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叶带他去她和苏丹经常去的那家茶馆。玻璃花房里,一簇一簇的鲜花开的正艳,阳光透过玻璃照下来,在桌子上映出一团一团的花影。
服务员端了两杯红茶上来之后,杜云泽主动将其中一杯推到陈之叶的面前去,虽然他的目光里还是有几分尴尬,但陈之叶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坦诚。
她知道,她和周家奕的事再也瞒不住。而事到如今,她也不介意把故事讲给他听,只是一想到那一段过去,仍是觉得不堪。
她用两只手交错地将杯子握住,不知所措地地抿了一口茶,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才抬起头来,择着杜云泽笑了一笑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杜云泽沉默着,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向她娓娓道来:“其实,我的家境很不好,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爸爸新娶,妈妈再嫁,我成了谁都不愿意要的拖油瓶,只好跟着我奶奶过日子。
那个时候,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我爸会供奶奶一些钱,但也只够维持吃饱穿暖,所以,奶奶就带着我出去捡废品。
我和奶奶走街串巷,奶奶负责掏垃圾筒,而我就在一旁边给她递绳子。有的时候,我会去找小卖部的那些看起来很和气的叔叔阿姨要废纸箱,有的时候也会因为发现一个废弃的易拉罐开心好久。
但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嘲讽和鄙夷也随之而来。那些人不光对我恶语相向,有的小孩子还用石子砸我,骂我是穷鬼。我没有朋友,每天除了捡废品之外,唯一的玩具就是奶奶给缝的沙包。
后来,我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奶奶就不许我去捡废品了。我上学了,每天背着小书包,由奶奶送到学校去,下学的时候,也是奶奶接我回家。我以为我终于和别的孩子一样了,可是直到上体育课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是孤立的,他们说我是捡破烂的,说我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对着奶奶哭,扎在奶奶的怀里哭的很委屈,奶奶抹着眼泪对我说:孩子,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有本事了,才不会被人欺负。
所以,我以后就非常努力地学习,特别是高考那一年,我每天晚上都要学到半夜三点,困了,就用冷水洗一把脸,冷了就把棉被披在身上,终于,我考上了传媒大学。
我带着憧憬和希望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我不敢谈恋爱,不敢乱花钱,好不容易有了这份体面的工作。可是,新的困难又来了,其中服装赞助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为了弄服装,我花了不少钱,某个月钱用的紧了,连寄给奶奶的生活费都没有。虽然奶奶总说她有钱,可我知道,她还在坚持捡废品。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奶奶过上好的生活。”
“于是,你选择了走捷径?找到了素姐?”陈之叶啜了一口茶,问。
他笑了一笑,嘴角微微扯起来,仿佛噙着一丝苦楚:“其实,一开始,我也挺清高的。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买了三套廉价衣服整天换?那个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只不过后来,我被素姐看上了,她先是派人给我打电话,我拒绝了几次,她就亲自出面跟我谈。她说可以给我奶奶买房子,可以给我解决服装赞助,可以通过人脉,让我当上头号主播。
试想,当一个贫穷了太久的人,在奋斗中渐渐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有吸引力?我知道奶奶一定不希望我这么做,但犹豫了很久,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答应。
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坐上素姐的豪华加长商务车的时情景。车室宽敞,舒适的靠背,徐徐的暖风,车前还有半瓶淡粉色的香水,在一晃一晃。车里的香气很浓,有点腻人,她握着我的手,用半长的指甲挠着我的手心,说:你天生就是该当头号主播的料。
真的很讽刺,我从后视镜里都能看见司机翘起来的嘴角。一个星期以后,她托人跟台里打了招呼,还说,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只要我一心一意地对她,她一定会满足我所有的要求。
真的,我的位置是靠牺牲尊严换来的。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混混噩噩地过日子,反正素姐在外市,也不是经常找我,只要不面对她,不用虚与委蛇地讨她欢心,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可是,当我看见了你,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我知道不能,可我还是动了心思,我以为只要我摆脱了素姐,就可以去追逐爱情。但是我错了,光看着你身边追求你的人,名车豪宅,还有多余的钱来从国外买匹马来哄你开心,而我,不过是个赚死工资,道德败坏的主播,我拼了命地干一辈子,都买不起那样一匹马,我拿什么跟人家比?
后来我也想,能跟你做朋友也不错,至少不会像小时候那样,连个朋友都没有。我一直小心翼翼,希望自己的丑事不会被人撞破。可是,唯一的希冀也破碎了,事情不但被人撞破,居然还是你。”
陈之叶安静地听着杜云泽的叙述,心里突突直跳。他的境遇和自己太像了,但是自己命好,遇到了苏丹,还遇到了周家齐,而他,只能凭着一个人,站在艰苦线上苦苦奋斗、挣扎。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在应付周家奕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别人在接受男朋友礼物的时候往往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而她,再华丽昂贵的东西,也只觉得是负担。
杜云泽垂下头,用勺子慢慢地调着红茶,一圈又一圈,很慢,很慢。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叶子,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拿异样的眼光来看我,还能继续跟我做朋友。可能,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我也想过,你有可能会拒绝,但是……”
陈之叶牵了牵嘴角,苦苦一笑:“我有什么资格拒绝你?那天你也看见了,其实,褚子欣不过是周家奕谈恋爱,而那个真正应该遭人唾弃的人,是我。”
他从一开始,只是在讲他的故事,却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和周家奕牵扯到一起。她知道他是善意,知道他是顾及她的情绪,于是也不再有所避讳,从容地抬起头,说:“想不想听听我和周家奕的故事?”
大概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杜云泽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点点头:“如果你愿意对我说的话,我愿意当一个听众。”
陈之叶挥手叫来服务员,续了一杯茶,之后就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这个故事,她是第二次和人提起,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她说的时候,还是觉得指尖发麻,脸色发烧,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昨天,清晰的让人不愿意触碰。
午后的阳光洒下来,像是给花房镀了一层金子。周围环簇着盛开的花朵,香气淡雅,色彩盎然,花瓣一片片尽力地绽开,吐芳露蕊,如同一张张俏脸,在尽情享受着阳光的沐泽,然而,谁也忽略不了那空气中凝结着的一丝淡淡的哀伤。
此事之后,陈之叶和周家奕又陷入了冷战状态,同住在别墅里,两个人却形同陌路,即使是面对面,也同样是无话可说。
为了避免相遇,她干脆搬到别的房间去住。早上上班的时候,她故意等他先走,要不就是自己提前偷偷地溜出去。晚上下班,她就在外面吃小吃,一回家就扎进卧室里,再也不肯出来。
这天,小何做好了早餐,特意上来叫她,但她把周家奕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怎么也不肯下楼。
周家奕倒也没说什么,声色不动地吃完早餐,然后就坐在客厅里看报纸。陈之叶悄悄地观察了好几次,看他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总算明白他是故意坐在那儿,打算陪她耗到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上班就要迟到,她等的不耐烦,终于鼓足勇气开门下楼。
她几乎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门口,换了鞋,熟悉地在电子锁上按下一串号码,结果门却并没有打开。她耐着性子再次输一次,大门依旧是纹丝未动。
是他换了密码!陈之叶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周家奕正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她。
“周家奕!”
他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嗯?”
她软下语气:“把密码告诉我。”
他不理她,放下报纸,双手插在裤兜里,气定神闲地犹自上楼去。
他一向沉的住气,这个时候她求他,他又怎么可轻易就犯?
陈之叶耐着心追上去:“我要迟到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眯着眼说:“关我什么事?”
“你……”
她还想说什么,他却砰地一声关了卧室的门。一股小风倏地拂开了她的刘海,她只看见发梢轻轻浮了几下,然后又落回原处。
他根本就是存心和她过不去,故意把密码换了让她出不了门,然后她只能主动向他低头。这套路跟以前的几次如出一辙,毫无新意却屡试不爽。想到这儿,她不由气结,忿忿地在心里暗暗地给他下定论:周家奕,阴险狡诈,绝对的老狐狸一只!
她皱着眉在门口纠结了好一会儿,想就这么妥协,但又有些不服气。可自从上次别墅招了贼,窗外都安了护栏,想要出去,也只能去求他。
最后,她还是苦着脸,悄悄地推门进去,看见周家奕正站在窗前向外远眺。
窗外是一片别墅群,红色的屋顶在一片葱绿枝丫的掩映下鳞次栉枇,衬着蓝天白云,远远望去,倒是说不出的惬意。
不得不说,周家奕很会享受,肌肉发紧的时候,就去健身房放松一下,累的时候会请个印度技师来家里做足疗按摩,买别墅也是一样,一定要买视野开阔的位置,偶尔望一望,可以安神养目。
他站在窗口,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看不见是什么表情,也仿佛丝毫不曾觉到她的存在。陈之叶一步一步地蹭过去,可怜兮兮哀求:“周家奕,我真的要迟到了,你把密码告诉我行不行?”
他不急不缓地回过头来,挑了挑眉:“如果我不说呢?”
“凭什么?”她终于被他逼的勃然大怒。
“你说凭什么?”他眯了眯眼,冷哼了一声,开努发难,“你不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你这么有骨气,自己一个一个地去试,何必来求我?”
“这件事能怪我吗?我们事先约法三章,可你非要带我去参加什么聚会,结果一切都被揭穿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我打不过你,骂不过你,怎么都不是你的对手,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难道连发发脾气都不行?”
她觉得委屈,于是喋喋不休,周家奕却似是不耐烦,挥了挥手,侧身绕开她,摆出一副懒得理她的表情,吊尔郎当地躺到床上去:“行,当然行。不过,你想发脾气就滚回自己的房间去,别来烦我。”
他态度恶劣,语气生硬,特别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终于激怒了陈之叶。她本来还想连哄带劝地同他商量,结果他竟然这样肆无忌惮无视她?
“周家奕,你是大老板,不想上班没人管,可我还得上班呢!”她怒不可遏,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快起来开门,要么就把密码告诉我。”
他不耐烦地甩开她:“我叫你滚回去,听见没有?”
“你还讲不讲道理?”她不气馁,又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过去,用力地拽他的衣领。
她大概是真的气急了,手劲太猛,结果他衣服上的扣子居然绷掉了。他很不满地吸了一口气,瞪起了墨一般的胴眸,“你别欺人太甚!”
“我不管,我急着上班,要么你去开门,要么就把密码告诉我!”她咬牙切齿,仍是用力地拽着他的衬衫。
他被她磨的七荤八素,下面的扣子虽然没有绷开,但被她这么一拽,也都紧紧地贴在身上,特别是领子和前襟的地方,被她揉搓的皱皱巴巴。他一向讲究,估计这件衬衫是不能再要了。
拉扯中,她下意识地看见了衬衫的袖扣,迅速一瞥,又是某国际知名品牌,看样子是价格不菲了,不知道他盛怒之下,会不会又把这笔钱算到债务里去。
想到这儿,便如同打了镇静剂,她忽然不再闹了,而是心虚地松开手,想迅速逃离罪案现场。
就在松手的一霎那,他却忽然逮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收:“陈之叶,你干的好事?”
他目光灼灼,像是燃起了熊熊烈火,燎原灼势。陈之叶心里一紧,却仍是嘴硬:“谁叫你先不给我开门,活……活……”
那个“该”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只觉得身体一闪,四周一转,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过去。而周家奕则迅速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准确无误地噙住了她的嘴唇。
陈之叶的大脑空白了几秒之后,突然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力地想要推开他。他背上一僵,果然停了下来,但胴眸瞬间缩了一缩,猛地拂开她的手,又继续压下去。
原本是“她干的好事”,现在却成了“他在干好事”。只是在矛盾激化之下,他居然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真不知道,他到底拿她当什么?发泄不满的出气筒?还是欲求不满的泄欲对象?
他的吻很急迫,手也极不老实地去解她的扣子。她觉得屈辱,登时恼羞成怒,一张脸也涨的通红。
“周家奕,你混蛋!”她蜷起腿,拼命地左躲右闪。
“我本来就不指望你能把我当成什么好人!”他眯了眯眼,趁势把她的腿压住,然后用嘴唇堵住她的嘴,把舌尖滑进去,步步为营,寸寸侵占。
她猛烈地摇头,想要避开他的入侵,他却紧紧地扣住她的后脑,蛮横至极。他抢占着她的呼吸,抚遍了她的每一处。
一股火气以排山倒海之势,急涌而来,她手忙脚乱地挣扎,只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却仍是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她急促地喘息着,惶急之时,随手抓起一个枕头,不停地往他的头上砸。棉软的枕芯根本就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但她仍是不顾一切。枕芯被她扯碎了,再那么一攘,羽毛钻出来,散的处到都是,如同天上的雪花,扬扬洒洒、满室狂舞。
陈之叶觉得全身发冷,仿佛掉进了冰天雪地,即使他的吻愈渐灼热,但她还是暖不起来。羽毛一片一片地落下来,沾在他的头发上,耳根上,他的脸就近在咫尺,睫毛低低地覆下来,一抖一抖的。
这一年来,他亲过她无数次,多少回同眠共枕,亲密相拥,翻云覆雨,耳鬓厮磨,她乖乖就范的时候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激烈的像是要大干一仗,但这一次,却又升了一个级别,几近厮缠。
就在他快要得逞的时候,她哭了起来。他总是这么欺负她,高兴的时候随心所欲,不高兴的时候为所欲为。换作平时,她忍心忍也就算了,毕竟她当了他的情妇,还是要有点职业道德的。
可她现在满肚子的委屈,又是急着去上班,他却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横冲直撞,蛮横而行。
别看他外表斯文有礼,但在床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狂野无度的。有好几次,她的身上都出现了明显的伤痕,要么是几道浅浅的划伤,要么是一片淤青,她都要靠长领衫和手镯等东西来掩盖。
她今天有个节目要录,如果被他弄出伤来,该怎么收场?
周家奕吻的动情,忽然觉得舌尖一苦,再睁开眼看见她狼狈流泪的样子,身子猛地一滞,目光里闪出一愕然。
他的嘴还贴在她的唇上,手还拉着她的松紧带,正要往下扯,她的领口大敞四开。
他总算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嗡地一响,如星的眸光立即黯淡下来。他脸色微微沉了一沉,迅速从她身上爬起来。
“怎么了?怎么突然没兴致了?”陈之叶也赶紧坐起来,看着站在床边整理衣服的周家奕,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如果你厌倦了我,请放我走可以吗?可以吗?”
她的眼角还有泪,抽抽嗒嗒的,目光朦乱一团,就那么与周家奕对望着。
周家奕冷静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如常,他抿了抿嘴唇,不冷不热地说:“不想迟到就赶紧起来把衣服穿好,我可不保证路上不会堵车。”
她坐在床上不动,似乎是气还没有生完,但周家奕却已经下了楼,到车库里去提了车,还好兴致地打电话来催她。
她抹了抹眼泪,下床去洗脸。因为刚刚哭过,眼睛微微有些肿起来,头发也乱糟糟的,她只好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把头发简单弄一弄就出了门。
周家奕的宾利就停在院子里,他坐在主驾上抽烟,副驾的门就那样大敞四开。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走了几步,却是拉开后门坐上去。
周家奕弯了弯嘴角,笑的有些无奈,但还是踩下油门,开车送她去电视台。
正值上班高峰,堵车是必然的,周家奕开着车一路悠哉,急的陈之叶不停地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好不容易拐进了电台路,才过了路口,她就拍了拍他的靠背,说:“路边停,路边停。”
他诧异地回过头去,只听她说:“要是被同事看见,我就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别人还没怀疑,你倒是先心虚了。”他懒懒地把车靠在路边,“前面那么长的路,就这么走进去,不会迟到?”
她瞟他一眼:“迟到了就怪你!”
其实这一路上还是堵了车,但宾利就是宾利,在特别时段,还是发挥了它的优势。她看了下表,还有一点儿时间,走进去完全不成问题。
她推开车门,刚迈出一条腿去,就听见身后在人喊:“叶子姐?”
尾音高高地扬起来,似是很讶异,而陈之叶听到那个声音,也不由愣在当场。
褚子欣从她新买的那辆minicooper上走下来:“咦,你们怎么……”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陈之叶只觉得皮肉发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尾椎骨一直向上,爬到脖梗上去。因为事出突然,一时间又想不出该怎么解释,只好苦着脸向周家奕求救。
周家奕也下了车,面色不改地笑着说:“路上正好看见陈小姐打车,就顺路捎她一程。本来我是好心,想把她送到门口,结果人家非要和我划清界线,死活要在路口下车。”
“原来是这样啊。”褚子欣扯了扯嘴角,疑惑的目光又在陈之叶尴尬的脸上扫了几眼,才又笑着缠上去,“唉,上次你说要请我们去钓鱼,怎么说了不算?”
“垂钓宫钓鱼多没意思,我找哥们借了一池塘,过几天带你们去那儿钓。”
褚子欣娇嗔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叶子姐是证明人,反悔可不行!”
陈之叶一直以为周家奕是为了哄褚子欣开心才提议去钓鱼。这家伙是个调情高手,这样的主意也能想的出来,两个人一边钓一边烤,然后再手牵着手漫步夕阳之下,感受着徐徐的清风,看着粼粼的湖水,既浪漫又惬意。
结果这天,陈之叶刚到电视台,连茶都没来得及泡,就接到组长的通知:周总请咱们组人员周末去钓鱼,不加班的全部都要去。
陈之叶捧着杯子,摆出一副谄媚的表情说:“我不会钓,不去凑热闹行不行?”
“我就知道,每次一组织活动,你就想缺席。”组长没好气儿地瞥她一眼,“这可是主任交待的,你要是不想去,亲自去跟主任请假。”
她是真的不想去,不光是因为不会钓,也是想尽量避免在公众场合与周家奕多做接触,所以,她倒完水之后,就一直望着主任办公室的门,跃跃欲试。
韵苗好笑地问她:“怎么了?长尾巴了?坐立不安的?”
她气结:“我找主任有事行不行?”
“什么事儿啊,这么犹豫不决?”韵苗看着她拧成一团的五官,凑上来问,“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
陈之叶想了想,小声说:“周总要请大伙儿钓鱼,我不想去,可组长说,要自己去跟主任请假。”
“那你倒是去呀?”
“主任不批怎么办?”
“不批我帮你想办法。”
她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现学现卖:“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去找主任。”
办公室里香茗袅袅,墙上还是那副苍劲有力、铁画银钩的“静、净、竞”书法横幅。主任笑着请她坐下,问她有什么事,倒是把她弄的越发局促。
“主任,钓鱼……我能不能不去?”
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问:“怎么了?这么好的活动都不参加?”
她其实是很有兴趣,小的时候去乡下,也经常和小朋友背着小渔篓去摸鱼,只是她笨,摸不到而已。现在长大了,很怀念那个时候无拘无束的生活,也很想体验一下拿着鱼竿,偷得浮生地日闲的生活,只因为对方是周家奕,才不得不让她遗憾地选择放弃。
但她又不能实话实说,灵机一动,说:“节目不再实行直播,收视率下滑,我想趁休息的时候再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从细节上把节目质量再提高一点。”
“小陈呐,工作认真是好事,但也要松持有度才行啊。”主任正了正色,又继续说,“这次,周总可是亲自点了你的名,说是让你做什么见证人。你看,人家周总费时耗力的,咱们总不能拂了人家的一片心意,是吧?”
“可是……”
陈之叶还想说什么,主任却笑咪咪地下了逐客令:“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周末在电视台集合,你可千万别迟到啊。”
垂头丧气地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陈之叶的脸色简直比吃了猪肝还要难看。韵苗看她那副颓丧的样子,也猜到了结果,好笑地问:“怎么?没成?”
陈之叶忽然想起在去主任办公室之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许诺过什么,于是泡了一杯茶端过去哄她:“苗姐?苗苗?帮我想想辙呗?”
韵苗奇怪地看着她说:“你为什么不想去?”
“我不会钓呀!”她含糊搪塞。
“非得会才能钓鱼吗?照你这么说,咱就都别去了,就让主任跟周总两个人一块钓得了。”
她不说话,韵苗就又不死心地问:“快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她摇头一笑:“哪有。”
“你不说,我就不帮你想。”韵苗使出杀手锏。
这一招果然奏效,陈之叶被她逼的没有办法,只好把那天在电台路的交口处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她极无奈地问:“你说,我明知道人家俩借钓鱼调情,还往里面瞎掺和什么呀?”
“也对!”韵苗眯着眼,虚幻莫测地点点头,“人家嘴里说是让你当什么见证人,那是客气,褚子欣肯定是一百个不希望你去。说不定,这会儿她正怀疑你和周总关系不一般呢。”
“不一般”三个字,听得陈之叶心虚万状,不由毛孔一缩,全身发麻,喉头打结。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笑笑说:“所以,你帮我想想办法,既不得罪主任,又能不去钓鱼。”
“那还不简单?”
韵苗胸有成竹地朝她勾勾手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听的陈之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周末的前一天晚上,陈之叶吃完饭就上楼去,缩在床上裹着被子上网打游戏。她平时很少玩,虽然没多大瘾,但还是比较自律的,就怕自己“玩物丧志”,影响工作。
结果这一打开电脑,好多玩家都跑来邀请她加入。许久不发的热情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她积极响应,很快就进入了紧张刺激的战斗中去。
她玩的游戏是渔夫混战,用一门大炮打鱼,以分数多少决定胜负。她反应灵活,手脚并用,也算是个中高手,连赢了好几局。
周家奕来催她:“行了,行了啊,早点睡吧。”
她不理他,只顾打游戏。
“小孩子玩的游戏,亏你也玩?要是真不困,就进来给我擦擦背!”
她气结,朝他瞪眼,他却不以为然,径自走进浴室里去洗澡。陈之叶忿忿地腹诽了几句,又继续投入战斗。
周家奕洗完澡出来,见她仍是不知悔改,于是走到她的身旁,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见她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忽然拧起眉:“陈之叶?”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马上……”陈之叶只顾拼命战斗,完全没有留意到:周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信不信,我把电源切了?”
这一关增加了难度,陈之叶正手忙脚乱地打鱼,哪有心思管他是什么表情,她一边打一边急嚷:“别,这局马上就结束了。等我三分钟,三分钟……”
就在她打的风生水起的时候,电源被某人邪恶地拔了。就在这一瞬间,哗地一下黑了屏,屏幕上那一条条小鱼立即消失不见。
正在关键时刻,眼看着最大的鱼就要被打死,这倒好,要被别人捡了便宜。陈之叶简直怒不可遏,忍不住就对他吼了起来:“周家奕,你怎么这样啊?我困了就自己去睡,站在旁边催什么催啊?”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仿佛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住火气:“你声音太吵,屏幕太亮,影响别人休息。”
她瞟他一眼:“你不会去别的房间睡?”
“你似乎还搞不明白,这是我的房间?”他在床边坐下来,望着她讪讪一笑,“陈之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跟我耍心机,你还太嫩了点儿。”
结果她在梦里也在打鱼,咬牙切齿地厮杀了一夜。第二天被周家奕踹醒,只觉得眼皮发沉,胳膊发酸,严重的睡眠不足。
她懒得起,就靠边床上看周家奕穿衣服。他这个人极讲究,打球有打球时穿的衣服,跑步的时候也有专门跑步的服装。更何况,他气质也好,穿什么像什么。记得几年前,她第一次见他,当时他戴个鸭舌帽,背着高尔夫球杆,她不但错把他当成运动员,还很丢脸地跑过去问:“你是哪个队的啊,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这么一个大乌龙,被周家齐嘲笑了好久,就连现在想起来,她也觉得丢脸至极。
周家奕穿完衣服,斜眼扫了扫在床上走神的她,渐渐眯起眼来:“你怎么还不动?”
她伸了个懒腰:“昨天晚上没睡好,还在犯困呢,我不去了行不行?”
他笑:“你不是一直想钓鱼吗?以前死磨硬泡地想跟着去,现在怎么蔫儿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反正我不想去。”
“这可由不得你。”周家奕冷冷一笑,“除非,你不在乎得罪你们主任。”
她就知道,他除了要挟她,也没有其它可行性的手段了。她假装摆出一副郁闷的表情,然后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说:“行了,行了,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打车去。”
周家奕一走,她就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洗了个脸,化了个妆,又特意翻出一套休闲服来换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背着周家奕替她准备好的渔竿出发。
其实,她是故意迟到了半个小时,为了能自圆其说是自己记错了时间,她还故意把自己装扮的像模像样,表现的好像自己有多积极一样。这样一来,主任就算再心存不满,也无可奈何。
这主意是韵苗给出的,她琢磨了好几天,都觉得可行。结果到了电视台,果然一个人都没看见。
她正得意连连,就听见褚子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没想到,叶子姐比我还积极。”
褚子欣?她怎么在这里?什么我比她还积极?难道?
陈之叶愣愣地呆在原地,好半天才愁眉怒目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订的八点吗?现在都八点半了。”
这下轮到褚子欣奇怪了:“昨天主任给我打电话,说时间改到八点半,你不知道吗?”
陈之叶当场石化,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忘了。”
褚子欣扯起一脸亲善的笑容,说:“叶子姐,不是我说你,每天就知道钻研业务,其实,工作认真,业余生活也得丰富多彩一点儿啊。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已经略显老态了,咱搞电视的,经常上镜头,该保养、该娱乐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吝啬啊。”
“是……是呀,所以我才特别积极地来钓鱼……”
陈之叶本来就心烦意乱,她再这样喋喋不休,倒更让人心烦。陈之叶干脆两耳不闻,只是含含糊糊地应着。
过了一会儿,大队人马陆陆续续地赶来。韵苗看见陈之叶,忽然一愣,凑上来小声问:“你不是说不来吗?”
陈之叶如同吃了黄莲,咽不得又吐不得,只好抽了抽嘴角,解释说:“我怕主任说我是脱离群众搞特殊,想了想,还是出来了。”
幸好韵苗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她自己却心虚的手里发潮,腿肚子哆嗦了好半天。
周家奕的宾利远远开过来,一对翅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为招摇炫目。车子鸣了两下笛,缓缓地停在电视台的门口。主任降下车窗,探出脑袋来跟大伙打招呼:“哟,你们早到了,等很久了吧?”
褚子欣说:“我们也都是刚到呢,就叶子姐积极,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到了。”
一提到这儿,陈之叶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慌又窘。周家奕坐在车里并没有下来,但却隔着玻璃,高深莫测地望着她。
她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极不自然地绕到韵苗旁边去和她说话。
台里的司机把面包车开过来,招呼大家上车,然后周家奕就载着主任,带着大家一路往西去。
车子一路急奔,两侧的风景像走马灯似的迅速后退。大伙儿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气氛很是活跃。
司机叫涂伟,显然是个懂行的,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便问:“叶子,你那渔杆是达瓦的吧?”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抢着问:“什么是达瓦?”
“达瓦都不知道?”司机又朝后视镜里望了几眼,摆出一脸愕然的表情,说,“这个牌子的钓具很有名,也贵的出奇。就拿叶子手里的那根来说吧,起码得值个两、三万。”
他这么一说,全车的人立即侧目,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之叶和她怀里的那把渔竿。
其实,她了不认识什么达瓦,更没想到,一根看似普通的渔竿居然这么贵,她原本还是把竿往旁边随便一放,结果现在,不得不小心翼翼起来。
韵苗歪着头,上下打量着那把渔竿,说:“叶子,这么贵的竿哪来的啊?”
陈之叶刚想回答,却听见有人哄笑着说:“还用问?不是洛大公子的,就是那个小开的呗。”
“是啊,不过,这么贵的竿给她一个外行人用,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陈之叶低头不语,其实她是没话可说,但在别人眼里,她这样的表情完全是欲盖弥彰,怎么看,怎么都惹人怀疑。
车子继续往前开,拐了几个弯之后,总算在一幢别墅前停下。大伙儿纷纷从面包车上走下来,看着眼前的双层木制别墅,赞叹不已。楼体是用一根根盘底大小的原木搭建而成,有点像土著风格,但又土著风格华丽的多的多。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不远处的那座湖,金色的阳光洒下来,好像带了珠光的蜜粉聚敛在一处,波光潋滟,炫涌夺目。她一直以为周家奕会带她们去那些人工承包的虾池或者是鱼库,听主任一说才知道,原来这是他朋友自家建的人工池塘。
周围的景色很美,像油画一样诗意盎然。微风徐徐,就像一只柔软的手拂过脸敛,迎着风深呼吸一下,即刻觉得心旷神怡,仿佛所有的生活压力在这一瞬间都消散全无。
大伙儿难得在一起放松,早有人迫不及待,抱着渔竿跑到坐到池塘边去绑渔钩。韵苗站在涂伟旁边指手划脚,白倩就捡了石子故意扔下去,说要表演什么叫“一石激起千层浪”。
陈之叶觉得有趣的很,也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周家奕把车停好,然后从后备箱里拿出渔具。到了湖边才坐下,就见涂伟扔下渔竿,跑到他的旁边,眼冒精光地问:“周总,这是伽玛鲤吧?绝版的吧?多少钱?”
周家奕笑笑说:“十来万吧。怎么样,你试试?”
他说完,就真的把渔竿递过去。
涂伟脸色一变,连忙退避三舍:“别,这么一把好竿,真要是弄坏了,我赔都没处赔。”
白倩也偷偷凑过去瞄了一眼鱼竿,忽然插嘴:“唉,让你试就试,别小家子气,周总可不是那样的人,对吧?”
被她这么一说,涂伟果然就找了凳子坐下,正儿八经地拴起鱼食来。
池塘边,几个女孩子仍旧在打打闹闹,陈之叶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低头绑渔钩。她觉得容易,绑起来才知道难,涂伟大概地教了她几下,却始终不得要领,有好几次,差点钩破了手。
韵苗闹了一会儿,也凑过来钓鱼,看见陈之叶笨手笨脚的样子,大叹了一口气说:“唉,你瞧人家褚子欣,有周总在旁边,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再瞧你,连鱼钩都绑不上!你脑子真不会转弯啊?你就不会把洛大公子也带来?”
陈之叶朝不远的地方一瞥,果然,周家奕正耐心地替褚子欣绑鱼钩。褚子欣也是笨鸟一只,所以他就把每一个环节、动作都讲的非常细致。
由此,陈之叶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他不是没有耐心,不过是吝啬于她罢了。
绑渔钩这个活儿果然煅炼人的耐性,陈之叶将就着绑好,把钩甩进池塘里,像模像样地学着钓鱼。
过了一会儿,感觉旁边多了一个人。她微微侧目一瞧,原来是周家奕。他弯下腰来检查她的鱼篓,哧地一声笑出来:“怪不得你想尽办法不想来,原来是不会钓,怕丢人。”
他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早上的事,不由心中暗结。她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改时间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的?”
他回过头来,半眯着眼睛,高莫测地笑了一笑,脸颊上陷一个深深的酒窝:“我要是不改时间,你不就得逞了?”
“你知道?”她有些难以置信。
“你以为我是瞎子?”他冷笑,“陈之叶,在我面前耍心机,你的段位还太低。”
其实,这一群人里,除了男人以外,女孩子们都不会钓鱼,偏偏有人出了主意,两个人结为一队比赛,以一个小时为限,谁输了就负责烤鱼给大伙儿吃。
抽签分组,结果周家奕摊开纸条一看,立即笑逐颜开地说:“真巧,我跟陈小姐一组。”
陈之叶不相信,拿了纸条一瞧,果然是她,脸色一煞,只巴不得赶紧逃开。周家奕却毫不避讳,只是笑着说:“男女搭配,钓鱼不累,你们可都得小心了啊!”
主任兴致极高,像摸奖一样,把手伸到箱子里抓了一张纸条摊开,然后笑着说:“小褚啊,你就只好跟我这个老头子混了。”
褚子欣失望地看了周家奕一眼,也只好遵守比赛规则,悻恹恹地跑到主任旁边去坐下。
事实证明,钓鱼除了耐心之外,还需要技巧和运气。陈之叶属于三无人员,眼看着别人一条一条地往外拽,她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几乎急出了一身汗,周家奕却依旧悠闲自在,只坐在一旁眯起眼睛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暗暗好笑。
“哎呀,鱼,主任,有鱼!快拉!快拉!”
陈之叶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看见一条鱼在水面打滚扑腾,想要挣脱。主任摒气凝神,拉着钓竿一点一点地往回收,而褚子欣也是一脸紧张,望着水里的鱼,兴奋地嚷着。
她一条鱼也没钓着,收回渔竿检查了一下鱼食,又气急败坏地把鱼钩甩回池塘里去。
过了一会儿,鱼漂似乎有了动静,她不敢轻举妄动,伸手拍了拍周家奕,小声说:“你看,你看,是不是有鱼?”
周家奕抬头往池塘里望了一望,果然看见鱼漂打着点儿地往下沉,立即来了兴致,伸手接过鱼竿,一边收线,一边小心地和鱼周旋。那鱼遛来遛去地就没了力气,只得乖乖地束手就擒。
“上来了!上来了!”陈之叶拿了篓子去接,似乎忘了自己曾和周家奕“不共戴天”,眉宇间有些小小的兴奋。
周家奕擦了擦汗,蹙眉瞥了她一眼说:“一条鱼就把你兴奋成这样?瞧瞧人家主任和褚子欣,篓子都快满了。你得赶紧钓,我可不想晚上替别人烤鱼吃。”
一盆冷水浇下来,她只觉得那股热情瞬间就被冻住,目光也立即黯淡下来。
接下来的事,几乎可以用“惨无人道”四个字来形容了。周家奕一边表情惬意地抽着烟,一边对愁眉苦脸的陈之叶指手划脚。
“拉上来看看,饵是不是跑了?”
“你别乱动,一动,鱼就不上钩了!”
天上的太阳正盛,照的陈之叶头晕眼花,而周家奕又一直在她的边喋喋不休,她忍无可忍,终于扔了渔竿闹罢工。
她不钓,周家奕也不急,只顾喝茶抽烟,结果,等到比赛结束时数鱼的时候,陈之叶才傻了眼,不得不在众人的哄笑下,顶着最后一名的头衔给大伙儿烤鱼吃。
其实是两个人一组,受罚也应该是两个人,偏偏主任叫了周家奕去喝酒,她只得一个人在烤炉前忙活。
人和人的待遇,怎么可以差这么多呢?
陈之叶坐在烧烤炉前,一边翻着鱼,听着柴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心里暗暗地发誓,以后再跟周家奕出来钓鱼,她陈之叶三个字就倒着写。
玩了一整天,累到精疲力尽才回家去。陈之叶原以为周家奕会送褚子欣,没想到,他开着车绕了一个圈之后,又折返回来接她。
她大概是太累了,上了车之后就开始眼皮打架,哈欠连天,坚持了一会儿,还是挺不住,于是就像是一个贪睡的孩子,双手抱在一起靠在椅背上浅眠。她缩成一团,像是冷,更像是缺乏安全感,一张小脸歪在肩膀上,从特定角度看过去,就越发地削瘦。
周家奕侧过脸去看她,光洁的额头,修的像柳叶一样的眉,上下一抖一抖的睫毛,微微撅起来的小嘴,凑在一起显得格外有趣。
她脸上的表情一直很生动,比如郁闷的时候,五官会皱作一团,生气的时候,眼睛会瞪起来,腹诽的时候会翻白眼,说谎的时候会脸红,舌头也会打结,酝酿坏主意的时候,她的目光就会变的贼兮兮的。
他却没有想到,她睡觉居然也可以睡的这么搞笑。
他怕吵醒她,于是把车里的灯关上,又把速慢下来,刻意绕开那些坑坑洼洼。岂料车子开到一半,电话却响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把电话按了拒接,可没过三秒,那熟悉的旋律又响了起来。
陈之叶终于被吵醒,揉着眼睛,说:“你怎么不接?”
他瞟她一眼,接通了电话。
她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大概是有什么话要避忌她,觉得周家奕说话有点闪烁其辞。他有的时候很严肃,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有的时候却又显得很温柔,有点半怒半哄的样子,最后不知道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忽然脸色一沉,极不耐烦地低吼:“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她吓了一跳,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突然打了个哆嗦,差一点叫出声来。但关键时刻,她还是忍住了。她以为是褚子欣,在责怪周家奕没有送她回家,所以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人听出什么端倪,解释不清。
周家奕挂断电话,脸色还是有些阴郁,他目视前方,闷头不语,直到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的时候,他才点了一根烟说:“你先进去,我还有些事。”
陈之叶想,他一定是去找褚子欣,刚刚电话里,他对她发了脾气,现在肯定是懊恼至极。于是也不多话,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看着周家奕开着宾利绝尘而去,她忽然心生感触:一个男人,无论是多么高高在上,又或者是坏到极点,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到达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去,让他牵肠挂肚,念念不忘。
这一夜,周家奕很晚才回来,进了屋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倒头就睡。他喝了酒,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胳膊揽在她的腰上,压的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陈之叶挣扎了几下,他却纹丝不动,终于忍不住旁边推了他一把,岂料他却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抱的更紧。
这些天,陈之叶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周家奕站在院子里,颐指气使地训雷霆,起立、趴下、伸手、转圈,如此重复,乐此不疲。偶尔,还会给“童工”小何放假,然后支使她炒菜做饭,于是,她只好换了衣服,系着围裙跑到厨房去扮“贤妻良母”。
直到她把菜端上桌子,他才肯进屋,洗了手坐下,抓起筷子就吃。陈之叶瞪他一眼,他却犹未察觉,只顾着挑三捡四:“下次蘑菇可以炒的再嫩一点,水放少点就没这么多汤了……”
陈之叶约苏丹喝茶诉苦,先是把周家奕大骂了一通,然后才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周家奕和褚子欣一定是吵翻了,甚至是到了水火难融的地步,换作平时,他早就出去约会了,哪里还有这些闲情逸致?”
苏丹抬眼瞟了瞟她,表情暧昧地说:“你倒是很了解周家奕啊。”
她一时没看懂苏丹脸上的表情,于是自顾自地答:“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反正他这个人脾气坏的要命,苦了我,整天被奴役。”
“可是,褚子欣这几天看起来心情挺好的,笑脸迎人,工作积极性强,一点也没有失恋的样子啊?”
“所以才奇怪。”陈之叶把勺子从茶杯里提上来,放进嘴里吸了吸,“我这几天看见周家奕,都觉得有点高深莫测,谁知道他又憋着什么气没处撒。反正,我没事的时候就躲他远远的,免得受波及。”
“看你那点出息!”苏丹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其实,我觉得周家奕这人也挺不错的,就是你把他看的太洪水猛兽了。想想看,除了逼你跟他在一起之外,他把你怎么着了?管吃管住,买房买车,如果你换一种心态,好好跟他过,也未尝不可。”
陈之叶郁闷地皱皱眉,五官几乎挤作一团:“大姐,拜托你醒醒好不好?就算当初不是他逼我,就算我换一种心态对着他,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他和褚子欣早晚要结婚,到时候,我就是名副其实人人得而诛之的小三儿。再说,我欠他的钱,他对我也不好,那些凶神恶煞、一逼二诱三压榨的场面简直历历在目。所以,我还是乖乖听话,当他的情人,当他的宠物,等着他一脚把我踹开。”
其实她嘴里这么说,但周家奕要什么时候才会“踹”开她,还是个未知数。
她曾试过几次,先是狂肆无度地大把地挥霍,结果他无动于衷,再是主动挑衅,他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接二连三的动作,不但没让周家奕对她反感,她反倒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玩味。她觉得不可思议,于是故意去忽略这种感受,但是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而周家奕却似乎并没有一脚“踹”了她的打算。
晚上回家的时候,周家奕照例在训练雷霆。雷霆明显比以前有了进步,动作娴熟迅速,按照指令完成以后,还会摇摇尾巴,向周家奕邀功。
周家奕拍了拍它的脑袋,转过头来对陈之叶说:“你去换件衣服,咱们出去吃。”
她一脸戒备地问:“去哪儿?”
每次跟他出去,都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上一次,害的她身份揭穿,差一点抬不起头来。
周家奕看出她的顾虑,眉梢微微一纵:“反正不是什么宴会。你要是不想去,就在家里呆着,帮雷霆洗个澡什么的……”
陈之叶想起之前给雷霆洗澡那混乱不堪的场面,不等他说完,就立即大嚷着:“我去!我去!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这一招屡试不爽,周家奕看着她惊措的表情,微微笑了笑,之后就开了车库,把那辆路虎提了出来。
陈之叶换了便装,随便扎了个马尾便跑出来。她这样打扮,又是一种风格,清新的犹如路边的白花,仿佛正值豆蔻,青春洋溢。
周家奕带她去吃野生河蟹。
那是一家小餐馆,在巷子深处,极不显眼的地方。砖木结构的小民房,连招牌都是随便拼了块木板,用油漆随意写的。餐馆外面搭了个临时的雨棚,放了几个盆和玻璃箱,里面全是张牙舞爪的河蟹,咕噜咕噜地吐着泡泡。因为一直有河蟹不断运过来,所以地面上一直是湿漉漉的,还有一股腥气扑面而来。
陈之叶随着周家奕走进去,发现整个小餐馆只摆了几张桌子,包间看上去也比较简陋,没有门,只用帘子跟外面隔开。
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家奕会来这样的地方。首先,这餐馆和他的身份不符,其次,卫生条件也差,他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受的了?但周家奕很显然对这里轻车熟路,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往小包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