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一群小孩子发现了狐狸,围着要不要放掉它,他们争吵起来。
被夹了两天两夜的狐狸,只能呲下牙咧下嘴虚张声势恐吓着不让小孩子们靠近自己,它无力地蜷缩在草丛里,疲惫地看着、听着,是生是死已经由不得它了。
也许是它倔犟的嘶叫,感动了上苍,也许是上苍真有好生之德,这群小孩们最终决定放了它,他们齐心协力地掰开了那只大兽夹,把狐狸解救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狐狸踩中铁夹时带进来一根树枝,无意中化解了铁夹瞬间弹合的巨大夹力,它没有被打断骨头。
这群小孩中,狐狸记忆最深刻的是丫蛋、二狗子、铁蛋、强子。
对于二狗子,刚开始它是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从小朋友们的争吵中,狐狸知道了二狗子的爸爸曾经是个好猎手,这个该死的铁夹就是他爸爸下的。
和猎人打了无数次交道,狐狸对猎人又恨又怕,对于猎手的儿子,本能的反应就是仇恨。
就是那个流着清白鼻涕、邋邋遢遢的二狗子,用树杈叉住它的脖子准备把它抓回家。当时,狐狸真想一口撕咬开他的喉管,可当时的它已经力不从心。
也正是那个让它仇恨无比的二狗子,在被大伙说服后,又熟练地帮它清洗、包扎伤口。
看着二狗子为自己处理伤口时那专注的样子、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狐狸忽然想起了“人之初性本善”这句人间的圣贤话。二狗子那两条随着呼吸而忽进忽出的鼻涕,让狐狸倍感亲切,它不再觉得他邋遢,反而觉得虎头虎脑的他挺可爱、挺善良。
而那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丫蛋说了句“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我们要善待它们”,狐狸闻之,心情十分复杂,饱受流离、生死之苦的它,不知是该为人类这句冠冕堂皇的说辞感到虚伪?还是该替动物们为这句话感到欣慰?
对于强子,狐狸的印象太深刻了,这个大男孩脸相稚气、眉目清秀,好像在哪见过?对了,很有股百多年前的才子味。
当强子解下红领巾小心翼翼再次给它包扎伤口时,狐狸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它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强子替自己包扎。强子那认真的样子、那近在咫尺、细微的呼吸都给它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真的是这样吗?动物和人类真的能成为朋友吗?那样的话,该多好啊!面对这群天真的小孩子们,疲惫无助的狐狸似乎有些相信了。
包扎完伤口,小伙伴都争着要抱它。狐狸觉得每个人都是那么的纯真、无邪,它不断地用舌头去舔他们的小手,小伙伴们被舔得“咯咯”直笑……
笑声是那么的清纯,笑靥是那么的无邪。
那一刻,狐狸对人类仇视的心理、偏激的看法,完全改变了,流淌在它身上的野性,在小孩子们童真天性的感染下,慢慢地褪去。
更让狐狸感动的是,那只灵芝也失而复得。
丫蛋在草丛里找到灵芝,非常惊喜,她似乎对灵芝情有独钟,小小年纪,居然绘声绘色地说起了“白蛇娘子盗灵芝救许仙”的故事。
当时,狐狸心里很紧张:丫蛋如此喜欢灵芝,姥姥留下的这支千年灵芝怕是……虽然,它并不清楚这支千年的“三气灵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可毕竟是姥姥留下来的,狐狸相信它一定有用,最少也算个念想吧。
然而,丫蛋并没有把灵芝据为己有,见狐狸老看着灵芝,她从它的眼神里读懂了它的心思,放生狐狸时,她把灵芝塞在狐狸的嘴里,让它叼着一起带走。
叼着灵芝,狐狸一瘸一拐地向大山里走去,对于这群小伙伴,它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一步一回头回望着,小朋友们也频频地向它挥手。
告别那群救命小恩人,瘸着腿的狐狸又历经了好几天的艰辛,终于找到一处人烟罕至的深山腹地。
这儿群山逶迤,沟壑纵横,一条奔腾的大江滚滚地穿行其中,咆哮的水流声彻夜不息,使得这儿更显荒寂。
狐狸在一突兀而起的山峰之半山腰处寻得一处洞穴。洞外有一块不大但平坦的坪地,此处视线极好无遮无拦,远处,群山绵延起伏、天高云淡;近处,林海葱翠花团锦簇;洞旁的树丛里不时传出的鸟鸣虫吟声,就像飘渺而来的牧笛声,沁人心田。
真是一处修炼的佳境!狐狸感叹总算寻到了满意的栖身之所,结束了四处流离的生活。
狐狸自疗伤口很快就康复了,康复后,它继续潜心修炼,修炼之余,它常常独自面对孤寂。
有时,在大雨滂沱的黄昏,坐在洞中看着黑压压的洞外,听狂风呼啸而过,一幕幕不好的场景在狐狸的脑海中闪过……
深山老林里,精怪为什么绝迹?它不知道。
大山里,野生动物为什么越来越少?它知道,因为人类步步进逼,野生动物生存的家园越来越小,数量自然就越来越少了。
此时,狐狸的心情是悲观的、迷茫的:精怪不能容于天地,难道动物和人类也不能在同一片蓝天下共处吗?
有时,在天气晴好的清晨,朝霞射出云层的那一刹,站在洞前坪地放眼望去,世界尽笼罩在一片金黄的晨曦之中,朦胧、润泽,就如一幅美丽而富有深意的丹青画。
置身如此美丽的图画前,狐仙姑娘的心情自然是开朗、明丽的。
她会想到,姥姥带着它在宋家庄那段快乐、温馨的生活。
更多的时候,她会想到那群救命的小伙伴们来,二狗子虎头虎脑的模样、丫蛋那绘声绘色的故事、强子认真的样子:小伙伴们无邪的笑脸、童真的天性……
人之初性本善,善念的种子不知不觉中在狐仙姑娘内心深处埋下了。
……
几个小时过去,天色暗淡下来,狐仙大叔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十几年前狐狸为什么在大铁夹面前束手无策?现在的狐仙大叔早已知道原因。
一是人类的冶炼技术大发展,造出了弹力巨大的弹簧,兽夹已远非以前利用自然弹力的兽夹可比;二则,修炼还差最后一步的狐狸,后腿被大铁夹死死夹住,致使经脉被阻——生发阳气的胆经被阻断了,而意念的传达必须依赖阳气的生发,所以,狐狸怎么也不能变成狐仙姑娘,也就不能依靠法力挣脱大兽夹了。这就如同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的情形,虽然意识很清醒可就是动不了。
此时,面对这块曾经的劫难之地,狐仙大叔颇多感慨。
如果,没有十几年前的那次劫难,狐狸不会被那句“动物是人类的朋友,我们要善待它们”给感动,狐狸内心深处的善念种子,也就不会被唤醒,那么,仇恨会一直跟随着它,而这,是修炼之大忌。
如果,没有十几年前的那次劫难,狐狸就不可能凑巧听到那个“白蛇娘子盗灵芝就许仙”,那么,那只千年的“三气灵芝”,就只会被狐狸当成狐仙姥姥的念想,永远叼着它疲于奔命,错过修炼的最关键期。而正是受那个故事的点化,狐狸开始食用那只“三气灵芝”,因而功力大进最终得以修炼成功。
世间事,真是“福祸相依”啊!
狐仙大叔站了起来,透过树丛看着远方,夕阳的余晖被树丛分隔成一小块一小块,红红的、柔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