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节 第198章阳光下的幽灵(下)
秋纱向我求婚,温柔的笑里带着羞涩,“小羽,请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我拒绝了。
他似乎是猜测到什么,因而没有吃惊,只是笑容里带了点悲伤,问:“为什么?”
我说:“我配不上你。”
秋纱看着我,眼神很空洞。那空洞的眼神,似乎是想要证明这只是一场幻觉。
突然,她说:“你爱过我吗。”
我没有回答。
后,她离开了。
那是一句陈述句,知道答案却没有问出来。
我知道,我又让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了。可是却感受不到心疼,心在哥哥离开那天就已经麻木。感受不到任何,即使现在应该很疼,很难过。
我再也没有秋纱的消息,就如同嫂嫂和小风一样。那个陪伴我近十年的男子,在我刻意使然下,带着怨恨离开了我的世界。
就如同我当初带着怨恨离开了哥哥的世界一样。
我顺利的入了翰林院,当了个没品的小官。生活一如往昔的平静。没有了秋纱的陪伴,生活开始不规律,但也觉得无所谓了。
在这是,我才恍然发现,秋纱曾经安排着我一切生活上的事情。我顺从她,因为不在意也不在乎。就如同哥哥一样。当他们都离开我的世界的时候,才明了,他们给予的习惯和宠爱,像一种慢性毒药一样,在慢慢渗透我的身体和灵魂,在消逝后,痛楚才逐渐浮现。
努力的工作,到年末之时,受到了上官的奖励和同僚们的夸奖和赞赏。
我没有接受他们的祝贺,只是悄悄地走开,回到那个用所有积蓄在郊外买的小房子里,看着院子里的枫树,叶子开始红了。
我知道,秋天快来了……
我遇上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秋纱。
她叫做弱水。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她告诉她的名字的意思。
但是,她不如秋纱,她很桀骜刁蛮。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小公主。当她宣布要追求我时,那表情就像是在等着我谦卑的跪在他的面前说谢主隆恩。
围观的人开始沸腾。女的尖叫男的看戏,似乎主角是他们而非我。
我安静的看着,无视这一切。我知道我很骄傲,即使她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又如何?她追求我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于是,一些人开始攻击我,说我什么自视清高、什么不识好歹,什么……词汇之多,让我错觉,我一辈子学的词都没有他们在那段时间内说的多。
我没有去解释什么,只因为不在乎。
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无聊和无奈,我只想尽量与自己无关。
不久,事情慢慢的沉静下来,我希望这份安静可以持续到永远。可是,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永远?
弱水终于忍不住到我面前问我一个许多人都问过的问题:“为什么?”
我觉得很荒谬,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没回答,只是轻轻的说:“借过。”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觉得很可笑,她没有哥哥宠溺的笑容,也没有秋纱的让我觉得温暖的笑,只有着许多我为之厌恶的狂妄气质和不可一世的骄傲和自信。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温柔的人,就如同哥哥,如同秋纱一样的温柔。只可惜,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珍惜。
我笑了笑,很淡然的笑着,说:“对不起,谢谢。”
如同哥哥当年的那句谢谢一样,不明白涵义,却还是说了。
隔天,我辞官了,或许是因为我太不给弱水面子了,很快就同意了。并多给了一个月的月钱。
弱水得到消息时,冲过来问我为什么?!
我淡淡的笑着,不言不语。
离开了,真的离开了……
轻羽,轻羽。
我再次的回到那个村里,一切都变化了好多。有了许多的新面孔,也有了许多新风景。唯一没变的就是那棵枫树和那两块墓碑。
好事之人告诉我说:“有人买下了这块地,每年还拿出钱要村里来照顾这里,但是不允许改变这里任何一样东西。”
我不知道是谁,站在枫树下。突然明白了,是嫂嫂吧!
她回来了,还是回来了。
那块空着的墓碑已经刻上了嫂嫂的名字。
小风呢?
我不知道,他现在应该快成年了吧?可以照顾自己了吧?
我意识到了,我应该去赚钱了。
当初,若是有钱的话,哥哥不会娶嫂嫂,不用受那么多的委屈。如果有钱的话,可以为哥哥请很好很好的大夫。只可惜……没有。
当我再次准备去寻找自己能做的事情时,却发现没有那个心力了。一切都开始变得懒堕,于是我没有出去找。天天在家里呆着,看着院里的枫树,还有飘零的枫叶。
我想的是,哥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又有着不符合男子汉的容易取舍。当很多人都在尽力挣扎的时候他却放弃了,如同枫树一般,一到秋就开始飘落。不如其他的树一样,尽量的拖延坠落的时日。
我感觉眼里一阵的酸涩,许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为什么?
我一直在问。现在明白了答案却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如此?
哥哥一开始就明白了所谓的宿命:一辈子的使命和逃脱不了的责任。所以没有去挣扎,没有去反抗。可哥哥的笑容总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舒心。以至于让同样承担着责任的我,忽略了许多,忘记了许多。
我端起茶,慢慢喝着。
这是种很淡的茶,却意外的让人回味悠长。
突然想起了秋纱。
接着的几天,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该何所去,去买了一堆方便食品放在冰箱里。当我发现那些东西吃完了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于是穿戴好衣物,准备出门。
我想,我应该去工作了……
秋天到了!
这是我到这里的第几个秋天了?
枫叶坠落,飘零的叶子煞是可爱,却也弥漫着浓浓的哀愁和无奈。
我想枫叶坠落也很无奈吧,因为不能选择。
我看见弱水蹲睡在我家门前,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想要无视她的存在,静静的离开。她却在我刚走过他身旁的时候,睁开眼,说:“轻羽。”
我站住了,背对着她。深呼吸,然后转过头看着他。
他没了那种霸道得狂妄的气质,满脸的憔悴,瘦了好几圈。
她说:“你瘦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和她成亲了。但成亲后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一直叫他弱水,没有什么昵称或者其他。
她也没有说什么,一直都叫我羽。
我想上天很会安排偶然,我遇到了秋纱。
他依旧有着以前温柔的笑容,却有几许阴霾。她看到我,眼里有着些波澜和挣扎,却控制着没让我发现,只是淡淡的问我:“近来可好?”
我回答说:“嗯,你呢?”
“还行。”
“我成亲了。”
我多此一举的说,也没有考虑现在这话是否会带给他伤害。
“我知道,还幸福吧?”
“嗯,还好。你呢?”
“不知道,去了很多对方,还是没找到答案。”
弱水发现了我的异常,我也自觉从见了秋纱开始,就不再如以前宁静。可是她没对我发作,即使很是愤怒,无论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
我知道,弱水是个天之骄子,如此行径,应该足以让我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还是没有去解释,即使我经常偷偷的去见了秋纱。
在别人眼里我是幸福的,而我是贪心不足的。
只是别人不知道,这种幸福快破碎了。
终于有一天,弱水终于忍受不了太多的委屈。怀孕期间情绪多变,使得她有些癫狂。她问了我一个问了许多次的问题:“为什么?”
我还是没有回答,一直沉默着的安静,让人窒息。
她说:“为什么,我始终感动不了你?”
弱水离开了,彻夜未归。
秋纱约我见面,跟我告别。
我问:“将去何处?”
她说:“不知道。”
她像是个很久以前就被人遗弃的孩子,而我则是那个抛弃他的人。
她说:“羽,其实,为什么是永远没答案的!”
秋纱这次是彻底离开了。只是因为我感觉,秋纱不会再如同这一次一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弱水发现了我们的见面。
她很生气,纵使她知道我与秋纱一直都在见面。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一片凌乱。她红着眼摇晃着我的身体,问我“为什么?”
后来,弱水流产了。
孩子,没了。
那时,我十九岁。
那次之后,弱水再也没回过家。
孩子的死亡,让我们之间原本就紧张关系,已经到了没办法挽救的地步。弱水变了,她变得沉默,安静,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娃娃。
她的父亲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指着眼如枯井的弱水说:我的女儿被你弄成这样了,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难过?那是什么?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弱水没来看我。
三个月后,弱水终于来找我了。
她瘦了,瘦得不成人形,甚至没有一分人气。
“羽,你在乎过我吗?只是在乎。”弱水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好久后,轻声的问,似乎害怕什么东西破碎,不敢太过大声。
“我不知道。”我很诚实的回答。弱水只是要求的是在乎,不是喜欢甚至是爱。我看着她的眼眸,那些难以掩饰的伤痕。
弱水苦苦的笑了,好一会儿后,她对我说:“羽,写休书给我吧。”
我看着她,轻轻的说:“好。”
我想说是因为前世孽缘吧!
因为我无法不这样想。不然我无法理解弱水为什么对我如此的宽容?
如同现在,她默默的收起休书。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却像个黑洞似的,看不到底。
“羽,我有爱过你。”她轻轻说。
我望了望窗外那些枫树,叶子飘零在风中,不停的盘旋飞舞,却还是坠落于地。
无可挣扎,无可抗拒……
离开时的那瞬间,似乎一切都开始倒流。这一切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浮现在脑海里。
此时,我似乎听见了哥哥的笑声……
我抬头望着天,天空出奇的蓝,和哥哥坠落的那天一样。
无奈的笑了笑,道:“一切应该会结束了。”
秋天,来了……
但是,一切并没有结束。
弱水一家陷入灾难中。
她的父亲被人陷害,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抄了家,除了他父亲被斩首之外,其余三族之内,男的流放千里之外做苦力,女的送入军妓营。
我试着去找人帮忙,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变卖了,结果只能换得和弱水见一面。
弱水笑着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见到你。
她又说:谢谢你。别瞎忙了,没用的。
我知道不是没用,而是我没用。
那些人嫌我的银子不多,根本就不帮忙。
在弱水自杀之后,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时我有足够的钱,是不是他们就不用死了?
我早就知道弱水会死。她的性子那么烈,即便因为我改变了很多,但她的本性还在。那样骄傲的女子,怎么可能忍受被人糟蹋。
她宁可好死,不愿苟活。
我看着她父亲被砍去脑袋,看着他的尸体发臭了也没人敢收。
一个夜里,我趁着守卫松懈时,去收了尸。而后,开始游走。
我要学着怎么赚钱,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不想再感受,因为没钱而救不了的那些在意的人……
在二十一岁时,我遇上了我的师傅。他收下了我,教我武功,教我计谋策略……他将他会的全部教给我,也不在意我是用去赚钱的。
后来,我改名非子羽。
只要给钱,什么时候都可以做……
从那以后,我变成一个游离在背叛与被背叛之间的模糊的存在。一个,只为了“钱”而存在的阳光下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