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的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她如今连呼吸都是痛的。

玄琇眼光凌厉而刺目，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聚焦于她的身上，令她无处藏身。

她想她永远也忘不了玄琇发红的眼。

他背光而站，身后柔和的光线便爬上他的鬓角，光影的交替中，笼罩在阴影里的眼缀上星星点点的暖晕，仿佛月夜下的波光粼粼。

他说，“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铁石心肠的人，甚至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动心，可我没想到，我竟然爱上了一个比我更无情的人。我的情不多，都用来爱她了，可我用尽我所有的温柔，却依旧暖不化她的心，甚至于，我直到现在都还不了解她。”玄琇低低地说着，握住她的手腕，“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走进她的世界？”

焦棠鼻子酸酸的，这股酸楚甚至胀得她太阳穴也跟着痛。

可她究竟要怎样回答？究竟要怎样回答！她该怎么办？

她眼中的玄琇，是高堂之上威严的君王，是温柔的，也是凉薄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玄琇竟然会对她有情。

他隐藏的太深太深，叫她一个懵懂迟钝的小女孩如何能看得懂？

让毫无恋爱经历的她去揣测一颗城府极重的心中那隐藏至深的情意，这不是为难她么？

“告诉我！”他拔高了音量，似是被焦棠的沉默激怒。

焦棠吓得一抖，约莫两秒，刚刚的惊慌奇迹般地消散，战栗的心瞬间变得格外冷静。

“她不爱你。”她望着他的眼，“因为她不爱你，所以……你做一切都没有用。”

过后，她低下了头，音色也是沙哑而悲切：“所以，玄琇，你休了我吧，你值得更好的……”

她是平静，可正是因为平静，她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才知道撒一个谎需要多大的勇气，才知道对一个重视的人装作无情的样子，是多么可悲。

仅仅两三句话，却仿佛令她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

玄琇转悲为怒，加重了相握的力道，“你嫁给我的那一天我就告诉过你，冥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想我休了你？等下辈子吧！今生你就算是死了，也只能在我眼前化成灰，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玄琇，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焦棠急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猩红的眼，使劲地想从他手中挣脱。

“到底是谁自私！不打一声招呼就玩失踪，把一堆烂摊子留给我！”

“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来到这里也并非我意，所以请你放我走吧。”

“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玄琇眼眶缩了缩，“那个人，就这么叫你无法忘怀么？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去找他？”

“我……只是为我自己。”焦棠被玄琇的话问得有些发懵，心想自己何时透露过乔知礼的存在？

再仔细想想，她觉得也可能是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而玄琇又狡猾得像只狐狸，兴许就从一些只言片语中揣测出了什么东西，再加上她一向爱说梦话……简直防不胜防！

焦棠难免说得时候表现出了一些心虚，可她从来都没有觉悟，只要是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通通难逃玄琇的眼。

玄琇如今是更加笃定她心有所属，一时间更加恼怒，“你知道么，你的演技一向很拙劣！我劝你还是不要对我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是为了自己。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有自己追求，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谁的附属品，就算是嫁给你，也是被迫的！”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明日你就跟我一同回鬼都。”他努力地压抑住自己的怒火，耳边却不停地回荡着她刚刚的话。

嫁给他……也是被迫……多么不体面啊！说得他堂堂鬼帝像是在强抢民女一样，真是可笑。

他的心一阵阵地刺痛。

焦棠却没由来地急了，灵魂深处似有什么反抗的因子在作祟。

身为一个现代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自己掌控命运，她讨厌被人限制，讨厌被人剥夺自由，十九岁的年纪，还是相信梦想的年纪。

玄琇也许不知道，在焦棠很小的时候，环境的逼迫下，她已有了憧憬的未来，此后的十几年中，也一直为着这个目标而奋斗着。

只有在那个时代，她才是焦棠，一无所有，但却努力生活的焦棠，可在这个时代，她是娇棠公主，有身份有地位还有鬼帝夫君，但却是日日惶恐的。

他又怎么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所以她拔高了音量，似是用尽了所有在反抗他的独断专行，“我不会跟你回去！你以为我是你后宫三千佳丽么？你以为我会像她们一样对你惟命是从？我说了，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困在皇宫里，活得越来越没有自我……”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玄琇觉得自己也许也再控制不了心中翻腾的巨浪，若再添把火，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

可焦棠却并不像他想象中这么乖巧。

或者说，她本就和这个时代女子不一样，她机灵，可爱，看似没心没肺，可心中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坚强地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想要以一种乐观天真的态度活着，这样的她，令人心疼，想要保护。

她温柔，却也有冲动的时候，但通常是被触及到原则和底线时，才会展露深埋于内心深处的那一股倔强劲儿。

也许，她在别人眼中平凡得像是一粒沙子，可在玄琇眼中，却是发光发彩的无价之宝。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还独自一人妄自菲薄着。

他被她的个性吸引，有时却也讨厌这样的她，因为她总是不愿意多看看他。

如果她再敏感一些，也许就能看出玄琇暴戾的神情下其实隐藏着浓浓的伤情，他甚至想要就此作罢，粉饰太平，自欺欺人。

所以他叫她不要再说了，因为到最后他怕连他自己都瞒不住了，可焦棠却总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为什么不说！我若不说，你就会永远武断地掌握着我的人生，永远都不会在乎我的想法跟感受，我只想要自由，不想当你的妻……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