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劲装的侍卫有些尖刻的下巴微微点了点,一双黑眸缓缓一沉:“属下得令。”
做为皇上的近身侍卫,他这一生中最耻辱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出恭的一个工夫,皇上居然就被人给刺瞎了眼睛。虽然皇上事后并没有怪责自己,但是自己这心里却始终像是埂着一根刺,分外地难受,分外地不是滋味。
如今,皇上眼睛虽是瞧不见了,但是对自己的依仗却是更胜以往,他断不能再让皇上失望了,再不能让皇上受到任何一点儿伤害。将这潜伏在皇宫内的叛徒给揪出来,让皇上再无后顾之忧,就是他现在能够做到的唯一一件事情。
长长呼出一口气,澹台镜寒一双空洞的眸子转向了门口的方向。自己这眼睛瞧不见也有半月有余了,在这半月之内,朝中一应事务全仗着八弟在处置,而今,八弟在朝中的地位已是越来越高,加上他以往的赫赫战功,如今的声望早已远在自己之上……不难想象,长久这样下去,只怕,他也只有退位让贤这一条路可走了。
退位让贤?这可不是他澹台镜寒想要的结果。他澹台镜寒既然做了这丰烟的帝王,断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出去,哪怕他要让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兄弟也不行!
一双空洞的眼眸里赫然也泛出了丝丝阴佞,再等一段时间,等自己将国内一些不安分的因素给肃清了,再跟八弟好好谈谈吧!
月色空蒙,流云苑里,一袭白衣如雪的安天皓默然立于苑内曲折的亭廊之下,一双杳若辰星的眸子淡淡望着高远的夜空。
夜空之上,皎月如盘,繁星点点好似黑幕上的钻石。繁华耀眼,却有一种莫名地清冷与孤寂。
无声地吸了口气,安天皓轻轻阖上眸子,将身子倚在亭廊的廊柱上,任着月光倾泻而下,将他的身影不断拉长……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加瘦削与峻拔……轻画,轻画要嫁了,嫁给百里无涯。嫁给她三岁那年认识的那个孩子……可是,不知道轻画是否还记得,自己在思过崖里曾经说过的话……“我会等你长大。”
安天皓的脑海中浮现出七年前的一幕,那时,她还小,小到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小到自己对她会情不自禁生出喜爱与宠溺之情。
就是这种宠溺,这种喜爱,让他不由自主地了下去,以至于在今后的相处过程中越越深,不能自拔……可是轻画呢?似乎从来就不曾记住过他的话语,从来就不曾真正将他放在心上。她要嫁人了,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要嫁人了……
轻轻抬起手,安天皓以手扶额,轻轻触了触自己有点儿发烫的额头。
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头总是疼得厉害,像是中了风寒,却又与风寒征兆有几分不同。
回身望了望流云苑里跳跃的灯火,安天皓再次无声地勾唇苦笑一声,转身就欲进苑内歇息。
然而,他的身子才动,身后忽而就有一道恶风袭来。
安天皓剑眉一皱,身形好似一朵飘逸的流云,飘然掠开,手掌随之一挥,一道风刃瞬时形成,与身后那道恶风撞到一处。
一道全身包裹在黑暗里的阴影便是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随着黑影落地,安天皓的目光也是刷的一下放了过去。
刚才那一袭,他就觉得这人身手有些熟悉,此刻一对面便是晓得,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合力保护澹台镜寒的暗卫司徒晋。
“司徒晋,你疯了!”安天皓双目一沉,语气中不觉有几分恼意。刚才,这司徒晋出手可一点儿没含糊,要不是自己反应快,没准就被他给阴了。
听着安天皓这略带恼怒的话语,司徒晋却只是冷冷地一挑唇角:“安天皓,你急什么?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司徒晋的话语隐约中带着几分挑衅,安天皓听在耳中,脸色不觉又沉了几分:“你胡说什么!”
“胡说?”司徒晋戏谑地勾勾唇,缓缓站起了身子:“我是不是在胡说,只怕只有你心里清楚吧!”
剑眉一挑,安天皓淡雅的面上浮出丝丝阴冷:“司徒晋,别以为皇上最近依仗你,你就了不得,我这流云苑还容不得你撒野!”
安天皓的语气有一种骨子里的高贵与傲气,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寻常人等,学是学不来的。
“呵呵,安天皓,你还真以为自己身为昭漠的皇子就了不得,说句不中听的话,你不过是昭漠放在丰烟的质子而已,拿什么腔做什么调!”司徒南冷冷地牵了牵唇角,说出来的话却是分外的不中听。
安天皓俊脸上轻轻罩上几丝阴云,修长的手掌微微一蜷,一双淡雅的眸子缓自落在司徒晋身上:“司徒晋,看在咱们也算共事一场的份儿上,现在,马上,在我眼前消失,我可以饶恕你刚才的放肆与无礼。”
淡淡的话语里,已经隐约有些暴雨欲来的味道。
然而,司徒晋却并没有被安天皓给镇住。若是以往,自己可能会对安天皓礼让有加,可能也会被安天皓的气势给吓得不敢吱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在对皇宫之内所有的人进行了一番排查之后,惊讶地发现,可能会向方轻画通风报信的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位皇宫内的侍卫头子,昭漠放在丰烟的皇子安天皓!
别的不说,就说安天皓跟方轻画之间的关系——师徒,而他们这师徒关系还很有些不同寻常,就上一次八王爷给方轻画办生辰宴,一向喜静,对俗事不闻不问的安天皓竟然是一声没吭地就出现在了轩王府。
在他后来的探查中,他得知,在安天皓进了轩王府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未在公众面前露脸,而是和方轻画单独相处了很久。他们单独相处的时间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这可是谁都不曾知道的。
所以,凭着这一点司徒晋对安天皓的疑心已经重了几重。再加上安天皓的身份,与自己一样,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有足够的便利条件来探查皇上的一举一动。
两相对照,司徒南就算是脑子不大灵光,也能想到会向方轻画通风报信的人,除了她这位大名鼎鼎的师傅安天皓,再不会有第二人!
既然,他已经怀疑到了安天皓的头上,就绝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找他。今日今时,他的身后有整个皇宫内的大内高手。就是安天皓本事真得不凡,只怕想要赢过他们这么多人,也是难比登天的!
看着司徒晋脸上那淡淡的得意之色,以及眼角眉梢那些许的幸灾乐祸,安天皓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深更半夜司徒晋气势汹汹而来,莫非是要跟自己找麻烦?
冷眼瞧着安天皓那拧着的剑眉,司徒晋终于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安天皓,不要以为你向方轻画通风报信的事情没人知道。”
听到司徒晋这么说,安天皓眉心一皱,眼眸两道精芒乍现:“司徒晋,你的脑袋里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今晚怎么竟说胡话!”
司徒晋不理会安天皓的冷嘲热讽,只是冷冷一勾唇角:“你知道的,皇上的眼睛根本就不是莫名其妙瞎掉了,而是被方轻画刺瞎的对不对?”
迎着司徒晋那一双贼光闪烁的眸子,安天皓的黑眸也是渐渐眯紧:“司徒晋,你想说什么?”
“是你告诉方轻画成欢是皇上的人,是你让方轻画对皇上产生的恨意,进而,做出了对皇上大逆不道的行为。对不对?”司徒晋上前两步,话语里有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气。
安天皓的心沉了沉,双目之中凌厉的目光刹那如剑:“司徒晋,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你别想否认。”司徒晋阴佞地挑挑唇:“方轻画生日宴时,你曾经与她一道消失了不短的时间,这段时间,你们做了什么?”
听得司徒晋话语里的质问之意,安天皓脸色更加不善,一袭白衫无风自动,似乎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看着安天皓这等架势,司徒晋不仅不退,反而是更加的火上浇油:“被我说中了,气急败坏想要杀人灭口了是不是?”
望着司徒晋那一张小人得志的脸,安天皓缓缓握了握手掌,随即嗤笑一声,一甩袍袖:“司徒晋,我与你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立功心切,想要在皇上面前邀功请赏,我能理解,但是,你若想拿我安天皓做你邀功请赏的跳板,你这如意算盘只怕是要打错了!”
“安天皓,你这是想抵赖?”司徒晋一剔眉毛,态度依旧是那么不紧不慢,甚至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洋洋自得。安天皓向来淡泊,对于一些闲言碎语一向不大上心,多是听之任之,而今却是如此急着洗清自己,那岂不是表明,他越是急着洗脱自己,越是能证明,他的嫌疑越大。
安天皓冷冷哼笑一声:“随你怎么说吧!”被司徒晋这么一挤兑,安天皓的脑海瞬时便是清明了。素日里,自己从来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而今,司徒晋几句话说出来,自己就堪堪处于暴走的边缘,这岂非是越盖弥章?
说完这话,安天皓悠然一转身,便是朝着自己的流云苑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清声道:“月高露重,大家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着散了吧,我这流云苑是小庙,盛不下这么多的菩萨!”
淡淡的语气之中,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高贵与冷艳。饶是司徒晋打定主意要跟安天皓纠缠到底心里也不觉有点儿踟蹰。
毕竟,安天皓在丰烟皇宫内的声名那可一直都是极高。虽说他与安天皓是皇上身边的明暗两卫,只是自己这个暗卫与安天皓这个明卫比起来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着鸿泥之别。
安天皓向来是被别人仰视的,而他,放眼整个丰烟,知道他存在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你想就这么走了?”猛得司徒晋抬起了脑袋,目光之中有了几许怨怼与嫉妒。
他不否认安天皓的优秀,但是优秀又如何,而今,他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正是自己铲除这个棘手的对手的绝佳机会,自己又怎么能就这么让他轻轻松松地走了?
司徒晋的话语一落,安天皓的身形顿住了,好似谪仙的容颜缓缓转过来,似笑非笑望着司徒晋:“那,你还想如何?”轻描淡写的话语,有几许轻视与狂傲,听在司徒晋的耳中更是在挑衅一样。
“我想如何,我想要将你给办了!”司徒晋眯紧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整个的气息也瞬间冷到了极致。
随着司徒晋的话语一落,流云苑周围忽而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无声的大内侍卫影影绰绰现出身形,将安天皓围了个铁通不漏。
望着这些侍卫的架势,安天皓的眉眼一沉,浑身的气息也是再一次变得深不可测。
看来,澹台镜寒是真得怀疑到了自己头上,而且还大有一股要将自己给解决了的意思……只是,澹台镜寒若以为,他安天皓就是一个软柿子任人拿捏是不是有点儿看错了他呢?
戏谑地一挑唇,安天皓冷哼一声,啪地一甩衣袖:“诸位同僚,今日,你们若是执意要与我安天皓对上,那么,就休要怪我安天皓不知手下留情!”
安天皓的话语冷得就像是这后半夜的风,一经出口,众人便不觉的一个哆嗦。
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可不是盖的,这些年来,安天皓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的地位,与方轻画在轩王府近卫军中的地位几乎是不相上下。而今,让他们跟安天皓对上,即便是他们身后有皇上在撑腰,他们依然是会有一些底气不足。
“头儿,不是我们执意要跟你作对,只是,皇命难为,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头儿……你千万不要怪我们啊!”侍卫当中有人颤巍巍地说了一通,便是默然了。
其实,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跟安天皓对上已经是无可避免地了。他们这里这么多人,安天皓一旦手下留情,就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一旦交上手,以往亲密的战友,转瞬间就会成为最可怕的敌人!
“既然,你们无可选择,那么,来吧!”到这个时候,安天皓反而是笑了,笑得容华绝世,笑得山河色变。
轻画,或许,过了今晚,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或许,过了今晚,昭漠整个国家,也会因我而亡国……
数不清的人影,像是潮水一般爆涌而上,将安天皓包粽子一样包了起来。
刀光剑影,数不清的兵器向安天皓招呼过来。安天皓来不及细想,也没时间去细想,只是下意识地左突右支,让自己不至于入这些大内侍卫们的包围圈。
不是他胆小怕事,实在是,他今日一旦落在丰烟,那么丰烟的铁骑不日就会南下昭漠,将自己的国家也瞬间夷为平地!
自己死,他不在乎,但是,他的国家,决不能因为他,而受到不该有的牵连!
月色下,树影中,白色的衣衫灵动如云。一起一落,都将武力的精纯演绎到了极致,然而,即便是这样,安天皓想要安然脱身,却依然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大内侍卫们的本事的素质本就极高,加上数量又多,一时半刻不见胜出,可是时间一长,安天皓就有点儿吃不消了。虽是自己已经做到了尽量一招击退一人,但是,猛虎还架不住群狼呢……这些人悍不畏死地冲上一拨又一波,大有一股,打不过你也要累死你的架势,让安天皓渐渐有点儿捉襟见肘了……
看着安天皓的攻势渐渐弱了下来,司徒晋那刻薄的唇角不觉一扯,身形一矮,前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一个人对阵安天皓,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在这么多人缠住他的情况,自己只要偷袭成功,那么十有八九就能将安天皓顺利拿下,到那时,自己在皇上面前也就能够再次直起腰来,再次得到皇上的重用!
心里这么想着,司徒晋的身子已是如灵猫一样窜了起来,身如黑云罩顶,猛地就扑向了安天皓的身后。
惊觉身后恶风不善,安天皓剑眉一蹙,一掌震退身前众敌,回身对着来袭之人就是一掌。
掌风狂肆,如狂风扫落叶,霎那间惊起夜色迷离。
然而,蓄积了全身力量的司徒晋却是对这道掌风丝毫不予理会,只是咬着牙,直接就撞上了安天皓。只要能将安天皓拿下,自己受点儿伤算什么,只要能将安天皓拿下,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