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谨微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只是整个房间用大大的窗帘遮起来,密不透光,空气里还隐隐地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领略过聂谨微的脾气,她也不敢再做什么越矩的事,只是把行李往床边一放,然后就跟着小严退了回来。
时间过的飞快,这一天她都没得什么空闲,中午吃了饭,她回宿舍铺了一次床单,小睡了一会儿,下午又开始到各部门认识新同事,熟悉各大演播厅和化妆间的位置,好不容易挨到吃晚饭的时间,她和小严有说有笑地往餐厅里走,结果半路上就碰上了发飙的聂谨微。
她似乎是正在跟主任谈宿舍的事,就听见主任一个劲儿跟她解释:“小聂,现在台里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但是主任,我习惯了一个人睡,突然挤进来一个人,我休息不好,会影响工作的。”
主任忽然换了一个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小聂,你的业务能力强,这一点是你的优点,也是你不可抹灭的成绩,但是也要注意团结同事。小陈是新来的,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乖巧的,业务能力也不在你之下,你跟她在一起,正好可以互相学习,互相提高,这不也是挺好的吗?”
“可是主任……”
陈之叶听的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给别人造成那么多的麻烦,更没想到,聂谨微会这么讨厌自己。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心里疼的难受,仿佛有什么在往自己的心里钻。但她很快就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着说:“聂姐,其实,我也不习惯住台里的宿舍的,我因为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我这几天就会找房子搬出去了,所以,你先收留我几天,可以吗?”
听她这样说,聂谨微的表情才总算缓和了一些。她穿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表情不善地说:“其实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住罢了。这几天,你先在我这儿凑合一下,过些天找到房子了,就尽快搬吧,这样,我们互不干扰,对工作,对个人隐私都好。”
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好,而是之前受到那样的对待,陈之叶的心里总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拿着筷子,也只是数米粒。
小严看出她心不在焉来,安慰她说:“小陈,别往心里去,聂谨微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现在是台里的一姐,好多节目都是她主持,平时合约不断,经常出去走穴,风光无限,自然就高傲起来了。我们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要不然,就冲她那个臭脾气,非得把办公室里闹的鸡犬不宁。”
陈之叶点点头,心里开释了不少。
吃完饭,跟着小严回宿舍去,她故意在小严的宿舍里呆到很晚,才回自己的宿舍里去。聂谨微正在打电话,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好听的笑话,说的她眉飞色舞。看见她回来,她脸色一沉,然后极不情愿地走进浴室里去。
她讲电话的声音不是很大,明显有一种拘束的感觉,陈之叶躺在床上想,也许这就是聂谨微不愿意和她同住的原因了。
其实,她也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就像现在这样,就算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偷听什么,但也总有点探听别人隐私的嫌疑。她是第一次被人当贼一样防,虽然她心里坦然,可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聂谨微的电话打了大概一个小时,陈之叶想去浴室洗漱,但又不好去打扰,只好一边看书一边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之叶看的眼干泪酸,实在坚持不住,于是趴在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陈之叶睡的很沉,以致于聂谨微什么时候打完电话都不知道,半夜里被冻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瞧,聂谨微早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于是也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
也许是因为换了地方,她躺到床上反倒有点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许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结果又被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
聂谨微从厕所出来,就哼着小曲儿,对着镜子侍候她的那张脸。陈之叶实在是被她吵的睡不着,索性睁开了眼,只见她正一下一下地削着眉笔。
她长的漂亮,皮肤又白又嫩,在脸上稍稍施一点妆就会很好看。特别是眉毛,如果画的弯一些,就显得干练,画的长一些,就显得很妩媚。
桌子上一片狼籍,摆了一堆瓶瓶罐罐,各种香气混在一起,腻腻的感觉直冲脑门。
陈之叶实在是睡不下去,也只好爬起来,到浴室里去洗漱,结果一推开浴室的门,就看见杂物架上全是她的化妆品,雅诗蓝黛、迪奥……尽是名牌货,大大小小地堆满了杂物架。
由于昨天来的匆忙,她的东西还来不及整理,由此一看,也没有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必要了。
今天的工作不多,忙的差不多了,陈之叶就向领导请了假,然后根据报纸上找到的地址去看房子。
租房子的是位中年男人,房租倒是不贵,但他一看见她,眼里就有一种色眯眯的神态。她被他盯的全身都不自在,哪里还有心思租房,胡乱找了个借口就退想退出来,结果那男人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小姑娘,你做什么工作呀,租房子很贵,对于你这样的女孩子来说,有点吃力,不如……”
他笑的满脸淫邪,额头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好像一架手风琴,一边对着陈之叶动手动脚。
陈之叶吓的不轻,连连后退,但之前因为去找服装赞助的时候碰到过类似的场面,回来之后也看了几天防狼招术,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一个技术要领来,挥手就朝着那个男人的脸颊骨上打下去。
那男人猝不及防,又因为她打的又稳又准又狠,不由吃痛地向后趔趄了几步。陈之叶见有机可乘,把身上的包朝他身上一砸。转身一口气跑到楼下去。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房子没租到,反倒碰上个色狼。
为了摆脱那个色狼,她把书包都扔了,现在身无分文,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幸好这里离电视台不算远,她又记得路,所以只好慢慢地走回去。
陈之叶垂头丧气地在大街上走,忽然有点想念a市,想念苏丹。来之前,她是想到了会有点辛苦,但却没有想到,所有的事都会变的这么艰难。
新的工作内容还没落实,聂谨微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找不到合适的出租房……所有的问题都在同一时间压下来,让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想的出神,只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来,接着,一辆白色的跑车在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之叶愣了一愣,待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吓的差点飞跳起来。
跑车的顶篷降下车,露出一张邪肆不羁的脸:“喂,你没事吧?”
“没,没事。”陈之叶慌乱地摆摆手。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这车可是我新买的,头一天开就差点见了血光。”那人嘴里嘀咕了几句,忽然问她,“喂,你是不是被人抢劫了?精神涣散,还那么狼狈?”
狼狈?她大概是真的够狼狈吧,那样仓惶失措地从楼上跑下来,肯定是形象大跌。但她明明是受害者,明明是他超速,居然还振振有辞。
所有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你怎么开车的?看看路口的牌子,看见上面的标志没有?这条路是限行车道,你是不懂,还是眼睛瞎了?”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挺斯文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恶毒?”
“明明就是你差点撞了人,你还有理了?”她瞪起眼,倒没有半点狰狞,反倒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很是滑稽。
那人绷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这未成年的小妹妹一般见识,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请让开,我有急事。”
“不让!”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不肯动,还赌气一般地站在路中间,“明明就是你不对,凭什么说的好像我错了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让我来背?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那人看了看手表,似乎是真的在赶时间,见她这样大肆发泄有些不耐烦,只以为她是故意碰瓷儿,于是拿出一张名片来顺着车窗扔给她:“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钱?我有急事要先走,这是我的名片,想到了要多少钱直接打给我!”
陈之叶看着扬长而去的高级跑车和车轮后的尾气与尘土,也只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富二代”们大多都是这副德性,以为有钱就能得到一切,却全然不知,他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分明就是社会上反映现实的小丑。
陈之叶,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欲走,目光却忽然停留在地上的一张纸片上。
她是真的气着了,根本不是真的想讹他的钱,可就在刚才,那个人极为不屑地从车上把名片丢下来,差点砸到她的头。幸好风大,把它刮到一边去,不过,他那个嚣张的气焰,倒是真的让人愤懑至极。
她不屑去捡,想了想,狠狠地地上面跺脚,然后才慢慢地走回去。
她不敢直接回台里去,只好偷偷地回到宿舍去,才一开门,就发现聂谨微已经找人把房间里的布置格局移动过了,大概是在防她什么,还把箱子柜子都加了锁,特别是偌大的一间宿舍里,中间突兀地隔了一个帘子,把整个房间分成两个区域。
她怎么能这样?陈之叶愣愣地打量着整个宿舍,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只觉得心里像是着了火,熊熊燃烧,堵住了所有的出路,于是她开始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高的崖顶砸下来,积压在胸口,只想好好地发泄。
她哭的很委屈,越哭就越止不住,越哭,声音就越大。
“陈之叶?是你在哭吗?你怎么了?”门外传来小严的声音。
她咬着胳膊,止住声音,身体却仍然抖个不停。
“我知道你在,快点开门。”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小严自然不信,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拍着门说:“陈之叶,你要是不开门,我就去叫赵紫阳了啊。”
陈之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给她开了门。岂料,她才一进来,看到满屋的景象,再看她的样子,突然就瞪大了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表情极度夸张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之叶只好把租房的经过、路上遇到富二代甩名片还有回宿舍来看到屋里景象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小严听了咬牙切齿了半天,先是晃了晃柜子上的锁,又拽了拽隔在房间中央的窗帘,突然就爆发起来:“你等着,我去找主任。”
“严姐!别去。”她抓住小严的胳膊,摆出一副恳求的样子,摇了摇头。
小严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望着她:“你就任她这么欺负你?就算她是怕你打扰她休息,怕你侵犯了她的隐私,但也没必要把东西都锁上啊。她哪里是把你当同事,简直是在当你当贼。仗着自己有几个收视高的节目,就这么嚣张,你别怕,我去找主任说!”
“严姐,还是别去了。”她依旧固执地拦住她,“反正我过几天还是要搬出去住的。”
“搬出去?”小严皱了皱眉,“你今天吃的亏还不够?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怎么让人放心啊?”
“但我在这里挤着,总不是个办法。严姐,不瞒你说,我之前真的挺崇拜聂姐的,可是这几天,就觉得和她相处不来。如果不搬走,不光是她不好受,我会觉得很压抑很累的。”
“这倒也是。”小严想了想,说,“我二姨有一处房子空着,位置一般,面积也不大,你一个人住倒是蛮合适,最重要的是,她们那儿是小区,平时人多,而且,都很和善……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去问她们租不租。”
“真的?”陈之叶总算是看到点希望,微微打起精神,说,“谢谢你,严姐。”
“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我不过是中间牵个线罢了,谢什么?”
陈之叶心里的阴霾渐渐地消散,心情也开释了许多。严姐见她总算是破涕为笑,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了,台里要给你开欢迎会,你赶紧打扮打扮,今天晚上,你可是主角呢。”
她想起来,赵紫阳跟她说过接风的事,只是第一天没动静,她以为怎么也得过阵子,结果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慌了手脚。
她因为哭过,眼睛都肿了,特意用凉水洗了脸,也还是很明显。她干脆就不化妆,只在脸上扑了些粉底,然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出门。
欢迎会是在台里的小演播厅里举行,与其说是一场欢迎会,倒不如说是一场晚会,只是两三个人就会有一个小圆桌,然后喝一些饮酒或者是酒来助兴。
到底是电视台,精英荟萃,能歌善舞者笔笔皆是。主任自然是了解每个人的特长,所以挨着个儿地把大伙推上去轮番表演节目,大大方方上台的也就算了,稍遇到扭扭捏捏的,就会被大家揪出来开玩笑。
这么别开生面的一场“晚会”,自然不会落下赵紫阳。他下了节目就马不停蹄地往小演播厅里赶,结果当即就被人揪住不放,大挖隐私:“听说小陈是你师妹,快老实交待,真的是师妹吗?”
赵紫阳哭笑不得,点点头说:“是师妹。”
“你有那么多师妹,都没见你这么殷勤备至的,快说,快说,为什么轮到小陈就这么特殊了啊?”
“我哪来的那么多师妹?”赵紫阳大声喊冤,“除了宋晓以外,咱们台里,就剩叶子一个人,你们别含血喷人啊!”
“老赵,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你今天可是来晚了,只要你乖乖承认,我们就既往不咎,要不,总得罚你点什么才能算过关!”
“就是,就是,你自己考虑清楚啊。要是承认了,以后不陈我们就帮你多照看,不承认,乖乖认罚!”
陈之叶没想到大伙儿开玩笑开的这么过火,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窘迫,但她好歹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再加上小严告诉她,台里这些人开玩笑的时候虽然是口无遮拦,但绝对是止步于这个演播厅里,只要出了这个大厅,过了今晚,所有的一切玩笑就都会烟消云散了,于是也就不再矫情,咧着嘴,笑呵呵地看着赵紫阳熊头憋脚的样子。
赵紫阳被大伙缠的不行,终于狠了一狠心,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别想从我身上套什么话,大不了我认罚!”
结果,在一片哄笑中,他连做了二十个腹卧撑,大伙儿才肯饶他。
正玩的尽兴,忽然有人从外面把演播厅的门打开了。外面灯光亮灿灿的,在地上镌透出两团黑乎乎的影子。
陈之叶扭过头去,迎着光,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
啪地一声,不知是谁开了演播厅的灯,灯光闪烁之间,她忽然觉得门口的人很熟悉,等整个大厅都亮起来的时候,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两个不是别人,一位是德高望重的台长,另一个,就是白天趾高气扬地甩给她名片的人。
他怎么来了?
正狐疑着,就见主任迎了上去,说:“台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正好路过,听见这里头这么热闹,所以进来看看。”
台长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起哄说:“今天我们给小陈接风呢,台长您来了,可就不许走了啊。”
这一言,人人响应。别看他们平时都颜危色正的样子,热闹起来也是毫不逊色。聂谨微笑着说:“难得肖乾也在,一起热闹热闹吧。”
他叫肖乾?台长也姓肖,难道……
陈之叶不由打了个寒噤,目光又落到那人的身上去。他大概也认出了她,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台长看看大家,又看看他身后的人,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大家见状,立即欢呼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把台长让到桌子前坐下,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节目。
聂谨微其实是不愿意来的,别人邀请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很不屑地说自己忙,最后还是主任发了话,她才极不情愿地来了。
从头到尾,她只是坐在原地拿着手机发微博,发短信,显得有些无聊,别人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她仍是一张无趣的脸,与这热闹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
但台长刚一坐定,她就忽然来了精神,像是打了鸡血,兴冲冲地跳到台上去:“小陈的到来,可以说给我们台里,给我们综艺组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相信今后,我们台的节目会更加绘声绘色,更加有影响力、号召力。下面,我唱一首歌,一来是欢迎小陈的到来,二来预祝我们台的收视永远长虹!”
陈之叶微微有些吃惊,感叹于她居然可以变脸变的这么快。
她脸上的小动作没能逃开肖乾的目光,他甚至于弯了弯嘴角,然后不声不响地坐到了陈之叶的旁边去。
聂谨微唱的是一首老歌《又见炊烟》,她的声音虽然不够空灵,当有些尖细,音调拿捏的极好,静柔结合,把歌词里的温馨与浪漫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肖乾似乎对聂谨微的歌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笑着问陈之叶:“你是新来的?”
陈之叶对他没什么好感,特别是一想到那张名片就那样硬生生地砸下来,就觉得心里来气,但他是台长的儿子,她就算再讨厌他,也总是要给台长几分面子的。想到这儿,她只好点点头,硬生硬气地“嗯”了一声。
她态度不好,他看的出来,但仍是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你从哪个台调过来的?”
“a市。”
“也是综艺组?”
她点点头。
“a市,那个台不错,我去过一次,综艺组的美女有不少,不过……我好像没看见你啊。”
陈之叶抽了抽嘴角,表情讪讪地说:“你光顾着欣赏美女,哪会看见我?”
其实,她也对他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也并不记得有某位省台的台长公子到台里来视察。或者他去的时候,她刚好在跑外景,所以没遇上,但她不想好好解释,于是言语里就多了几分刻薄。
他哧地一笑:“你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
她不吭声,只是看着台上的聂谨微,伸出两只手来鼓掌。
“我哪知道你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还以为是遇到碰瓷儿的了呢。你别计较,下回,我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她拧起眉来,气鼓鼓地看着他,“我今天本来就够倒霉的,结果还碰上了你……”
陈之叶说的咬牙切齿,仿佛又想起那不堪的一幕来。他看见她的表情,略微好奇地问:“你白天碰到什么事了?我记得你的样子真的很丑,像刚从贫民窟里钻出来的似的。”
她不想说,那样恶心的场面,她早巴不得能忘的光光的,现在让她复述一遍,怎么想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他是谁?台长家的公子,正儿八经的一个高富帅,她跟他又不熟,凭什么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他?
她不说,他倒也没继续问,只是点着了一支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陈之叶在台上唱了两首歌,唱完之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下台来,也和陈之叶坐到一桌上来。
她望着肖乾,问:“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找我爸有点事儿,结果走着走着,听见这里有说有笑的,就进来瞧瞧。”
“我就说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聂谨微一边说,一边拿了一颗花生,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瞎忙……”
陈之叶觉得心烦,一方面是对肖乾不怎么感兴趣,另一方面,又觉得聂谨微太做作,又觉得她似乎对肖乾有点企图,所以干脆不当电灯泡,和赵紫阳上台去唱男女对唱。
她和赵紫阳本来就闹绯闻,结果这首对唱唱的含情脉脉,又引起不小的骚动。台里的这些“精英”,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就连台长在场也无所谓,都拍着手让他们俩唱“知心爱人。”
她执拗了半天,实在是躲不过,只好又跟赵紫阳唱了一首知心爱人。
这场接风会开到十点多才散,因为大伙儿把演播厅弄的太乱,怕明天保洁阿姨发牢骚,所以她又把一些果壳收拾了才走,结果走到大院里,刚要往宿舍的方向拐,就听见身后有人按喇叭。
她回头一看,肖乾正坐在那辆白色的宝马里慢慢地滑过来,车窗降到一半,她探出头来,兴忡忡地喊:“陈之叶,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你不会拒绝我吧?”
她跟他又不熟,喝什么咖啡?陈之叶不理他,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下了车,穷追而来。
天虽然黑,但四周的白炽灯把大院里照的如同白昼,就连天上斗大的繁星也显得黯淡无光。他们俩个人一前一后,的确惹人注目,特别是肖乾,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后面喊:“陈之叶,我又不是老虎,你跑什么?”
她气恹恹地停下脚步:“你追着我干什么?”
“请你喝咖啡。”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喝咖啡,更何况,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他微微愣了愣,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我知道,你因为白天的事生我的气,我跟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她笑起来,语气里有些嘲讽的意思:“不必,我受不起!”
“陈之叶!反正,我今天就在这跟你耗,我有的是时间。”他笑的有些诡诈,似乎真的打算跟她耗到底。
“你怎么这么无赖?”
她有些恼,就听他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不答应,那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陈之叶知道,如果她不答应,他肯定会赖着不走。她从a市调到省台来,本来就有点诡异,已经有好多人怀疑她是“空降部队”,如果在这里跟他纠缠不清,被人看见了,那她就更是百口莫辩。
她想了想,只好点点头:“好吧,但是我只坐一会儿就得回来。”
“没问题!”肖乾弯了弯嘴角,走到宝马跟前,亲自替她拉开车门,又极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示,等陈之叶上了车,自己才又绕到驾驶室去,踩着了油门。
肖乾带她去的是一家新开的西式餐厅,这里生意很好,这么晚了,仍然有不少人往餐厅里去。陈之叶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奢华考究的装潢布置,不由咂了咂舌。肖乾却说:“进去吧,趁着现在没人认识你,还能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等以后,你就是想来也没机会了。”
这一点,她也不得不赞同。肖乾的爸爸是台长,就算他再不涉及这个圈子,也总会懂一些内幕规则。
侍者热情地迎了出来,带他们走到了拐角处,一边替他们拉开椅子,一边把菜单递了出来。
陈之叶翻了翻菜单,小声说:“这个地方太贵了,没什么必要吧?”
肖乾哧笑了一声,皱了皱眉:“说好是赔礼道歉,地方自然是我挑,你只顾点餐就行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是急着回去?再不点,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之前开欢迎会,陈之叶吃了不少东西,现在觉得肚子里饱的很,根本没有半点食欲。她把菜单翻了个遍,只点了一杯咖啡,肖乾没发表什么意见,也和她要了相同的东西。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因为互相并不认识,突然坐到一起,多少有些尴尬。肖乾刻意找了些话题来说,陈之叶也只是嗯嗯啊啊,闪烁其词地回答,心里却一直拘束着。
咖啡端上来,陈之叶拿起奶包,往咖啡里加了些奶,然后捏着小勺子慢慢地挥动。肖乾大概是不太喜欢奶的味道,只是加了些糖,然后也开始搅起了咖啡。
他的动作很优雅,看上去教养不错,如果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她怎么也不会把眼前的他和白天那个恶劣的出奇的人混为一谈。
但白天那件事,她始终觉得不舒服,因此,仍是对他充满了戒备。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眯眯地问:“你以前在a市主持什么节目?我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陈之叶笑笑:“当然是综艺节目。”
“收视率怎么样?”
“你也懂收视率真?”
陈之叶好奇,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却不以为然:“我凭什么就不懂?我就算不是电视台的人,也算是家属吧?老头子又是个头头脑脑的人物,我想不懂都不行。我要是不说,你肯定想不到我爸为了让我进电视台,把我折磨成什么样。”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来了兴致。按理说,台长的儿子要是想进电视台,根本就是一句话就可能解决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换成是他,就要有那么痛苦的回忆?
肖乾把杯子放在杯碟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说:“你是不知道,我爸一直想让我进电视台,但那个时候我比较贪玩,对播音主持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就跟他对着干。但他终究是我爸,大多时候我是赢不了的。我就记得那一次,他让我练嗓子、学专业知识,回家之后要背概念,学理论,我没照做,他把我一顿好打。”
陈之叶听的有趣,表情有些绷不住,笑了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我妈诉苦,我妈就在我爸面前替我求情,我才总算是脱离了苦海。”
“播音挺有趣的呀。”陈之叶想了想,说,“我没觉得有多难。”
肖乾摇了摇头,像模像样地说:“那都是女孩子干的活。你看,台里的男人,有几个有阳刚气息的?整天扎在女人堆里,不变坏,也得变傻了。”
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是歪理斜说。”
“别,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跟你说啊,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千万别让我爸知道。我爸那脾气大的很,要是发作起来,房顶都要掀了。”
侍者将甜点端上来,陈之叶拿起小勺子,刚要下手,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老老实实地把勺子放下,只看着肖乾一下一下地把点心切开。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笑呵呵地问:“你怎么不吃?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
陈之叶摇摇头:“这么晚了,而且这东西太甜,吃了要发胖的。”
他哧地一笑,故做神秘地说:“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胡吃海塞,但又不会发胖。”
陈之叶十分好奇,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却不以为然:“真的,不骗你。我有位朋友是瘦身专家,出过好几本书,过几天我介绍你认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她。我跟你说,她一开始减肥的时候,非常极端,开始就是一个星期不吃饭,就靠喝水活着,后来进了医院,医生给她分析了利害关系,她才不敢饿肚子节食了。后来,她听人说快步走可以减肥,她又每天跟上了发条似的,整天出去走路。汗出了不少,但特别容易饿,吃了东西吸收的更快,还是不怎么管用。后来,她还想过要去抽脂,最后被我从手术台拉了回来。最后,她出了一趟国,在外边学习了一种科学的方法,既不伤心,又能快速瘦身,所以,她现在特别感激我当初毫不犹豫地把她从刀口下救出来,如果我说给她介绍一个学生,她肯定不会拒绝。”
陈之叶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才问:“你记忆力真好,连人家减肥的过程都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错!我这绝对叫关心朋友。别人都是关心朋友的外貌和衣着,但我对朋友绝对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关怀。”
“无微不至?”陈之叶嗤之以鼻。
肖乾不加理会,只是像模像样地说:“改天,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肖乾这段话里水分太大,漏洞百出,她也就当个笑话听听算了。
“对了,今天看见你的时候,你怎么会那么狼狈?刚刚让你吃点心,你说怕胖,既然这么注意形象,白天又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陈之叶垮了垮脸,“我去租房子了,结果运气不好,房子没租到,反倒碰上个色狼。”
“租房子?台里不是有宿舍?”
“台里宿舍两个人一间,我恰好和聂姐一个房间。只不过我这个人不太习惯和人同住,所以……”
肖乾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听着她把话说完,好半天才问:“你说实话,不是你不习惯和人同住,是她挤兑你,对吧?”
陈之叶怔了一怔,刚要辩驳,就听他说:“你别替她瞒了,她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你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拿她当回事儿。她那个人,一向登着鼻子上脸,你越是忍让,她就越是变本加厉。”
陈之叶笑笑说:“你这么了解她?她是你女朋友?”
“算了吧。”肖乾摆出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她这样的,我可招架不住。”
“聂姐业务精干,是公认的尖子。”
“那又怎么样?她那个人很自我,只要自己想,绝对不会顾忌别人的想法,娶回家去,也总想当尖子,把老公管的跟孙子似的,谁受的了?”
他那副样子好像很认真,但眉目之前又浮着几分笑意,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不过,那些根本不是她关心的话题,所以,她只是听着,笑着。
这顿宵夜吃的气氛很好,肖乾一直幽默风趣,陈之叶对肖乾的敌意和防备减轻了不少。
吃完夜宵,肖乾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也没有拒绝,理所应当地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前,道路两边的霓虹沿着车身的弧线映出一道一道的流光。陈之叶靠在椅背上,有些懒洋洋的,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微微有些感冒的症状,所以有点昏昏欲睡。她强迫自己不要闭眼,但慢慢的脑子就处于悬空状态,后来,就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一直开,快到电视台的时候,肖乾微微侧了侧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说:“喂,醒醒,快到了。”
她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转着方向盘,“正门有门禁,要不,我带你从后门走?”
时间太晚了,加上他的身份特殊,被人看见了总会有什么影响,于是陈之叶果断摇头:“不用,不用,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肖乾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要不你在路口看着我,我进了大院你再走?”
肖乾知道她在怕什么,不由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他送过无数个女孩子回家,却唯有她是一副恐惧的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是,在爸爸手底下工作的这么多人,长辈也好,小辈也罢,不论男女,也偏偏只有她敢不买自己的帐。
这个女人,倒是有趣的很。
肖乾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稳稳地把车停在路边,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我的名片,你扔了吧?再给你一张,到了大院里给我打电话。”
陈之叶想了想,接过来放进口袋里,然后就下了车,像只灵巧的小兔子,跑着跳着闪进大院里。进了大院,她拿出手机给肖乾打电话,他的手机彩铃很特别,居然是王菲唱的流年。
这首歌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想法,会选这首歌来当彩铃。
王菲的这首歌很沧桑,她以前就喜欢听,每次听完就会有一种时年变迁的感慨。她正听的入神,忽然音乐声断了,传来肖乾玩世不恭的声音:“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我已经进院子了,所以,你走吧。”
“下次再请你吃饭。”
“不用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很熟。”说完,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大步流星地往宿舍楼里去。
肖乾突然对她这么热情,自然不会是顺不白天的事心里过意不去,更多的,应该是花花公子的一种猎艳心理。
陈之叶见过那么多的人,又经历了周家应,好不容易才从这些纷扰里摆脱出来,根本不想让别人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更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生活的调剂品,所以,当他主动提出请她吃饭的要求之后,就果断地拒绝了。
时间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宿舍楼里一点也不冷清,因为节目播出时段不同,主持人的下班时间也就不固定,所以,宿舍楼里的灯是时常亮着的。
她为了不打扰到大家,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自己的宿舍的时候,她伸手去拧门锁,那锁却像是被卡住了,拧不动。她又加了些力气,那锁还是纹丝未动。
这是什么情况?锁坏了?
她拍了拍门,又用力拧了拧锁,声音惊动了隔壁,于是频频有人冒出头来。
“小陈,小聂在里面呢,你喊喊她。”
“还是叫保安吧?”
又有人说:“刚才我还看见聂姐开门进去的,没看见有什么困难啊。是不是她把门锁上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陈之叶。聂谨微一向对她不善,现在故意把门锁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都跟她说会迟早搬出去,她怎么能这样?她越想越气,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脚底心一直狂飙到太阳穴里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门框上的欧式花纹,气的全身发抖。小严好心地说:“小陈,我床挺大的,要不你来和我挤一宿吧?”
陈之叶摇摇头,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出手机来给保安室打电话。
“喂,保安室吗?我是371的陈之叶,这里锁坏了,我进不去了,麻烦你们上来一趟吧。”
保安是经过专业训练并由正规保安公司输送来的,都非常专业,电话才挂断没一会儿,就有人拿着工具上了楼。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是聂谨微故意把门锁了,这下保安上来撬锁,大伙儿就都跑出来看热闹。
保安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小伙子,平时见到大伙特别客气,现在来开锁,也是一丝不苟。他先叫大伙退让开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拿了螺丝刀一点一点地往锁上撬,只见他左拧几下,右掰几下,然后手腕一抖,锁咔嗒一声开了。
“陈小姐,可以进了。”
保安大献殷勤地把门推开,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叫了一声,一个枕头飞了出来,接着就听聂谨微怒不可遏的声音:“谁让你开门的?谁让你进来的?”
“是我!”陈之叶拉开保安,冲进屋里去,就看见聂谨微正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脸色十分不好。她之前一直在打电话,手里还捏着手机,但就算是如此,她也没有理由把门锁上,也没有理由听不见她的敲门声。
大伙儿看见坐在床上的聂谨微,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说:“聂姐,你在呀,我们都以为锁坏了呢。”
“是呀,小陈在外面叫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陈之叶很想跟她吵架,她性子一直很绵,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计较一些什么,而这一次聂谨微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但她一想到聂谨微那副怨毒的表情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现在揭了她的底,撕破了脸,以后的关系就更紧张了,这对于自己总归是不利。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我不知道你在,只是门忽然打不开,我以为是锁坏了。”
这件事始终是聂谨微理亏,所以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变幻莫测。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锁是没问题的。”
陈之叶看着她脸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忽然觉得好笑。聂谨微不去当演员简直是太浪费了,这样的谎话居然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虽然没有争吵,当气氛已然不同。于是又有人替他们打圆场:“算了,算了,反正锁也开了,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
大伙儿闻言,都纷纷散去,陈之叶关上门,走进去,意味深长地瞥了聂谨微一眼,然后就拿了些洗漱用品闪进浴室里。
水哗哗地流下来,冲着她的头发和全身,那股热流将她身体的疲惫暂时冲去,却怎么也洗涮不去她心里的疲惫。她来省台才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每一件事都和聂谨微脱不了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聂谨微对自己这么排斥,她一边用浴花揉着泡泡,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难道是她和周家奕的事被聂谨微知道了?所以,她瞧不起她,甚至是厌恶她?那……这个秘密在省台里还能维持多久?是不是早晚也要被捅出来?
想到这儿,她呼吸一窒,腿上一软,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陈之叶洗完澡出来,没有再和聂谨薇说一句话,只是吹干了头发迅速钻进被窝里。第二天,她刻意起的很早,洗漱之后跑到食堂去吃早餐,然后去上班。
主任却拿了一大堆资料来让她看,还让她多找感觉,以便尽快地熟悉台里的风格,早点上镜录影。可是她才来台里不久,以为组里在短时间内不会给自己安排工作,连环境都还没有熟悉,突然有这么多的工作压下来,她哪里适应的了?整个人扎在文件堆里,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就在她背资料的时候,聂谨薇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昨天的事是这样,我习惯了一个人,所以进门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把门锁上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你的存在。”
她这是在道歉吗?可是有谁见过向别人道歉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冷言冷色的模样?她这一番话里,有哪一个字有道歉的意思?
陈之叶知道,聂谨微在省台的地位不亚于自己在a市电视台的地位,当家花旦、优秀主播的名号当之无愧,所以,她自视倨傲也是在所难免。她之所以肯对她低一低头,大概是意识到错在自己,不想落人口实而已。
她放下资料,抬头扫了扫她的脸,笑笑说:“聂姐,我没在意。”
听她这么一说,聂谨薇似乎稍稍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微敛,又说:“我不是在跟人道歉,我只是告诉你事情的始末。陈之叶,昨天虽然是我的失误,但也更说明了我们住在一起不合适,你还是尽快找房子搬出去。”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直到聂谨微走了好久之后,大伙儿才像是捅了蚂蜂窝一样乱哄哄地炸起锅来。
“小陈,真有你的,能让聂谨微低头,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唉,谁说聂谨微低头了?你们看她那副样子,就像谁欠了她似的。”
“聂谨微怎么这样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团结同事不是挺好,非得自成一派。其实她自己是什么局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今天之所以服软,估计也是想怕对自己以后不好。你们想想看,现在谁对她没有意见,不过是看她是领导的宠儿,不敢得罪她罢了。我看,如果她不懂收敛,早晚要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陈之叶并没有想过要针对聂谨微,就算她对自己那样刻薄,她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事情去伤害她。所以,当听到大伙儿说她要成众矢之的的时候,她居然还替她说好话:“其实,她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吧?人家的确是业务骨干,有倨傲的资本,所以,咱们还是努力工作,把业绩搞上去吧。”
小严皱了皱眉,说:“小陈,你就是太宅心仁厚。”
她笑:“我哪里是宅心仁厚啊,只不过是实事求是。”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综艺组的陈之叶,有你的花。”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位快递员捧着一大捧鲜花走了进来。
陈之叶一眼就认出这花是从美国空运而来的长醒玫瑰,这种花只在特定的环境下生长,保鲜空运也是耗时费力,再到了花店里,自然就成了价格最高的品种之一。
她签了快递单,然后在花冠里找卡片,却是一无所获。小严也一直好奇地伸着头,却在找不到卡片的时候,失望地缩回来,喃喃地问:“谁送的?”
是啊,谁送的?
陈之叶想了一个下午,仍然觉得很迷茫。她盯着花瓶里已经剪了枝、摆了造型的玫瑰,心里一直在想,送花的人应该是知道她来了省台,也知道她在综艺组,但是,她来省台的时候,和那边的人几乎都断绝了关系,因为周家奕的事,没有一个人肯原谅她,又有谁会送来这暧昧不明的长醒玫瑰呢?
杜云泽?不太可能。因为他现在已经风光不在,偶尔靠走穴赚点小钱,只够他养家糊口,哪里还有钱买这些东西?
周家齐?也不太可能,他早就恨透了自己,而且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来省台的事。
她越想就越觉得头疼,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理由给她送花。后来,她几乎泄气地想,管他是谁送的呢,就当是工作中的调剂品吧。
她这样想着,注意力就又渐渐地转到了看资料上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陈之叶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吃饭,手机却响了起来,她翻出来一瞧,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跳跃着三个字。
周家奕。
明明已经说好了互不打扰,明明已经讲好以后再也没有交集,可是,他又打电话来。她不知道周家奕想干什么,手里拿着手机,就像捧着烫手的山芋。
陈之叶觉得头痛,只犹豫了一下,就果断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电话按了拒接,然后匆匆地收拾东西。
“小陈,你怎么不接电话?”小严奇怪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陌生号码。”
“接电话又不花钱,万一是别人借电话打的,或者有急事呢?”
面对小严连珠炮似的发问,她只好唯唯否否地说:“也对。下次,下次再接吧。”
她有些心虚,于是连头也不敢抬,正在手忙脚乱之际,电话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陈之叶后背一紧,再看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异样地盯着她瞧。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拿起电话,走到外面压着声音低吼道:“周家奕,你又想干什么?”
周家奕早就预料到她肯定语气不善,但还是眯了眯眼,绕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高楼林立的街市,说:“你猜猜?”
“我没兴趣猜,如果你没什么事,我要挂电话了。”
“当然有事。”他微微扬了扬嘴角,“你爸爸有消息了。”
轰地一声,陈之叶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倒踏下来,砸散了她所有的防备。她举着电话,嚅着嘴唇,好半天才颤抖着迸出几个字来:“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依旧是笑,眸光深邃地盯着前方的某一处,一切都仿佛是透明一般。
陈之叶气结,只觉得有一股火气从从丹田蹭蹭地往上跳。
“周家奕,你是故意的?”
“嗯?”他装腔作势地问,“我怎么故意了?”
她咬咬牙:“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又给我打电话?打了电话,又故弄什么玄虚?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想的太多,我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好了,就这样,我要去开会了。”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拿着电话,思绪却突然飘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放学回家的时候,在路边看到被人追的狼狈而逃的爸爸。爸爸当时自顾不暇,却仍是把她藏到草丛里,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于是,她蹲在草丛里,就看见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们追上来,把爸爸按在地上狠狠地打。她吓的不行,想叫也叫不出声音来,只是拼命地流眼泪,可是爸爸大概是怕吓到她,只是趴在地上咬着胳膊硬撑,不敢叫出声来。
那些打手终于走了,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如果再不还钱就剁他的手。她蹲在草丛里不敢动,好久之后,确定打手们不会再回来了,她才跳出来跑过去看爸爸,爸爸虚弱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问她有没有害怕。
她记起来,统统都记起来,那些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就像电影回放一样慢慢地清晰起来。
视线有些模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地往外溢。她用手背擦了擦,然后给苏丹打电话。
苏丹正准备去上晚班,结果听到陈之叶的电话,立即接通:“叶子,你总算想起我来了啊?”
“苏丹,我想回a市一趟。”
苏丹听她语气严肃,也收起玩笑的表情,沉声凝气地问:“怎么了?”
“周家奕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有消息了。”
“什么?”苏丹吃了一惊,立即追问,“你爸爸,有消息了?”
“我问他我爸的情况,他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