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离开(1)

我在雪山上游走，冰冷的雪花扑打在我的脸上，钻进我裸露的脖子中，化成一道道雪水，在我的心中慢慢流淌。

我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千里冰山，万里雪飘，莹莹山体，巍峨雄壮。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也认为这里是极美的。

华丽的宫殿，美丽的女子，干净的衣服，精致的食物，一切的一切让我如在梦中不愿醒来。

如今，梦碎了，人醒了，而我的心，也死了。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未曾落地已凝结成冰。

风在耳旁呼呼地刮，披风高高扬起，在风飘荡。单薄的衣裙如细弱的蝴蝶，瑟瑟发抖。

我闭上眼睛，伸开双臂，心中万分悲哀。

天地万物，只有我是最最可笑的一个人。

“莲儿，你做什么，赶快下来！”皓月在我身后大喊。

大雪天，他的轮椅陷在雪中，行得极其艰难。

我慢慢放下双手，怔怔看他，心内五味俱全及其复杂。

“皓月，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在风中诉说，声音悲凉。

皓月停止了前进，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

我继续说道：“为了你，我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你，我也可以明知是陷阱，也不顾一切地往里跳。”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瘦弱的身躯异常单薄，脆弱的身体正经受着风雪的摧残。他瘦削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双唇微微发紫，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心软，深吸一口气，狠心说道：“可是我求求你，让我走吧，让我走吧。我在这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皓月身体猛地一震，满脸震惊，他失声叫道：“莲儿……”

我哆嗦着双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清晰可辨：“皓月，我很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但是，对不起，我无法呆在这里。我痛恨西域圣殿，我痛恨……痛恨圣殿的一切。我不要再呆在这里，我不要再看到这里的一切。”

皓月冷静下来，一双眼睛清澈而透亮，他看着我，慢慢说道：“其实，你最最痛恨的，是我的母亲，你最最不愿意见到的，也是我的母亲。对吗？”

我木然站着，既不反驳也不承认，但是泪水慢慢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与皓月了解对方至深，他的心思瞒不过我，我的心思却也瞒不过他。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我也明白，如果现在要将你强行留下，会有多么自私。但是……”皓月望着我，郑重说道：“就让我自私这一回。莲儿，我请求你，求你留下来。”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深深知道，要让皓月说出这番话来有多么地不容易。他从小身体残疾，自尊心比其他人要强出许多，能让他低头已是极不容易了，更何况是让他开口求人。

但是，但是，但是他为什么偏偏是圣姑的儿子？

我闭上双眼，不忍心看到他眼中的悲恸，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轻轻说道：“皓月，对不起……”

皓月亲自去与圣姑谈判，终于使圣姑同意，让我以西域圣殿特使的身份去中原据点潜伏。

选定了出行的日子，我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在圣殿住了十一年，但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却并不多，而我也无心将圣殿的东西带走。我随便挑了几件平常换洗的衣裳，拿上一叠银票，一把防身用的小匕首，将包裹一卷，就算打点好了。

无心摇着头，去厨房为我准备路上的干粮。

皓月则将我叫到了书房。

在西域圣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为圣殿做出贡献的弟子，在他们死后都会把他们的画像挂在秋叶阁。画像的下面会摆上一个案台，案台上放一本册子，册子里记载的是他们生平的事迹。在圣殿，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而画像，也是一件相当宝贵的东西，试问谁不希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永远地保留下来，让后人敬仰？

皓月的画工相当传神，常有身份较高的圣殿弟子前来求画。皓月画好后，他们便将画像郑重地收藏起来，以备死后之用。

我刚到圣殿时，曾经目睹过皓月为云霄与雪琴画画。当时伊人已经不在，皓月凭借记忆将她们的容貌画出。画得虽也不错，但因为没有真人在身旁，总不能将她们的绝代风华完全展现出来，皓月一直将此事引为憾。

如今我要走了，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皓月决定在我临行前，好好为我画上一幅。

其实今时今日，我根本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可是不忍拂他好意，我还是乖乖地坐在书房，随他画去。

皓月画画相当投入，神情凝重，目光深邃。

我怔怔地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看着他手持狼豪从容不迫的气度，悄悄将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深深地刻在心里。即使不在圣殿，皓月依旧是我心中最最牵挂的人。

不知怎地，我看着看着，心中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沈晋，那个疼我爱我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人，那个明明知道我身份仍旧义无反顾地帮助我的人，那个虽然只与我作了一月夫妻却让我一直愧疚的人，那个也曾经让我体会过什么叫做幸福的人……

我错过了沈晋，也错过了皓月。

难道我的这一生，注定了要与幸福擦肩而过？

离开圣殿的前一天，无涯忽然从秋叶阁跑了回来。

“是少主人让我回来的。”她兴高采烈地说，“少主人要我护送你安全到达目的地。”

我鼻子一酸，几乎又要落下泪来。我拂开衣袖，向皓月深深一拜：“少主人大恩大德，莲儿永生难忘。莲儿走后，您……一定要多加保重……有无心姐姐在你身边，莲儿很是放心，但是……皓月，你一定要爱惜自己，不要……不要让我……走得……走得不安心……”

皓月握紧我了的双肩：“莲儿，你放心。”

天女宫许多姐妹自发来看我。有的泣不成声，有的依依不舍。人非草木，想不到向来工于心计的天女宫弟子，竟然也有这样感性的一面。

她们的举动让我吃惊，更令我感动。

凌霄送我一幅人皮面具，她说：“你曾在中原露过面，恐怕有人会认出你来惹出麻烦，还是戴上这个安全些。这面具做工非常精致，戴在脸上不会感觉不舒服，对皮肤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幻花道：“有影响也不要紧，我这里有上好的养颜膏。你只要在晚上抹上一点，保你皮肤光滑柔嫩如婴儿。这可是我独家配制的秘方。”话音一落，惹得众女子纷纷讨要。

之后，缕香送我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指烟送我毒粉药丸作防身之用，其他人也拿出礼物赠我留念。物轻情意重，我含着泪一一谢过。不管之前如何，今后又会如何，我知道这一刻，她们的心是真诚的。

第二天一早，“七大护法”中的陈虎亲自驾车护送我与无涯下山。

这是我第二次离开雪山，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离开了。

无涯在车厢里翻看我的礼物，一边翻看一边咂舌：“啧啧，真想不到，莲儿你的人缘居然有这么好。我在西域圣殿住了二十多年，这样的盛况也只见过两次。”

我好奇：“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无涯抬起头，轻轻叹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云霄与雪琴奉圣姑之命，离开圣殿去中原。那时，云霄只有十六岁，而雪琴只有十四岁。云霄奉命在中原建立‘九霄殿’，作为圣殿在中原的一股势力；而雪琴以大理威武将军郑亭之女的身份潜伏在大理，伺机盗取‘天女阵图’。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她们身负的任务有多么重要，只是看到周围有那么多人来给她们送行，觉得很是羡慕……”

听了无涯的话，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微微苦笑……

虽然是奉圣姑之命去中原据点，可据点的确切地点在哪里，我竟一无所知。

无涯明明知道，却偏偏不告诉我，只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我倒真的很好奇，不知如今，还有什么东西能令我觉得惊喜。

没有武功，我与常人无异，一路舟车劳顿，让我浑身骨头散了架。身体虽然基本康复，但因为之前元气大伤，身子仍旧十分虚弱，再加上路上受了风寒，这一路行来竟是极为辛苦。

若非无涯在身边悉心照料，也许我真会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想想也是好笑的，我没有死在段玉妍的掌下，却差点被这舟车夺走性命。段玉妍要知道了，不知会不会笑掉大牙。

为了照顾我，马车一路走走停停，耽搁了不少时间。到达目的地时，竟然比预定日子迟了整整两个月。

我透过车窗往外看，发现外面一派繁华景象。房屋精美，街道秀丽，路旁杨柳飘飘，两岸花团景簇，美不胜收。过往行人衣着讲究，举止有礼，语调悦耳。

我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我要去的地方，竟然是扬州。

无涯促狭道：“怎么样，吃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