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就如天一所言，上官青儿的世界，太过分明，要么黑，要么白，要么喜欢，要么讨厌，没有暧昧的灰色。但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奇怪，黑白分明的是天地之间的非人类。上官青儿不懂，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不喜欢也要去做的事情，不喜欢的人也必须去靠近。有几个人能如她一样，讨厌和小王八结婚就逃婚离家出走？又有几个人，顺从自己的心愿，顺从自己的喜好，不勉强，不强迫自己去接受一种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呢？

那人沉默了好久，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跟我走。”

“噢。”上官青儿还是这个字。

“……你什么意思？‘噢’来‘噢’去的，你当自己是小孩子么？不会说话么？”那人怒了，直接指着上官青儿的鼻子就开骂，“你这傻样子算什么？装什么无辜装什么可怜装什么单纯装什么善良装什么迷，你以为你是装出来的吗你装你装你就装你再装的话小心我将你装箱子你去你信不信你再装！”

上官青儿睁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喃喃的感叹道：“好厉害！竟然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那是当然。”那人骄傲道，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立刻红着脸大吼，“我厉不厉害管你什么事情你知道跟着我走就行了废话这么多干什么你以为说这些废话就可以不去了吗你不去不行不去的话小心我将你打晕然后抢走你的吃的再全部吃完看你去不去！”

“我都晕了，还怎么跟你去？而且，你打不晕我。”上官青儿很老实的回答。

那人气结，叉着腰道：“你到底跟不跟我去？我没时间跟你废话。”完全没有意识道，废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好阿。”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当装饰还是当摆设？不要以为你是主角你就可以摆谱。”

“你没带路。”

“……”

那人沉默很久，脸色不停的变，变来变去的让上官青儿觉得十分好玩。之后，那人咳嗽一下，撇掉尴尬，故意恶狠狠的道：“走。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的话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不知道我的一世清明就毁在你的手里了你要怎么负责如果不负责的话你小心我揍你别以为我看起来比你小但我的武功可是很厉害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试一试。”

“没有不信。”

那人又一哽，鼓着一张小脸，气呼呼的嘀咕着，“哼，别以为你赢了。别以为你让我说不出话来你就赢了，我才不会认输的。哼，一个天真的小笨蛋，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待遇？”

上官青儿一边吃一边跟着那人朝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走，也没有记路，即便是记着了，也找不到回路。之前，她就迷了路。除非朱阳他们找到自己，她是找不到他们的。因为，她连他们住的是什么客栈都不知道。

不过，她奇怪，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跟踪她？她不记得她见过这个人，她又为什么讨厌自己呢？

走了大约十余分钟，她跟着那人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宅院前。上官青儿不懂欣赏，不然会看出这里的一钻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精心雕琢、细心安排的结果。

“喂，我很奇怪阿，你为什么要跟我来？”

“不是你让我跟你来的吗？”这人好奇怪。上官青儿心道。

“……我让你来你就来吗？你不怕我骗你不怕我将你骗来做什么事情万一我心存恶念呢万一我将你卖了呢你要怎么办你怎么这么不长心眼谁让你跟着走你就跟着走你都这么大了你母亲没教过你不要跟陌生人走吗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不要随便的跟人走你这么笨别人将你卖了说不定还会帮人数钱呢所以你听见没有发什么呆你不要以为就你会发呆你母亲没教过你听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吗好了不和你说了你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知一下不要乱跑不然被人卖了就活该噢还有以后不许跟人随便走了听见没有你这个笨蛋。”

“……你，好厉害。”上官青儿叹服。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厉害，竟然说了这么多。

上官青儿看着远处的人影，走到石凳便坐下，也没奇怪为什么石桌上会铺着白帛，随意的拿起桌上的点心，一边吃一边想；她一激动说话就会说个不停。这样的人，以前还没遇见过呢。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了，她阴沉着脸色，对上官青儿说：“主人叫你进去。”

“噢。”上官青儿头也不抬。

“喂，你听见没有，叫你进去。”那人催促道。

上官青儿念念不舍的放下点心，心不甘情不愿的起了身。

“等一等。”

“嗯？”还有什么事？上官青儿有些不悦，她不喜欢吃东西的时候被人打断。小七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小七只会劝她少吃一点。

嗯，说起小七，那一日小七好奇怪噢。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吗？但是，不能说。

“喂，喂？喂——！你又发什么呆？你怎么总是发呆？你是发呆专业户吗？”那人怒。

“没有发呆，我在想小七。”

“……”小七？那是谁？那人疑惑，但没有问，耐着性子道：“我说的话你刚才听见了吗？”见她一脸茫然，她深吸一口气，但口气仍然很差，“我说你进去的时候要小心说话，主人心情不好，你自己小心。这件事情是你惹出来的，你要负责。解决不了的话，你就给我留在这里，直到主人好了为之！”

“诶？”为什么？

“你先进去。你以为你是毛毛虫阿，磨磨蹭蹭的磨蹭个没完。”

上官青儿被她粗暴的口吻惊了一下，疑惑的看了一眼屋内，又不舍的看了一下桌上的糕点，才朝屋内走去。

她望着上官青儿的背影，之前的忿怒郁闷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复杂。

上官青儿一走进屋子，落入眼眶的就是一片白色。屋内所有摆设，都是白的。哪怕是桌椅板凳，都被白帛包裹住。

这里好像灵山之顶阿……上官青儿心道。

每到冬天的时候，灵山之顶就会飘雪。纷纷扬扬的从天空洒落，落雪成百。一片无尽的白色，不会觉得凄凉悲惨，有的只是纯净的感觉。

就如这里。

“你来了？”纱帐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上官青儿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她走了过去，掀开纱帘，一张苍白的脸孔映入眼眶。

她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苏木……大哥？”

“看来，这一次是没有可能合作咯？”声音带着浓浓的遗憾。

朱阳一笑，“人间酒楼的老板，还愁没有人和你合作吗？只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选上我们？我们昨日才来越人京。”

紫苑道：“做这一行的，消息灵通是必须的。”

“灵通？呵，紫公子客气了。你这已经不能说是灵通，应该说是神通了。”朱阳道：“我们一入越人京，就被几伙人盯上了。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昨天我们也算是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却没有一个人来搭讪，这是为什么呢？”

紫苑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便笑道：“有司琴公子在，如何有人敢如此放肆？再则，姑娘芳华绝代，眉眼之间带着不容冒犯的威仪，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就看得出来。”

“那没长眼睛的呢？”朱阳含沙射影。

“呵呵，没长眼睛的也有感觉，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什么人能惹，什么人是他们连看也不能多看一眼的。”紫苑道。

“那紫公子属于哪一类的呢？”朱阳垂眼又半抬眼，神情带上三分慵懒，七分魅惑。

“朱姑娘认为在下属于哪一类便是哪一类。”

“噢？”朱阳挑眉。

“一旦认定，如果在下解释，便成了狡辩。倒不如就依从姑娘的认定，这样说不定在下还能让姑娘认为在下有几分好意。”

这一番话说得很狡诈，但此刻却正因为狡诈而显得真诚。紫苑很聪明，如果现在为自己辩解，或者沉默不语打太极之类的话，一定会失去朱阳他们仅剩的一丁点好感——此刻谈不上信任，朱阳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这个人。不如就直接坦白，算是破釜沉舟的一招棋，在关键时刻却是最能发挥用处的。

朱阳沉吟了片刻，道：“紫公子不知听过一句话没有。”

“什么吗？”

“猫不啃狗骨头，不是它的菜。现如今，紫公子有所需求，我等看似不得不帮，无论于情于理。但是，紫公子的算盘是否打得太好了一点呢？”朱阳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应该知道你所开出的条件，对我们一点吸引力都没有。试问，一点吸引力的条件，有几个人肯为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

“噢，姑娘的意思是？”

“紫公子是聪明人。”言下之意是，聪明人说聪明话，以及明人不说暗话。

紫苑依旧保持着典雅的笑容，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丝毫变化。若不是确定这人没有仪容，朱阳和司琴他们几乎以为这人的人皮面具就是这样的。但，反之来看，这人的心机和心智比他们想象中要深沉多了。

“噢，那么，请姑娘提出你的要求，若能为之，无所不从。”紫苑轻轻的许下了承诺。

“在开出条件之前，不如先自我介绍一番吧，紫公子。”朱阳道：“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觉得这太不公平了吗？”

紫苑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是，这是在下的失礼。那么，在下先自罚一杯。”说着就捧起酒杯，一饮而下，继而道：“在下名紫苑，姓师。在家中排行第四。”

“姓师？排行第四？”朱阳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微微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四皇子殿下阿……真是失敬。”

“那么，四殿下请我们来，有何贵干？”司琴道。

紫苑温和一笑，道：“紫苑想要请您们看着我登基。”

鸣鼓间击镛，贡术蓄指微哉同。

汲清亦附滓，鲜株稿荄粉以供。

背叛腹，媪逐翁，如韦之矢十斛弓。

俄逐而西，顷却以东。

退乖妄侣，进丧贞朋。

捷径窘疏武，仁轨罕哉通。

孰为雌？孰为雄？朝誉曰尧，夕诋则蹻。

枭妃鸾，萧艾生兰丛。

蒙首以征，吾将奚从？

……

苏木行书费力的坐起身，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他的伤势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反而更加严重。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中毒了。这个事实，着实让他有些吃惊。之前只是稍稍严重的外伤和轻微内伤，什么时候又中毒了呢？

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在受伤那一日就中毒了。只不过，这种毒素一直潜伏在体内，最近在有所行动。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依旧一身男装，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身形看起来有几分臃肿。若不是那张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脸，他还真会认不出这是何人。

他有些纠结，为什么桐儿要去将她找来？这一段时间，桐儿每次服侍他喝药，就会将她抱怨一番。看得出桐儿十分讨厌她，那么又为什么要将她招来？

是为了自己吗？

他不否认，自己的伤势的确有心理的原因。他纠结那一日的事情，如果真的是上官青儿背叛了她的话，他会如何？就如他那一日对桐儿所说的那样，一定不会饶过她吗？

他不知道。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对下一个决定犹豫不决。

“苏木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好白阿，受伤了吗？”上官青儿道。

苏木行书不语，静静的看着这个人。

“苏木大哥？”

“……你怎么会来这里。”想了好久，苏木行书忍下了心中的质问。他很想要质问她，那一日为什么那么做？或者，那一日的人，是不是她？但是……

他开不了口。

让他怎么去说？万一真的是最坏的结果，他又要如何面对？

这一刻，苏木行书才发觉自己的软弱。他这一生，相信的人不多，上官青儿无疑是最快得到他信任的人。

父亲大人曾经对他说，试着去相信一些人吧。即便，被背叛的时候会痛不欲生。但那也是你的人生的一部分。

他那时不懂。他并不排斥去相信一个人，但绝对不会随意的相信一个人，哪怕他看起来很可信或者是的确很能信任。

但这一段时间，他终于体会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大人那句话的意思是，相信一个人，是人生的一部分。被背叛，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上官青儿看着怪怪的苏木行书，说不出他哪里奇怪，心中充满了疑惑，为什么最近的人都这么奇怪？但，她没有深究下去，道：“我来这里有点事情想要查。没想到苏木大哥也在这里。”顿声，又道：“苏木大哥，那一日，你为什么失约？”

苏木行书睁大眼，沙哑着声音，“失约？”

“是阿，我在竹叶楼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有来。之后，我想去找你，但我不知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很容易迷路，也记不住路，所以没办法去找你。”

“你，你是说，那一日是我失约？”苏木行书蹙眉。

“是阿。我还让二龙准备了许多吃的呢，还有梨子。小七给我的梨子我没吃，本来想给你的，但是你没来。之后，小七就带我回去了。”上官青儿道：“之后我都在想你为什么会失约呢？你之前答应过我要来的。那几天，有些不开心，吃东西也吃不了多少。平日里我要吃一盘点心的，但那之后一盘点心我还剩了好几块呢。”

“……”苏木行书先是惊讶，后是哭笑不得，这人真的因为他而影响了食欲吗？但，为什么看起来都差不多。

“但是呢，小水说，你不会无故失约的。所以，我就想，下一次见到你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失约。然后，我们再约一次，不过，这一次要你请我吃。”上官青儿开心的说着，突然发现苏木行书的表情更加怪异，便道：“不行吗？我吃得不多的噢。……呃，是小七说的。小七说，下一次见到你时，一定要让你请客。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