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老人死在都燕山庄，李飞泉身为庄主自然担起了彻查的责任。

凶手很明确，是赵青淮，而她本人对此也供认不讳。只是在对如何处置赵青淮一事上，众说纷纭。

塔陀以报仇为由维护赵青淮，而众人在此时的态度也变得模棱两可：如果六合老人真是赵家的灭门凶手，赵青淮报仇就是天经地义；反之，赵青淮杀人就要填命。

事情僵持了三天没有进展，李飞泉无奈之下找高蛏商议，询问六合门对此事的意见。高蛏叹息，事情的发展其实有些匪夷所思，纵然他相信师父不会是那个所谓的灭门凶手，但在塔陀的一再坚持之下，六合门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六合老人的清白，他不能为了替师父报仇，就盲目地要求将赵青淮带回六合门处置，反复思量之下，这件事情竟只能暂且作罢。

这样的结果虽然让高蛏郁闷难纾，但他隐隐觉得，从凌舞出现在武林盟会上开始，似乎就有什么阴谋在酝酿着，如今师父的死……不过是阴谋的一个部分，后面肯定还会发生什么他无法预料的事情，与其现在处置赵青淮的性命，不如稍安勿躁，看看他们的阴谋究竟是什么！

第四日，当赵青淮被塔陀接出北苑的时候，莫轩一行已经离开。李飞泉特地派人将他们护送回去，也有许多武林中人自愿与他们同行。临行前，高蛏也只是表示，对于六合老人是否灭门凶手一事，六合门必定倾尽全力彻查清楚。

只在北苑住了三天，赵青淮却清瘦了不少。李飞泉撤掉北苑侍卫的时候，莫轩早已离开，赵青淮站在北苑望着寥落的天空，心却已经痛得麻木，自此之后，此生师父便是她唯一的牵挂了吧……

赵青淮回到原来的房间里，疲惫的关上房门，一个转身却见凌舞悠然地坐在她的房间里喝茶，没有面纱遮掩的脸庞冷漠且狰狞。

“师姐，我累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已让她身心俱疲，她现在没有力气应付凌舞的冷嘲热讽。

“师妹这三日住在北苑衣食无忧，又有侍卫保护，怎么会累？”凌舞放下手里茶杯，眼角轻轻扫过赵青淮的脸。

赵青淮不看凌舞，径自往床边走去：“师姐，我真的累了，如果你想在我屋里喝茶就自便吧。”

“好。”凌舞不再多言，从怀里掏出一串琥珀色的念珠放到桌上，微微提高声音，清晰道，“师妹你现在可是教主的大功臣呢，我向教主讨要师父以前从不离身的玛瑙佛珠时，教主一听是给你的，当下就给我了，现在我把念珠给你，你可要好好收着。”

赵青淮听到“念珠”二字，心里泛起酸涩，立在原地没了动作，待到凌舞绕离开房间，她才转身缓步走向小圆桌，颤抖着从桌上拿起那串念珠，咬着唇捏在手里，泪也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师父，徒儿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莫轩一行回到六合门时，门里一片缟素。他们离开都燕山庄的第二天，江廷便派人来接应他们三人，待到迎回六合老人的灵柩，全派上下，一片哀恸。

六合老人死得突然也死得蹊跷，不仅六合门中人难以接受就连整个武林都是一片震惊。

“我就知道那个妖女不是好人，现在连师父也被她害死了！”孙彦瑭一掌下去，身边的茶几瞬间成了碎木。六合门的正厅已被布置成了灵堂，孙彦瑭等一众师兄弟只能在偏厅里议事。

莫轩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孙彦瑭的抱怨，脚步顿了一下，立在了门口。

孙彦瑭看到莫轩，原本要出口的谩骂咬牙忍了回去，愤恨地转过头去。

“五师弟，进来坐。”江廷朝站在门口的莫轩招呼了一声，此时门里其他师兄弟正在灵堂里，偏厅里只有江廷、高蛏和孙彦瑭。

六合老人死后，莫轩变得沉默寡言，人也憔悴了许多，门里师兄弟也都知道，六合老人被赵青淮所杀这件事，对莫轩来说所受的打击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沉重。

莫轩走进厅里，带着歉意看了一眼孙彦瑭，转而才对江廷道：“大师兄，虽然现在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太合适，但我还是相信，青淮会……杀了……师父……一定是有苦衷的。”

“师兄！你到底要被那妖女迷到什么时候！师父被她害死是你亲眼所见，到了现在你竟还要维护着她！”孙彦瑭听了莫轩的话，强压下去的愤怒不可抑制地爆发，不顾长幼尊卑，硬生生给了莫轩一拳。

莫轩也不避让，生受下这一拳，踉跄几步，喘了几口大气，才沉声道：“师父和青淮都是我重要的人，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让他死后还遭人诋毁；青淮是……是我的知己，我和她相交十年，她的为人我很清楚，断不会无缘无故就加害师父，所以我……”

“哪里是无缘无故！”莫轩的话还没有说，孙彦瑭便高声打断了他，“对方可是师出有名，她可是打着报仇雪恨的旗号光明正大地杀人！师父一生光明磊落，到最后不仅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被人毁了清誉！师兄你怎的这样执迷不悟！那妖女向来都冷若冰霜，阴阳怪气，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与你交好，好利用你接近六合门……”

“够了，彦瑭！”眼见着孙彦瑭的话越说越离谱，江廷一声呵斥拦住他的话头，顺便把他支开，“你四师兄在灵堂里跪了一晚，你扶他回去好好休息。”

孙彦瑭也知道大师兄是有意支开自己，虽然被大师兄呵斥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看莫轩的脸色，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分了，不情不愿“哦”了一声就低头离开了偏厅。

待孙彦瑭走后，江廷和高蛏交换了一个眼神，高蛏微微点头，起身拉过莫轩坐下，温言道：“五师弟，事到如今，很多事情你也都该知道了。赵姑娘是余杭赵家的遗孤，也是你的未婚妻。”

“我知道，这些师父都已经告诉我了。”

“我记得二十年前，师父说收到消息有人要对武林四大家族不利，让我们去向四大家族报信，我与大师兄一路南下，他去了姑苏莫家，而我就去了余杭赵家。”高蛏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突然提起了旧事，“我快马加鞭赶到赵家却始终晚了一步，赵家大宅火光通天，镇上的人浇了整整一晚的水，才把大火扑灭。我把赵家的情况带回门里的时候，师兄已经把你带了回来，如今一晃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江廷见高蛏停了下来，便接下他的话，继续道：“赵、莫两家出事之后，师父马上派人去查探凶手，查了整整三年，得到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那时师父就怀疑有人故布疑阵，误导我们查探的方向，可惜我们察觉太晚，三年时间已经足够凶手毁掉太多证据。”

莫轩不出声，静静听着两位师兄的叙述。赵、莫两家的灭门一案距今已有二十年，时间过去太久，想要查出真凶，实非易事。

此时高蛏又道：“五师弟，师父遇害那日，我与你都在场，塔陀的话你听得清楚，当年赵家一晚之间满门被杀，而同样莫家也是在那天满门尽灭，两家在同天惨遭横祸，虽然没有证据，但却很有可能有着某种联系。现在塔陀指证师父是赵家的灭门凶手，如若是真，那么师父也很有可能……”是莫家灭门的凶手！

高蛏意味深长地看着莫轩，他知道莫轩能够明白自己没有说完的话。

莫轩的确明白，也曾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但二十年情同父子的相处，他怎么可能相信自己的师父是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

“不，我不信塔陀的话，师父不可能是凶手。”莫轩悠悠开口，六合老人死后他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迷，但却没有失了冷静，“师父的死疑点太多，先不论塔陀的话是否可信，凭青淮的功夫怎么可能轻易伤了师父，虽然师父因为之前的比武受了些伤，青淮擅长用毒，但青淮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动起手来，她根本近不了师父的身。”

听了莫轩的话，江廷和高蛏相视一笑，高蛏拍着莫轩的肩膀，眼里尽是赞赏：“莫五公子的确名不虚传，怪不得江湖上多少女子都对五公子情有独钟啊。”高蛏笑了两声便不再打趣莫轩，正色道：“我和师兄也觉得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当年知道有人要对四大家族不利的消息来得古怪，师父派我们通知四大家族的同时也派了人查探消息的来源，最后查到了蛇魔教，但是蛇魔教那时早已销声匿迹，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高蛏停顿了一会儿，转换话题继续道：“塔陀这人也甚是古怪，自称西域神教的教主，却分明是中原人的长相，信誓旦旦指认师父是灭门的凶手，却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而且……依我之见，赵姑娘会杀师父的原因并非为了报仇，那日她神情恍惚，哪有半点手刃仇人之后的痛快。我与赵姑娘虽然相交不多，但看她的性情也绝不像是那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与人动手之人，塔陀那日说她说是因一时冲动而杀了师父，这话……有些敷衍呐。”

高蛏的话无疑是承认了莫轩认为赵青淮有苦衷的看法，令莫轩维护赵青淮也维护得更有底气：“二师兄，你也相信青淮是有苦衷的？”

高蛏不答，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莫轩刚以为他与自己看法相同，见他摇头，面上止不住泛起忧愁，江廷不忍自家师弟如此沮丧，安慰道：“五师弟，我知道这件事情最难过的人是你，不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够解决的。这件事情既然与二十年前两家灭门之事有关，想必要解决这件事情就一定要找出当年的凶手，找到凶手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而赵姑娘是否真有苦衷，到时你自然也会知晓。”

莫轩点头，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如此。

正当三人商议结束，外面小厮进来回报，说有一个捕快要见莫轩，三人面面相觑，江湖中人与官府鲜有交集，怎的今日竟有捕快找上门来？莫轩更是奇怪，他既没有当捕快的朋友，也自问没有作奸犯科，怎会惹来捕快上门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