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风回雪      更新:2019-10-11 08:52      字数:11312

望着司徒晋不要命地扑来,安天皓眸子乍然一缩,身形好似一尾游龙,翩然掠起,皎白空灵的身子在半空里张扬如一只虚幻的蝴蝶,和着月光,霎那间迷了众人的眼。

他就那么轻巧地在半空里流转,无视地上那无数虎视眈眈的侍卫,将心神缓自聚到一处,在身形即将落到地上的瞬间,身子倏忽一转,朝着流云苑里横掠而去。

今日形势,他已经讨不到好,若是自己落在这些侍卫手里,那么十之八九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他死不要紧,但是,丰烟狼子野心,必定会对自己的国家昭漠大兴虎狼之兵,到那时,他的国家就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不为自己,为了国家,他也绝对不能陷在这里!

白色身影好似一道流光,箭一般射进流云阁,只让那些准备继续与安天皓鏖战的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呢?刚刚还骁勇善战的安天皓竟是这么快就选择了走为上?

定定望着安天皓消失的方向,司徒晋恨恨地咬咬牙,随即不甘心地一甩衣袖,对着那一干神色各异的大内侍卫低喝一声:“追!”

今日既是已经惊动的安天皓,若是不能将之就地正法,那么待得他逃回昭漠,那么丰烟与昭漠之间必定会起战事。起战事,他们倒不怕,只是,昭漠有所防备之下,这战事必定会进行地分外艰难,所以,今晚,无论从哪方面讲,都不能让安天皓这么轻易地走脱!

一干大内高手像是潮水一样涌进了流云苑里,对流云苑展开了密集的搜索。

一向整洁素雅的流云苑,在这些人等野蛮的搜索之下,很快地就乱成了一团。

流云苑大厅左首一面墙壁上,是一副山水画面图。图画栩栩如生,好似只要有日光一照,上面的花就能散发出香气,上面的鸟就能飞起来一样。

那鸟的眼睛尤其的明亮,好像活物一般,此刻,就那么冷静地审视着被这些丰烟侍卫们搅得天翻地覆的流云苑。

若是这时有人注意这副花鸟图便是能够发现,那鸟儿眼神之中的光芒是那么的真,那么的冷……

盖因这花鸟图之后,俨然正藏着另一双眼睛……

墙壁之后,白衣如云的安天皓手掌轻轻握起,眼底里有浓浓的肃杀无声弥漫。澹台镜寒,自我安天皓为你贴身侍卫以来,为你安危多次出生入死,我真是没有想到,今日今时,你居然一点儿旧情都不念,赫然拿我开刀。

安天皓的心里波澜起伏,一向淡定的容颜上也有了丝丝冷佞,这处机关是自己这些年在流云苑里悄悄安置的,没想到,今日,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安天皓自嘲地勾勾唇角,只是今日今时就算自己能够求得一时安稳又能如何呢?外面全部都是丰烟国的人,只要自己一露面就会陷入重重包围,想要逃出丰烟皇宫去给自己的国家通风报信,谈何容易呢……

扶着墙壁的白皙手掌缓自蜷了蜷,安天皓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无奈与落寞之感。他安天皓自诩为丰烟国大内第一高手,可是如今呢?却是被自己曾经的同僚团团围困于此,脱身不得……

安天皓在密室之中,兀自迟疑不决之时,司徒晋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分明看见安天皓掠进了流云苑,可是如今,他们几乎已经将流云苑翻了一个底朝天,却仍旧是不见安天皓的人影,若真让安天皓走脱了,他可是没法回去跟皇上交代的啊!

心思百转间,司徒晋阴佞的眸子缓自在流云苑扫过,鹰隼一样的目光里,有着阴沉与寒意,就那么一寸一寸扫过流云苑的每一件物事,每一寸摆设……

静寂无声里,他几乎能听到所有人的心跳。

安天皓,丰烟国大内第一高手,寻常人等,见到他都要退避三舍,而今,自己这些人却是要围剿他,这其中的凶险,也只有真正与他对上的人才能知晓。

“晋哥,我们已经将流云苑翻了个底朝天,还是不见安天皓,他是不是已经走脱了?”一个侍卫皱着眉头凑到司徒晋跟前,有点儿不确定地说。

司徒晋同样也是皱着眉头,眼神依旧是锲而不舍地在流云苑里不住逡巡,薄得好似刀锋一样的唇角微微一勾:“不可能!流云苑里里外外全是我们的人,他若是出了流云苑,我们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那个侍卫犹豫了一下,缓缓又问:“晋哥的意思是,安天皓还在这流云苑里?”

“不假!”司徒晋笃定地说了一声,一双黑眸里,闪现出阴险至极的光芒:“搜,继续搜!就算把流云苑给拆了,也一定要将安天皓给揪出来!”

一声话语冷厉而迫人心弦。一干侍卫们心神一震,齐齐应了声是,又开始搜索了。

而密室之中听到这声话语的安天皓眼神也是在不觉间更冷了几分。掘地三尺也要将自己给搜出去么?安天皓讥诮地挑挑唇,绷起了浑身的神经,那好,只要你能搜到这里,我倒是要好好送你一程。让你陪着阎王爷喝茶去吧!

他的手掌握紧,眼神却是一瞬不瞬盯着那些在流云苑里肆意翻腾的侍卫们。内心百感纠结。素日里,他的流云苑几乎是皇宫内的禁地,哪个敢在这里放肆,可是如今,这些侍卫们居然就像是在横扫寻常百姓家一样,在他的流云苑里这般肆无忌惮……此一时彼一时,果真是不假啊!

安天皓内心里百感丛生,而外面那些侍卫们的搜索亦是再一次无功而终。

“晋哥,真没有。”又一个侍卫无奈地蹙蹙眉,摊摊手,朝着司徒晋回禀。

怎么可能没有?司徒晋皱紧了眉头,他明明看见安天皓进了流云苑,而流云苑里,除了前后两个出口,再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他几乎可以肯定,安天皓一定还在流云苑里,一定还没有出去。既是他还在流云苑里,他们这些人却是遍寻无果,那只能说明,这流云苑内,定是存在密室之类的东西……

只要肯定安天皓还在这流云苑中,那一切就好说了。

司徒晋阴险地一勾唇角,慢慢扬起手掌,阴沉沉道:“所有人听着,退出流云苑,将流云苑给我点了!”

点了?

密室之中,白衣如雪的安天皓眸子乍然一紧,唇瓣那抹笑,也更冷了。司徒晋,你好威风呵,竟然敢在皇宫里点火?是求功心切,还是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扶着墙壁的白皙手掌上,青筋暴突,透过墙壁上的空隙,安天皓紧紧盯着那些丰烟国的侍卫一溜烟地退出流云苑,接着便有几只火折子丢进了流云苑里,那些浇上了火油的火折子一经落到流云苑内橡木的地板上,便是噌的一下窜起了丈余高的火苗。

不过眨眼间,流云苑便是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火光霎那间冲天而起,腾腾烟雾直冲九天银河……

流云苑密室之中,安天皓黑瞳里泛起丝丝寒意,这司徒晋还真是够狠,说点就把流云苑给点了,自己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流云苑已经是被无边的火海包围。

浓浓的烟雾从墙壁的空隙里窜进来,直打鼻孔,安天皓忍不住咳嗽起来,以手掩面,缓自后退。不行,自己可不能让司徒晋给烧死在这里。

身形缓自向后,在浓浓烟雾中,安天皓紧紧掩住口鼻,不时轻轻咳嗽两声,转身启动密室的开关冲了出去……

身子才刚刚掠出流云苑,早就已经蓄势待发的丰烟国将士们便是齐齐拉动了手中的弓弩,无数的箭矢,像是飞蝗一样,转眼射向了那刚刚在流云苑外现身,甚至来不及看一下外面情形的安天皓!

箭簇上寒光隐隐,几乎可以想见,若是好些箭矢真得射到了安天皓身上,那么安天皓绝对再无一点儿生还之理!

然而,就在这些箭矢即将射到安天皓之时,一道绯红的人影却好似鬼魅一样蓦然而至。举手投足间,道道寒芒在他身周流转,那些近到安天皓身前的箭矢便是被这道道流光无声扫落。

在这道绯红人影扫过丰烟大内侍卫射来的箭矢之时,又一道鹅黄身影在半空里如云飘过,一面飘过,还一面轻描淡写地挥手劈出道道掌风,蕴含着丝丝清香的掌风,在侍卫之中炸开,被这掌风一扫,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侍卫们一个个便似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起来。

黄衫拂动,妖冶如画的晏清瑶慢悠悠落在安天皓身周,与绯衣的毕寒衣聚到一处,冷眼扫了扫那些东倒西歪、迷迷瞪瞪的丰烟大内侍卫,轻轻挑了挑嫣红的唇角:“一群废物,还想着要阴人!”

一面说着,窈窕的身姿缓缓转过,笑吟吟望向了一袭绯衣的毕寒衣:“寒衣,现在,咱们可以走了吧?”

今天晚上,他们本是想要悄无声息地出了丰烟皇城,谁知道,刚刚才出轩王府没多久,就发现这皇宫之内噪杂无比,片刻之后,还起了熊熊大火……毕寒衣虽是对丰烟没什么好感,但是一见到皇宫内起火,心里也是多少有些好奇。皇宫重地一向是严禁烟火,何以会在深更半夜起了这么大火……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毕寒衣与晏清瑶让毕寒雪先行出了丰烟之后,便是双双赶来丰烟皇宫看个究竟,这一瞧之下,这恰恰遇到了司徒晋等人围剿安天皓的一幕。

对安天皓,毕寒衣多少也有一点儿了解,此人乃是方轻画的师傅,对方轻画的心也是实打实的,关着方轻画的缘故,毕寒衣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安天皓就这么被这些丰烟的大内侍卫给射杀,这才没忍住出手相助……

眼神望了望虽是有些狼狈,但依旧是风雅无双的安天皓,毕寒衣轻轻笑了笑:“趁着丰烟皇城众军未到之前,咱们还是快走吧!”

听到毕寒衣的话,安天皓无声的点点头上,俊雅的面上浮出丝丝郑重之色:“毕神医说得是,皇宫险地,确实不宜久留!”一面说,一面引着两人朝一处隐蔽的小道上走去:“两位,这边走!”

被晏清瑶掌风扫得迷迷糊糊的司徒晋眼睁睁地看着安天皓与毕寒衣三人就在他的面前堂而皇之而去,心里既有不甘,又是恐惧……这一次,自己惊动了安天皓,而又没有将之拿下,一旦等他回了昭漠,丰烟与昭漠之间的战事必定无可避免,到时,丰烟国也必定惹上不小的麻烦……

司徒晋心里非常清楚走脱了安天皓的害处,奈何,此刻,他被晏清瑶掌风中不知什么药物迷倒,浑身酸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别说去追安天皓,就是撑着自己的眼皮都睁一会儿眼睛都成了奢望……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看着毕寒衣、安天皓、晏清瑶在他面前从从容容而去,而不能采取半点拦截措施……

月色苍茫,隐约间寒气入骨。

毕寒衣、晏清瑶以及安天皓三人任何一个单独行动可能都会陷入丰烟大内侍卫的包围圈中,但是三人会合到一处,就形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想要出皇宫,除了澹台镜明亲自来拦阻,否则,还真没人能留住他们……所以,半个时辰之后,这三人便是无声无息地出了丰烟国的皇宫,到得丰烟国城门口。

月光迷离,东方已经渐白。

城门外,安天皓对着毕寒衣与晏清瑶拱拱手,眼神之中含着深深感激:“今日两位救命之恩,安某人记下了,他日,两位若有需要安某人帮忙之时,请尽管开口,只要安某人能办到,绝不推辞!”

“呵呵,安先生客气了。大家都是朋友,哪有看着朋友有难,我们却不相助的道理。”毕寒衣轻笑一声,神态儒雅而柔和。

“得亏了这丰烟的皇帝心怀不轨,一心要将你留在丰烟,这才能在今日撞见他们欲图对安先生不轨的一幕,若是早些这老皇帝放我们走了,只怕今日,安先生真得有吃下大亏了。”一旁晏清瑶一双狭长的媚眼轻轻一转望了望毕寒衣,笑吟吟道。

毕寒衣无声地抿抿唇角,对晏清瑶的话未置可否。的确,若是当初自己说治不好澹台镜寒的时候,澹台镜寒放自己走了,那么今日,他断不能撞见这么一出,然而,就是因为澹台镜寒百般的纠缠,不肯轻易让自己离开丰烟,才有了今日自己撞见丰烟侍卫欲图对安天皓不轨的一幕。可见,天地浩渺,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丰烟已非先生久留之所,先生今后打算去哪里呢?”毕寒衣微微抬眸望了望安天皓,柔声询问。

“我本是昭漠皇子,为保两国交好,少时来到丰烟皇宫内,因为国内实力不济,纡尊降贵,甘为丰烟帝王护卫……”安天皓苦笑一声,清眸之中闪现出几丝别样的迷茫与苦涩:“而今,丰烟既是已经疑忌于我,我断不能再留下去。而且,以澹台镜寒为人,必定会睚眦必报,今日走脱了我,这笔帐,他一定会算到昭漠头上,所以,为保我昭漠安危,我一定要尽早赶回昭漠。”

感觉到安天皓话语里那淡淡的愁愫,毕寒衣却是无声地一叹,安天皓为何对遭到丰烟大内侍卫的劫杀,他自然也能猜到一二……轻画这位师傅,为了她付出的也委实是不少啊!

“丰烟帝王心胸狭隘难有容人之量,我们也不想久留于此,今晚便会离开丰烟。转去东林,先生可有什么话,需要我们转达给轻画么?”毕寒衣再一次抬抬眼睛瞧了瞧安天皓。如今,东林新帝百里无涯与秀水女帝方轻画将要成亲的消息,天墨上几乎是人尽皆知,而安天皓对方轻画的感情,也是深沉的让人难以想象,自己要去东林,安天皓是否需要转达一些思念之意?

听得毕寒衣的话语,安天皓愣怔了一下,随即却是悠悠仰面望了望东方那渐渐起的曙光,兀自一声长叹:“若是,你能见着轻画,帮我告诉她,安师傅,祝福她。祝福她从今而后,更快乐,更幸福!”

话语深沉,含着不尽的深意,毕寒衣与晏清瑶听在耳中,自是又多了一番唏嘘。这便是真正的大爱吧?爱一个人,只是默默的付出,不对她的回报,哪怕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未曾被她知晓,他也心甘情愿……

幽幽阖眸,毕寒衣淡笑一声:“好,我若是见着了轻画,一定向她传达先生的话。”

安天皓无声地抿抿唇角,淡雅的面上浮出几许落寞与惆怅:“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还是先撤吧。天高水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毕寒衣与晏清瑶同时拱拱手,朝着安天皓点点头,下一刻,两道人影便似离堂燕子倏忽跃上了高高的城楼,无声地掩出了城。

望着两人远去,安天皓亦是无声地笑了笑,目光定定看了看丰烟皇城那依旧弥漫着浓浓烟雾的方向,一双清眸里,无边的寒意渐次铺散而开:“澹台镜寒。司徒晋。你们的‘好意’,我记下了。咱们回头见!”

低低的话语,好似带着某种蛊惑,话语犹自飘在半空之时,白色的身影已是如烟似雾一样飘过了丰烟国那高高的城墙,流云般飘远了!

一夜,只是一夜,本来人间仙境一样的流云苑化为了一堆废墟。

流云苑外,迷迷瞪瞪了一夜的大内侍卫们,此刻已经是醒过神来,然而,面对这一堆废墟,一个个却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了脑袋。

昨晚,他们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在皇宫内点火,可是最后呢?仍旧让安天皓给跑了!

眸子阴沉不定,司徒晋就那么无声地站在流云苑的废墟前,目光久久凝视着地上那一堆烟灰……跑了安天皓,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去跟皇上交代……

心底里百感纠结,司徒晋缓缓阖上眼,两排钢牙紧紧咬起:安天皓!你害我在皇上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我绝对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绝对不会放过你!

丰烟皇城大殿上,黑衣劲装的司徒晋规规矩矩侍立在澹台镜寒身侧,头低低垂下,下巴抵着胸口,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你是说,安天皓跑了?”澹台镜寒轻轻张了张嘴,话语波澜不惊。好似并没有将安天皓跑了这件事放在心上。

“属下无能,请皇上责罚!”司徒晋扑通跪倒,额上瞬间却是布上了冷汗。昨日自己信誓旦旦地在皇上面前下了保证,说是要将出卖皇上的人给揪出来,可是而今,他揪出来是揪出来,但是却让这个人给跑了……这份罪责着实是不小啊!

听到司徒晋的话语,澹台镜寒无声地挑挑唇角,空洞的双眸里有冷幽的光芒浮动:“救走他的人,是毕寒衣?”

语气阴沉,像是隐忍着极度的愤怒。毕寒衣啊毕寒衣,朕一心留你在丰烟,可是为了让你医治朕的眼睛,不是为了让你来坏朕的好事!如今,你居然这般不知所谓地来干涉我丰烟的事情,看来,是摆明不把我丰烟放在眼里了。既是如此,那么等着朕将天墨其他几国彻底夷平之后,会跟你好好算算这笔帐的!

“回皇上,就是天墨神医毕寒衣,还有梨香宫主晏清瑶横里杀出来,坏了咱们的好事。”像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司徒晋赶紧着将责任推到了别人的身上。

澹台镜寒唇角掀起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意:“安天皓虽然出了丰烟皇城,但是,他一定会回昭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传令下去,即刻整顿三军,兵发昭漠,将昭漠小国给朕平了!”

话语阴佞中带着几许邪肆,霸道中带着几许冷厉。

这一次,他澹台镜寒终于有了平掉昭漠的借口,终于有了兵发昭漠的契机了。安天皓,不要怪朕不念这些年的旧情,是你先要亏欠朕,先要跟朕对着干的!

丰烟皇城,暗流汹涌,一只只骑兵,像是开闸的洪水从皇城之内蜂拥而去,不约而同,齐齐本想了昭漠方向。

大军汹涌,好像是蕴藉了万年的火山在一朝爆发!

昭漠小国,国力一向不强,因为如此,才在多年前将本国皇子安天皓送到丰烟皇宫内做了质子,以图两国长期交好。而昭漠皇子安天皓也深知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在丰烟国期间,谨小慎微,甚至不惜自降身价做起了丰烟帝王的贴身侍卫,为保护丰烟帝王多次出生入死,渐渐赢得了丰烟帝王青睐,对昭漠也渐渐放下了觊觎之野心。而今,昭漠皇子叛出丰烟,丰烟帝王恼羞成怒兵发昭漠,一场浩大的战事自然是在所难免……

丰烟国内这般暗流汹涌,自然是逃不过丰烟国内仅次于皇家的两大势力。

一家自然是百里阁,另一家,却是改头换面的吉祥赌坊。

百里阁中,凤舞轻轻眯着凤眸,站在凤栖梧的游窗前,目光散漫地望着丰烟皇城街道上那气势轩然,神气活现的丰烟将士一个个跃马出城,绝魅的面上几许轻笑淡淡拢起:“这丰烟国的皇帝,倒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投机行家,抓住一点儿是非就要对人兴师动众的!”

听着她的话,一旁的龙耀牵着嘴角笑了笑:“是呢,最近,这五国之中,事儿也委实多了一些。”

龙耀的话,一听就是话里有话。不错,天墨五国之中,东林与秀水两国帝王正在商议大婚之事,而丰烟国中,丰烟却是欲对秀水兴兵动武……一边将要办喜事,两国同庆,一边却是要开战时,将万民陷入水火……

“若是,秀水女帝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你说,他们的婚事还能如常进行么?”凤舞轻轻吁了口气,目光一转望向了东林方向。他们的阁主,东林的新帝,在与秀水女帝方轻画纠缠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是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是,这丰烟的老皇帝怎么就这么不识时务,偏偏在这个时候生出这许多事儿来,这不明摆着,给他们的婚事添乱么?

凤舞的话语里,有一种莫名地担心与忧虑。的确,方轻画对她这位师傅的感情,那绝对是寻常人难以想见的,若是让她知道,丰烟帝王居然对她师傅的国土举兵侵犯,她是不是会像灭掉秀水一样,来干掉丰烟这个不知所谓的老皇帝呢?

龙耀眯缝了眯缝眼睛,转脸望了望窗外那明晃晃的阳光:“丰烟这么大的动静,咱们想瞒是瞒不住的,就算咱们想瞒,秀水女帝的人也会将消息传过去。”

半月之前,方轻画虽是离开了丰烟,但是她在丰烟的势力却是一点儿都没动,并且,这些日子以来,在苏锦宫主苏黎世的维护下,方轻画在丰烟的势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是越来越强,大有一股超越百里阁的架势……

所以,丰烟的动静,就算他们不回报阁主,苏黎世也是会回报方轻画的……

幽幽一声叹息,龙耀慢悠悠道:“回禀阁主吧!该当如何,让他们做头儿的去做决定,咱们只要做好咱们的本分就好。”

丰烟风云变化之时,秀水国内,冷府之中,曲径游廊之上,一袭黑衣如墨的方轻画静静地倚着游廊。素白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

这封信,是苏黎世刚刚传给她的,信上赫然只有两行字:

安天皓被丰烟皇宫大内侍卫追杀,已是叛出丰烟折返昭漠。丰烟帝王恼羞成怒,举兵侵犯昭漠。欲图将昭漠小国纳入自己版图之中。

垂眸凝视这这信札上的两行小字,方轻画曼妙的唇角无声地勾起,粉嫩唇瓣上,那优雅的笑容如风般写意。

澹台镜寒,你还真是死心不改。上一次害我,我饶你不死,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如今居然还敢对自己的安师傅下手。你眼里把我方轻画当成了什么?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还是让人骑在头上拉屎都不敢吭气的懦夫?

素白的手掌缓缓握起,将那张信札攥成一团,俊美小脸上,几许寒意瞬时冷厉非常。澹台镜寒,你想对昭漠用兵,那你得先衡量衡量自己的斤两!看看自己够不够那个资格!

手掌再一次用力,被揉成一团的信札无声地化为齑粉。而方轻画却是身形一转步下了游廊。

“头儿,你去哪儿!”游廊不远处,刚刚露头的风寂灭一见方轻画迈步朝着门口走,急忙出声唤她。这个时候,整个秀水都在忙着安排他们皇帝陛下的婚事,貌似只有他们这位皇帝陛下很闲,整天逛来逛去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首深深望了一眼风寂灭,方轻画笑道:“听说丰烟皇帝想要攻打昭漠呢,我去丰烟转转,问问这老皇帝,是不是嫌眼睛瞎了不够,还要丢了命,才肯识趣儿一些。”

听方轻画说得轻描淡写,风寂灭嘴角一抽,美得妖孽至极的脸上溢出丝丝别样味道……他的娘啊,敢这样说一国君王的,恐怕除了他们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人了吧……

风寂灭犹在愣神的功夫,方轻画已然是无声地折身出门了。

目光凝视着方轻画消失的方向,风寂灭禁不住摇头一叹。方轻画此人,若是能与之交上朋友,那便是天大的造化,若是要与之为敌,那实在是灭顶的灾难啊。她若是看谁不顺眼了,这人的好日子只怕也就真得到头了。

风寂灭心中为澹台镜寒默哀之时,方轻画却是已经大摇大摆出了秀水的皇城,到得秀水郊外。

孤立于秀水郊外高高的山峦之上,方轻画抬眼仰望着脉脉长空,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将赤焰魔凰召唤过来,目光却是不经意地一扫,扫到了山峦下,一骑疾速奔跑的骏马。

骏马通体火红,在翠意盎然的林间跃动如火,瞬时便晃了方轻画的眼……盗骊,是盗骊……若此马是盗骊,那,这马上的人……莫不是……八王爷……

方轻画愣怔了一下,八王爷,他怎么会来了秀水?他怎么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进秀水呢?

蹙起一双柳眉,方轻画轻轻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身形一张,如一只苍鹰横掠而下,若她料得不差,八王爷会来秀水十之八九是因为自己。

若是自己此刻招来赤焰魔凰,就这么走了,那王爷铁定就会扑一个空。说实话,她虽然对丰烟皇帝没什么好感,但是对这位王爷,她还做不到视而不见。

半空里那忽然而现的阴影,同样也是引起了澹台镜明的警觉,无声地蹙起剑眉,澹台镜明猛得拉住马缰绳,轻喝一声:“驭!”

盗骊通灵,奔跑的步法戛然而止。

前蹄跃起,一声长嘶!

树林之内,便经久地回响起了盗骊宝马的嘶鸣声。

树叶在这嘶鸣声中沙沙作响,林风幽寂,漫天黄叶纷飞。

在光与影交织的绝美画卷中,那一袭黑衣风流的方轻画便和着阳光缓自落在了澹台镜明与盗骊之前。

一身气息高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绝美容颜上有着几许艳绝的美丽。

“八王爷。”方轻画朱唇一启,缓缓开了口,朗目如星,闪烁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盗骊宝马上,黑衣勾勒着完美身形的澹台镜明无声地凝望着面前的女子,薄肆如刀锋的唇角动了动:“听说,你要嫁给百里无涯?”

语气淡淡,似乎是无波无澜。然而,对澹台镜明分外了解的方轻画却是知道,澹台镜明的心里,此刻绝对不是无波无澜,而是有点儿山雨欲来……

“嗯。”淡淡应了一声,方轻画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要丰烟国内有澹台镜明的亲兄弟澹台镜寒,自己就不可能在丰烟轩王府之中再有立足之地……她与澹台镜明也注定是能是有缘无分了……

“就这么简单?”澹台镜明眼帘一垂,黑眸掩下了几许苍茫。

“嗯。”方轻画依旧是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在你心里,我算什么?”澹台镜明抬眼望了望方轻画那一张绝美到让人心颤的脸面,忽而便是话锋一转,逼问道。

方轻画无声地垂眸,狭长的睫毛在如雪的面上投下大片的阴翳,却更显得她的出众与美好:“在我心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

“呵呵,只有这样?”澹台镜明唇瓣带着几丝苦涩,翻身下马,丢开马缰绳,迈开一双修长的腿,缓缓逼近静默在他跟前的方轻画。

“只有,这样。”心底一叹,方轻画落寞地答。

“你看着我!”澹台镜明低喝一声,走到方轻画跟前,双手握住她的胳膊,一双星目里闪烁着沉沉星火:“你看着我眼睛,回答我!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

澹台镜明手掌的力道极大,似乎想要将方轻画给彻底地摇醒,让她告诉自己事实的真相。他不傻,方轻画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他早就有所察觉,她对他绝对是有情有义的,可是如今,她为何会突然转向投向了百里无涯怀里,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出了什么轻画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事!

澹台镜明的怒吼低沉暗哑,像是一记记重锤,锤在了方轻画心头。

在自己心里,澹台镜明到底算什么么?

她苦笑一声,仇人?情人?还是知己?她说不清楚。按说,当初,他杀了“自己”的父母,这该算是仇人才是,只是因为自己来自异世,加上澹台镜明不计较自己的身份,将自己从死人堆里抱了出去,随后几年对自己又确实不错,所以,她才压下了想要替这具身体的父母报仇的想法,心甘情愿做了他轩王府的近卫军统领。

而后几年,澹台镜明对他有事宠爱有加,几乎将她捧在了手心里,让她彻底尝到了被呵护与关爱的滋味,一向高傲冷艳的她,在面对澹台镜明这种霸道却细腻的爱时,也不觉有些沉迷……澹台镜明懂她,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所以,她同样也敬重澹台镜明,甚至连自己宝贵的第一次都给了他……可是,即便这样,方轻画心里却依旧明白,丰烟皇城,并不是自己长久安身立命之所。在丰烟,只要有澹台镜寒在一天,他就认为她方轻画就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丰烟皇族炸得尸骨无存!故而,澹台镜寒绝对不会让自己与澹台镜明如愿,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成为澹台镜明的妃子……

因为澹台镜明的缘故,她又不能将澹台镜寒给咔嚓了,所以,面对这种情况,她所能做的,或许只能是离开。离澹台镜明远远的,眼不见,则心不念。心不念,则往事已矣……

“王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而今,我是无涯未过门的妻子。请你自尊。”长长一声叹息,方轻画缓自阖上眸子,淡淡说完,双臂轻轻一震,将澹台镜明握着自己双臂的手掌震了开去。

望着方轻画这般动作,澹台镜明双目之中顷刻盛满了受伤。轻画,他的轻画,居然将自己震开了……以往,他抱着她,呵护她,她可从来不会这般冷淡地将自己震开啊!

澹台镜明眼神复杂地瞧着方轻画,高傲的心像是受着最无情的践踏:“好。我尊重你,尊重你的选择。”

高傲如神一样的男人,在面对方轻画这般淡漠的话语时,也渐渐用冷漠将自己武装了起来,回身走向了自己的宝马。

看来以前种种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了,以前种种不过是自己想入非非罢了!

他就那么孤傲地走向自己的盗骊宝马,无声地翻上马背,心情沉重地像是灌满了铅……过去的,真的能够过去吗……

澹台镜明住了身形,缓自回身,再一次寻觅那个让他梦萦魂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身影。

“轻画。跟我走好不好?”最后一次,他放下了高高在上的尊严,眼含期冀地望定了那一袭风流如画的,满身气息高华的女子。

听着澹台镜明话语里的哀求之意,方轻画的心不觉又是一痛。不是她不肯跟他走,实在是,造化弄人……而今,她与澹台镜寒之间已经是势成水火,有她没他,有她没他了……她还能如此顺顺利利地去丰烟当轩王府的妃子?只怕是不能的……

“王爷,你的好,轻画永远记下了。这一次,你就让轻画任性一次吧!”方轻画转过身,阳光的暗影从她身周倾泻而下,将她的身影拉长又拉长。

久久凝视着方轻画那一袭单薄却好似具有某种魔力的背影,澹台镜明无声地勾勾唇角,凉薄一笑:“好。”

一字如雪,淡而轻盈,只一字落下,澹台镜明再没有任何的迟疑,翻身上马,打马掉头而去:“驾!驾!”

一叠声的驾,像是催命的符咒,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他就那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消失在了方轻画的视线之中。

看着澹台镜明的身影远走,方轻画忽然觉得心中一阵窒息地难受……像是有一把刀子瞬间将她的胸膛给掏空了一样!

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按住了胸口,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两行泪,两行晶莹剔透地泪,顺着她的眼角缓自滑落,溅落在地上堆积的黄叶上……王爷,对不起,对不起,轻画,也不想这样,不想这样的啊!

再一次,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接着抬手恶狠狠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似乎想借着这个恶狠狠地动作,甩掉一些不快的情绪一样。

仰着面,眯着眼,任着天空上那碎金一样的光芒照在脸上,将她的泪水一并晒干,方轻画努力地将自己唇角勾了勾,勾出一抹戏谑到让人心疼的自嘲弧度:“过去了,都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方轻画只是百里无涯的皇后,百里无涯的皇后!”她这样告诉自己。

袍袖里,两只手掌紧紧握起,方轻画无声地撮起唇角长啸一声……

少顷,半空里,硕大的赤焰魔凰应声而至。

金色耀眼的翅膀扑闪间,流光隐转,大团大团金色的火焰,如金色的流云为这个落寞的秋季,更添了几分凄美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