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五章5.彼岸花

5.彼岸花

花语：生生相错

在对的时间，走到错误的岔口。一念之差。转身，便是天涯。

布衣衣挽着唐振凯出席晚宴。毫无疑问。他们再次成为宴会上人们谈论的焦点。唐振凯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大刀阔斧挽救振凯实业的危机。他同布衣衣的婚姻。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趣味谈资。布衣衣苦笑。原来，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即使她是名正言顺的唐太太，也得不到他们的尊重。不管怎样。此生，她都无法堂堂正正地挽着他的手出席这样的场合。她的出现，必定会遭来非议。她永远都是不被祝福的那个人。周遭沉闷的空气让布衣衣郁郁寡欢。她不属于这里。犹如行走在陆地的人鱼，每往前一步，都带来漫无边际的刺痛。也许，阴湿的深海才是她的归宿。

看不见光的地方，才会有她想要的平静。布衣衣悄悄松开搭在唐振凯臂肘上的手。这里让她几近窒息。她想出去透透气。感觉到她的手离开自己的臂弯，唐振凯不着痕迹地伸手揽上她的腰，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自己的身旁。察觉到她想要逃离的欲念，唐振凯额角的青筋若隐若现地浮动。“我想出去透透气。”趁着他搂着她朝另一个朋友走去的空当，布衣衣附在他耳边小声地请求。唐振凯明亮的瞳眸刹那间变得黯沉，“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待在我身边。”

说话间。唐振凯眼角的余光扫过入口处。卫子鸣神情落寞地走进来。唐振凯勾唇浅笑，“走。我们去会会你的老情人。”布衣衣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唐振凯带到卫子鸣面前。唐振凯的表情宛若早春的朝阳，春风得意。而卫子鸣，则像了晚秋的残月，秋风萧瑟。“卫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承蒙唐总关心。唐总大浪不死，必有后福。”

“我有什么福气可言？白发人送黑发人。”唐振凯的话语重重地锤在布衣衣心上。她知道，他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在提醒她所犯下的错误。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任他摆布。

“唐总，节哀顺变。”

“谢谢。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卫总对我妻子的关心与照顾。我在这里代她向你致谢了。”唐振凯刻意强调“我妻子”三个字。卫子鸣忧郁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布衣衣扬起一直低垂的头，看向卫子鸣。对于卫子鸣，布衣衣内心是感恩的。她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别人待她好，她会感动，会铭记于心。也许卫子鸣曾经对不起她，但这些日子以来，卫子鸣为她所付出的一切，她没有办法视若无睹。对卫子鸣，布衣衣是歉疚的。兴许这就是命运。在对的时间，走到错误的岔口。一念之差。转身，便是天涯。错过了，就再也寻不回对的可能。是遗憾。只能遗憾。唐振凯没有错过布衣衣眼里的失落。她在哀悼吗？哀悼她的自由。悼念她无望的情感。唐振凯无法制止自己不去钻牛角尖。她毫不掩饰心绪的瞳孔令他痛心疾首。“抱歉，卫总。我太太身体不舒服，先失陪了。”不让布衣衣开口同卫子鸣说一句话。哪怕只是道别。唐振凯匆匆地搂着布衣衣离开宴会。

“我们去哪儿？”布衣衣不明就里地问。

“回家。”

“回家？”

“你不是嫌里面的空气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吗？”

“可是我们才刚来，这样就走了，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怎么？看到旧情人来了，就舍不得走了？”

“振凯，你在胡说些什么？”布衣衣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解地看着盛怒的唐振凯。

“我胡说？”唐振凯沉声说道，“哦。对。是我说错了。不是旧情人。他不仅仅是前任的，还有希望成为现任的、下任的。”

“你简直不可理喻。”布衣衣愠怒。他们的婚姻是如此脆弱，一点信任的根基都没有。她甚至不明白。他们为何结婚。

“我不可理喻？”唐振凯压低声音，却让怒火燃烧到极点。他深吸了几口气。“我不想在这里跟你吵架。”唐振凯沉声警告。布衣衣樱唇紧抿，不再言语。司机将车开到他们跟前。唐振凯为布衣衣打开车门。布衣衣钻进车里，紧紧挨着门坐着。唐振凯跟着坐进车内。布衣衣显然故意拉开与唐振凯的距离。唐振凯不满地皱眉。

“过来。”唐振凯冷声命令。布衣衣置若罔闻。别开头。布衣衣看着车窗外的夜灯闪烁。莫名的心安。是因为他在身旁的缘故吧。安全感。归属感。都是依附着他而存在吧？布衣衣借着窗玻璃的倒影偷偷瞄了瞄唐振凯。不自觉地，嘴角轻扬。

布衣衣洗完澡。出来。唐振凯并没有在房间。布衣衣到厨房倒了杯水。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唐振凯没有回应。布衣衣兀自拧开门走进去。唐振凯埋首阅读文件，视她若空气。布衣衣知道他还在生气。她走近他，将水杯放在书桌上。“喝点水吧。”

“有事？”

“振凯，我想跟你谈一谈，你有空吗？”

闻言。唐振凯抬头。最好不是来谈离婚的，否则他保不准会错手将她掐死。他忍受不了她开口说要离开她。他只能以暴戾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惶恐。他看着她，状似冷淡，眼神却盛着一丝警告。“你想谈什么？”

“既然现在不用去公司了，我想回剧院上班。”

“休想。你现在是我太太，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样抛头露面谋求生计了。再说，你去了，还占了别人一个演出名额。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什么叫抛头露面谋求生计？说得真难听。”

“总之，你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不要动这些歪脑筋。”

“听着怎么感觉像我被你软禁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唐振凯！你不能这么霸道。”布衣衣眼睛瞪得像铜铃。唐振凯面不改色地睨着她。他想限制她的自由。他处心积虑阻止她与卫子鸣见面。他想把她锁在家里。他要让她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他的存在。他笃定地说：“我能。我是你的丈夫。”

“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我找你商量，你不能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啊。”

“你想要我给你留什么余地？”

“你不喜欢我出去工作，我可以不工作。反正，我之前参与排演的那些剧目，导演已经找到顶替我的演员了。可整天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我会疯的。”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到剧院帮忙，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

唐振凯的目光从她充满期待的脸上移回手里的卷宗。布衣衣等待良久，唐振凯依然默不吭声。布衣衣失望地抬步离开。在手接触到门把时，唐振凯终于给出他的回复。“出门时让司机送你，事先必须给我打电话。我要知道你去哪儿，跟什么人见面。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布衣衣欣喜挂上眉梢。她想她大概有点受虐倾向。明明是很不平等的条款，她却高兴地画押，甘之如饴。“谢谢。”

唐振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布衣衣灿烂的笑容让他觉得刺眼。她的喜悦，同他无关。“我已经让老刘明天到乡下请林秀回来。”

“秀姐也好久没回家了，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吧。反正我现在也闲在家里，做点家务事，就当消遣吧。”

房子再大，因为有唐振凯，而不觉寂寞。布衣衣觉得，其实像现在这样，二人世界也很好。有家的味道。唐振凯稍稍一愣。他只是不想她那么辛苦。其实，他也不喜欢有个外人打扰他们的生活。秀姐虽然在唐家做了许多年，也算不上什么外人，但多出个人，还是觉得突兀。他只想跟布衣衣待在一起，不希望被干扰。唐振凯不想让布衣衣看穿他的心思。他板着脸，声音淡漠，扔给她两个字。“随你。”

黑桃k。布衣衣在心里暗暗形容唐振凯此时的扑克表情。“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别忙太晚了。注意身体。”

“嗯。”布衣衣开门离开。唐振凯静静地点燃一根烟。书桌上，小月芽儿在照片里冲着他甜甜地笑着。唐振凯忧伤地拿起相框，轻轻地抚摸小月芽儿可爱的脸庞。“告诉爸爸，还能再为你做些什么？”晶莹的水珠滴落在透明的镜框。唐振凯不想承认那是他的眼泪。

布衣衣安静地缩在床的一隅。唐振凯掀开被子，躺下。他伸手将布衣衣揽入怀中。“你抽烟了？”好浓的烟味。

“嗯。吵醒你了？”

“没有。”她并没有睡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小月芽儿的身影。她习惯封锁所有的悲伤，强迫自己不去面对。然而，任她如何逃避，如何表现得若无其事，终究，还是不能抹去那些岁月的伤痕。“我睡不着。”

“睡吧。时候不早了。”

布衣衣在唐振凯的臂弯里一夜安眠。唐振凯却睁眼到天亮。布衣衣醒来。唐振凯已经不知去向。起身。靠近窗边。深呼吸，舒展腰肢。不经意发现唐振凯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旁发呆。“什么时候起来的？”布衣衣朝唐振凯走近。她在唐振凯身边坐下。唐振凯一言不发。布衣衣沿着他的视线看到散乱在地上的几只风筝。“你一整晚都没睡吗？”布衣衣疼惜地抚摸他的黑眼圈。双手圈上他的腰，头靠向他宽厚的肩膀。“振凯，心里面难过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你这个样子，我会心疼的。”

唐振凯默默地坐着。轻柔的呼吸透着催人泪下的哀伤。“小月芽儿最喜欢放风筝了。”唐振凯的声音宛若悲凉的低音提琴。他空洞的瞳孔像通往过去的时空隧道。“那时候，心儿离开了我们，小月芽儿每天都哭着要妈妈，只有在放风筝的时候，才能看见她的笑脸。”

“对不起。是我没好好保护她。”布衣衣自责。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的女儿，她好可怜。事业做再大有什么用，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

唐振凯悲恸的神情深深烙印在布衣衣的心里。她拥紧他。无法被遗忘的过去，似蚕茧，紧紧地缚住他们。“振凯，我们好好过吧。”布衣衣紧紧抓住唐振凯的手。十指交握。掌心的伏线相贴，将他们的命运纠葛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