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欧阳相,今日也真是得寸进尺。”公孙策在一旁义愤填膺,捏紧了手中的佩剑,双眼冒着熊熊怒火。
龙座上的玄琇却淡然从容地掀茶盖,品香茗。实乃印证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千古名言。
“新政初期,他借口说需要维护国家安稳而扩大军队,实则屯兵劳民伤财,如今正需要安定固本,却又要裁军,真不知道他动的是什么歪心思。”作为将军的公孙策在此事上最有发言权,“关键是,为什么玄琇你还要依着他?就算他是前朝功臣,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呀!”
“那你也知道他是前朝功臣了。”宣于祁倚靠于精致根雕前,嗤之以鼻,“能动不早就动了?这不一直没揪住他狐狸尾巴嘛。”
欧阳从太上皇时期便官拜三院总掌司,朝中官员大多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欧阳并非对皇室忠心耿耿,但他在朝中势力何其坚固,岂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如若不是定远侯与司徒国公合力牵制,以此奸相之勃勃野心,定会借机控制冥界政治,静待羽翼丰满之时,趁势而上。到时候必然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偏偏此人却还表现得谦逊礼让、无欲无求,在众人心中极成功地树立起一为国为民、勤勤恳恳的仁德形象,加之还有“前朝功臣”这一响亮的牌子,玄琇便是更动不得他了。只怕一意孤行,会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伤了大臣们的心。
“屁!明明就是看妖后失势,转投阵营而已,算什么功臣?捡漏差不多。”公孙策啐了一口。
玄琇却是轻笑:“阿策你且瞧瞧,他欧阳相究竟还可以潇洒到几日。”
公孙策怔了怔,见玄琇那风轻云淡的眼眸像是浸了寒霜一般,望着某个远方浅浅牵起嘴角。他却是不禁背后一凉,暗暗哆嗦。
“陛下,薛大人到了。”
听见屋外的传话声,公孙策和宣于祁互相使了使眼神,自觉地退到屏障幕后。
此时,守在殿外的婢女颔首低眉地拉开雕花木门,薛大人从容踏入殿中,在高位前恭敬地行了礼。
“微臣参见陛下。”
“薛爱卿不必多礼。”玄琇攘袖将手上奏折叠于一旁。
薛大人起身稍作整理,又道:“奉陛下之命,臣已将韩东翊带来鬼都,此时他正在殿外等候。”
玄琇笑了笑:“不急于一时,孤先召见薛爱卿,是想听听你对此人的看法。”届时,见薛大人神色微慌,便又垂眸将笔置于架上,“从书院至鬼都的路上,足足相处了近两日的时间,想必大致印象总是有的吧。”
古往今来伴君如伴虎,薛大人骨子里也不例外地带着古代文人的敏感因子,皇帝稍微问点开放式问题,便开始东想西想。
这韩东翊是鬼帝破格录取的,其直接提拔为正品,可谓是独享荣宠,人如今都到了京城准备入职了,鬼帝却在这时还来问自己对此人的看法,究竟是何用意?薛大人自是不清楚鬼帝发问的缘由,说得不合圣上心意,怕被怪罪于妄加评论,不说又有些太不给面子,于是句句斟酌,小心谨慎。
最后还是折中道:“回陛下,臣以近日来与韩御史相处这段时间来看,觉得此人心性纯正。”
空气安静两秒。
玄琇开口:“没了?”
“回陛下,韩东翊虽是有才华,但陛下身边有才华之人比比皆是,而臣认为,韩东翊身上最为突出的一点,是他极强的原则性。”
玄琇闻声,面露笑意,只简单道了两个字:“足矣。”
薛大人却是完全不明所以,附和着笑了一笑,却是暗自抹了把汗。
“那微臣告退了。”
鬼帝这一挥手对薛大人来说像是特赦般,见之即大大松了口气,随后脚步从容内心急切地退出了大殿。
而后,薛大人守在殿外多时,却迟迟未见韩东翊出来,看上去并非只是例行交代几句这么简单。
正在薛大人心生疑虑之时,殿门突然开了,来人却不是韩东翊,而是刘公公。
“薛大人,陛下和韩大人还有些事情要谈,若您有急事,便不必再苦等。”
薛大人眼珠子一转,与刘公公道:“家中却是有些事情,还请公公转告陛下,臣这就先行离去了。”
“老奴一定会将话带到,薛大人尽管放心。”
薛大人道了谢,转身时,不禁将从奉命去书院宣旨,到方才鬼帝问话的过程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兀地恍然大悟,悠然地捏了捏胡须。
一番问答结束,玄琇对韩东翊的见解和观点甚是赞同,丝毫不吝啬对他的赞赏:“英雄所见略同,孤果然没有看错了。”
“谢陛下赏识。”韩东翊喜由心生,回想起方才那番言论,不免现在还有些后怕,不过,总算还是赌赢了。
“那孤所托之事,就有劳韩大人了。”
“为陛下效力,是臣之使命。为报陛下知遇之恩,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期望。”
“好,那你明日便去三院任职吧。”
“微臣告退。”韩东翊颔首低眉,行礼往后退去,转身之际,却又听身后之人突然发声。
“且慢……”
“陛下还有何吩咐?”他略疑惑。
鬼帝却是欲言又止,相对于刚在凛然威严之姿,此时却是稍显踌躇慌乱。
沉默片刻,玄琇觉着怎么问都好生奇怪,于是也就放弃了,只道:“无事,你走吧。”
短短几个字,听起来却是低沉而略显沙哑。
韩东翊走后,公孙策和宣于祁才从后面出来。
“哎呀,这讲得真够久的,听得我都想睡觉了。”公孙策打了个哈欠。
宣于祁则是笑了笑,颇为调侃:“这韩东翊,倒也是有胆识,那样的话竟也敢当着玄琇的面说出口,也真是不怕死。”
“我倒是很欣赏他,非但看得清形式,还如此鲜明地表达了立场,表面上那番言论显得有些莽撞失礼,但实则却是很掂得清轻重。刚直不阿,却也有谋有略,难得的人才。”
宣于祁认真地瞧了瞧玄琇的神情,双眸含笑,嘴角微扬,看来是真欣赏,并非假意套路韩东翊并将他拴在身边狠狠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