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候府,此刻一派肃静,诺大的府邸里居然连个主心骨也没有。
安乐郡主自前年以来,鲜少出现在众人眼中,此刻抱病不出,也没人意外。
皇上第一时间颁布指令,太医院素有华佗在世名声的潘太医也来了淮南候府。
赵年是谢茗堂身边的得力助手,此刻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谢茗堂受伤的事虽有心遮掩,但府里人哪个不是精的,心里清楚得很。
好在谢茗堂余威还在,这几年皇上又重新重用淮南候府,他本人手上又不是没有实权的,一时也无人敢造反。
"潘太医,侯爷怎么样"
潘太医略略沉思,神色并不轻松"这一剑伤得确实严重,要是再偏一寸,那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赵年脸色黑如锅贴,他急迫地追问道"潘太医,那这如何是好"
"赵年将军且听我说完,侯爷这还能治呢,就是得静养不能受刺激。
侯爷与常人的体魄不同,想必当年老侯爷老夫人可下了番功夫……"
潘太医一时想起了当年盛传的传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若是真的,那当今这位谢小侯爷也是非常人的心性了。
此人绝不是后人所说的一般纨绔子弟。
"真的吗,只需静养"
赵年脸色一下多云转晴,心下大松一口气,侯爷没事就好。这可真是大喜。
"我说没事了吗,"潘太医苦笑道"赵将军,侯爷除了要静养还需一副补药。
这药方里的大部分药材,宫里都齐全,就是缺了一味。
不巧,这药除了外域,我还没听过咱们大殷哪儿有。"
潘太医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醒赵年刚燃起的热情,他邹着眉问道"那现在派人去外域寻药可来得及"
"这药只能在侯爷受伤的前两周服用才有效,若是晚了,这药效也达不到药引的效果。
怕是,时间上赶不及。
潘某不才,倒是听过咱们殷朝商行与外域有贸易往来,每年都有人会去走商。
若是能和商行搭上线,这药材怕是也不难寻。"
赵年脑筋一转,也想到了这层,心下仍不免嘀咕,士农工商,在大殷商人的地位绝对不高。
在朝廷眼里,商行就等于三教九流,这方面忽视得严重。
因此,除了履行朝廷的沉重税收外,商行里面皆是自成一派。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双方有没有勾结,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年的消息网绝对算灵通,以往这些各方各面的消息,侯爷可没让他少收集。
赵年冥思苦想,眉头就没舒展过,潘太医也没说话,用针灸疗法治疗谢茗堂。
"有了,我想到了一个人!"
赵年这会脑子灵光了不少,江宁徐家,那位可是明面上与商行打过交道的。
若是能搭上江宁徐家的线,怕是那味药材就不愁了。
"赵将军,你的声音太大了,可是会打扰到侯爷修养的。"
潘太医手一抖,摸摸收回了原本准备□□位的银针。
赵年立马正色,不敢再闹出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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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小一,你快出来,我看到你了哦!"
一个红衣的小姑娘离他不远,脸却是模糊的,他看得清她脸上的焦急,却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谢茗堂想走近,身体却被桎梏住,一动也不能动。
"谢小一,我可以也这么叫你吗,可是你比我大哎!"
红衣小女孩似乎有些苦恼,她自顾自地转身,脚步越来越轻快,似乎又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谢茗堂越发觉得那小女孩眼熟,甚至名字就在口边,却硬是叫不出来。
他想去拦下她,可这里一切都是虚幻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是一层薄薄的影子。
场景一转换,似梦回二十年前。
人群川流不息,他们说说笑笑,都与他无关。
谢茗堂很讨厌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这种明明知道是假的,却活在梦里的真实。
他低下头,他身上的穿着也变了,是一身粗麻布,黑布鞋,再普通不过的平民打扮。
"谢茗堂,你居然当了逃兵!你这是叛国!"
一阵猛力掀倒了谢茗堂,他紧蹙眉头,厌恶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人。
来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矜贵的气质,眼里溢满的不屑。
"谢茗堂,你这辈子都别想当回世子,你就是一个卑贱的奴隶,活该被本郡主踩在脚下。
你说,谁还会站在你这边呢"
我不是,谢茗堂一瞬间红了眼,即使知道眼前的都是假象,可心底的愤怒确实真的。
沈铭心轻松从马上下来,她精致的面孔写满了恶意,她离他不远也不近,口气却带着嘲讽"就算你不是,可你也是个假的——冒牌货!你不配!"
沈铭心那话加足了力气,生怕让谢茗堂漏掉一个字。
谢茗堂有那么一瞬间真想掐.死面前这个人,记忆里,当年沈铭心也是这么强硬的逼婚。
一下子就重合起来,所有不好的记忆如同开了闸般,一幕幕在脑中闪现。
谢老侯爷地责训怒斥,谢老夫人地埋怨挖苦,所有人对他漠视,冷眼旁观。
在战场上只能真刀真枪拿命去搏一个活下来的机会。
好在他做到了,如今他才是众人口中的淮南候。
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他再也不会失去什么,他想得到的他都会自己去争。
面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谢茗堂低头摩挲着右手食指,原该有的伤疤在梦里却没有丝毫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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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从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再见到以前的熟人,还能和她面对面坐着喝茶谈天。
玲珑不喜应酬,更不想再违心地去说场面话,直接开门见山"我从来没想到过会是你。看来,如今你算是过得不错。"
迎月点点头,接下玲珑的话,话里似有释怀"没错,我是过得不错。不过看样子,玲珑姐姐居然还没当初在怡芳阁明艳动人,看来这侯府日子着实不好过。"
迎月小小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水,视线倒是一直没离开过玲珑,眼里那种探究意味让玲珑有些讶异。
"说实话,我还以为玲珑姐姐会过得不错呢,啧,现下倒不是我预估之内。"
迎月挑剔地打量了玲珑一番,眼里的意外倒是真的。
"我不觉得我现下过得很糟糕,不过如今倒是真担不起迎月你这声姐姐了。
实不相瞒,我早已听闻了徐家夫人有不输男子的智谋,是是徐家背后的掌舵人。"
玲珑抬眼望向对面的人,要不是今日真见到她,她也不敢相信徐夫人居然是昔日的迎月。
迎月面上仍一副嘻嘻笑的模样,眼里却没因为这句话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姐姐也是好手段呢,这都被姐姐知道了。
不过迎月还是不敌玲珑姐姐的,毕竟我这只是借鉴别人胜利的成果,不像姐姐,光环夺目。"
迎月眼里隐隐有丝惆怅,似是对自己现状的不满。
玲珑也只是笑笑,她只觉得迎月这话有种对她天然的敌意,索性不搭话。
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一时又无话可说了。
"罢了,玲珑姐姐到我这江宁来,我自是要做好主人的待客之道。
这几日,姐姐想到哪玩,我都可一道陪同姐姐。"
玲珑心上异样,话却是不动声色"不了,宁氏没那么大的脸面让江宁徐夫人陪同。"
"玲珑姐姐是在害怕吗,还是担心迎月又不怀好意!"
迎月似笑非笑地停顿了片刻,又缓缓说道"玲珑姐姐放心好了,迎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更何况,咱们的恩怨早就八百年前的事了,现如今我也想开了,有些事争是争不到的,我只想同玲珑姐姐交好来着。
还是说,玲珑姐姐还在计较当年迎月犯过的小小错误。"
玲珑看着迎月摆出的那张无辜的脸,只觉心中添堵,她这话可真有意思,她犯过的蠢事就成了小小的错误。
可若是不接她的话,反而成了她小肚鸡肠。
"我不喜没事翻旧账,恰好这点就和迎月你背道而驰。
圣人说得好,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觉得我们还需要沟通什么。
若是有空,也许哪日我真会去徐府登门拜访,那时迎月妹妹摆出这副脸色来也不迟。"
玲珑回绝的干净,不过话也没说太死。
不过,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不会找江宁徐家。
"玲珑姐姐这话说得多见外啊,毕竟咱们也是老熟人。
想想,在怡芳阁内,我也就和你还有锦绣姐姐熟一点。
现在锦绣姐姐她……"
迎月拿出帕子佯装拭泪,还时不时瞟一眼玲珑。
玲珑冷漠旁观着迎月的动作,这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也就让她来恶心自己一把。
除此之外,她这动作扭捏得很,一点也不自然,眼泪掉的跟没掉一样,怕是鳄鱼眼泪都比她真。
"也是,如今我们还活得好好的,站在这里。锦绣她倒是红颜薄命,若是她今日也在这,你说她看到你会不会很开心呢。"
玲珑说的情真意切,脸上的笑意看上去如沐春风,可听得迎月却是毛骨悚然,脑子里立刻就有了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