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看着陈之叶又陷入了迷茫,有点委屈,甚至是小小的畏惧。她还记得记得奉父母之命去叫陈之叶到家里吃饭的那一次,她跟他说话,几乎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不高兴。她一直记得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疼不已,虽然嘴里从来不说,但心里却知道,她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这个女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有那样的爸爸,有那样的家庭,为什么要让她遇到一个完美到几乎没有缺点的周家齐,却又让她稀里糊涂地失身于周家奕?为什么让她在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又把周家奕这个恶魔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一直以为周家奕或许是因为爱,可是,他带给陈之叶的一切,除了伤害,只剩下伤害。如果这是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爱,他又为什么这样逼迫她,让她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
苏丹越想越怒,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之后,就忿忿地拿出电话来,给周家奕打电话。
周家奕正在看资料,昨晚的宿醉,害他起晚了,也始终打不起精神来。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却记得自己从健身会馆出来之后去找了zoie。
他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懊恼,明明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却又在气急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他越想,心里就越烦,最后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去看报表上的那些数字,干脆把笔一扔,整个人往后一仰,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首听起来很可爱的曲子,跟他的风格丝豪华不搭,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也显得格外突兀。
他特意把它设为陈之叶的专属铃声,只要这个音乐一响,他主会知道是谁。他觉得有些奇怪,陈之叶一直是把他当瘟神,特别是在上班的时候,鲜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他愣了愣,拿起电话接了起来,听筒刚在耳边放定,就听见苏丹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周家奕,你还想害她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对,你是花花大少,你习惯游戏花丛,可她不是。她本来就是一根普通的草,本来就在随风飘摇,自得其所,可你们呢,一时觉得她身姿曼妙,有趣,就非要给把她从外面挪到温室里去,可是到了温室,她又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名贵品种不一样,所以你们就又觉得她本来就是一根杂草,可以恣意践踏、羞辱和摆布……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她再坚韧也始终只是一根草,你们这样,她会死的!”
苏丹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通,周家奕只是耐着性听完,然后问她:“你在哪儿?她在哪儿?”
“你想干什么?找过来再把她带走?周家奕,你老实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陈之叶再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再敢来骚扰她,我们就报警!””
周家奕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我跟她到底怎么样,你做不了主。我可以先让她在你那呆两天,你记得告诉她,她爸爸已经有了下落。”
苏丹一怔,随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挟她?你怎么这么坏啊?周家奕,你是不是人啊,你已经把她害成这样了,就不能放过她吗?我求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行不行?”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陈之叶,一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过的这么苦?她一直看着她如何艰难,如何努力,如何勇敢,如何奋斗,可就算她再努力,也总会掉进一个一个的涡旋里去,也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冒出来给她迎头一击。就像现在,就算她从最高的顶点跌落到谷底,摔的肢离破碎,也还是不能摆脱周家奕。
都说老天是公平的,可为什么她的叶子,就非要经历这样或那样的坷坎,为什么她的叶子,就非得生活在这永远拔不开的乌云里?
“周家奕,我求求你,你别再难为她了,她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她以前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挺的住,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明天新闻一出来,她一定会垮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你就当可怜可怜她,不要再理她,不要再管她,让她苟延残喘地过几天清静的日子,行不行?”
周家奕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换了一种语气,感觉像是在托孤一样郑重其事地交待:“苏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千万要把人给我看住了,如果她不肯吃饭,你要喂给她吃,如果她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
说完,电话就喀地一声挂断了。
苏丹愣愣地拿着电话,觉得电话另一头的周家奕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她只觉得他有点不苟言笑,今天看来,发现他的声音森冷至极。虽然她不怕他,但从声音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还是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周家奕带着zoie赶到酒店的时候,桌上已经坐满了人,热闹打趣的时候看见他推门而入,都纷纷站起来,笑着说:“这个周总就是不讲理,明明是他请客,结果他却最后一个到。我们还以为你是贵人事忙,原来是去接美人了啊。”
zoie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以前也参加过很多这类的酒宴,有的时候迫不得已,还会在经济人的安排下陪某些大老板吃饭,偶尔有些爆发户出钱让她去生日宴或者是婚礼撑台,只要价码合适,她也照去不误。这样的场合去的多了,那些真假难辩、暧昧不明的话也就听的多。但她是第一次跟周家奕出来,结果这一句话,说的她面红耳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家奕伸手替zoie拉开椅子,笑着说:“半路上突然想起来万董喜欢喝拉菲,所以就绕了个道,回家拿了瓶82年的。”
万董听了,眼睛一亮:“还是周总了解我,82年的,可不便宜呢?”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接话说:“那可不,我早打听过了,熟人价还得小四万呢。”
周家奕说:“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价,反正今天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叫来服务员把酒打开,给每人倒了一杯。
万董略品了一口,五官都舒展开去,仿佛连毛孔也都细腻了许多,脸上突然晕上一层难以形容的光彩:“好酒,真是好酒。周总,你不介意我先敬敬zoie小姐吧?我可是她的影迷呢。”
zoie倒是大方,率先端起酒杯:“您说的哪里话,一提起报界巨鳄的名号,谁不认识?我对您才是景仰万分呢。”
一席话,说的万董心花怒放:“那咱们就先干一杯?”
zoie轻轻地把杯子往万董的杯子是一碰,“喀”地一声脆响,然后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似乎这一杯酒点起了气氛,有人叫好,还有人直夸她说:“大明星就是大明星,有气度,有风范。”
又有人咐和:“那也得周总调教的好,对不对?”
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气氛很轻松,大家的酒也喝的很尽心,喝到一半,万董突然敛起眉飞色舞的表情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周总下这么大的手笔,总不是要跟我叙旧,说吧,究竟有什么事要老兄我出马的啊?”
周家奕见提到了正题,索性就放下了酒杯,笑笑说:“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有我一个花边新闻,听说已经排好了版,就等着印刷了。”
万董抬了抬眼,暧昧一笑,问:“你周总名声在外,哪里还在乎这点儿小新闻?”
他不动声色地打哈哈:“这不是公司最近要签个合同吗,对方是个老外,对合作方的选择非常严格,我可不想被这点儿捕风捉影的小事搅了局。”
但万董也是见过世面的,似乎是对内幕颇有兴趣,既不答应,也不表态,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就因为这个?”
周家奕一时语塞,倒是zoie适时地站出来替他解围:“万董,您来评评理。他一直是跟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隐性埋名的,我容易吗?偏偏就因为一张没头没脑的照片,那个陈之叶就成了女主角,出尽了风头,还炒热了身价,你叫我这个正主儿怎么办?”
“原来是zoie小姐吃醋了啊?”万董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笑容更甚,“不是我说,这一点,您可得多担待,男人嘛,出来做生意,逢场作戏总是难免的,只要他心里头装着你,很多时候,女人还是不要太强求了。”
“哟,万董真有经验,看来,刚才跟我喝的那一杯酒,也是逢场作戏喽?”
一番话,既巧妙地替周家奕化解尴尬,又把矛头转向了万董,幽默风趣,大伙儿就又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万董被zoie的绕的头大,直摇着脑袋喊“投降”,然后又拿出电话来,当众拔给了出版部,让他们把关于周家奕的花边新闻撤了下来。
zoie对于万董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亲自给万董倒了一杯拉菲,然后举起酒杯,腻着嗓子说:“还是万董讲义气,说好了,过几天我的新片首映,还要请您来捧场呢。”
“一定,zoie小姐发了话,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一定要去。”
结果这场晚宴一直持续到十点多,从酒店里出来,周家奕又从后备箱里拿了两瓶拉菲,塞到万董的车里去。
万董倒也不客气,直接把酒放进副驾,然后粗声粗气地说:“周总,老弟,以后你也甭跟我客气,有什么话直接说,像是撤个新闻删个照片的这类小事儿,打个电话就成。”
zoie目送着万董离开,这才敛起脸上的笑容。她喝了不少酒,被风这么一吹,就有些晕头转向。
周家奕拉开车门,把她扶上副驾,然后也绕到另一头开车坐上去,直接发动了汽车。
zoie看着他深沉的侧脸,只觉得有点恍惚。刚刚在酒桌上,他还跟她腻不可分,可是一转眼,那副怜爱的表情又都不见了。
她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为了得到他的心,就连站出来替陈之叶顶缸的事,她都愿意做,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眨眼,就又将自己和她划分的一清二楚?
车子一路疾驰,zoie觉得头晕欲裂,胃里一阵翻腾。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受,只好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进来,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她看着路边急速掠过的路灯,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问:“今天去你那儿,还是?”
她拉长了尾音,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言语中流露出来的刻意,还是很明显。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是海底里飘浮的海藻一样,往周家奕的脸上扫。他微微躲了一躲,却是头也不回,只是拿出一支烟,点着,慢慢地抽起来。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又掺杂着一丝犹豫,他很清楚,一旦把zoie带回家去即将意味着什么。他突然有点明白陈之叶了,当初,他明明是放了她,可却又跑回来跟他死磨硬泡。现在,对于zoie,是不是也是这样?
陈之叶来求他的时候,他对她简直恨之入骨,以为自己受了污辱和委屈,他明明知道那有多残忍,却在不久的今天,把zoie也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其实,他真的不该奢求,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完美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以一换一,现在zoie已经替陈之叶顶了缸,他又怎么可能再置身事外?
想到这儿,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把烟蒂往窗外一扔,又加大油门,往别墅的方向开。
别墅里很安静,只是微微亮了一盏壁灯,zoie不是第一次来,也知道在她之前,这里曾住了一位女主人,但她还是觉得很温馨,很亢奋。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蹲下来换拖鞋,不等她换完,周家奕却忽然像疯了一样,猛地把她抱起来,三两步往楼上去,踢门,进入,关门,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他俯下身去,疯狂地吻她,从脸到脖子,再从脖子一路往下。zoie脸红心跳地感受着他的吻,心里也开始跳动难安。除了最初认识的那几次,周家奕已经太久没有给她这种热情了,虽然她不知道周家奕为什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但她还是勾住了他的脖子,渴望得到更多。
周家奕仍旧不断地吻着她,近乎狂肆,可他的心里却像是破了一个口子,一直在不停地流着血。
真的不行,还是不行,就算他自欺欺人,把zoie当作是陈之叶,也还是做不到。
不过是个女人,不过是一场一夜情,可是就当他的嘴唇碰上她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很悲哀,很绝望。他努力想抛开这些感觉,于是更加狂猛,可是他还是觉得心痛,痛的连呼吸都变得很艰难。
那个时候,陈之叶有多痛,他现在就有多痛,他不爱zoie,就像陈之叶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样。曾经煞费苦心建立起的一切,都在慢慢坍塌摧毁,像是一场洪流,灭顶袭来。他宁肯让这些废墟把自己深深地埋起来,宁肯什么都不想,就这样任自己的心从至高点坠落下去。他仿佛听见了悬崖绝顶是呼呼的风声,也仿佛听见了一颗心落到深谷里肢离破碎的声音,可他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过了今天,他就再也不能回头。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来,突兀地划破了他所有的绝望。他像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看到头顶上微微洒进来的一缕柔弱的光,然后便急迫地想要抓住一般,迅速从zoie的身上弹起来。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对一个女人抗拒到如此地步。
他拿起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对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周家奕……叶子她……她不见了!”
他身体一震,仿佛血液也瞬间凝住。愣了几秒,他像是不敢相信,又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我去厨房给她煮粥,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叶子不见了……”
握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我不是叫你把人给我看住?”
“我……是她说想吃东西,我才去厨房的……”
周家奕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解释什么原因,不等她说完,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披了件衣服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家奕!”zoie从床上弹起来,刚想问他去干什么,却忽然发现他神色复杂,目光里盛满盛怒,还有一缕让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以前他就算是再不耐烦,也总会约束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一次,她看见的却是毁灭。
周家奕气急败坏地从别墅里出来,随便开了一辆车就往外冲。他还记得那一次,他带着陈之叶回来的时候,她心情难得不错,还大胆地打开天窗,站起来看星星。夜风吹起来,拂着她的头发,他扬起头来,就看见她站在月亮底下,青丝飞扬的模样。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情景,淡淡的月光给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柔和、恬淡,迎着风,仿佛有一点一点的星辉从她的脸颊上慢慢地剥落、纷飞。
想到这儿,他的心开始慢慢地下沉,再下沉。他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再三叮咛苏丹要看好她,但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他不知道她还能到哪里去,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做傻事,他就全身发抖。
一定要找到她。他这样想着,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来打给陆浩。
陆浩接到电话,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一听说陈之叶丢了,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也赶紧发动朋友,出来帮忙找。
迈速表的指针越来越低,周家奕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沿路往四处观看,一个角落也不肯放过,他一直是往最坏的地方想,越想一分,心里就越冷一分,越想一寸,心里就绝望一寸。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希冀起来,希望突然来一个电话,有人告诉他陈之叶找到了,更希望是在下一秒就能看见陈之叶正蹲在某一个角落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来到台球酒吧,果然在一个包间里,他找到略显孱弱、孤独的陈之叶。
她的样子很狼狈,醉生梦死一般缩着身子,两条腿半蜷在一起,头发散散地披着,垂着头将半张脸靠在沙发上,完全看不楚清是什么表情。
音乐还在响,她仿佛是听不见,手里抱着一只透明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她只有在不开心或者是太开心的情况下这样大口地喝酒,曾经迫不得已被周家奕逼着喝了几次,也总是浅浅一沾,而且特别容易醉。
“陈之叶!”周家奕喊了她一声,她却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他跑过去,扳起她的身子,她微微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就在开口的一霎,又无力地把嘴闭了起来。他想抢她手里的酒杯,她却将两只手交插起来,把酒杯死死地扣在手心里,他耐着心去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可是手指刚刚被分开,就又固执地交插着叠在一起。
他有些恼怒,皱了皱眉,大声喝令道:“陈之叶,把酒杯放下!”
她总算有了反应,空洞的目光里染上一丝怒色:“周家奕,你把我害成这样,现在又凭什么管我?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阴影,有了新的生活,你却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毁了。现在我一无所有,你还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我一直都害怕自己怀孕,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我把这些事放在心里压着,惊恐、害怕……现在,我已经彻底身败名裂了,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跟我回家!”
“我没家,我没有家……”陈之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开始是泣不成声的呜咽,最后,干脆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没有家,自从没有父母之后,她就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
周家奕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任她打骂发泄,她也毫不留情,握紧了拳头在他的胸口又锤又砸,越砸就越伤心,越打就越委屈。
周家奕一直不吭声,就算她锤的重了,他也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巴掌大的小脸憋的通红,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忽然,她停止了哭泣,抡起来的胳膊在半空中划一个漂亮的圆弧之后就直直地落了下去,而她也不再动,整个人软了下来,倒在周家奕的怀里。
陈之叶又作梦了,她梦见自己倒在周家奕的怀里。四周围了很多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有人说:“陈之叶拜金,明明知道周总是褚子欣的男朋友,偏要横插一杠子。”
还有人说:“她是为了报复褚子欣,才故意勾引周总的。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要我看,她就是不要脸,犯贱,别看她好像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其实是当了裱子还想立牌坊。”
各种言语像是淬了毒的针,直直地朝她扎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没有抢别人的男朋友,我也没有故意勾引谁。我没有!
她想解释,却无奈嘴巴张的很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张张脸在眼前渐渐地扭曲,慢慢地重叠、融合,又慢慢地混在一起,拧成一个旋涡,慢慢地钻进眉心里去。
她觉得头疼,像是被什么狠狠地钻。她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酒,但又有一种饭香。她吸了吸鼻子,发现肚子有点饿,于是坐了起来。
屋里只开了一盏淡黄色的壁灯,她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别墅里。她微微吃了一惊,脑筋短路了几秒之后,想起了全部。
陈之叶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头痛,腿软,接着,整个身子重重地向后一仰,又摔在了枕头上。
这一下她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才感觉到一丝痛意。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周家奕正系着围裙,端着一碗酒酿丸子和一碗米饭走进来。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用手背揉了揉眼,发现那人的的确确是周家奕本尊,一颗心倏地沉了下来。
“怎么是你?”她语气不善。
周家奕寒眸一凛,沉声问:“你希望是谁?”
陈之叶一愣,没有回答,直接抗议:“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回家!”
“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是,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有自己的家,我要找苏丹,我要去苏伯伯家,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要回去!”
陈之叶从床上弹起来,这才意识到,身上穿的是睡衣。这件睡衣是周家奕给她买的,当时,他还很流氓地大放阙词:看着这件衣服上的蕾丝,比较有欲望。
她觉得脏,不光是衣服,连同她自己,肮脏至极。除了她和周家奕,没有人知道,一开始她是被逼的,可后来,是她主动爬上了他的床。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和周家奕的关系,就是一场交易。
她不知道是谁帮她换的睡衣,也没心思纠结。就算是周家奕,以她们之间的亲密程度,为个时候再过多纠结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离开这里。
她拿着衣服泡进浴室里,三两下换好,出来之后就开门下楼,结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就把门上了锁,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开。
她气急败坏的跑上楼,摊开手心,说:“钥匙拿来。”
岂料,他根本不理她,只是着性子说:“你饿了吧,先吃饭。”
“周家奕,把钥匙给我!”
他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筷子递给她:“把饭吃完再谈。”
陈之叶知道,如果她不把这饭吃了,他一定不会把钥匙给她。有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跟她计较,否则,他比她还要倔,还要顽固。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筷子,乖乖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这顿饭是她吃过的最难下咽的饭,她本来就没有胃口,再加上周家奕阴晴不定的目光总是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她就更吃不下去。
她忍着所有的不适,吃了整整一大碗,为了怕他挑三捡四,借故不给她开门,连一颗米粒都不敢剩。吃完饭,她又特意下楼把碗刷干净,然后才敢坐到他的对面去。
他已经点着了烟,坐在床边等着她。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的又短又光滑,烟就夹在他的食指和中间之间,他眯着眼坐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烟灰烧了很长的一截,随时都有可能会落在地毯上。
他一直都没有发怒,可她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袭遍全身。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慌,只是觉得血脉疾涌,全身发冷,整颗心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像是要从身体里脱离一般。
他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问:“你抖什么?”
“我抖什么?我才没有抖。”陈之叶咬了咬嘴唇,拼命把自己的慌张掩示起来,“让我走。”
他仍旧是笑:“你还能到哪儿去?”
陈之叶忽然听明白了的他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问:“你想反悔?”
“我说过什么吗?我反了什么悔?”他瞥着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只是说你吃了饭和你谈而已。”
她恨的牙痒,特别是他这副得逞一般的表情,总让人有一种想要冲上去狠揍的冲动。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那我们现在开始谈吧。”
周家奕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烟,似是默许。
“之前,你赶我走,所以我们的债务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后来这一次,虽然是我主动回来了,但‘这三个月的期限’是你亲口答应的,现在,我要提前结束这三个月。”
见他不吭声,她又补充道:“如果我没有了你,我的天空里还会有一丝色彩,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太阳底下生存。而你,如果没有我,心情就会更开阔,可以自由地把女朋友带回家,可以享受正常的感情生活。我们在一起,等于是把错误和错误硬拼在一起,非但不能同化,反而错上加错。所以,我们必须分开,这样对谁都好。”
他依旧是沉默,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换了个姿势,但却是捏着烟蒂狠狠地扎进地毯里。
“滋”地一声,空气里立即弥漫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用力地碾了一会儿,直起腰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笑的有些森然:“陈之叶,你把我当什么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我回来找你,不过是利用你,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一点感情……我根本就……”
周家奕蹙起眉望向她,嘴唇抿的紧紧的,眼里也腾地一下燃了一丝戾气。他知道她想说她不爱他,可是他付出了那么多,他那样骄傲,怎么能允许她说出来?
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细又柔,隐隐的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俯下身去,靠近她的脸,气息浓浓,仿佛藏着蓄势待发的危险:“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真以为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从来都是女人主动往他的身上贴,环肥燕瘦,各式各样,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唯独她,陈之叶,让他方寸大乱,让他费尽心机。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利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却仍然肯低下高傲的头。她是他第一个上了心的女人,为了她,他什么事都可以做,甚至是跟大哥反目。小的时候,大哥和他的感情最好,妈妈死了之后,大哥怕他心里有阴影,一直照顾他,寸步不离,不管去干什么,总要带上他。可是为了陈之叶,他背叛了大哥,背叛了他年少时最真挚的亲情。
陈之叶从他的眼里读到了毁灭,她觉得恐惧,又觉得委屈,声音变得尖锐而凄厉:“周家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现在声名狼籍,如同过街的老鼠,不能去电视台,不能交朋友,甚至不敢出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周家奕彻底怒了,手指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猛地往后一推。她顺势就倒在了床上。他欺身上来,低头吻下去,一只手把她的两只胳膊钳住,固定在头顶,然后腾出另一只手去撕扯她的衣服。
陈之叶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才找回了一点意识。她拼命地挣扎,两条腿乱蹬,身子也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打起挺来。周家奕像是在发泄一般狠狠地揉。他手心又热又潮,在不停地游走,越摸就越觉得不舍,越摸就觉得心里的缺失感越来越重。
他想找到一种方式,可以弥补那种感觉,于是不再犹豫,用力一撕,衣服的扣子就一颗一颗地从衣服上脱落、弹开,掉在地上滚向四面八方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去
“周家奕,你放开我!我们之间是交易,只是交易……”陈之叶拼命地挣扎着,试图让周家奕清醒一点。但周家奕的表情却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极度狰狞,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俯下身去,毫无怜惜地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只言片语全部都吞下去。
他吻的狂肆至极,从脸辗转到嘴唇,再到纤细的脖子、胸口……像是在索取,但更像是惩戒。
陈之叶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她低声呜咽着,仿佛是一只绝望的小兽,可怜兮兮地躺在那里,任人宰割。
他仍旧吻着她,唇齿之前都暗含着巨大的力量,只要稍加刺激,就会将一切都拖进毁灭的洪流里。他没有咬她,只是在吻,但是那样大的力气,把她的嘴角都弄破了。血腥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她觉得很疼,却仍是像一具死尸一样一动不动。
她一直都知道他恨她,他那样骄傲,怎堪被人利用?她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恨她,恨到想要把她撕烂揉碎。
泪水缓缓地从眼角流下来,大概是因为太过悲恸,身子也开始抖动起来。终于,周家奕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弥浮在舌尖,淡淡的,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忽然放开她,站到墙角去,冷冷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真想把你的心掏出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就是黑心烂肝,那又如何?习惯了众星捧月,碰到我这样的烂石头,你不适应了吧?”陈之叶坐起来,头发乱篷篷的,眼角还挂着眼泪,模样极是狼狈。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忽然冷笑起来,“周家奕,你不会还指望我爱上你吧?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会爱你,我都不会爱上你!”
“很好!”他眼睛微微一眯,看不清是喜是怒,只是声音冷到极度,“那么你就滚吧,拿着你的东西,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陈之叶毫不犹豫地拿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衣柜里挂满了衣服,各种牌子,各种风格,各式各样。她甚至还记得,哪一件是他请的服装师设计的,哪一件是他专门从国外订回来的……她伸手把那些衣服拨弄到一边,只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箱子里。
接着,她又拉开抽屉,里面全是珠宝首饰,有几件是从台里借的高仿品,一直没有还回去,有的是她自己的廉价货,其它的全是他送给她的。周家奕从来不会在花钱上皱眉头,就算他们之间有君子协定,她不陪他参加各种场合,但他还是源源不断地给她买这些奢侈品。
他曾送她一枚粉色的卡地亚的钻石戒指,多角切割,非常漂亮,就因为她在色戒的海报上多瞄了几眼,他就上了心,连她手指的尺寸都没有问,就直接买了回来。这种东西从来是不退不换,如果不合适就只能当摆设,结果她戴上之后刚刚好,显得手指又细又白。她当时还问他,怎么会这么准,他笑笑说那是秘密。
说起来,除了在床上以外,周家奕对她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周家齐,如果心里没有几年前那一夜的芥蒂,她就是千年的冰山,也说不定早就融化了。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她这辈子最恨别人要挟她。小的时候,她放学去签瓶盖换钱,结果被隔壁家的张猛看见了。张猛要挟她说只要她帮他做作业,他就不告诉老师,她没有妥协,而且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张猛说过一句话。
长大后,又碰到了周家奕,也是那样要挟她,要她用尊严去换取别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气、不恨?她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她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整理好放进箱子里,似乎每一件东西都有来历,每一件东西都能唤醒她尘封的记忆。她以为她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土,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忘不了。每一件事都记忆犹新,像电影片断一样不停地在脑中闪现。
收拾完东西,她换了件衣服就拎着箱子往外走。周家奕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拎着箱子笨重的模样,目光越来越发地深沉起来。
“麻烦,让一让。”
“陈之叶!”他叫住她,“走了之后,就别想再回来!”
她自嘲地弯弯嘴角,冷冷一笑道:“放心,周家齐已经不会再缠着我了,我不会再来麻烦你。”
一座座别墅像是巨大的兽,月光下,巨大的影子投下来,黑乎乎的一片。陈之叶拉着箱子,沿着公路,一步一步地往别墅群外走,幸好这一路上有路灯,一路照着,有一点暖色,否则,她一定会害怕。
其实她胆子并不小,只是上次的小偷事件给她留下太多的阴影,她总是想着或者哪一团树影后面会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好不容易,她总算走出了别墅区,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匆匆报上了苏丹家的地址。
开车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司机,一直在后视镜里盯着陈之叶仔细打量,好半天才问:“你是不是整过容?整的好像电视上的主持人。”
陈之叶愣了一下,就听司机说:“在哪儿整的,技术真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还特别像。现在陈之叶火是火,可是,你都整了一回,为什么不照着张柏芝的样子整呢?”
她本来就心烦意乱,听那司机这么说,忽然有些无语,于是不吭声。结果那司机越说越有兴致,还非要陈之叶把整容中心的地址给她。
陈之叶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好说自己是在韩国做的整容,什么街道已经忘了,那司机才总算放弃。
到了目的地,陈之叶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拎出来,目送着司机把车开走了,才拿出电话来给苏丹打电话。
苏丹正因为她的失踪在着急,三更半夜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总算有了她的消息,担忧的是,这么晚了,怕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结果听她说让她下来替自己拿行李,立即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你去哪儿了?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不是去跟周家奕谈判了嘛!”陈之叶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的经过一略而过,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像只可怜的小猫,“你到底下不下来接我?箱子很沉,天也很冷啊。”
“等着!”苏丹说了两个字,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所以。苏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周家奕那一套?如果她不是那么了解苏丹,真会以为她和周家奕有什么渊源。
过了一会儿,苏丹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缩着身子,单薄地站在风里的样子,脸色一沉,没好气儿地说:“真不应该来接你,就让你在外面流浪算了。”
话没说完,她却又弯下身子,拎了箱子往楼道里去。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也跟在后面钻进楼道去。
其实陈之叶一直不太敢面对陈家的二位老人,一见了他们就觉得心虚,特别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明天的报纸一出来,她就再也瞒不住了。如果两位老人一直视自己如己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么没出息,她还有什么脸面对他们?
但今天晚上,她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先在苏丹这儿将就一下,就算明天东窗事发,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原想着不声不响地进屋去,结果,才把行李箱拉进来放在墙角,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慈祥亲切的声音:“叶儿?”
她身子一僵,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向上蔓延,一直钻到心里去。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刚刚和周家奕大吵了一架,被他欺负的灰头土脸,一定是狼狈至极,于是稳了稳心绪,强牵起一抹笑容来,弱弱地喊了一声“伯母”。
“回来就好。今天天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苏伯母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又似乎知道,只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之事而刻意绝口不提。
陈之叶心虚地看着她,发现她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就像一位慈祥的妈妈在等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她觉得心酸,一时间,心里的缺失感迅速膨胀起来。
对于今天的行踪,陈之叶并不想多说,大概是跟周家奕斗智斗勇太费力气,她进了房间之后,就干脆一头扎进了床上,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她一直想离开周家奕,她甚至替自己谋划的非常好,三个月以后,他们互不相欠,从此就相看两厌,再也不见。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到最后,她要顶着情妇、小三、狐狸精、勾引同事的男朋友的罪名离开他。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周家奕不是没有过和平相处,甚至还有一些啼笑皆非的过往,但这些相比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次吵架,就显得疮痍苍白至极。
她一直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苏丹也没有睡,可是就是不想睁眼。她甚至开始担忧,只要明天报纸一出来,所有鄙夷的目光、厌弃的脸色还有那些苦不绝耳的谩骂声就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陈之叶一直没有睡沉,她觉得热,全身也仿佛是散了架,骨节开始一阵阵地都疼。她就像置身在火炉里,似有一团火在烤,又似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剜。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生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有一盆冷水可以浇下来。
慢慢的,这种烧的感觉渐渐好了许多,她又觉得冷,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在一望无垠的雪里走,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漫天无际的白。
“苏丹,你在哪儿?组长,韵苗,白倩,你们在哪儿?”她叫着,喊着,果然就听见组长、白倩和韵苗的声音响起来。
“陈之叶,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就算诸子欣对不起你,你也用不着这么狠呐……”
“叶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勤学奋进的女孩子,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也学那些拜金的人,去傍大款,我对你太失望了……”
韵苗的厌恶,组长的失望,诸子欣的怨毒,还有zoie的宽容,所有的表情都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停的旋转、摇晃。
“不,我没有,我不是……”她挣扎着,想要大声地跟他们解释清楚,但她们却又在一瞬间消散不见。
“回来,你们听我说,你们听我说……”陈之叶猛地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她赶紧闭上,又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
她往四周望了望,只觉得窗口亮的刺眼,像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渴望着光,又不适应一样。四周是雪白的墙壁,连天花板都是白的,倒是跟她的梦境有点像,只是浮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她虚弱地吁了一口气,问:“这是医院?我怎么了?”
苏丹说:“你发烧了,大夫说是受了凉,如果再不来,很容易转正肺炎。”说完,将一个体温计塞进她的胳肢窝里,冰的她龇牙咧嘴。
难怪昨天会觉得那么热,后来又觉得冷,原来自己生病了。她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感冒,吃点药挨一挨也就过去了,看来这一次是急怒攻心,再加上受了打击才一蹶不振,最后还闹到医院里来。
她抬了抬发麻的胳膊,果然发现手背上多了一根针管,透明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安静地流进血管里。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输过液了,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又哭又闹,妈妈总是很耐心地哄着她,还会在输液管的下面放一个暖水袋,这样,药水才不会太凉。这一次,她又病了,又跑到医院里来输液,可是,身边却再也没有妈妈。
这些年,她觉得累就会想一想妈妈,然后就会觉得全身充满力气,可是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可以抱着妈妈撒撒娇,但这个最最渺小的、最最平凡的愿望却永远都实现不了。
她想的有些悲恸,忍不住眼圈就红了。
“喂,想什么呢?”苏丹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准再胡乱想了,听见没有?”
陈之叶勉强弯了弯嘴角,说:“我没乱想。”
“没乱想怎么会是那副表情?”苏丹走过来,把体温表拿出来看了一看,放到一边,慢慢地把她扶起来。她的身体很虚弱,有点坐不住,苏丹只好把病床调整一下,把枕头竖起来当靠垫,让她靠在床上,然后端了一杯水,抠了两粒药递给她,“有点苦,捏着鼻子吃下去。”
陈之叶皱皱眉,刚想说话,就见苏丹横眉立目地警告她:“不能不吃,也不能呆会再吃,现在、马上给我咽进肚子里!”
其实,她不怕吃药,一点都不怕,但是,她每次吃药都会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趁机找妈妈骗糖吃。小时候家境不好,家里几乎都没有糖,她哭的凶了,妈妈才用勺子沾一点白糖放进她的嘴里去。
她很倦恋那个味道,暖洋洋的夏日午后,一股甜甜的气息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心里去。她现在,也想像小时候那样,向苏丹要一块糖,哪怕没有小时候的那个味道,哪怕只是一块大白兔奶糖,但苏丹在某方面一直强势,特别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时候,罗嗦的就像一位大妈,这样的要求一定会被她直接拍灭。所以,她只好把药接过来,老老实实地吃下去。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水,觉得喉咙里舒服了许多。她把咕咚咕咚地把水喝完,咂了咂嘴,突然想起什么来,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苏丹瞟她一眼,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你又想趁机逃跑?”苏丹像是看穿了她,冷笑了一声,“这一次,你想跑到哪儿去?周家齐被伤的体无完肤,不会再收留你了,周家奕又跟你决裂了,也不会再要你,你还能到什么地方去?陈之叶,你别告诉我,你想搬到台里的宿舍去,心甘情愿地受人家的指指戳戳。”
被苏丹言中了心事,陈之叶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周家齐,她根本没想过,周家奕,打死她她也不会再回去,而台里的宿舍,她也没有勇气去。她一个人,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承认她很懦弱,遇见事就想躲。她这一辈子就强悍了一次,却还是伤了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像杜云泽那样,沉寂了一个月之后,再厚着脸皮回到台里去?
正沉默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就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909的家属,要不看报纸?”
“看!”
“不看!”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又几乎同时愣住。
小护士推门进来,把报纸交给苏丹,说:“这是今天最新的报纸,看完了放回到书报架上去就可以了。”
客气地把小护士送走,苏丹神情凝重地看了陈之叶一眼,然后展开报纸,直接翻向娱乐版。
除了妈妈死的时候和自己失身之后的那几天以外,陈之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就算是几个月前和周家奕突然相遇的那一天,她隔着桌子和他坐在对面,看着他声色不动的表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的连心都开始颤抖。
她像驼鸟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曾有那么一秒,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生活过,那样,不会亲眼看着妈妈死,不会被爸爸遗弃,更遇见那样爱她的周家齐,更不会遇见周家奕。如果她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的失去与绝望。
苏丹的目光一直在娱乐版里搜索,甚至连中间的夹终缝都不放过。她的手指有点抖,她害怕看见陈之叶三个字,害怕看到那一则足以毁掉陈之叶一生的新闻。叶子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的身世太可怜,于是她想把她保护的更好,但却做不到,总有太多的事,太多的干扰把她推到门口浪尖上去。
随着一些婚姻类电视剧的热播,“小三”、“狐狸精”这些人物形象又成了人们公开抑制、议论的话题。只要这条新闻一出来,绝对比某男负心明星即将再婚的消息让人大跌眼镜,到时候,陈之叶就是人民公敌,身败名裂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某香港女演员的y照门事件。
苏丹一行一行地看完娱乐版的全部内容,渐渐地,她开始欣喜,但最后,却是有点吃惊。错愕地愣了几秒之后,立即跑到床边去掀陈之叶的被子。
陈之叶紧紧地抓着被子,不让她掀,她就干脆把手伸进去。
“苏丹,求你,求你让我在被子里呆一会儿吧。”陈之叶屁股一拱,把身子蜷起来,好像一只受到惊扰的毛毛虫。
苏丹叹了一口气,突然抓着被角用力往下一拽:“陈之叶,别当缩头乌龟,出来,快点出来。”
陈之叶没有动,只是拱了拱屁股,以示抗议,苏丹无奈地隔着被子对她吼:“叶子,出来吧,报纸上什么都没有。”
果然,被子里面的人动了一动,过了一会儿,从被口露出一颗小脑袋,接着,她抬起那张充满疑惑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真的?”
苏丹点了点头:“真的。”
她大概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在苏丹的脸上扫了扫,发现她并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这才一下子坐起来,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苏丹把报纸递过去,陈之叶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在版面上找,她看的比较仔细,最后连经济版都一字一行地看了个遍。
陈之叶看完了全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多了几丝惆怅。苏丹有些不解地问:“你不高兴吗?说到底,周家奕还是仁至义尽,放你一马,这下子,你又可以咸鱼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