第39节
“你……”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英俊脸庞，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眼中多了一抹我看不透的情绪，物是人非，果然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也不会是过去的他。
“心云，你就好好住在这里吧，至于四弟，我想尽办法寻到他为止。”他伸出手温柔的掖了掖被角，然后站起身来。
“李晨轩，你放我出去。”
他背影纹丝未动，话音坚决：“你若想出去，就安分呆着，直到本王寻到四弟的消息为止。”
“不行。”我翻身下床，麻木的双腿无力支撑，站立不稳之下向前栽去，李晨轩没有回头，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渐渐离我远去。
一连两日过去，他没有再出现在这里，除了丫鬟准时会送膳食过来，余下的时间只有我一人在这里，四处的门窗是封闭的，我大致看了一下，根本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试图逃出一个人。
担心李晨希的关系我根本吃不下，睡不着，感觉体力在渐渐消耗，估计这样下去不到十天，体重也会跟着急剧下降，原本就畏寒的身体只怕到冬天我根本无法出门了。
一直持续到第四日，李晨轩终于出现在我面前，藏青色的锦袍下摆染上了些许尘埃，额前几缕发丝也有些凌乱，看样子明显是焦急着赶来。
我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看着他疲惫的脸色问道：“王爷如此急着赶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神色黯然的看着我许久，才缓缓开口：“心云……对不……起。”
我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迎上他的视线道：“王爷今日是发烧了？”
心中却有些担心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宁愿他永远不会出现，至少心中存在的是希望，而不是绝望。
“心云……四弟已经……”他不敢看向我，吞吞吐吐，眼中眸光灰暗无色。
“不要说了，他不是下落不明吗，继续找啊，一定会找到他的。”我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茫然无措的对他说着。
“心云，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李晨轩按住我瑟瑟发抖的身躯，双眸直直看着我。
“别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我不断摇头，唇边是苦涩的笑意。
“他死了，你听清楚，李晨希死了。”李晨轩怒了，在我耳边大声道。
“你说谎，怎么可能？”我看着他，身子一步一步后退，心中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开始侵蚀着我，不断漫延至四肢百骸。
“大战告捷，但四弟如今却牺牲了。”他低沉的声音继续道来。
我心中更为不解：“既然赢了，为什么李晨希会回不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眼神冰冷的质问道。
李晨轩有些为难，眼中刺痛明显：“大哥在他身边插安排了杀手，所以……”
我双手无力的松开，脸上已然惨白。
李晨希死了，他真的死了，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而那个杀害他的人竟然是他的哥哥，至今还在逍遥无事的人。
“心云……”李晨轩有些不放心看向我。
我不再理会他，脚步缓慢的走向门外，然后转身道：“王爷，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你能放我走了吗？”
他只是看着我，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出门时东方明烟正好向我走来，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毫不防备的撞上了她的身子。
“大胆奴才，竟然撞到王妃。”
听到声音我抬起头，说话的是东方明烟身旁的一个丫鬟，模样有些嚣张，我心底此时揪痛难耐，根本不想理会她，径自侧身走过，却被她自身后用力一拉，毫不防备的跌倒在地上。
“哪里来的狗奴才，竟然敢冲撞了王妃还跪下道歉。”她怒气冲冲指着我骂道。
我抬眼朝明烟看去，她只是冷漠的看着别处。
慢慢从地上站起，我依旧不想理会他们，但那个丫鬟似乎不打算放过我，再次将我推倒在地上：“狗奴才，你是聋子吗？”
“春桃，算了，我们走吧。”东方明烟看我一眼，淡淡开口。
我有些诧异，以明烟的性格，若是从前有人得罪了她，势必要将别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难道是转性了？
“但是王妃，她冲撞了你。”春桃不依不饶。
我上前走到春桃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别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啊。”她捂着半边脸恶狠狠的盯着我。
东方明烟显然吃惊，但看清楚我的模样却更是惊呆着不动了。
“你……你是谁？”
我浅笑看她：“小女子一介草民，不值一提。”
“王妃，她竟然打我。”这边春梅回过神来抽泣着道。
“你信不信我再打你两下。”我上前逼近她面前，眼神冰冷的看着她。
东方明烟反复看我许久，突然开口道：“够了，你凭什么打我的下人。”
“哼。”我拂了一下衣袖，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下去，冷冷的朝前走去。
“你给我站住。”
我脚步不停，心中暗想，果然还是发飙了，还以为会学乖不闹事了，也难怪李晨轩不喜欢。
“我叫你站住。”不知何时她已经冲到我面前，身旁两个丫鬟迅速将我拦住。
我回头目光紧紧盯着她精致的小脸，道：“你想做什么？”
“你打了本妃的丫鬟，还想一走了之吗？”说话间她已经站到我面前。
我毫不畏惧的挺直了背影：“不知王妃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她向四周扫视一眼，然后对我身前两个丫鬟道：“你们两个给我抓住她，春梅，你给我打。”
春梅闻言笑得恶毒，撩起了衣袖一步一步走向我，那样子恨不得将我撕裂成碎片。
我唇角勾出冷笑，冷眼看着她朝我走近，巴掌即将落到我脸上的那刻，远处一抹藏青色身影匆忙而至。
“东方明烟，你完了。”我用嘴型对着她道。
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身的瞬间同样也看到了李晨轩的身影，一张精致的笑脸吓得花容失色。
“放……放开她。”
然而春梅抬起的手却猛的落下，似不甘心一般。
下一秒，她已经被李晨轩狠狠的甩出去，撞到了一旁的柱子上。
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涌了上来，麻木的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心中一直因李晨希的死而撕裂成千万片。
“东方明烟，你活腻了吗？”他阴冷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对着我说。
“王……王爷……”她颤抖着唇看着面前男子靠近，眼中惊恐闪过。
“东方明烟，看来本王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至于你竟然敢在府中为所欲为。”李晨轩慢慢上伸手往她纤细的颈脖而去，脸上青筋乍现。
我本无意要为难东方明烟，但她实在不识抬举，尽管如此，却还是念在姐妹一场的份上看不过眼前李晨轩的暴戾。
“王爷，请听小女子一言。”我淡淡开口，眼中情绪无波。
“你想说什么？”李晨轩依旧没有放开他，但却明显放松了手上力道。
“王爷，是我不小心撞到她了，不关她的事。”我看着东方明烟煞白的小脸，淡淡道。
李晨轩似信非信的看着我，冷声问：“哼，你当本王是瞎子么？”
“自然不是，还希望王爷不要责怪王妃才是。”
“你何时变得这般善良，竟然还学会替人求情？”李晨轩有些玩味的看着我。
善良？呵呵，不过是作为女人该有的悲哀，不被自己的丈夫所爱着，一辈子还有何幸福可言，她嚣张跋扈也是抵不过心中寂寞罢。
“王爷说笑了，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王爷若听不进去，那便算了，当我没说过。”我头也不回转身离去，大门处的两个侍卫看着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而身后要发生什么，那就不是我能够掌控了呢，东方明烟，希望你好自为之。
到了大街上，置身在繁闹的人群中央，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的一切离我已经远去，除夕之夜到今日，不过短短的五天时间，却仿佛历尽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这个新年，失去了李晨希，我的世界从此崩塌，再无阳光照耀的朗朗晴空。
交错的十字街头，我茫然了，该往哪一条路走去才是我正确的选择？
身旁行人不断擦肩而过，我如同断线的木偶呆呆站在原地，天空不知何时下了起了雨，冰冷的雨点不断打落在我脸上，很快将我衣衫湿透，行人脚步越发匆忙，纷纷躲到屋檐下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我依旧站在雨中，任由冰冷的雨点将心中的疼痛冲散，希望清醒过来才发觉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幻象，一切依旧停留在李晨希在我面前的那刻。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冰冷渐渐从指尖开始漫延，而脸上在不断滑落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柄纸伞在此时遮挡在我头顶上，打落在脸上的雨水瞬间被阻隔，云霄白色身影出现在眼前，淡淡的青草芳香萦绕在鼻尖，他轻轻伸手将我冰冷的身躯抱住，甚至不发一言，只是无声陪我在雨中站着。
再次清醒，一时灯火轻曳，明亮而暖和，角落里放着两个通红的火盆。
我看着坐在不远处的白衣男子，轻轻开口：“二哥。”
桌前一手持书的男子闻声偏过头来，温润的脸庞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泛着淡淡柔和的光华。
他轻轻一笑，眼里暖意不绝：“心云。”
我起身看着他，微微抿唇，良久才开口问道：“二哥怎会知道我已经离开了轩王府？”
东方云霄放下手中书籍，缓缓站了起来，行至我身前，俯视道：“我去了轩王府要人，王爷说你已经走了。”
“二哥又怎知道我一定会在街上？”我想了想：“为何不去红颜等我？”
云霄用柔和至极的目光看我，瞳彩微动：“心云此时只怕是谁也不想见到吧。”
我脸色一滞，淡淡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二哥的眼睛。”
眼前一身白衣的男子眉毛一挑，温和的笑意中却透着沧桑：“心云何至于走到今日，逝者已逝，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二哥说得不错，但若能够轻易忘记，又怎能算是刻骨铭心。”只怕是此生都无法忘怀。
云霄轻轻叹气，眼底深处闪过无奈：“穆瑟与流风在门外，你可要见见他们？”
“好。”我垂下眼帘点头应道。
云霄深深看我一眼，然后缓缓起身拉开了门。
“主子……”
两人进门在我身前站定，脸上闪过喜悦。
“让你们担心了。”我浅笑道。
“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主子。”流风愧疚道。
“那人是轩王，我二哥都没有办法，你们没有错。”我轻轻站起身，看着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雨势，心头漫过苍凉。
两人突然沉默，空气中一时唯有蜡心在发出“噼啪”的声响。
我站在窗前，看着雨中飘摇不定的花草，轻声道：“你们可愿意随我去凉城？”李晨轩只说过晨希被杀，但从头到尾都不曾提过他的尸体，若非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
我转过身来，笑意澄净，耐心等待两名黑衣男子的回答。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属下誓死追随主子。”
两人在我的注视中异口同声，话音坚决。
我幽深的眼中闪过明亮，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神情复杂的说道：“此去路途遥远，凶险万分，你们可是想好了？”
“主子多虑了，属下又岂会惧怕这些。”穆瑟毫不犹豫道。
“那好，我们明日便启程。”话音落下两人又同时开口。
“一切随主子之意。”
我深深闭上眼，感受着冰冷的寒风夹着雨点吹拂到我脸上，微凉的感觉让人瞬间清醒，二哥，对不起了，我必须去找他，哪怕是赌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就这样，我只留下了一封信在云鹤楼，不知云霄发现了会是何等愤怒，但他自小看着我长大，我的执着他又怎会不明白。
天色大亮，马车已经使出了元城的城门，看着身后熟悉的景致迅速退去，我缓缓放下手中的车帘。
这一去，或许不再有机会回来，或许客死他乡，但我不愿放弃那唯一的希望——李晨希。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你说过，也是我所想的，你又怎么忍心丢下我一人在原地徘徊，让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惘然。
开春过后天气会逐渐回暖，但现在却依旧有些冰冷，只是不会再下雪了，除了晚上在小镇上停歇，我们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照此看来，再过两日便能够顺利到达凉城。
夜色如墨。
我轻轻拨亮烛火，拢上黄色灯罩，昏黄的烛光顿时映了一室，而窗外，银月遥挂，夜风微凉，站在窗前却是怎么也无法入眠。
只要一入梦中，便是李晨希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如此反复，每回清醒便是满身淋漓大汗，心底的疼痛折磨得我不能安宁。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渐渐亮起，草草的用过一些早饭便再次出发，过了这个小镇，越往前，那种萧瑟的景象越发明显，这些都是战争留下的祸患，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心中郁结难耐，却更多的是希望赶快出现一位明君，而不是终日在为了争夺皇权而费尽心思，罔顾百姓的死活。
“什么人。”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冷喝，马儿猛的一声嘶叫停了下来。
我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抬手撩起车帘将头探出去，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刷的一声架到我脖子前。
流风与穆瑟停住手中动作，眼神冰冷的看着将我们团团围住的众人。
抬眼看去，原来是一群拦路打劫的山贼，此处已经过了小镇，山路上人烟稀少，加上战乱的关系，山贼出没倒也是再正常不过。
眼前大约十来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目露凶光，为首的一名脸上长满了胡子的大汉朝我走来，大声道：“乖乖将身上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就杀了你们。”
穆瑟与流风暗自握拳，眼神交流了一下，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低眉朝脖子上的大刀看去，笑道：“这位大爷，你们不过是求财嘛，没问题，反正我也逃不掉，你拿刀架着我脖子我怎么拿钱给你们呢，是不是？“
果然他听我一番话开始沉思起来，脸上也渐渐松动了不少，指着那名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的男子道：“你，放开这小子。”
得了自由我暗自庆幸，将头钻入车内，外面顿时响起一阵厮杀声，不过数秒，痛苦的叫喊声也随之传来。
我在车内把玩着手中的玉镯子，勾唇笑道：“想抢劫本少爷，还得看你有没有命花钱才行。”
“大侠，饶命啊，我们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命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此起彼伏的求饶声不断，我从车内缓缓探出身子，对着眼前一干人等笑道：“好好的人不做，非得当山贼来祸害百姓。”
“公子，饶命啊，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啊。”
“哼，逼不得已，留着你们只会是祸害，除非你们以后不再做山贼。”我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不知他们已经祸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公子有所不知，战乱连连，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这些我们都不想的啊。”一个蓬头污面的男子垂头道。
“难道背井离乡就只能做山贼了吗？”
“我们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够这样混些日子，不然真要流落街头了。”
“穆瑟，流风，既然他们死性不该，留在世上只会继续害人，杀了吧。”话音落下十几人猛然磕头。
“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不做山贼了。”
“饶命啊。”
“当真？”我挑眉问。“若你们反悔了怎么办？”
“不敢啊，我们绝对不做山贼了。”
“穆瑟，流风，你们说怎么处置。”
两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一群山贼，道：“不如废了他们的功夫，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为祸人间。”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欣然点头，地上的一干人等却脸色煞白。
“公子饶命啊，能不能别废我们武功呢？”他们仍然不甘心的问。
我丢下一柄大刀到那大汉跟前，冷声道：“那你还想要命吗？”
他闻言乖乖噤声不敢多说半句。
穆瑟与流风二人很快便他们都打落在地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番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按时预计到达小镇一直到天色黑暗，月色出来马儿才缓缓踏入大街，此时已经是静悄悄的一片，穆瑟在前方寻找客栈，而流风在外面保护我的安全。
“主子，前方有一家客栈，不过看起来比较陈旧了。”穆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不妨事，我们去投宿吧。”在此时不用留宿在外已经不错了，哪里管得着落脚地方的豪华与舒适。
但不知为何，从我进入这家客栈的第一个感觉便是阴阴森森的，总觉得那个掌柜和小二看我们的眼神都非常怪异，于是我便多留了一分心思。
付了银子上楼后我问穆瑟可曾觉得这里有问题，穆瑟同样有些犹豫，流风则是点头表示赞同，到了半夜，他们二人都守在门外不敢入睡。
我坐在房中同样睡不着，那些端来的东西都被放在桌上，我们根本不敢吃，好不容易睡意向我袭来，门外却响起了一阵响动。
“公子还未休息吗，小的是给你们送夜宵来的。”我隐约记起这是方才那个店小二的声音。
大半夜的竟然来送夜宵，况且我们根本没有叫过，心中对这里是越发感到怀疑，我拿过一件外衫披在身上，轻轻拉开了门。
那小二见我出现，眼中闪过一抹别样的光亮，笑道：“公子可要用一些夜宵？”
我看着他手中端着的三碗面，笑道：“好啊，谢谢你了。”
“穆瑟，端进来吧。”
“主子……我们并没有叫夜宵啊。”穆瑟疑虑道。
“没事，正好饿了。”说完我叫他们二人进门，便将那小二打发在门外。
看着桌上的三碗面，我们谁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尽管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却都还是强忍着。
“看看他们想干什么。”话音落下，我吹灭了桌上的蜡烛，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没过多久，门外隐约出现了三条影子，我们坐在房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危险。
穆瑟将我带到角落，流风立即长剑出削，当门被缓缓开启的那那刻，外面三人以为我们已经中毒并没有多加防范，但三人进入房中之时，流风掌心挥出内力，门被“嘭”的一声紧紧关闭，三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们早有防备，脸上闪过惊愕。
然而不等他们反映过来流风已经舞动着长剑纠缠在三人之间，他们也不甘示弱，顿时动手反击，寒光瞬间散开。
穆瑟不知何时点亮了房中的烛火，几人的脸接着出现在我面前，果然正是方才那掌柜和店小二，还有一名妇女同伙，显然几个武功都不弱。
不稍片刻，流风脸上沾染上了不少血迹，但却依旧从容，黑色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缠斗在一起的几条身影，渐渐忧心起来。
穆瑟抿唇笑了笑，额前微微渗出几缕细汗，看着我道：“主子，别怕。”
我略微紧张的看着如此阵势的一群人，对着穆瑟道：“穆瑟，你去帮流风，小心点。”
穆瑟点头，将我放在墙角背墙而立，足尖一挑，取出腰间长剑交到我手中，神色凝重道：“你在此处，不要乱动。”
“好。”我轻轻点头，话音未落穆瑟的身影已经融入其中，灯火飘摇并不容易识别，我心头一紧，不知何时那名妇人从缠斗中退出身来，尖锐的剑锋直直先我刺来。
流风反应过来眉心一紧，身法奇快的落在我身前，反手送出一剑，血花顿时四溅，那名妇人缓缓的在我眼前倒下。
“啊。”我手脚一软，猛的大口喘气，虽然暂时度过危机，但心中仍然惊魂未定。
穆瑟那边应付着其余两人明显有些吃力，脸色微微泛白，我忧心的看着流风道：“速战速决，可有把握？”
流风深深凝视我一眼，坚决的点头，确定我身前那名妇人已经全无气息后才再次持剑而上，寒光乍起，又是新一轮的剑气齐齐攻来。
那两名男子显然没有料到穆瑟与流风的武功竟然远远在他们之上，脚步凌乱至于渐渐落了下风，眼光不停的朝我身旁的窗户看去，但穆瑟先一步发觉了他们的动机，先发制人上前阻挡二人身影，流风则在身后围攻。
又是一阵白森森的剑光席卷而来，那两名男子极力想抽身，却还是慢了一步，穆瑟手中的长剑迅速穿透其中一人的肩胛，血光顿时四下飞溅。
流风也在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再次舞动利刃，两人同时被制服在地上，穆瑟长剑抵住他们喉咙，目光森然的看着他们。
“主子，如何处置？”流风神情冷峻的看着我问。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鼻尖，我强压下心头不适，冷眼扫过二人：“说，你们有何目的？”
两名男子脸上苍白，却是执意不回答。
我看着手中冰冷的长剑，再看向眼前伏在地上的两人，冷声道：“既然不说，留你们也无用。”言毕，锋锐的剑尖轻轻从男子喉间划过，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颈脖蜿蜒而下，一点一点染红他灰白的衣衫。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显然心中恐惧至极，穆瑟用异常而陌生的眼神看我，也许我惊讶我这瞬间的残忍。
我不加理会，看着手中染上鲜血的剑尖，浅浅笑道：“不说是吗，那么就好好享受一下被凌迟的滋味。”
另外一名男子目光不曾离开过我手中锋利的长剑，眼神渐渐由愤怒化为惊恐，最后垂下头来冷冷道：“我们不过是求财。”
我脸色一寒，冷笑道：“你当我三岁孩童，求财还带杀人灭口的？”
流风看了看我脸色，沉声道：“主子，不如一刀杀了他们，干净利落。”
那两人几乎是同时用怨毒的目光看着流风，眼底怒意极盛。
我侧脸看向流风，欣然点头：“也好，既然不说，那么就送他们去见阎王吧。”说完我看着两人煞白的脸色，心中暗自有了计量。
“别，我说。”其中一人已经按捺不住。
“好。”我抬手示意流风停住动作。
“我们不过是看你们细皮嫩肉的，想来杀了买。”他惊恐抬眼看我，复又垂下头。
话音落下，我胃里一阵翻滚，再转头看向桌上放着的那些小菜和夜宵，抬起手指着问：“那么那些呢？”
两人不敢看我，低着头道：“也……也是人……人的。”
“呕……呕……。”我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腹中空空如也，就连胃液也差点吐了出来。
人肉超烧包？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幸好没吃，不然肠子都会吐出来的，显然穆瑟与流风的自制力比起我强多了，不过是脸色有些难看，还不至于像我。
“你们还是人吗？”我撑着桌子吐完以后重新转过身看着那二人。
“饶命啊，公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两个开始跪地求饶了。
“竟然连人都吃，幸好多留了个心眼，不然只怕明日我们便要成为别人的盘中佳肴了。”想到这里我手脚差点瘫软了下来。
“穆瑟，将他们绑起来。”这样的人还交由官衙处置才好。
穆瑟正要动手，其中一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推开穆瑟，然后捡起地上长剑瞬间直直向我刺来，流风身形极快的闪到我身前以剑抵剑。
两人得了自由瞬间施展剑气，又是一轮凛冽的寒光闪过，四人身影缠斗其中，快得让人分辨不出。
我真后悔没有一剑解决了那两个禽兽，若是让他们逃脱那还了得。深深呼气，我略带担忧的看着微弱烛光下飘摇不定的身影，血花不时飞溅而来，我看着身上玄色衣衫染上朵朵嫣红，似雪中绽放的腊梅，妍丽炫目。
两人手中剑法开始渐渐凌乱，渐渐落于下风，眼见体力不支要倒下，却被穆瑟长腿一伸，然后迅速将一人绊倒在地上，长剑落下，颈脖间血柱喷涌，浓重的血腥味漫延在房中。
最后他瞪大眼睛看着刺入前胸的尖锐长剑，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剩下那名掌柜身形明显开始僵硬，穆瑟与流风同时围攻，不稍片刻，人已经被击败在地上，两柄在烛光下泛着幽幽寒芒的锋锐长剑抵住他颈脖，动惮不得。
我怒上心头，话也不想多说，看了看手中此时还持着的剑，大步上前狠狠刺入他胸膛，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喷洒到我略微冰凉的脸颊，双手开始颤抖，看着他瞪大眼珠子看着我，心头涌上了恐惧。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雪白纤细的双手，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看着点点斑驳的血迹，心头一阵狂跳。
穆瑟与流风察觉出我的异样，出声安慰道：“主子不必害怕，如此之人是死不足惜。”
“第一人杀人难免会如此，杀多就好了。”流风道。
穆瑟白他一眼，然后轻声又道：“此时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此时还处于震惊中无法完全缓过神来，脚步有些不稳，穆瑟扶着我一路走出客栈，然后悲剧的是我们的马车和马都已经人间蒸发了。
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冷风不断从耳边呼啸，我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用力擦拭着脸颊染上的血迹，那种血腥的味道至今还在我胃间翻腾。
“主子，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待天亮我们再去买两匹马？”穆瑟一番打探回来却无果，征求我的意见。
我看着四处荒凉的一片，唯有点头，三更半夜的，靠双腿根本不能走多远，等待是目前唯一的方法，只希望天色快些亮起来，这个夜实在太让人恐惧了，无法想象我竟然亲手杀人了。
我们在一处小巷中坐下，这里刚好转弯，风吹不进来，相交外面要暖和一些，但初春季节的深夜却还是让人手脚冰冷。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们买到了两匹马后随便吃了一些热包子便算是填饱肚子，然后继续往前赶路，过了今日离凉城便很近了，这一刻，心中面对前路再次惘然，如果是真的，我该怎么面对……
“主子，可需要休息一下。”穆瑟双手勒紧缰绳，侧过头问。
我抬头看着天色，太阳已经升到半空，我们已经连续大半天没停下来，再低头看看显然已经疲惫下来的马儿，点点头。
“明日便能够赶到凉城了，这里近边关，常年会遭到侵犯，百姓过的日子是远不如元城。”流风牵着马儿走在前头，感慨道。
“元朝不是一向太平盛世么？”若不今年老皇帝体弱太子等人争权夺势，向来不曾听说战乱。
“天高皇帝远，能管得了那么多。”
入目的苍凉让我无法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那些萧瑟的景象无一不再提醒着这里曾经发生过那些残酷的掠夺，原来所谓每一个朝代的太平盛世，不过是一部分而已，那些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处，同样的悲惨和荒凉的写照，只是不曾被发掘。
“我们到前方休息一下吧。”茶馆和酒楼无疑是消息来源最快的一个地方。
我和穆瑟率先走入，流风在后头负责将马儿安置好，中午时分，也许是战乱刚刚平息下来的关系，这里的人群聚集还算密集，都在聚精会神的的听着前方一名中年男子的说书。
“近来一场持续两月有余的大战可谓是数十年来最艰苦的一场战争了，可惜啊可惜。”说书那人说完这句在不断摇头，神情悲惋。
众人一时好奇，忙凑身子上前问道：“可惜什么啊？”
“是啊，快说啊。”
“大战不是赢了么？”
“就是。”
此起彼伏的嘈杂声也同时响起，我在坐在角落中安静喝着茶，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可惜这最后清王被敌军杀了呢？”说书之人用略带感慨的语气道。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痛，消息竟然已经在街头巷尾传开了，究竟我的希望有多么渺茫。
“啊，清王不是主帅么？”
“就是啊，打赢了还怎么会死了？”
“是不是乱说的。”
说书之人晃了晃手中的扇子，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继续道：“你们有所不知，那是被敌军派来的奸细杀害的，那棺棂前日才从此处运回去呢。”
我手中茶盏“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片顿时四散开来，众人都因此时突然的声响齐齐向我看来。
我惊恐的抬起头看着那个说书之人，站起身大步朝他走去，丢下一锭银子在他跟前冷声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棺棂？”
他被我突然的冷漠吓住了，低头朝我揪着他胸前衣领的手看去。
我回神松开了手急急问道：“快说啊，里面是不是清王的尸体。”
“应该是吧，都有很多官兵围着，我们根本无法靠近，听说是护送清王的尸体回元城呢。”他颤颤抖抖说完有些惊恐的看着我。
怎么会这样？我一路赶来便是为了与他擦肩而过，不会的，那一定不会是他，我不相信。
我脚步不稳颤颤巍巍的走出了茶馆，灭顶之灾的恐惧瞬间将我吞噬，世界在此刻倾塌下来，寻不到未来的方向，是梦，一切都是梦，清醒过后，便是晴天了。
脚下步子不知何时已经飞奔了出来，出了小镇一路向前跑去，直到前方出现那条阻隔我前路的小河才停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趴在枯黄的草地上，泥土的芳香渗入鼻尖，干爽的味道却让我闻着忍不住抽泣。
李晨希，你说过叫我等你，为什么最后等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难道我们之间注定阴阳相隔，你说过的话怎么可以不算数呢，李晨希。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穆瑟轻轻将我扶起，眼中神色堪忧，动了动唇却始终不发一言。
流风随后也牵着马儿走来，他敛了敛眉，问道：“主子，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他说的是元城，一路上我们竟然恰巧和李晨希擦肩而过，此刻检验事实的唯一机会便是尽快赶回去。
我点点头，大步走向马儿，然后脚一蹬跨了上去，长鞭不断抽打着马儿，我心急如焚，却无奈技术不精，但比起马车已经好了数倍。
我必须亲自确认，不然我绝不相信那是李晨希，他怎么可能舍得丢下我。
于是我们再次按原路返回，但这一次，我们几乎是日夜兼程，若他们是军队护送回去脚程应该不会太快，只要我们提前赶到应该还不至于错过。
但事情却出乎了我的意料，当我们终于在三日后抵挡元城，朝中已经翻云覆雨，李晨希的棺木一回到元城就直接下葬了，所以我还是晚了一步。
街上飘满了白色的元宝，送葬的队伍整齐的在往前，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色的一群身影掠过我眼前，温热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呆呆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一直躲在树林的隐秘处，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我才缓步朝前走去。
李晨希，那墓碑上面刻着的竟然真的是李晨希，我不可置信伸出手，抚上那冰冷的墓碑，触感瞬间从指尖开始漫延，直到我内心深处。
举目望去，一片惨淡，你在这里会不习惯吗？
我弯下身子将脸紧紧贴着冰冷的墓碑，感受着那冰冷的温度，却再闻不到那淡淡的醇酒芳香，一滴一滴眼泪落在上面，至今仍然无法相信，你就这样走了，连一个转身的背影也不曾留下。
风不断的迎面吹来，那些白色的纸钱纷纷飞扬，萦绕着地上卷起，随后又飘飘扬扬落下，划出一片片绝美的哀伤。
那些光秃秃的枝头不时有鸟儿停驻，却很快又飞掠过，天地之间在这一刻安静下来，我跪倒在他墓地前，脑海还停留他离去的那一刻。
可知道当我翻身起来面对着身旁冰冷的位置时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但那时，起码还留着希望，守着你的承诺，而如今我看着冷冰冰的墓碑，守着你那未完的承诺，仅余下死一般的寂然。
“心云……”
李晨轩将我扶起，神色黯然。
我心中痛得无法呼吸，对于他出现选择了忽视。
“心云，别这样，四弟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李晨轩探视我良久，又缓缓开口。
我没有转身，依旧茫然的看着那冰冷的墓碑，心中记忆是他染血苍白的脸，犹记得——他艳如桃瓣的眸子波光流转，醉眼迷离。
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心云，我爱你。”
只要我记得回家的路，他永远在等着我的归来。
如今何处才是我的家，失去了你的天空再无色彩斑斓的梦，只余千帆过尽的苍白，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残留着你的气息，空气都被渲染上了悲伤，只能静静默数着岁月的流逝，然后守着你那不可能完成的承诺永远的等待着，尽管明知道是苍白的结果，却依然坚持！
我的四肢早已经麻木，李晨轩将我从地上拉起我根本站立不稳，落入他温暖的怀抱，我清醒过来，用尽了全力去挣扎，这是属于李晨希的位置，不允许任何人来侵犯，不然他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我再次栽倒在地上猛的喘息，抬眼朝李晨轩看去，蒙淡的日光下，他眼中光华顿失，混沌一片。
“不要……碰我。”我说的极慢，唇边笑意悲凉。
李晨轩眉心紧蹙，弯下身来扣上我手腕，然后一手抵在我腰间，内力绵绵不绝的传了过来，片刻之后，他神色凝重的松开了手，静静看着我，缓缓说道：“本王知你心中难过，但四弟已经不再，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我默不作声，目光依旧停留在墓碑上——李晨希那几个大字刺痛心扉，泪瞬间又湿了眼眶。
李晨轩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低声道：“清王府你是回不去，如今你二哥已经遭到太子的怀疑，我带你回府？”
我心中一惊，又摇了摇头，想不到还是连累了云霄。
李晨轩看在眼里，叹道：“东方心云，他当真值得你如此么？”
我惨然一笑，用力点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眼中泪水再次滑落，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他都是不可替代。
李晨轩闻言脸色铁青，却又很快沉了下去：“但他已经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我轻轻摇头，神色平静下来：“你不会明白，这个时空有着他存在的气息，他会永远活在我心底。”
李晨轩闻言面色微怒，拂了拂衣袖大步离去。
“不可理喻。”最后的一句话，随风飘散在空气中。
这个季节的太阳还是很快便落下，天色渐渐灰暗下来，乌鸦的叫声在耳边响起，山中的气氛显得诡异起来，我依旧呆呆坐在原地，不可移动半分。
云霄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淡淡的青草芳香随风飘来，我缓缓转过头，却对上他黯淡的眼眸。
“回去吧。”他轻轻叹息一声，敛去脸上情绪。
我有些出神看向他，语气很轻：“二哥，我想再陪陪他。”微微勾起唇角，如常的浅笑，不愿见他我担心而蹙眉。
他轻轻点头在我身旁坐下，眼中温和化为淡淡的哀愁，而我心中更加明白，从认识他的那日起，他从不曾表露过如此神情，但却在我不断惹出麻烦之后，每一次灾难降临到我身上，他眼中总是浮现这种浅淡的哀伤。
夜色渐渐降临，山中的风越来越冷，穆瑟与流风站在不远处，云霄则安静的坐在我身旁，我的执拗他们都明白，因此都在等我开口。
撕心裂肺的痛楚于此时却丝毫没有减少，唯有越发的沉重起来，但我还是缓缓站起身，万般留恋的看了墓碑一眼，然后转过身，抬手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唯有背影在黑暗中渐渐隐没。
李晨逸，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但你错在动了李晨希，你千不该万不该，即使你有本事做了皇帝，我也一定要让你食不安寝。
光阴似箭，转眼半月过去，我费尽心思在皇宫之中安插眼线，但却始终没能找到李晨逸的机会，他身边高手如云，穆瑟与流风几次的试探都无功而返，我不禁担忧起来，照此下去，他的势力越扩大，更是难以对付，如今江家是光明正大的支持力晨逸。
李晨轩自从那日之后便没有再来找过我，我不敢留在云鹤楼，只怕是会连累了云霄，那里太多重要的东西，万万不能被李晨逸发现。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我坐在院子的摇椅中，半眯起眼睛任由缓缓的阳光洒落在身上。
“公子，从早上至今，你还未没用过早膳呢？”小环有些无奈在我身边道。
“放下吧。”我懒得睁开眼睛看她。
“公子，你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待在这里，需要出去走走吗？”小环依旧道。
我终于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上金色光芒，复又重新闭上眼：“小环，你先下去吧。”
除非必要，不然我从不踏出院子一步，云霄偶尔会过来看我，最多会安静在我身边坐上一会，陪我说说话，但更多的是他独自在说话，而我依旧躺在这里半眯着眼睛。
伸手触碰了一下放在身旁的酒瓶，那中熟悉的淡淡醇酒芳香传入鼻尖，如同他身上的味道，沉浸在思念中的我无法摆脱，每日都如此反复，他们看在眼里，却奈我不何。
几乎连我自己都能够感觉到体重在迅速的下降，下巴也更加尖细，很多时候只要弯下身子便会有晕眩的感觉袭来，隐隐察觉到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却不予理会。
“公子，门外有人找你。”小环的声音再次传来。
“不见。”我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
若来人是云霄，根本无需通报，若是别人，我根本没有心情去见。
然而不等小环的脚步离去，一个熟悉却带着微怒的声音便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东方心云，你果然好样的，竟然连本王也拒之门外。”
话音落下我微微诧异的睁开眼，看着眼前一身藏青色华丽锦袍的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负手立在不远处，眼中有着些许冰冷的神色。
我侧脸朝小环看去：“你下去吧。”
她微微点头：“是，公子。”
李晨轩此时正好朝我看来，瞳彩清冷沉静，话音低沉：“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王爷是何意？”我仰起头看他。
李晨轩走近我身前，瞥我一眼，淡淡说道：“别装傻了，你是要一直活在回忆中么？”
我根本没将他的话听进去，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在我身旁坐下：“你何故将自己逼至此？”说完他深深凝视着我，目光如湖。
我神情一滞，红唇微微动了动，道：“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李晨轩听完静静看我，神色不变，良久，又忽然开口说道：“心云明白自己所求为何么？”
闻言我浅浅笑了出来，眸中闪过一抹光彩：“再清楚不过。”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李晨轩无奈，眸中光华黯淡，低声道：“如此的重复，无人能够受得住。”
而后我一阵沉默，半晌笑着点头：“我会放下。”
这句话，我对自己说了多少回，却始终不曾真正放开，所以，才会一痛再痛，却仍旧甘愿沉沦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继续挣扎，如此反复。
李晨轩清冷皎洁的脸庞微微敛去一丝笑意，轻声道：“但愿如你所说。”
金色的光芒散落在他身上，侧眼看去，投下了一脸迷离的光泽，若当初遇见的那个人是你，若没有那时的错嫁，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改写？
我艰难扯出一抹笑意：“会有那么一天的。”直到我死去的那天。
“你在说谎吗？”李晨轩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明明是问话，却被他说的如此坚定，似看透我心中想法一般。
我仰头盯着他不动声色的脸：“王爷为何不信？”
他抬眼朝远处看去，目光深远，我不知他心中想法，唯有停止猜测。
“心云，难道本王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这里？”言毕他伸手指向我身侧，漆黑深邃的眼眸满是期盼。
记忆中，他从不曾放下，也是如同我一般的执着，金色光芒映入他眼中，透着不甘与挣扎。
我怔怔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情绪，心中有一处柔软被轻轻撩拨，但我明白，感动不等同爱，不管他再好，与我而言，仅仅是感动而已。
无言的看着他紧锁的眉心，我强忍住了眼眶里涌出的泪水，低声道：“除非我死了，不然这个位置便一直只会属于他，今生今世，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人。”
李晨轩愣在那里，良久才缓缓侧身过来看我，神情里有游丝般的痛楚：“即便我做得再好，即便我负尽天下，你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是吗？”
是吗，我怔怔看着他眼底流露出的痛色，久久不能言语，我明白他的心，明白他的坚持，一直以来不过都在选择忽视而已。
我们的结局从一开始便注定，三生石上，不会出现他的名字，就算从一开始我没有遇见李晨希，而与我携手之人，也不会是你李晨轩。
喉咙渐渐哽咽，我听见了他低低的叹息，清楚的看见了他眼中的挣扎，却唯独给不了他想要的，尽管如此，却不得不伤害你，纠缠下去只会将你伤得更重。
他自嘲的笑了笑，而后笑声越发大了起来，震得我一颗心也在微微颤抖，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因此，也看不到此时他眼中浮动的一层薄薄水汽。
犹记得，那个云淡风轻的日子，明湖边上的惊鸿一瞥，那个笑意嫣然的男子往后却一直萦绕在身边，不经意间的擦肩而过，我们注定纠缠，然而最终还是伤他至深。
原来，那一日的夕阳殉烂，注定了我们此后的一路风雨。
“晨轩……。”我静静唤他，最后的安慰。
“我……明白了。”他轻轻一笑，话音飘忽。“你要活着，记住。”
“嗯。”我重重点头，眼中终于还是落下了泪。
藏青色身影离我远去，心中竟然无法抑制的痛了起来。
明明不爱，却为何还是会痛！
春暖花开，一个季节在无声中消逝了，姹紫嫣红的百花开了满园，这些花香已经将我身边的酒香味掩盖了，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脚，从院子中采了一些新鲜的百合将它们轻轻包扎好，然后来到李晨希坟前。
“晨希，我又来看你了，看到了吗，这些百合都是我在院子里种的，虽然不知你会不会喜欢，但如果是我喜欢的，你一定不会讨厌对不对？”
轻轻将上面一些杂草除去，我一如往常坐在他身边，只是此刻靠着的不是他温暖的胸膛，而是冰冷的墓碑，上面刻着那些深深浅浅的字便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
“其实一直到今日，我仍然无法相信你已经离去的事实，不知为何，我心中总在期待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天，所以我一直在等你这，你说过你会回来的，对吗？”
“但是冬天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都没有再回来呢，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如果你忘记我了，我一定会很伤心的。”伸出指尖轻轻抚摸上面那些深刻的字迹，冰凉的触感是如此的陌生。
头顶上，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下，舒适又温和，我仰起头，轻轻用手掌遮住那些刺眼的光芒，但它们却还是从我指缝间穿透，然后直直落入我眼底。
自从爱上你，我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重复着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因为那不过是我伪装的坚强，当光芒穿透那一层黑暗，一切都会被击溃得破碎不堪，我的脆弱被淋漓尽致的展现，然后一点一点将我吞噬。
“其实我从不知道你究竟爱不爱喝酒呢，看来我这个娘子当得实在失败啊。”轻轻将壶里面的酒倒出，一股甘醇的香味瞬间在空气中漫延，而后渗入鼻尖，久违又熟悉的感动涌上心头，我忍住夺眶而出的泪，笑着继续道：“今日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我看着手中的精致的酒壶，慢慢仰起头将酒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觉涌上了喉头，胸腔内似火烧了一般。
“咳咳。”忍不住轻轻咳了起来，举起酒壶看了看，原来这酒竟然这样烈呢？
“王妃，慢点。”
“就快到了。”
隐约不远处传来了声音，开始我以为是幻觉，但侧头认真听清楚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来了。
“真是，什么鬼地方。”
这个声音让我心头一阵颤抖，是江语嫣，那个该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