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大总裁视车如妻,没坏的话,怎么舍得不开出来?”
“一会儿免不了要喝酒,我喝醉了开车,你敢坐?”
他还真的了解她。她不是怕死,按苏丹的话说:如果真的出了意外,撞死也就算了,就怕撞都撞不死,还得毁容致残,那下半辈子可就真的悲催了。
费安琪的酒宴设在一家私人会所。宴会厅里灯影幢幢,金碧辉煌,这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地方只来了他们几个人,说起话来似乎还有些回音,就连上个厕所也要沿着红地毯走将近三分钟,十分不便。好在这里隔音极好,为了防止偷拍,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
费安琪很热情,陈之叶也卸下拘束,熟稔地跟她打招呼。寒暄了几句,然后歪过头去,对旁边的吴浅浅说:“恭喜你得了冠军。”
吴浅浅极客气地说:“安琪姐跟我说,她拜托周总和你打过招呼,所以我一上台就底气十足。这次能得第一,还是要好好谢谢陈姐。”
“其实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你得冠军,完全是因为你有实力,所以这个谢字,我可不敢当。”
正说着,费安琪的经济人在服务员的簇拥下推门而来,大概是忙晕了头,又怕迟到,所以走的急了些,栗棕色的卷发看似有些凌乱。看到大伙儿都站在一处,又捏着那特殊的嗓子,奇怪地说:“怎么都站着?快坐吧。”
桌子上早就摆了几盘凉菜,酒也是事先倒好的。陈之叶挨着周家奕坐好,将餐巾垫在盘子底下,屁股还没坐稳,经济人就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来:“这次浅浅得了第一名,来,我们大家先喝一杯,庆祝这次比赛大获全胜!干杯!”
这一杯是庆祝酒,不得不喝,陈之叶端起来,咕咚咕咚仰头喝下去,只觉得一股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到底。
她只以为是香槟,心里还暗想着怎么倒的这样少,却不想是白酒,吃惊之余,迅速夹了口菜,压了一压,再抬头的时候,一直站在旁边侍候的服务员又开始拿着酒瓶来倒酒了。
她斜眼一瞧,是52度的五粮液,除了觉得暴殄天物之外,就只剩下头大。
她以前被苏丹哄着喝过38度的白酒,才不过一两左右,她就足足睡了一个下午。苏丹笑她丢人,所以以后再有什么场合,她都尽量去喝果子酒和香槟。结果这一次,不光是破了例,居然还是高度的。
斜眼瞥了瞥周家奕,他只顾与费安琪眉目传情,哪里还顾及的到她?今天陈之叶收回目光,隐隐地开始担忧,不知道一会儿,自己要丢什么样的人了。
吴浅浅也是个中高手,又端起酒杯来,却是对着她,说:“陈姐姐,这次比赛多亏有你,旁话不说,我先干为敬了。”
说完,她端着酒杯,一欣而尽。
陈之叶有些为难,但见她如此爽快,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仰头把杯里的酒干了。
服务员们训练有素,又作势来倒酒,她忙问:“有没有小一点的杯?”
经济人显然是误会了,扭捏一笑:“还是陈小姐有见地,喝五粮液用什么高脚杯?中不中,洋不洋的。换,全换成瓷杯。”
服务员不敢怠慢,把高脚杯撤了下去,全部换上了薄胎细釉的瓷杯。如此一来,杯子看起来倒是小了许多,但每一杯都得倒满,一口下去,比起先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经济人趁机对着吴浅浅说:“浅浅呐,你是新人,凡事要跟安琪多学习。当明星的跟普通人不一样,你买豪宅、开公司都无所谓,唯一一点,交了男朋友,要第一时间上报公司。”
吴浅浅脸色一绯:“我还年轻,事业无成,拼命学东西才是真的,哪有时间交男朋友?”
“哟。”周家奕眯着眼,笑笑说,“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经济公司连这种事儿都要操心呐?”
经济人弯着兰花指笑笑说:“唉,现在的明星都打偶像牌,要是有了男女朋友,那些痴男怨女的歌迷们免不了要伤心的嘛!”
对于追星,陈之叶深有体会。当年谢霆锋和张柏芝结了婚,苏丹也没少心碎,经常望着天空,大念酸腐诗句,听的她耳根生茧,直骂苏丹是花痴。
她想到另一种现象,说:“现在好像流行炒作,当初曾子蔷不也是因为爆出和某男富豪的绯闻来,才一夜之间人气大增的吗?我倒是觉得,交个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顿了顿,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又继续道:“不过,她攀上的那位某富家子弟,最近被揭露是伪富豪,好像是欠了多少钱赖着不还,还在公众场合气焰嚣张地与人大打出手。咱们浅浅要是炒作,还得找周总这样的,风流倜傥,英俊多金。然后咱们雇个专业点的狗仔,拍点模糊不清的照片,半真半假,惹人猜测……”
话还没说完,大伙儿都立即哄笑起来。费安琪笑的最为开怀,眉眼都舒展开来,就连经济人也啧啧摇头:“陈小姐还真是懂行,干脆别干主持了,加入我们公司算了。”
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子活跃了不少,费安琪和吴浅浅又抓着各种由头开始轮番敬酒,陈之叶不好意思推辞,稀里糊涂地又喝了几杯。
几杯喝完,她觉得脸颊发烧,心跳加速,呼吸间全是酒气,连耳朵都热了起来。她悄悄用脚踹了踹周家奕的脚跟,就见他转过头来,声色不动地凑到她的耳边,说:“你觉不觉得这叫作茧自缚?”
她的确是作茧自缚,之前她肆无忌惮地拿周家奕与吴浅浅开玩笑,全然忘了他是睚眦必报之徒。
正窘怒着,就听见对面一个声音飘过来。
“哟,周总和陈小姐在说什么呢?”大概是这样的动作太引人遐思,经济人暧昧非常地看着他们,笑眯眯地说,“看陈小姐那表情……该不是刚才的一句完笑话让周总不高兴了吧?”
周家奕似笑非笑地说:“能跟吴小姐一起传绯闻,我求之不得,巴不得是真的才好,又怎么会不高兴?”
“周总真会开玩笑。”吴浅浅脸上一红,顺势又端起一杯酒来,“不过,听者有意,既然周总不介意,万一以后有需要,我可真的打电话了啊。”
“随时欢迎。”周家奕玩世不恭地端起酒杯来,与吴浅浅轻轻碰了个杯,然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接下来,大概是周家奕良心发现,明着暗着地帮陈之叶挡了不少酒,但她还是喝高了,酒劲冲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狂跳,腿软的站不起来,两腮的肌肉也不受控制,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一直咧着嘴笑。
这一笑,就一直笑到了最后。酒席散了,大伙儿一起从会所里走出来,陈之叶喝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上了谁的车,怎么样回了别墅。
陈之叶睡相不好,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跟头猪似的抱着周家奕,边睡边流口水。闹钟响了半天,她也只是翻了个身,然后继续梦游。
时针依旧围着原点绕圈子,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陈之叶忽然“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周家奕漆黑的胴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看的出神。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推开他,从床上弹起来,冲进浴室里洗漱完毕,然后才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周家奕兴致极高,躺在床上欣赏她慌乱无措的表情,关键时刻,还不忘好心地提醒她:“扣子扣错了一颗。”
这还不都怪他?如果他不带她去参加费安琪的宴会,没有喝那么多酒,她又怎么会这样狼狈?而且他明明已经醒了,却又不肯叫她起床,故意等她迟到,还悠闲自在地躺在床上看着她急成锅上的蚂蚁。
陈之叶虽然是羡慕、嫉妒、恨,但也没时间和他计较什么,还是迅速把扣子重新系好,拎了书包冲出门去。
今天要录一个访谈节目,受邀人物是同事杜云泽。杜云泽声音好听,长相英俊,自从到了台里,一路直上,平步青云,成了新闻组的业务骨干。
陈之叶与他相熟,而他也很有经验,访谈起来十分顺利。
录影结束后,杜云泽叫住她说:“明天你是不是轮休?”
陈之叶点点头,心里正讶异他怎么知道,就听他说:“明天是那两个新人播新闻,我和苏丹也轮休,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她想起来,几个月以前,他的确是和她提起过爬山的事。那个时候是不太想去,加上事情太多,工作又忙,她早就抛诸脑后,现在又提起来,她倒是真的想去放松一下,于是痛快地点点头:“那就明天早上六点集合,不见不散。”
陈之叶许久没有爬山了,最近的一次,也是大学时期的那次春游。所以,当她把n年不穿的运动服找出来,套在身上的时候,周家奕一个没绷住,嗤地一声笑喷出来。
“你确定你要穿着小学生的校服去爬山?”
她穿上运动服的确有装嫩的嫌疑。因为身材瘦小,脸上又含了几分未脱的稚气,这样扎个马尾,显得青春洋溢,活像个高中生。
陈之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瞪他一眼:“小学生才没这样的校服。”
其实她自己也很有挫败感,当了主持之后,成熟了很多,但仍然不能像白倩、褚子欣那样魅眼四射。连苏丹都说,她就算胸再大,屁股再凸再翘,一看她的脸,也顶多是个发育迅猛的高中生,和“性感”靠不上半点边。更何况,她只是个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干扁酸菜?
周家奕站在一旁,看她拧眉沉思的表情,眼中又渐渐蕴上几缕笑意。他弯下腰,帮她买来的零食和水装进登山包里,又闲闲地问:“你明天跟谁去?”
“苏丹和杜云泽。”
“杜云泽,男的?”他微微眯了眯眼。
“新闻台的主持人啊。亏你整天看新闻,连杜云泽都不认识?”
“原来是他,改头换面了,还真就不一样了。”周家奕讪笑了一声,“明天的事就算了,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陈之叶很反感他这样管她,特别是一接触到男人,他就横三阻四,仿佛她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纵眉怒眼地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跟皇上下旨似的,如有违抗,立即斩首,绝不姑息……
她不想跟他吵架,于是闷头不语,他就又挑起眉来,追了一句:“听见没有?”
她终于气的咬牙,深吸了一口气,怒瞪着他,不耐烦地低吼起来,“你管的也忒宽了吧?杜云泽是我的同事,我们正常接触怎么了?再说,我交什么样的朋友,用的着你来指手划脚?”
“他对你有意思,你们台里人尽皆知,你难道不清楚?莫非,你对他也有什么想法?”
陈之叶不禁冷笑:“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怕我给你戴绿帽?周家奕,你真的不用这样日防夜防的,我不是你,学不会左右逢源,脚踏数船的本事,也不会做那么龌龊不堪的事!”
周家奕眸光越来越深,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好半天才怒极反笑:“像杜云泽这种小角色,值得我防什么?陈之叶,我告诉你,他的底子我清楚的很,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纯粹。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不要他身上沾染来什么龌龊下流的东西!”
周家奕说完,扭头就走,仿佛是动了真怒,连关门也用了很大的力气。
也许是不愿意对着她忿忿不平、暗自腹诽的表情,他向来是发完脾气就走,有时是一天,有时是几天不见人影,然后突然某一天,她一开门,就看见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沙发上喝茶、抽烟、看电视。
她偶尔会皱皱眉,冷言冷色地不理他,而他却是镇定自如,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到了床上,照样吃干沫净、毫不留情。
陈之叶被他气的全身发抖,原本极好的兴致,也被他的一番话尽败而光。她觉得心烦意乱,无处发泄,只好把东西往包里一收,然后下楼倒了一杯冰水,咕咚咕咚地灌进肚子里去。
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她总算觉得舒服了一些,回到房间里,又伸着手指对着周家奕的照片戳了几下,才钻进被窝里。
这一夜,周家奕始终没有回来,大概又是去了哪个女人家里,一夜暖香,温存蚀骨去了。
天亮的时候,陈之叶叠好被子,背了书包就出门去和苏丹他们会合。
杜云泽也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服,戴一顶棒球帽,背着一个大大的登山包,十足的登山运动员的派头。苏丹号称是晕山,身上不能有半点负担,所以只好轻装上阵,连水都没拿。
赶到邻郊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站在山脚下放眼一望,四周峦石遍地,郁郁葱葱,空气极好,陈之叶贪婪地吸了几口气,觉得惬意非常。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山间的寒气散去不少,于是她们延着石阶开始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杜云泽毕竟是男人,大概平时也经常跑步,走起那一层层的石阶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而陈之叶和苏丹平日里极少运动,所以才爬了二十几米,腿就隐隐地发酸,又爬了一阵,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喂,老杜,又不是爬山比赛,你走那么快干嘛?”苏丹插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杜云泽回头望望她们,笑笑说:“不远了,前面有休息的石桌石凳,加油,跟上来!”
两个人只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闷头不响地往上爬。
石阶是沿着山体人工打磨的,极不规则,宽窄不定,时高时矮,有的清晰,有的隐隐没在杂草中,一栏一栏,仿佛是一排排的琴键蜿蜒向上。
又坚持爬了一会儿,根本不见有石桌石凳的影子。苏丹抬头望了望前面不见尽头的石阶,突然泄气地说:“歇会儿吧,我现在头晕目眩的,喘气都费劲了。”
陈之叶也早就累了,不过是一直没吭声,想看看自己到底能坚持多久,结果她这样一闹,她的疲累感也涌了上来,于是两个人坐在路边,从包里翻出水来喝。
杜云泽往回走了几步,把背包从肩膀上卸下来,掏出一条毛巾去擦额角的汗。苏丹抱怨说:“你刚才说不远了,爬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什么石桌石凳,你是不是诓我们呢?”
他狡黠地笑笑说:“不这么说,你们怎么会有信心往上爬?”
在石阶边休息了一会儿,陆续有人追上来,甚至有些年岁大一些的老人也没有像她们这样狼狈。
陈之叶觉得丢人,于是提议继续往上爬。杜云泽伸手去拎她的背包:“怪重的,我帮你背吧。”
闻言,苏丹的目光立即变的意味深长起来。她哪里好意思,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背的动。”
然后,微微提了一口气,将背包背到了肩膀上,继续向前爬。
又爬了大概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半山腰的开阔之处。这里风势很大,吹在身上清清爽爽的,仿佛憋了许久的胸口也一下子畅快起来。
邻山有一条飞瀑湍湍而下,清透的山泉汇聚在人工开凿的浅池里。浅池离山腰处不过半米的距离,中间却隔着万丈深渊。为了安全,管理人员专门建了一圈围栏,但仍有人胆子大,把手伸过去舀浅池里的水来喝。
杜云泽指着浅池说:“养生频道的周福来说,山泉水里矿物质丰富,喝了有好处。看看外面超市里卖的各种山泉,都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这里的山泉水是百分之百纯天然的。”
陈之叶听了,真的就拿了一个空的矿泉水瓶,隔着围栏去灌水。山泉水很凉,池子又浅,好不容易才灌了大半瓶,仰头喝了一口,甜嗖嗖的。
“真好喝,你们尝尝。”她欣喜地转过头去,却不想是与一个陌生人四目相对。
她一直以为身后的呼吸声来自苏丹,不曾料到竟是个陌生的男人,这样近的距离,这样的乌龙让她有些难堪,不由一时怔住。
那人大概也是来灌水的,猛地看见她,也仿佛吃了一惊,愣了几秒,才说:“怎么是你?真巧!”
他长的很好看,剑眉英拔,凤目幽沉,薄薄的嘴唇上还凝着一丝浅笑。陈之叶在脑海中努力地搜索了半晌,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她微微皱着眉,仿佛从山林里跑出来的一头迷途小鹿,眼波一闪一闪的,极为灵动。那人见她一副迷惑的模样,嗤地一声笑出来,然后又摆出一副挫败的样子说:“我帮你那么大的忙,你竟然忘了我是谁?”
按道理来说,他长的这样“祸害”,她应该是过目不忘才对。但她的确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们……在哪里见过?”
“m市,瑞盟公司的工业园。当时,你在躲人,藏在一座雕像底下……”
难怪,那样惶窘的时刻,她怎么可能去注意他的脸?她想起来,统统想起来,那惊险的一幕一幕,仿佛电影回放一般,一股脑儿地涌入脑海。全身的血液急剧上窜,充的她面红耳赤,手心冒汗,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慌乱地往四下里望去。
“放心,他没来。”
听他这么说,她才松了一口气,把矿泉水瓶的盖子拧好,然后站起来往苏丹和杜云泽的方向走。
那人追上来,拦住她,笑嘻嘻地问:“你是电视台的吧?我去工业园找过你,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找我做什么?”她微微顿住,转过身来,警惕地看着他。
他见她表情有些微怒,不敢再开玩笑,于是开门见山地问:“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要躲着周家齐。”
她果然有些不高兴,声音微嗔:“这是我的私事。”
他倒是好脾气,微微耸了耸肩膀,笑笑说:“好吧,私事小姐,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叫安以柯,你以后再见到我可别再不认识了。好了,我走了,byebye!”
陈之叶知道他认识周家齐,哪里还敢见他,于是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但愿再也不见!”
她是真的希望再也不见,希望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都能像他的背影一样,渐渐地淡去,消失,于是喊的很大声,很决绝。
声音在山体间回荡了许久,仿佛事隔这么多年,那些难以启齿的事只在这一刻才真正下了决心要彻底抛却。
三个人咬牙坚持爬到了山顶,再坐缆车下山,回到市区的时候,天都黑了。杜云泽提议一起去吃饭,但陈之叶和苏丹累的只想找个地方躺下睡觉,哪里还有半点心思,于是婉拒之后,各自打车回家。
别墅里空荡荡的,陈之叶开了灯,换了鞋进屋,把背包倚在墙角,就到卧室里去拿睡衣。
若是在平时,她肯定要先把东西收拾干净,放回原位,才敢去做别的事。不是她矫情,而是因为周某人不光有洁癖,还有严重的空间癖,一旦发现东西挪了位置或者有乱堆乱放的现象,他就会挑刺发脾气。
但昨天,她才和周家奕大吵一架,按照惯例,他应该会消失好几天。她又恰好累到肉酸腿颤,所以也顾不得什么,一头扎进浴室里。
热水澡暖身解乏,舒筋活血,热气顺着毛孔钻进皮肉里,极为舒适。她靠在浴缸上,闭着眼睛享受,正在昏昏欲睡之际,却忽然被人从浴缸里拎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立即睁开眼,却见周家奕铁青着脸,正架着她的胳膊打算往外拖。浴室的门没有关,她身上不着寸缕,又刚从热水里出来,有些冷,情不自禁就打了个哆嗦。
“松手!出去!”她挣脱他,又缩到浴缸里去,她蜷着身子,双手捂在胸前,大概真的被气急了,胸口起伏不定,连声音都开始隐隐地发颤,“你进来的之前就不能先敲敲门?”
周家奕不理她,反倒瞪起眼来:“陈之叶,你知不知道,如果刚才你睡着了会怎么样?一个成年人,竟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她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如果坐不稳摔进浴缸里去,后果可想而知,不是淹死,也会被呛成植物人。但就是讨厌他这副私闯禁地,还振振有词的样子,于是同他犟嘴:“要死也是我,关你什么事?”
“你死了,我的债要找谁讨?”他的表情又恢复如常,只是目光中透出几丝鄙夷,“再说,你也算是青春年华,事业有成,怎么舍得死?你如果舍得死,还用得着一直装模作样地呆在这幢别墅里?”
他的语速又慢了几拍,一字一句都扎进她的心里,特别是尾音扬起来,带着几分挑衅的味道。
原来,他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温柔,所有的顺从,都不过是在装模作样;他知道她肯在这里受这样的委屈,不过是想等他彻底腻了之后,把她扫地出门。
但他偏偏就是不让她称心。
他温柔的时候,她就觉得似乎那样的日子很长,想动动脑筋想激怒他,等他真的怒了,摔门就走的时候,她气归气,却总有一种畅快的感觉。
可是,到今天她才总算明白,他一直都能看的透她。她就像是他养的宠物,她刚伸伸爪子,他就知道她又想伺机挠人,他故做不知,时而宽容,时而愠怒,不过是想看她摆出各种表情,供他调剂生活罢了。
自始至终,他从来就没有放了她的打算。
她几乎全身都在发抖,因为怒极,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抓起浴缸旁边的肥皂盒就朝他扔过去,他歪头一躲,皂盒便哗啦一声砸在墙上。
她不甘心,又想去抓什么,周家奕胴眸一缩,仿佛看穿了她的伎俩,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只淡淡地说:“闹够了就赶紧穿衣服出来,我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她斗不过他,也永远也学不会像他一样胸有成竹、泰然自若。苏丹说的对,男人要没点智商,不可能在商场的尔虞我诈中生存。可在她看来,他的智商,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陈之叶在浴缸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心情平复了才站起来,穿好浴袍走出去。
周家奕斜着身子,靠在床头抽烟,见她出来,眯起眼来慵懒无状地问:“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她不知道他又在算计些什么,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也看不出半点端倪来,只好说:“先说坏消息吧。”
“我大哥认定了那天在厂区里看见的人是你,打电话问我是不是知道你的下落?”
这消息果然够糟。她心里一紧,愣了几秒之后,又问:“那么,好消息呢?”
“我们晚上约好打麻将,肖芳说让你去凑凑热闹。”
其实她是疲惫至极,但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坐到梳妆台前抹面霜。
面霜是周家奕给她买的名牌货,她用指腹沾了一点,然后学大s的方法,用掌心里搓热了才往脸上抹。
她一边按摩,一边看镜子深处,周家奕的表情。周家奕似乎很有耐心,连表情都没有变,也没有催促她,只是靠在那儿,又点了一根烟来抽。
她知道耗不过他,于是站起来,找出一套衣服换好,说:“走吧。”
牌局设在一家宾馆的客房里。陈之叶全副武装地上了七楼,在周家奕的暗示下推门进去,就看见几个男人围在一处用麻将牌玩弊十。
肖芳紧挨着陆浩,手里攥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嘴里还不停喊着:“九点,九点,九点……”
陈之叶不由一愣,这样的场面在古装电视剧里经常看的到,而肖芳俨然就是个好赌成性的恶婆娘,往日她一直在乎的淑女形象荡然全无。
“哟,你们来了?”其中一个人把牌一推,目光不停地往陈之叶的身上瞟,“家奕,我们要求了这么久,你可是头一回把陈小姐带出来呀!”
又有人说:“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他哪儿舍得带出来?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别人多看两眼,他都心疼呢!”
一番话,说的好像周家奕真有多怜香惜玉一般,惹的众人哄笑起来。
“去,去,去,都给我收敛点啊。”周家奕亲自替她摘了帽子,随意往沙发上一扔,低声对她说:“别拘束,都是自己人。”
陈之叶知道他们喜欢插科打诨地耍贫嘴,也不惊恼,直接拉着肖芳去说话,几个大男人也就真的围坐下来开始打麻将。
陈之叶很久没见到肖芳了,自然是亲密非常。
她捏着肖芳的腰,惊异地说:“哎呀,你以前整天嚷着减肥,却怎么都减不下去,现在跟在陆浩身边整天山珍海味的,怎么反倒清瘦了不少。”
肖芳推开她的手,突然惆怅起来:“以前我是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自然就心宽体胖了。现在跟着陆浩,整天担惊受怕的,能不瘦吗?”
“担惊受怕?”
“他家势好,出手阔绰,整天有女孩子往他身上扑,谁知道他哪天就动了心,把我给甩了。所以,我现在吃不好,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还掉头发。”她一边说,一边就真的拉起头发来,“你看,我以前那么多的头发,现在都快掉光了。”
陈之叶见她一脸深闺怨妇的表情,扑哧一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看你呀,就是杞人忧天,回去找个中医好好瞧瞧,吃两副药就没事了。”
“那你呢?”肖芳伸手抓了个苹果,边啃边问,“我听陆浩说了你和周家奕的事,当时还想,这周家奕也太那个了,居然把你逼成这样。可现在一看,他对你挺好,看的我都羡慕了。”
陈之叶咧开嘴笑起来。如果她看见了之前的一幕,一定不会这样说。
见她不吭声,肖芳以为她不相信,急急地解释起来:“真的。这群人天天叫他带你出来,他左推右挡,经常说下次,下次,结果哪一次都没兑现。上回我们去钓鱼,他们都是带着女孩子出去的,大伙儿在一块打闹,就只有周家奕一个人坐在江边抽烟……后来我问陆浩,周家奕是不是不喜欢你才不愿意带你出来,他说,周家奕是顾及你的公众形象,所以才这样。”
陈之叶听的认真,忽然有人走过来叫她:“陈小姐,过去打几圈?”
“你们打吧,我不会。”她下意识地往牌桌上望了一望,结果正好对上周家奕意味深长的目光,于是心虚地扭过头去,改口说,“我打不好的,还是别捣乱了。”
其实,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同学一起打。俗话说,小赌怡情,很多友谊也是在牌桌上建立起来的。后来学校搞禁赌,整天有老师在宿舍里巡查,最后几个人瘾急了,就买了副纸麻将来打。
这些事,周家奕是知道的,所以她说不会的时候,才会用那样目光看她。她想周家奕肯定也是不希望她过去打牌的,毕竟都是男人,哪有女人掺和的道理,结果他却突然发话:“叶子,过来打几圈吧,我帮你看牌。”
他是第一次喊她叶子,听起来仿佛亲密无间。所有人的眼里都蕴起一缕暧昧之色,看的她不好意思,不由在心里想:周家奕作戏的本事天衣无缝,不去当演员真是浪费了。
陈之叶还在怔愣中,肖芳却推了推她的肩膀,催促她说:“快去,快去,多赢点啊。”
她推托不过,只好坐到牌桌上去。
洗牌的时候,她一直犹豫,到底是要故意输钱,还是要全力以赴,结果打了几圈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一个个都玩成了精,仿佛长着一双透视眼,连她手里有三张“北风”都知道,硬是将那张孤牌捏在手里不肯放出来。
周家奕坐在她的身后,看她的牌路,眉头紧紧皱作一团,几圈之后,终于忍不住提醒她说:“三万。”
“不带支招儿的啊。”桌上立即有人表示不满,但却是满眼笑意,似嗔非嗔。
另一个人笑容更甚:“你懂什么,这叫夫妻同心。”
身处在这时时暧昧的氛围里,陈之叶觉得全身发僵,手指也仿佛不听使唤,明明想拿三万,一着急,竟然把一对三条给拆开扔了出去。
由于紧张,她频频放炮,幸好周家奕出手大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掏钱,还俯在她的耳边小声安慰她说:“别急,输点儿没关系。”
她放下心来,也镇定了许多,虽然还是放炮,但输也输的从容多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之叶爬了一天的山,又累又困,一直打哈欠,一张张麻将牌在眼里也变的乱花花的。她困到极点,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靠在周家奕的肩膀上睡着了
八圈牌打到十二点,周家奕撑到牌局结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醒醒,回家了。”
“打完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输了赢了?”
“输了。”
“是不是前面我输的太惨,你没机会翻身?”
其实不是他没机会,就因为她躺在他的怀里,一会儿吧嗒嘴,一会儿又挠挠脸,他才会精神不集中。特别是洗牌的时候,只能一手搂住她,腾出另一只手来码牌,更有甚者居然笑话他成了“独臂大侠”。
她睡的太沉,哪里知道这些糗事。
陆浩探过头来,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家奕才不在乎这点钱。”
周家奕把帽子递给她,说:“戴好,回家睡。”
这一路,周家奕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结果回到家里,不等她换鞋,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抱到卧室里去。
大概是今晚她表现的太差,又或者是他早就按耐不住,他竟然下手撕扯她的衣服。幸好她没有抗拒,关键时刻又主动解了几颗扣子,衣衫才幸免于难。
他吻着她的脖子,气息热的像火,喷洒肌肤上,激起一片一片的热流。她困的眼皮抬不起来,只觉得热,想要躲开,他却摊开她的手,用力地按在身侧,然后又开始寻着她的嘴唇,深深地吻。
她身体很软,还带着沐浴后淡淡的奶香,他的手指拂过之处,又腻又滑,像要融化一般。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催化剂,冲的他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明明是抱着、吻着,却还是觉得不够。
他撬开她的牙关,横冲直撞,寸寸掠夺,那一直被他纠缠着,像是忽然延伸出了无数触角,勾着他的三魂七魄。
陈之叶被他摆弄的无所适从,仿佛掉进了陷阱里,四面都有火,无处遁逃。她皱了皱眉,微微睁开眼皮,凭借着残存的一点意识,一字一句地说:“所有的事,不要让家齐知道……”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将她所有的没说出口的话都湮灭……
陈之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她猛地睁开眼,刚要从床上弹起来,忽然想到自己正在放假,于是安下心来,又躺了回去。
昨天爬了一天的山,晚上又被周家奕惨无人道地压榨,她只觉得全身酸痛,四肢百骸都不在自己身上。稍稍动了动,腰间一阵扯痛。
她歪着身子,拉开床头柜找了一粒毓婷干吞了下去,然后才钻进浴室里,将身上的不适感洗下去。
陈之叶下楼的时候,发现周家奕并不在别墅里,于是把笔记本拿下来,一边一边吃早餐,一边上网。
打开了qq,苏丹居然上线了。她想也没想,立即发了一个叫“哭”的表情过去。
过了一会儿,苏丹发来一个愤怒的喷火脸:“你哭什么,好歹你有三天假,哪像我,昨天累成那样,一大早还得跑来播新闻。”
“我昨天晚上被某人压榨的连骨头都不剩,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惨?”
结果苏丹一下子抗奋起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
“哇,老周需求够频繁的?”
“他一夜能做几次?”
“你们俩是不是除了吵架的时候,那方面也挺和谐的?”
“你说,你们俩时间长了,会不会彼此爱上对方?”
陈之叶看的脸红心跳,看到最后一条,她忽然愣住。
记得有一本书上说,女人会记得初恋,却会全心全意地爱上第一个夺去她初夜的男人。
可她和周家奕,不过是一场酒后乱性,勉强住在一起,也只有源源不断的争吵,从来没有过什么爱与不爱的纠葛。她不认为周家奕爱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他,他们之间,有大多束缚,有太多不可逾越的障碍。
电话响了起来,是周家奕。陈之叶按下接听键,怔怔地说:“什么事?”
“之前买的狗已经运到了,一会儿一起去看看。”
“嗯。”
她慵懒地挂断电话,然后把看狗的消息告诉苏丹。
苏丹又发过来一个流口水的表情:“什么狗?比熊?雪纳瑞?贵妇还是哈士奇?”
“不知道。”
“哇咔咔,再让他给你买辆车,你的贵妇生涯也算迎来辉煌时刻了。”
“去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想法,什么车啊、狗的,我宁肯不要。”
其实,陈之叶不是不喜欢车,有了车,她可以不用请司机,不用打车,想去哪去哪,那多方便?但是她不想让周家奕买,因为那只会更加坚固她情妇的身份。
至于狗,她是真的没有半点好感。小的时候,或许还喜欢一些像是京巴这类的小型犬,可自从被一条大黄狗追过一次之后,她就再也不喜欢它们了,远远看到也会退避三舍。
但别墅是周家奕的,连她也暂时归周家奕所有,他说要弄一条狗,她哪敢拒绝?
周家奕到了别墅并没有下车,而是在外面鸣了几声喇叭。陈之叶听见之后,立即关了qq,抓了手机和钥匙出门去。
周家奕说,这狗已经在他的朋友家寄养了三天了,会自己大小便,平时也不太爱叫。陈之叶听了,放下心来,至少这只狗的存在,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但到了目的地,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她一直以为会是只憨实一点的、毛茸茸的小狗,可爱起来,会围在脚底下嗅来嗅去,生气起来,就趴在窝里一声不吭,埋头睡觉。
直到他朋友把狗牵出来,她才彻底傻了眼。哪里是什么娇小可爱的宠物狗,而是一条立耳粗尾的德国黑背。
陈之叶抽了抽嘴角,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周家奕却迎上去,伸手去逗弄它。小狗直起身子,扬起爪子去抓他的手,他迅速躲开,然后再去拍它的嘴。
他不怕狗,所以逗的很凶,那小狗似乎也很开心,摇着尾巴朝他身上扑。
回去的时候,周家奕心情不错,偶尔就回过头去逗逗狗,还好兴致地问她:“你说,给它起什么名字好?”
她望着后视镜里,那条狗尖尖的耳朵和发黑的眼圈,说:“旺财?虎子?来福?”
周家奕皱皱眉:“起个名字也这么俗不可耐?能不能换个有特色的?”
如果是小型宠物狗,随口一叫,像什么“欢欢”、“乐乐”的都不错,要是高兴了,起个日本名字,诸如“山田春子”之类的也亦非不可。但像黑背这样长的又凶又丑的大型犬,她怕都来不及,哪里有什么心情替它想名字?
但她还是极度配合地问:“叫小猫吧?”
他嗤笑:“它明明是狗。”
“就因为它是狗,所以才故意叫小猫。就像安达充画的漫画,把狗画的像猫一样,主角还经常拿那只狗调侃,也很有意思。”
他没有发表意见,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叫雷霆怎么样?”
“嗯,很好听。”
这名字听起来的确很威风,周家奕颇为自得,那狗也像是听懂了什么似的,兴奋地叫了几声。
回家之后,周家奕把雷霆抱下来,在角落里搭了个临时的小窝,喂了些狗粮和牛奶,然后就不再管它,而是坐下来和陈之叶一起吃饭、看电视。
电视上照例放某地方台的偶像剧,但陈之叶看的并不专心,因为屋里多了一条狗,她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突然钻到她的脚底下来,于是坐在沙发上不敢动,后来干脆连脚也抬起来,蜷到沙发上去。
这么一坐就是好半天,后来时间太晚,她困的不行,才终于摇了摇周家奕的胳膊说:“去睡觉吧。”
她这样一说,倒像是有点撒娇的意味,周家奕眯了眯眼,仿佛有些迷惑。
“它在那里,我……”她伸手指了指楼梯口,表情有些怯怯。
周家奕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放声朗笑,眉梢眼角都舒展开去,显得格外开怀。
笑过之后,他吹了个口哨,大叫了一声:“雷霆,过来!”
雷霆听见动静,机灵地抬起头来,却是迷茫地盯着周家奕看了一会儿,又倦恹恹地趴回去。
总算,他也有丢脸的时候。陈之叶刚想笑,他却忽然瞪了她一眼,趁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突然把她捞起来,横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身体突然失去平衡,陈之叶吓的花容失色,本能地揪住他的衣服。
他有洁癖,很多时候都是一丝不苟,对细节也特别挑剔。她把他的衣服抓的起了很大的一片褶皱,但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恼怒,而是看着她慌措的样子,目光中多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抓住了别乱动,我可不保证不会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一夜,两个人谁都没有睡好。
雷霆大概是因为换了环境,不太适应,低低地呜嚎了一夜,陈之叶和周家奕就在床上滚了一夜。直到天色渐亮的时候,两个人实在敌不过困意,才终于睡着。
陈之叶醒来的时候,周家奕已经不在身边。她揉了揉眼,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窗帘,打开窗子透气,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砰砰钉东西的声音。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后走下楼来,就看见周家奕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休闲裤,蹲在小院里钉狗窝。他脚上还穿着脱鞋,耳朵上别了一把小十字螺纹刀,嘴里刁着烟,偶尔吸上一口,然后再低下头去,极认真地开始拧螺丝。
狗窝的材料是买来的,成型的板材,只需要人为组装一下就可以了,但周家奕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竟然亲自动手,埋头干体力活儿。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雷霆,所以才肯自毁形象、任劳任怨。
这样的情景实在是难得一见,陈之叶不想错过,于是跑到屋里去,拿了数码相机,对着他就咔嚓咔嚓地拍。
相机的声音没有调,惊动了周家奕,他抬起头来,眼睛眯了一眯。陈之叶捕捉到他眼底像是闪过一丝什么,正猜测着他是不是又要发火,他却忽然扔下手里的工具,站起来朝她伸出手:“把相机拿来!”
“不给!”
“为什么拍我?”
“不为什么。”
“把相机给我。”
“你怕我拍吗?”
他讪讪地冷笑:“我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不知死活地边跑边说:“那不就结了,我继续拍。你笑一个,要不就撅下嘴,摆个愤怒的表情也行……”
说话间,又咔嚓咔嚓地连续拍了几张。
看着周家奕几乎快要变形的脸,陈之叶倒是有几分小小的得意,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一不小心就碰在桌角上。
这一声惊动了雷霆,它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看见他们在表情古怪地对峙,以为是在开玩笑,也汪汪地跑过来凑热闹。
陈之叶害怕,于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雷霆就围在她的脚底下摇着尾巴、绕着圈子嗅来嗅去。
“周家奕,你快把它弄走……”见他不动,而是抱着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她终于软下来求饶,“我错了,我不拍你了,行不行?”
她吓的脸色发白,连腿都在抖,周家奕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拿出手机,对着她狂拍起来。
陈之叶又气又怕,但却毫无办法,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周家奕只好停止拍照。
接通电话之后,依旧是一连串听不懂的嗯嗯啊啊,除了公司有里极重要的事以外,周家奕接电话的时候一贯是这副得行。他一边听电话,偶尔还挑起眼帘来瞥她几眼,但很快又把目光恍错过去,看向别处。
她以为他大概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她的面说,于是讪讪地收回目光,趁雷霆对他的电话感兴趣的时候,匆匆上楼去。
周家奕打完电话之后,上楼推门进来,对她说:“你把屋子收拾好,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陈之叶替他找了衣服,亲自送他下楼,看着他开车走了,才拿起电话打给苏丹,约她去喝中午茶。
两个人约在一家茶馆见面。与其说这里是茶馆,倒不如说是一间玻璃花房。西式的藤桌藤椅,四面的藤架子上摆满了鲜花,有茉莉、海棠、蝴蝶兰……洋洋簇簇,争奇斗艳,站在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深深地吸一口气,都能闻到一股泥土的沁香。
这家茶馆的老板是位中年妇女,平时不大露面,但泡茶的功夫极好,不管是南方茶还是北方茶,她都有研究。她们一直喜欢来这里,不光是因为这里的茶叶比较纯正,还因为这里是地处偏僻,平时客人极少,安静清幽。
阳光透过玻璃房照下来,全身感觉暖融融的,连情绪都变的慵懒起来。服务员端了两杯红茶和一些点心放在桌子上,陈之叶靠在藤椅上端起来抿了一口,那茶香的扑鼻,甜而不腻,仔细瞧瞧,浓浓的红色茶水里,仿佛混了一缕淡淡的蜜色。
不等她放下茶杯,苏丹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周家奕给你买了什么狗?漂亮吗?有没有拍照?”
“别提了。”一想到雷霆,陈之叶就觉得郁闷至及,她垮了垮脸,说,“都怪你,事先给我灌输什么贵妇生涯的辉煌时刻,弄的连我自己都以为是只宠物狗,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居然是只又丑又黑的德国黑背。”
抬眸看看苏丹,果然,她的脸上扬起了一丝笑意。
陈之叶皱眉:“你还笑?”
“我也不想笑,可是……”苏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喷出来。
她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又继续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狗了,特别是那种大型犬类,几乎是我的死穴。幸好周家奕弄了狗窝,以后把这狗弄到院子里去,也省得我在屋里呆着都提心吊胆!”
苏丹替她蓄了一杯红茶,又问:“对了,一直忘了问你,昨天爬山的时候,缠着你说话的那个男人是谁呀?当时碍着杜云泽,我也没好意思问,只说是你的朋友,可是,那个人,我怎么不认识?”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在m市的时候碰见周家齐的事?当时就是他帮我的。”
“原来他就是那个站在雕塑上看美胸的人?”苏丹瞪起眼,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明明就是个帅哥,随便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一群人扑上去,居然会干这么猥琐的事?”
一想到昨天的境遇,陈之叶也觉得难为情,再想到那个人和周家齐相熟,心里又开始隐隐地担忧起来。她想了想,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苏丹,你说,他会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周家齐?”
“应该不会,如果他打算说,一开始就不会帮你。而且,周家齐要是知道你的下落,一定早就飞奔而来,还会容你坐在这里喝茶聊天?更何况,周家奕既然有本事把你藏起来,就应该有本事把让这件事平息。”
说到这儿,苏丹忽然敛了笑,喝了一口红茶,然后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
她觉得莫名其妙,但仍是不动声色,好半天才听见苏丹说:“说实话,叶子,我一直觉得周家奕喜欢你,表面上看起来不以为然,但骨子里爱你爱的发狂。像上一次,他逼的你几乎发了狂,可最后不还是送了你一个服装公司?还有这次,他买了一只黑背,绝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而是最近治安不好,他怕你一个人的时候碰到坏人,所以特意买了一只狗来替你看家护院的……”
“你小说看多了吧?”她像是真的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嗤地一声笑出来,“真像你说的,他怎么可能那样逼我,欺负我,还大张旗鼓地和褚子欣搞在一起?”
“也对。”苏丹一脸惋惜地点点头,又继续问道,“以前你和我说,要等他把你扫地出门,现在过了大半年,有什么迹象吗?”
“不知道。”陈之叶泄气地摇摇头,“有的时候我跟他吵架,吵的凶了他摔门就走,我以为这一次他一定就烦了,可没过几天,他就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不管我怎么试探他,他都一脸深沉,不动声色,他这个人城府太深,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一次,我和他冷战,明明是胜券在握,结果他小计微施,就逼的我主动给他打电话。你看,我根本斗不过他,我这点智商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一直喋喋不休,表情也有些黯然,苏丹不由得抓紧了她的手:“叶子,你不要气馁,早晚有一天,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陈之叶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桌旁藤架上的那朵蝴蝶兰。花瓣绽放开来,好像蝴蝶的翅膀,明明是一副振翅欲飞的姿态,却无奈生长在根茎上,动弹不得。
她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红茶,听着音乐,思绪忽然飘远,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