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奕到底是年轻,底子好,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胳膊上的夹板已经拆下来了,但医生说,他腿上的牵引至少要一个月。
刚好了点,他就开始注意形象,不但要求更加挑剔,还让陈之叶给他刮胡子。
其实他留胡子挺好看的,这么多天不刮,简直可以当颓废派的代言人。但他一向精致惯了,大概平时谈生意见客户,也总是一副干净利落的形象,所以这么多天不洗澡,不刮胡子,早就全身不自在了。
陈之叶挤了一堆刮胡泡,糊乱地往他的下巴上一抹,然后就开始拿剃须刀给在他的下巴上忙碌起来。
晚上,她给苏丹打电话的时候说到了这一段。苏丹问她:“叶子,说实话,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干脆就一刀割死他?”
陈之叶讪讪地说:“要是杀了他,我也没有活路。我要是有那个骨气,当初就不会被他要挟成这样了。”
周家奕住院期间,除了费安琪、陆浩来看过他之外,其余的人打电话来,几乎都被谢绝探望,当然也包括褚子欣。
有一次褚子欣给周家奕打电话,陈之叶一直在旁边,虽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周家奕坚决的态度和那些婉转劝慰的话还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仿佛自己就是一个搅局的外人,赖着不走,不肯给人家相聚的机会。
等电话挂断,她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躲出去,你叫褚子欣来看看你?”
周家奕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如果她来了不肯走,你打算去哪儿?”
“我可以去宾馆将就一下。”
“那明天她还不走呢?”
“不可能,她有节目要录……”
他阴沉地笑了笑:“以她的能力,想放假是很容易就办到的事。你说呢?”
他声音很低,特别是尾音扬起来,忽然就让她想起了台长,想起在别墅群看到的那一幕。周家奕说的没错,褚子欣若是想请假,应该是易如反掌。但这样也好,她可以留在这里,既可以照顾周家奕,也可以解决两个人的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她说:“那我就回a市吧。”
他深眸微微敛了一敛,仿佛隐着某种情绪:“既然如此,那你就走吧,滚回a市去!”
说完,他就又转过身去,对她不理不睬。
陈之叶咬牙切齿地收拾东西,心里一直暗骂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气氛一直不好,但周家奕似乎并没有半丝悔悟,依旧摆着一张扑克脸。她不敢指望这个人能有什么觉悟,于是拎着袋子,推门就走。
a市这边,陆浩已经帮她处理的差不多了,先是报了警,又给保安队反应了情况,加强了夜间的巡逻,还把那辆cc送到了修理厂。
下车的时候,雷霆看见她,兴奋地汪汪直叫。这段时间,“童工”小何把它照顾的很好,它又长壮了一些,虎皮色的毛又长又亮,看起来很威武。
经过上次的事,她对雷霆已经不再那么惧怕,于是蹲下来去抚摸雷霆的头。雷霆似乎很高兴,不停地对着她摇尾巴。
逗了雷霆一会儿,陈之叶才把东西搬到别墅里,然后放了洗澡水,脱了衣服漫漫地滑坐下去。
热气腾腾的温泉水泡的她很舒服,仿佛全身的疲倦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钻出来。这些天一直跟着周家奕在医院里摸爬滚打,很久都没有这么惬意地洗过澡了。
泡了大半天,直到有了点困意,她才从浴缸里爬出来。本来想睡一觉,却不想接到洛宇飞的电话:“你有没有时间?”
见面的时候,陈之叶还是有点吃惊,洛宇飞今天的打扮竟然有点正式。平时见惯他吊尔郎当的模样,一时不大习惯,打量了好半天才问:“你去参加婚礼了吗?”
“一会儿有个聚会,人家要求携伴出席,我没伴,就找你来了。”
陈之叶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么说,你是想拿我当挡箭牌?让我冒充你女朋友?你就这么肯定我会跟你去?”
“不是吧?说实话,我打了一天电话都没人理我,你要是再见死不救,那今天我这面子可以折惨了。”
她哈哈大笑:“谁叫你事先不告诉我?”
“你不问,急着把电话挂了,我肯定没机会说啊。”洛宇飞把车停在路边,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走,先陪我去买点东西。”
洛宇飞买东西有个习惯,从来不问价,只要是看中的,就让售货员拿出来,摆在一起让她挑。
她忐忑地看着台布上那一排高档水晶,半天才哑着嗓子问:“你不是要送给我吧?”
他嗤地一笑:“你才看不上这些东西。再说,送了你也不会收,我才不碰鼻灰呢。”
她觉得丢脸,口干舌噪的,但嘴里仍是想讨回一点颜面,笑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要?你要先送才知道我会不会收啊。”
“我要是送戒指,你要吗?”
她身子一僵,心头狂跳,几乎就要猜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但他又打岔说:“快点,时间来不及了,你说,哪个好?”
因为周家奕给她买过很多首饰,所以她一看到金光灿灿的首饰就有一种莫名的反感,干脆就直接排除,左看右挑了一会儿,最后选中一对天鹅造型的音乐盒。
“包起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像周家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霸气。上次在b市,周家奕给她买皮草的时候,也是像他一样,让售货员把东西包起来,然后极随意地皮夹里拽出一张卡来。
她还记得那是一张绿色的卡,没注意是哪家银行的,只在一瞬间扫了一下尾号,是0229。那个数字她总觉得熟,但却总不知道为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洛宇飞拍拍她的肩膀:“还为刚才的事儿生气?开个玩笑,不至于吧?得,得,得,我赔礼道歉,总行了吧?”
陈之叶一直以为,洛宇飞说的聚会只是同龄人聚在一起消磨一下时光,却不想,这次的聚会并不简单,还涉及到了长辈。
当洛宇飞把她带到洛书记夫妇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洛夫人的生日。她没有准备,竟然一时间愣住。
幸好洛书记为人谦和,平易近人,看见她是这样的反应,还极客气地说:“我看过你的节目,主持的很好,特别是上次的那场纪念晚会,很不错。”
陈之叶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天晚会结束,您和各位领导下台和我们握手慰问,我也激动了很久呢。”
谈笑间,洛宇飞适时把礼物呈上:“妈,这是叶子给您的礼物。”
“孩子,谢谢你。”洛夫人接过礼物,眯着眼睛,笑的十分和蔼。
“应该的,应该的,祝您生日快乐!”其实她是想说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但一想这样的词用在洛夫人的身上,似乎有点太那个,所以只说了生日快乐四个字,尽管这四个字,听起来有点单薄。
这真的只能算是个聚会,到场的人并不多,听洛宇飞悄悄介绍,也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辈份。虽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充当什么角色,但还是觉得不自在,因为每一个看她的目光都含着几分暧昧与检视的意味。
找了个僻静处,陈之叶才稍稍有些发作:“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害我连礼物都没买。再说,你怎么不告诉我聚会其实就是你家的家宴?我们这样骗你的长辈,怎么说的过去?要是一会儿被你哥揭穿,多丢人?”
洛宇飞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放心吧,我哥对你印象特别好,巴不得你真是我女朋友,他才不会说!”
印象里,洛宇翔一直是不苟言笑,洛宇飞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她也知道,洛宇翔因为服装赞助的事,一直对她印象不太好,但听了洛宇飞的形容,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正忐忑着,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来:“宇飞。”
“二表哥!”
陈之叶回头,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
一男一女出现在眼前。男的不认识,但英俊不凡,气势十足,而女的,正是费安琪。
费安琪也认出是陈之叶,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主动上前来和陈之叶打招呼。
大概是因为在泰华会馆碰见过费安琪和周家奕,所以,洛宇飞看见费安琪自然有些疑惑,但也只是在她身上扫了几眼,就主动给她做介绍:“这位是我二表哥瞿正扬,至于费安琪小姐,你们都见过,我就不多作介绍了。这位是……”
瞿正扬笑笑说:“陈之叶,陈小姐。”
她礼貌地朝他点点头,因为想着他极有可能是费安琪的男朋友,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瞿正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慢慢地扬起来:“陈小姐认识我?”
陈之叶吸了一口气,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老是盯着人家瞧,有些不礼貌,脸色一窘,忙答:“没,不认识……”
“我叫瞿正扬。瞿是双目佳那个瞿,正是正义的正,扬是弘扬的扬,舅舅给我起这个名字,是让我弘扬正义呢。”
费安琪自然明白瞿正扬是故意逗她,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站出来解围说:“别光顾着说话,今天有人过生日,礼物还没送呢。”
这顿饭吃的很不是滋味,虽然时不时就有人问她有没有和洛宇飞商榷婚期,她也都能凭三言两语应付过去,但她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到费安琪。
从小大到,她一直运气不好,根本不能做一点错事,一旦做了,也总会在第一时间被人发现或者揭穿。回家的一路,她一直纠结着遇到费安琪的后果,结果,她前脚回家,随后就接到周家奕的电话。
她的心有点发颤,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又背着他和洛宇飞接触,所以打电话来兴师问罪。这个人鼻子太灵,跟雷霆似的,稍有什么味儿都能让他闻出来。
电话一直在响,陈之叶深吸了两口气,尽量自己镇定一些,然后才按下接听键。
周家奕的口气如常:“你明天过来,给我带些换洗的衣服。”
“褚子欣……她回a市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又嘱咐她:“别忘了带内裤和袜子,还有,把我的文件也带过来。”
陈之叶一一记下,提前收拾好行装,第二天一大早就和陆浩一起赶到b市去。
出乎意料的是,周家奕一直在睡觉,陈之叶从早晨等到下午,他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她以为是医生给他用了什么药,所以没敢叫他,等的无聊,就在病房里东转转,西瞧瞧,后来又吃了个苹果,然后站在窗口向外面逃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之叶渐渐觉得不对劲,除非是熬通宵或者是喝醉了,否则,周家奕从来都不睡懒觉,就算是药物所致,他也应该醒了。
这样的周家奕,不正常!有了这个认知,她就走到病床旁边,弯下腰,仔细地观察周家奕情况。
但他确实是在睡觉,胸口起伏,睫毛微微扇动,表情也很安详。她放下心来,刚想离开,却冷不防被他猛地抓住手腕。
陈之叶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周家奕不说话,却仍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目光幽沉地盯着她瞧。
他这样的目光有一种特别的威慑力,就像x射线一样,总能把人看的自惭形秽。陈之叶有点心虚,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说:“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粥?”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总算松开手,低声说:“今天买红豆稀饭。”
“知道了。”如同接了特赦令一般,她赶紧拎了保温盒下楼去。上了电梯,她的心还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脚心发凉,仿佛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去。
拿着保温盒,在医院的食堂里排了半天队,才总算等到一碗红豆稀饭。她看见旁边的小菜卖相不错,也顺便买了一碟,然后才回到病房去。
医生和护士正好替他作常规检查,陈之叶就把稀饭盛出来晾凉。检查结束,医生临走的时候瞥了一眼稀饭,忽然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说:“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骨头才痊愈的快。”
有了医生这一句话,周家奕更像是得了圣旨,有恃无恐,干脆让陆浩临时租了一间房子,叫陈之叶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送过去。
如果光是做做饭、洗洗衣服倒也不难,但周家奕太难伺候,连青椒丝切的稍粗了一些,他都要挑剔半天。陈之叶被他折磨的几乎快要吐血,每天一看到碗筷和保温盒,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幸好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两个星期,陈之叶的假期就结束了。组长打电话来,告诉她节目改版的事已经筹划好了,只等着她回去开录。
陈之叶心情极好,想着从今以后不用再受奴役,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到了医院,她把保温盒往桌子上一放,眼见着周家奕皱起眉头:“又是鱼?”
“昨天是鲶鱼,今天是草鱼。”
“那不也还是鱼?”他微微瞪她,又靠在床头发号施令,“明天炖排骨。”
陈之叶得意地瞥了她一眼,笑笑说:“真抱歉,明天我得回去上班了。想吃排骨的话,给褚子欣打电话,她肯定千里迢迢地给你送过来!”
但他完全没有受到什么打击,只是挑了挑嘴角,说:“亏你还是主持人,这话说的,我怎么听都觉得你是在吃醋。”
陈之叶忿忿地咬了咬牙,强把心里的怒火压了又压:“吃醋?我还真的有点吃醋。褚子欣做出那样的事,你都能轻巧揭过,还给她买价值不菲的手镯。周家奕,你既然这么大度,为什么就不能放了我?”
“放了你?”他嗤地一笑,望着她的胴眸微微缩了一缩,“放了你好让你去和洛宇飞结婚?陈之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急急地回a市去干什么。想摆脱我,想嫁给官二代?可以,只要你把四百七十万还清,随时可以走。”
“你明知道我还不出来!”
“洛宇飞开着好几家夜总会,不会没有钱,只要你脸皮够厚,开的了口,或者……你让他尝点甜头,他一定会替你还!”
听到“甜头”两个字,陈之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种最龌龊的情形,当即气的全身发抖,声音几乎歇斯底里。“周家奕,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不然怎么会用那些事要挟你?”他一直在笑,眼底里尽是轻蔑,“怎么样?受不了,想跑?打定主意不想回别墅?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敢不回去,我保证后果一定是你承受不了的。”
什么叫脸皮够厚?什么叫让他尝点甜头?他竟然这样诬蔑她?
陈之叶始终在忍,一直等她进了电梯,才敢放任眼泪从眼角掉下来。电梯里又细又窄的反光板照出她几乎变型的脸,表情阴森的近乎恐怖。
车祸之前,明明相处的很好,虽然只是演戏,但到底是井水不犯河水,日子也相对好过一些。她一直怕自己装不下去,没想到这一次,周家奕比她还沉不住气,居然说出那么浑帐的话来。
她真想一走了之,但又不敢,周家奕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她相信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可是回家之后,对着满屋子的家俱,她的心里堵的难受,严重的时候,几乎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
周家奕的那些话太伤人,一想到他那副横眉立目,咬牙切齿的表情,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支配着自己的思维与神经,热血沸腾的瞬间,总有一种想要摔东西的冲动。
上次她差点摔了一把凳子,结果被某人告知,那椅子值十八万,摔了不要紧,全部结算到债务当中去。
所以,这一次,她学的乖了,跑到厨房去倒冰水喝。冰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仿佛将所有的不安与烦躁凝冻起来,心里舒服了许多,但过了一会儿,她就又觉得委屈,觉得不甘心,总有一种想要发泄的冲动。
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只好收拾东西找苏丹求救。
苏丹看着她拉着箱子远远地走过来,有点小小的兴奋,朝她招了招手,立即迎上去,说:“他把你赶出来了?你和他彻底结束了?”
陈之叶在心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我离家出走。”
“为什么?”苏丹瞪起了眼,“出什么事了?”
她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然后才弱恹恹地说:“反正周家奕在b市住院,我先出来透透气,等他出院了,我再搬回去。”
回到苏家的时候,苏伯伯和苏伯母都很热情地欢迎她,特别是苏伯母,还替她放好了洗澡水。因为许多年来,一直得到苏丹一家人的照顾,她早就把他们当成亲人一样,所以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直接拿了换洗的衣服到浴室去。
苏丹的家和周家奕的别墅比起来,自然是处处不如,但这里的温馨感,却是那间越层式的花园洋房里没有的。
她觉得惬意,情不自禁地多泡了一会儿,等她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苏丹早就等得不耐烦,率先钻进了被窝里。
陈之叶吹干了头发,也轻手轻脚地钻进去,结果苏丹却忽然翻过身来,一把抱住她。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然后一脸不解地问:“你干嘛?”
“试试。”
“试什么?”
苏丹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我刚才一直在想,周家奕在抱着你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之叶脸色一垮,不由笑骂:“你变态啊,居然想到这种问题。”
其实周家奕很少抱她,每次折腾完,肯定是歪到一边去睡觉。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例外,也只是很无力地把手搭在她的腰上,仿佛是累到不愿意再动,所以才会这样很随意地搭着。
苏丹说:“我就是好奇,像他那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论漂亮,你比不上费安琪,论妖媚,你比不上褚子欣,他为什么偏偏就霸着你不放?”
这个问题,不光苏丹不理解,连陈之叶也觉得头疼。她一开始以为他的女朋友是费安琪,但费安琪却自己跳出来说他们是姐弟关系。后来,褚子欣和台长的事被无意中撞到,而周家奕什么话都没说,还是照样给褚子欣买镯子,所以,她以为他爱惨了褚子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背着褚子欣和自己纠扯不清?
她本以为他是出于商人的本性,只是为了讨债,但他这些日子以来,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钱,比如那些衣服、珠宝,又比如那个服装赞助……她实在是有些看不透了。
苏丹看她不说话,也知道她是在心烦,所以笑了一笑,然后敛起表情,郑重其事地说:“睡吧,别想了,明天第一天上班,提起精神来,打一场漂亮仗再说。”
天亮的时候,苏伯母已经做好了早餐,陈之叶和苏丹急急地吃了几口,然后匆匆往电视台里赶。
刚迈进电视台,陈之叶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激动,又像是紧张,好像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看到电视台这样高耸华丽的建筑物,心里就像是揣了个只兔子,亦真亦幻地有些不真实。
她放了一个月的大假,最受欢迎的节目主持人评选活动已经结束。宣传栏上,褚子欣笑的格外灿烂,虽然她只评了个最后一名,但这最后一名,却已经是她陈之叶、韵苗、白倩望尘末及的殊荣了。
苏丹见她一直盯着照片瞧,于是拱了拱她的胳膊,说:“不服气也没办法,她那一套,你这辈子也学不会。不过,等到这些老臣退休了,轮也轮的到你了。”
陈之叶哈哈大笑说:“怪不得你这么气定神闲,原来是等着哪一天轮到自己呐?”
“是呀,我又没实力,又不像你是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没有资格争,只有等着命运的车轮轱辘轱辘转到我这儿来呗。”
“那你就等着命运的车轮轱辘过来吧。”陈之叶笑说着往后跳开两步,“当心被压扁啊!”
其实她是故意和苏丹开完笑,想要缓解一下这种无所适从的情绪。苏丹也不介意,只是朝她撇撇嘴,说:“那我不管你了,先去工作了。下班的时候再见吧。”
在宣传栏前站了一会儿,陈之叶就去化妆间化妆。幸好化妆师是高晨,她捏了捏她稍稍发胖的脸,也只是皱了皱眉,便开始画了起来。陈之叶庆幸地吁了一口气,倘若换了是张姐,她这副样子,肯定又要挨上一顿好骂。
化好妆,换了衣服,陈之叶就站到了演播厅中间。灯光师把灯打过来,就在眼前被照亮的那一霎,她心底里微微一颤,溢出一股说不出的感慨。
她在镁光灯下站了几年,就算遇到什么的事,也应该学会从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对这个演播厅,对工作环境产生一种陌名的距离感。
但幸好她一直在这个团队里,彼此间的默契很深,而她又经验老道,用了不到三分钟,就找到了感觉。
录影结束,组长说要请大家吃饭,苏伯母打电话来,说买了好吃的要给陈之叶庆功,所以她不得不找了个理由拒绝,然后和苏丹马不停蹄地赶回家去。
苏丹家住老式的六层楼房,没有电梯,偏偏又是顶层,好不容易爬上去开门,却看见苏伯伯在厨房里炒菜,而苏伯母正在招待客人。
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儒雅的男人,鼻子上架着一副学者眼镜,留着短短的平头,很干练利落。本来她还在猜测,这么温儒的男人会是谁,却听见苏丹用不确定的声音喊了一声:“蒋帆?”
陈之叶不由怔了一怔,脑中的记忆开始翻江倒海。
关于蒋帆,她是有些了解的,他是苏丹小时候的邻居,也是苏丹第一个异性朋友。上学那会儿,她整天缠着苏丹给她讲关于蒋帆的故事,而苏丹嘴里的那个阳光、帅气、肯为她和别的男生打架的形象,也一直在她挥散不去。
对蒋帆这个人充满好奇,却不想为样意外地遇到,意识稍稍恢复过来,便满脸堆笑地说:“你就是蒋帆大哥呀,我是苏丹的同学。”
蒋帆笑了笑说:“你知道我?”
“知道的,以前听苏丹提起过。”
蒋帆微微侧了侧头,迅速在苏丹微红的小脸上扫过一眼,然后又笑笑说:“陈之叶,我也知道你。”
他笑起来很亲切,让人很快就能消除距离感。她笑笑说:“你看了电视,对不对?”
他摇摇头:“是伯母给我看了相册。”
苏伯母说:“他和小丹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就拿出相册来给他看,正好有你们俩的合照,我就给蒋帆介绍了。”
“原来是这样啊。”陈之叶瞄了瞄苏丹,发现她有点不在状态,特意把她往前推了一推,说,“你们先聊,我和伯母去厨房看看。”
说完,她就卷起袖子,拉着苏伯母挤进厨房里去。
苏伯伯正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陈之叶就主动承担起洗菜切菜的工作。她刚把洗好的菜放进沥水篮里,就听见苏伯母在她耳边悄悄问:“叶儿,你觉得蒋帆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他是学室内设计的,刚从国外回来,还特意给我捎了东西。我想着小丹跟他从小关系挺好的,就特意留他吃饭了。”
陈之叶弯了弯嘴角,意味深长地说:“伯母,你留他吃饭,不光是因为这些吧?”
“你看出来了?”苏伯母一怔,然后又笑起来,“我挺喜欢蒋帆这孩子的,但小丹一直就把蒋帆当成哥哥一样看待,所以,伯母是觉得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谈个男朋友了。”
“不是吧,伯母?”她下意识地向外探了探脑袋,“我还以为……你想给苏丹……”
“小丹和蒋帆没什么可能。但蒋帆这孩子真的不错,听伯母的话,好好考虑考虑,啊。”
苏伯母的一番话让她自惭形秽,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周家奕来。
她不是不肯谈恋爱,但有周家奕纠缠着,她怎么去谈?如果别人知道,她和周家奕是这样龌龊的关系,又会怎么想?
最初的那一年,有多少次,她都在梦里看见周家齐笑着离她越来越远,最后化成一颗一颗的碎金,消散不见。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样子,无能为力。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知道这些美好的东西早晚会离自己越来越远,慢慢的,她开始心如止水,再也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事。
再后来,周家奕找上门来,她觉得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耻辱,就算有一天,他肯放她自由,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鼓起勇气去爱。
饭熟了,陈之叶把盘子端到桌子上去。
蒋帆和苏丹正从坐在沙发上看相册,似乎看到了什么搞笑的地方,笑的五官都舒展开来。听到盘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蒋帆抬起头,亲切地对她笑了笑,她怔了一下,也微微扬了扬嘴角,但却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自在随意了。
吃饭的时候,苏伯母却一直滔滔不绝地向蒋帆介绍陈之叶的业绩,还夸她好学懂事,言语中,牵桥搭线之意十分明显,说的陈之叶一直不敢抬头。蒋帆倒是没有什么,一直嗯嗯啊啊,还时不时地配合着苏伯母,主动和陈之叶搭话。
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吃完饭,看了天气预报,苏丹就主动说和蒋帆有事要出去一下。
苏怕母有些嗔怪地说:“你们有什么事,非要出去说?要不,把叶儿也带上吧。”
“哎呀,妈,我真有事儿。”
陈之叶一直低头不语,直到听见门砰地一响,这才放下心来。她怕苏怕母一直缠着她谈蒋帆,所以收拾好桌子就钻进卧室里去。
上了会儿网,打了两关游戏,实在无聊,就从书架上拿了两本言情小说来看,才翻了不到一页,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一瞧,是周家奕,想也不想就立即按下了拒接键,但过了不到三秒,电话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不接电话的后果,但他打来电话,只怕又会说那些让人难堪的话。她不想和他吵,也不想被苏丹的家人听到什么,所以,干脆把手机关了,然后钻进被窝里睡觉。
她其实是睡不着,一想起周家奕那张阴沉的脸,就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她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瞧了一会儿,总算慢慢地垂下了眼皮。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苏丹在和苏伯母吵架。
“妈,你别那么多事行不行?”
“小丹,我怎么多事了?我看蒋帆这孩子好,你又跟他没可能,介绍给叶儿怎么了?”
“叶子不喜欢蒋帆那类型的人。”
“不相处,怎么说不喜欢?再说,蒋帆这孩子身上的优点很多,外表也不差……”
陈之叶听出是因为她,哪里还呆的住,赶紧掀开被子,趿了拖鞋开门出去劝架。
苏丹平时很少顶撞父母,但这一次,居然把苏伯母气的怒意盛盛,靠在门边喘着粗气。苏丹的脸色也不大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陈之叶急窘不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不禁脱口吼道:“伯母,其实,我……我有男朋友了。”
话音未落,六道目光同时朝她的身上射来。
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谎,但对方是苏伯伯和苏伯母,她总觉得有一种负罪感。更何况,她跟周家奕并不是男女朋友,而是未婚同居的苟且男女,这样丢人的身份,居然被她美化成了正常关系。
她本来就觉得自己脏,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谎话来,她甚至觉得自己虚伪的令人作呕。
“叶儿,你有男朋友了?为什么不早和你伯母说呢?”苏伯伯出来打圆场,“多大了,在哪儿上班?什么时候带回家里来瞧瞧吧。你父母都不在了,将来就是嫁人,他也得从咱们家把你接走不是?”
她结结巴巴地答:“他……他是开公司的……”
“年轻人自己开公司?小伙子有胆识,有魄力!”苏伯伯看了看苏伯母的脸色,又问,“哪家公司?做什么业务呀?”
“呃,我也不太清楚,您知道我不懂做生意,整天就跟着摄像机打交道。要不,哪天我把他带回家里来,您问问他吧。”
陈之叶觉得心跳如擂,那些目光更像是一道道x射线,要将她看个彻底通透。
这一夜,陈之叶没有睡好,她梦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小区昏黄的灯光从窗口映进来,蒙蒙淡淡的,她喝多了酒,脱鞋开灯,却突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但那个灼热的气息一直在耳边,粗粗的,哑哑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脸上开始发烧,嘴唇,脖子上到处都痒痒的……
她知道是梦,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所以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结局,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可一切都是徒劳。她急切地开始挣扎,却像是被捆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她想哀求,嘴张的大大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忽然背上一软,一个黑黑的身体欺下来,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一边吻,一边去解她的扣子。
“别,别这样,别这样!”
她吓的缩了一缩,终于喊出声来,同时也听见苏丹的声音:“怎么了,叶子,醒醒,叶子?叶子!”
陈之叶猛地睁开眼,看见床头的那盏小灯和苏丹关切的表情,这才如释重负地吸了一口气。
那件事,她根本就不记得细节,但在这梦里,却仿佛清晰了起来,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扣子上轻轻一捏、一转,然后衣服就轻轻松松地绷开,露出微微发红的皮肤。
苏丹拿了一条干毛巾,捂在她的脑袋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睡衣都快湿透了。
但那个梦太真实了,恐怖的画面始终在眼前晃来去,她一边擦汗,一边摇了摇脑袋,似乎是想把一些不好的东西甩出去。
“叶子,你梦到什么了,吓成那样?”苏丹问。
陈之叶沉默了一会儿,撒娇一样扑进苏丹的怀里,抽抽泣泣地说:“长久以来,我一直告诉我自己,只要一切都过去,我就可以过普通的生活了,像别的女孩子一样,有事业,有爱情,有自己的目标。可是今天,伯母想把蒋帆介绍给我,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对这件事情很抗拒,甚至是害怕。苏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幸福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苏丹轻轻地捋着她的头发,说:“不会的,你现在这样,是因为还没有摆脱周家奕,还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等这件事彻底过去,就会好的。”
“可是……”
“快别可是了。其实,这些完全都是你自己给自己压力。你和周家奕怎么了?他未婚,你未嫁,现在谈恋爱都流行同居了,你们都是成年人,又算的了什么?叶子,你听我的,放下所有的包袱,不要再胡思乱想。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听了苏丹的安慰,她的心情总算开释了一些,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陈之叶按时上班,刚刚泡了一杯柚子茶,褚子欣就带着曾子蔷来找她。她微微有些诧异,就见褚子欣笑呵呵地说:“叶子姐,你该不是忘了以前答应要帮曾子蔷做访谈节目吧?”
她不说,她倒真是忘了。休了一个月的假,心烦意乱,哪还记得这些。
曾子蔷也极为不屑地说:“陈主持人,你不会不肯帮我了吧?”
“怎么会?这都是工作,哪有我肯与不肯的道理?”陈之叶尴尬地笑了笑,问,“主任批了的话,你后天过来吧。”
褚子欣说:“因为子蔷档期的问题,我刚才问了主任,他说今天临时加录一场。”
陈之叶怔了一怔,说:“既然如此,那赶紧通知大家准备。我还得去化个妆,曾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话,要等一会儿了。”
“没事儿,反正我台词还不熟,先去背一背,你们准备好了叫我就行了。”
今天台里的录影比较多,化妆师温如萍是被临时抽调过来的,一进门就开始发牢骚:“我以为是什么大腕呢,不过是个新人,就这么大架子。”
陈之叶笑着劝她:“温姐,消消火吧,你不总是把‘爱生气的女人容易老’这句话挂在嘴边吗,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晚上回去抹多少雅诗兰黛都不管用。”
温茹萍总算是绷不住,噗哧一笑,说:“叶子呀,你是不知道,我今天都快忙晕了头了。一会儿这个要换妆,一会儿那个说腮红不漂亮。刚忙完,又突然来了个加录节目的。我再一看是曾子蔷,还是褚子欣介绍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温茹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管多累多忙,从来没有怨言。大概是因为曾子蔷是褚子欣介绍的缘故,所以才会有抵触情绪。
但由此可见,褚子欣在台里的不受欢迎程度,在日益加深。
化好妆,陈之叶赶到演播室去,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就绪,曾子蔷的专属化妆师仍在不停地为她拍粉、整发型。
陈之叶在灯光下落座,找好机位又等了很久,她才总算收拾好,坐到镜头前,录起了节目。
这场节目录的很不畅快,曾子蔷刚出了一张“东方梦露”的专辑,说起话来就一副标准的港台腔,时不时有那些“的啦”、“哎呀”、“人家”之类的词冒出来,嗲声嗲气的,惊的在场的人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但更令人郁闷的是,曾子蔷的经纪人居然在录影的过程中频频打断,一声声“咔”,喊的导演急欲吐血。看着工作人员越来越阴的脸,陈之叶也觉得给曾子蔷做节目简直是受罪,但没办法,只能不动声色地坚持着。
好不容易节目录完,导演干脆直接扔了工作夹,扭头就走,曾子蔷走过来说:“陈主持人,我的节目什么时候可以播出?因为我现在正在拍一部电影,我想配合着电影的档期播出,可以为电影造势。”
陈之叶笑笑说:“这个我也说不好,不如你去问问主任?”
其实她是想叫她去问褚子欣,但这样直白露骨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丹说的对,别人可以随时拿她陈之叶开刀,而她逮到机会也做不到以牙还牙。说来说去,还是性格问题,她,还是太厚道了。
婚恋节目改版后播了四期,收视率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忽高忽低,波动不小。这是陈之叶早就预料到的,但她仍然觉得节目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所以平时除了努力工作以外,也时常和策划一起构思新的节目,寻找新的娱乐点。
这天下班的时候,她临时被策划叫去商量节目细节,只好让苏丹一个人先回家去。对于节目细节,陈之叶也总结了不少意见和建议,结果这一谈就谈到了八点多。
从台里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她打了一辆车直接回家,敲开门的时候,却发现苏丹一直对着她莫名其妙地眨眼。
她愣了一愣,下意识地用手去揉眼睫毛,发现什么都没有,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看向苏丹。
苏丹恨恨地吸了一口气,依旧频频地朝她施眼色,她还是不能领会,就听见苏伯伯在屋里说:“叶儿,你回来了?”
她大声应着:“是啊,苏伯伯。”
“你这孩子,加班也不给男朋友打个电话,这不,小周找你来了。”
一道天雷滚滚而至,劈的她外焦里嫩,一时惊的目瞪口呆。
男朋友?小周?周家奕?周家奕出院了?
仔细想想也对,她恢复工作已经一个月了,当初回a市的时候,周家奕的牵引就已经拆了。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才恢复了一个月,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他来干什么?跟苏家的人说了什么?苏伯伯和苏伯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些龌龊不堪的事?
陈之叶揪着心,一步一步迈进去,果然看见周家奕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还记得一个月前和周家奕在医院吵架的情景,他怒极,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她后来不是没有想过,等他腿好之后,发现她真的没有回别墅去的时候会多么震怒,但她以为他至少会提前打个电话,到时候再搬回去也不迟,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不声不响地找到苏家来。
看起来,苏家二老还蒙在鼓里,只把他当作贵客来接待,不仅炒了几道好菜,苏伯伯还把珍藏多年的酒都拿了出来。
看到陈之叶扭扭捏捏的样子,苏伯伯还以为她在不好意思,于是笑呵呵地说:“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陈之叶扫了扫周家奕,他一直是面不改色,而苏伯伯又太热情,她不得不慢慢地蹭到周家奕的旁边坐下。
“叶儿,小周前些天出车祸,你怎么不说一声呢?好歹家里炖个汤熬个药什么的,也方便呐。”
她尴尬地笑笑说:“他在b市住院,太远了。再说,哪能麻烦您和伯母呢。”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我们可都是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的,小周跟咱不就是一家人吗。”
看着周家奕稍有得意地弯了弯嘴角,陈之叶更是觉得如噎在喉。看的出来,苏伯伯对他的印象极好,不管此时此刻她说什么,都毫无益处,于是干脆不再说话,埋头吃东西。
吃到一半,周家奕突然搁下筷子,端起酒杯说:“我住院这段期间,都是您照顾叶子,来,苏伯伯,我敬您。”
“小周啊,你腿刚见好,抿一点就行了,千万别多喝。”
“嗯,我听您的。”
眼前这一幕和谐美满,周家奕演的跟真的似的,那架势就好像准女婿见老丈人一样。她知道他擅长演戏,但一直以为他只会演那些“明明相熟却假装不认识”的戏码,却不想,这样温馨的画面也演的惟妙惟肖,收放自如。
苏伯伯心情很好,不由多喝了几杯,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周家奕端着酒瓶,恭恭敬敬地把杯子倒满,然后端到苏伯伯面前说:“我收藏了一瓶好酒,有二十来年呢,等我腿好了,一定请您尝尝。”
“好,好。小周啊,吃菜,尝尝那个虾和鱼,这可是我最拿手的菜呢。”苏伯伯一边说,一边夹了些菜往他的碗里招呼。
自始至终,周家奕都没有再看陈之叶一眼,吃完饭,还主动提议陪苏伯伯下棋。陈之叶瞟瞟他,只好和苏丹把桌子收拾了,然后挤到厨房里去洗碗。
她把碗放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下来,冲的池子里水泡疯涨。她拿起一个碗来,才洗了几下,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苏丹,他没跟你爸妈透露一点儿我和他之前的事?”
“没有。”苏丹伸头往厨房外面望了望,拧着眉说,“你瞧他那副殷勤备至的样子,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能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她不回去,特意上门来要挟她的呗。
有了这个觉悟,陈之叶的心里又紧张起来。如果过一会儿,周家奕让她跟他回去,她该怎么和两位老人解释?总不能直接说同居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时钟指到十点半的时候,棋局终于结束,周家奕起身告辞。他的腿仍是有点跛,看起来是没有完全好,走起路来没有半点以前的那股意气风发的模样。
陈之叶目送着他到门口,他始终没有提过半句让她跟他一起走的话,倒是苏伯伯,在他的手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开口说:“要不然叶儿,你跟小周回去吧。他腿还没好,晚上喝个水什么的得有人照顾。”
周家奕的手指一缩,回过头来,满眼尽是得逞的意味,嘴里却说:“伯伯,这样会耽误她休息的。我一个人没问题,就是起床的时候有点困难,费些力气而已。”
“那怎么行?动静太大,你腿受不了,还是让叶儿跟着去吧。”
“这……”周家奕瞟了陈之叶几眼,似乎有些为难。
“叶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收拾收拾!”
极不情愿地收拾好行李,在苏丹一副“自谋多福”的目光下,陈之叶被苏家二老“赶”出了家门。
出了楼道,周家奕本来还有些瘸的腿忽然好了起来,走路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陈之叶惊讶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过来,三两步追上去,说:“周家奕,利用老人的同情心,你可真够无耻的。”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眯着眼看着她说:“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我无耻了?当时骂的那么大声,怎么,才一个月就忘了?”
“你……”
看着她一副疾言怒色的表情,他嗤地一声笑出来:“陈之叶,你以为你自己有多高尚?你不也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吗?”
陈之叶挑了挑眉,咬牙道:“如果我跟他们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坐在那儿吃香喝辣?”
“天鹅地鸨,海味山珍,我哪样没吃过?你要是觉得不划算,咱们还上楼去,当着苏家人的面,你亲自跟他们说。”
说完,他居然真的迈开步子,往相反的方向走。
“唉,你……”
陈之叶拔开步子往前追,就看见楼道口闪出一个人来,是苏伯伯。
“小周啊,你手机落下了,我给你送下来。”
周家奕接过手机,客气地点了一点头,说:“伯父,正好叶子也有话跟您说呢。”
苏伯伯当了真,追问着说:“叶儿,你有什么事儿?”
陈之叶心里一紧,歪头朝周家奕看过去,就见他耸耸肩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到一边去抽烟。
这个人,真是坏透了。她恨得咬牙,但在苏伯伯面前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于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快,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问问您,炖骨头汤的时候放不放盐。”
“放呀,当然放了。丫头,不放盐会腻死的,你可别折腾小周啊!”
陈之叶一直不明白,周家奕到底有哪点好,居然连苏家人都轻易被他唬过去,一路腹诽地跟着他绕到楼后,才看见他的那辆宾利。不得不说,这家伙城府太深,怕被苏家的人识穿他的腿已经好了,连车都不敢停到前面。
她忍不住斜眼瞟瞟他,不难发现他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别扭,看来他腿疼是真的,只不过没有那么严重而已。
上了车,陈之叶就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前面沉默不语,周家奕也同样一句话不说,只顾抽烟开车。
大概是抄了近路,总觉得车子没开多久,别墅群就出现在眼前。远远看过去,一幢幢独立式越层小洋楼就好像一群怪兽,七分八散地蹲在黑暗里。
周家奕把降下车窗,疾风吹进来,把他的头发吹的一篷一篷的。他眯了眯眼,迅速把烟蒂扔出去,然后又把车窗升起来。
他看起来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不用猜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酝酿着什么,发脾气也好、要挟也罢,反正今天晚上,绝对不会这么轻饶了她。
想到这儿,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向她的心头袭来。结果下车的时候,她就抱着行李,缩在车里,怎么也不肯下来。
周家奕耐着性子替她开了车门,她却看着他,一动不动。她的眼神很无辜,水汪汪的,像是一只受了惊吓小鹿。
他绷着脸,沉声命令道:“下车!”
她依旧不动,只是可怜兮兮地抿着嘴唇。
“怕什么?没人等着吃你!”周家奕冷笑了一声,不再跟她废话,直接伸手去拽她。
她没有防备,只觉得手腕上一紧,就在恍惚之间,半个身子已经从车里探了出来。她吓的赶紧抱住抱住椅背,但椅背太宽,他的手劲又太大,只挣扎了几下,就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儿。
周家奕把车门锁上,熟练地在电子锁上按了一串号码,率先走进别墅里去。别墅里传来狗叫的声音,瞥眼一瞧,果然是雷霆。大概是好久没有见到周家奕,它伸着舌头摇着尾巴,扒在周家奕的身上,呜呜地撒娇。
周家奕在雷霆的头上拍了拍,扭头的时候发现她没跟上来,又走到门口,挑了挑眉说:“你打算在外面过一夜?”
她恨恨地瞪他,心想:大不了就在车库打地铺。
“车库里有老鼠。四周绿化这么好,枝繁叶茂的,有蛇也说不定。而且,上次那个小偷,不知道他是不是惯犯……”
陈之叶知道老鼠和蛇是周家奕故意说来吓她的,所以不为所动,但一听见小偷两个字,那个黑黑的影子就立即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一想到那一次的惊险经历,她心里一颤,立即拎了行李闪进屋里去。
周家奕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说:“刚才打死不进,现在怎么这么利索?听见有小偷,所以害怕了?”
“当然不是。”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我是看雷霆跟你撒娇,不忍心打扰而已。”
他把钥匙往桌子上一扔,一边脱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所以,狗都比你有良心。”
他居然拿狗和她一起做对比?
陈之叶彻底无语,脑子里忍不住就想起qq里那个黑黑的,眼角淌着一滴眼泪的表情来。现在的她,简直比那个表情还要悲催。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从来都没对周家奕撒过娇,就算有事相求,就算是妥协让步,也始终是一种高姿态。相比之下,雷霆的确是比她有觉悟的多。
她拎着行李上楼去,换了家居服,然后听命去浴室给周扒皮放洗澡水。
周扒皮交待说,水温要高,浴盐要放有活血化瘀功效的,睡衣、拖鞋都要准备好,还有她,要上床把被子给他焐热了才行。
她把水放好,加了些浴盐,然后就爬上床去替某人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