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生的承诺 3
作者:柳涵      更新:2019-10-12 06:20      字数:5575

之后颜告诉我,l是有女朋友的。不久我们又商量着去看电影。那时已入冬,我们都穿上厚厚的棉衣。习惯叫上l,虽然之前他答应过,但还是没能等到他。也因为这样,我们很晚才入场,坐在很不利的位置上:靠门的地方。电影再精彩也变得无味,我脑海里充斥一种感觉:好冷那!电影结束时,我的脚和手已经被冻得几乎无法动弹。挪动身子,拉着颜,一路跑回宿舍。糟糕的电影,槽糕的夜晚,我正郁闷,l蹬车送来两杯热乎乎的奶茶。颜说l还算有良心,并不以为然。我倒无比的开心,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如此周到服务自己。第二天,颜抱怨夜里起来太频,差点着凉。而我觉得那是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那段时间里,我鲜有笑容,闷闷不乐,一直为t的离去而伤神。幸而有颜在,她,温柔,善良,纯真,带着点娇气和调皮,开心果的化身,在她身边的每个人都能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在她的召唤下,l常常和我们一起吃饭,甚至还和我们一起逛街。那是唯一的一次。

那时导师已开始发挥他无穷的精力,几乎天天讲授东西到晚上,我不得自由。没有我的作伴,颜一直呆在学校,很想出去透透气,我何尝不想呢?!有一回,导师突然傍晚就回去。逮到空子,我俩一拍即合赶忙上街,临走时和l说了声。l却让我们别去,说女生晚上出门不安全。我们去意已决,l怎么也拗不过,最后妥协:陪我们上路。当我俩无忧无虑地游荡在街道上、超市里时,一旁的l有些不知所措。我们关心地问他有没有陪女生逛街的经历,他乖乖地点点头,但怎么看也不像。他的存在让我们觉得逛街别扭起来。失去逛街的兴致,我们拉着l索性买点吃的,来到城江公园的石凳上坐下来聊天。

夜幕下,一层如纱轻盈的雾气游离于不见边际的城江上,江上远远近近亮着大大小小的船灯,朦朦胧胧一片,肋下变幻出洁白的羽翼,不自主地张开双臂,肉体变得不再沉重……然而耳边呼呼的冷风不客气地将一切拉回到现实。

导师,导师,起的便是“导”的作用。对于已经历大学四年的人来说,导的概念近乎“点拨”,受导者则举一反三,遇事自然随机应变,并非“手把手”的教义,如果受教于后者,那么受导者和机器人无什么区别。以上是我对导师的初步定论。但眼下的导师并合拍我的定论。他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对任何事很较真,毫厘的差错也不能够。科学确实讲究严谨,可过分地追求,难逃“吹毛求疵”的嫌疑。牛人的光环下,导师应该是个聪明之人,万万没想到他用笨笨的方法教我们写论文:闷头抄文献。论文撰写,和英语学习相通,厚积薄发,长期浸润,才可能有长足的长进。而他的方法有那么点道理,但过于求成,效果甚微,劳民伤财且不说,时间的流失更成为大问题……这些想法在我的脑袋里上下翻腾。刚开始,我并没有辩解。

终于一天下午,战争爆发,没有任何的兆头,我正按下心来抄写着他布置的文献。他冷不丁地出现在我的身旁,询问我抄写的情况以及看法。我将所想的一股脑儿倒出去:不会起到什么实际作用,而后详细陈列自己近来的想法。起初导师认真听着,和一起我讨论。慢慢地,他的脸由晴转阴,接着骤雨开场。他不再理睬我的想法,朝我大叫起来:“你说那么多无非是不想干,不想干,就给我滚回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难听最耻辱的话。他完全否定我的一切。在他面前,我低下头,忍住没有流下一滴泪。等他咆哮结束,我收拾好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摔门离去。

颜是第一个出来追我的。看着我泪流满面的模样,颜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小心地安慰我,“没事的,别想多了。”第二个跑来的是l。他不厌其烦地又把导师的秉性脾气等方面向我陈述一遍,最后总结性地说导师是小孩子脾气,要哄的。我心里嘀咕:以大欺小,吆喝人,算什么道理,不就仗着有点权势,有种下海扯大线,钓大鱼,不敢,只能在社会大后方混混而已。不想拂l的好意,我肚里的这些话始终没有出口。

晚些时候,导师差人找我去他办公室谈话。偌大的办公室,只坐有导师一人,整套红木的桌椅橱柜整齐地摆放其中,更有舒适的沙发供人倚卧,很有气派,在我心里却隐隐约约地上升起“高处不胜寒”的凄凉感。振振心绪,我坐了下来。牛人的地位,自有一套套的说辞。我一一听着,表现出理解的态度。然而之前的那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彻头彻尾的否定,没有比这更能伤人的,我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也有面子,包含一个叫做“尊严”的东西……

之后,导师似乎瞄出什么端倪,再不敢对我大声训斥,总是以商量的口吻与我讲话。后来他说还找其他老师看着我,怕我想不开会出事。那时候的我确实动过那样的念头。感情的失落,未知的前途,家人的殷殷期望,统统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经过寒假的调整,我状态有所好转。第二学期照例是上课,而且实验的也开动了。初步的探索,需要投入大把的时间。我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如何调节也跟不上颜的脚步。原来一直和她搭档吃饭,渐渐地错开去,该和同课题组一起,这里面也包括l。虽然这样,我有时也和颜一起活动,因为有她在,我总是很开心。

餐桌上的我和颜总是有说有笑,吃得很慢很仔细,而且我们喜欢二楼餐厅临窗的位置。因为从楼上俯视看到的自是一幅意想不到的图画:鸟儿们时而栖息在枝头,时而嬉戏起舞,白色的身影与绿色的树木相映成趣,绝对经典的视觉享受。而和自己组内的人吃饭,却大不相同。我还是边说话边吃饭,但几次下来发现,吃饭的最后,他们的饭盘净了,我的却剩不少。久而久之,我在餐桌上只好改为沉默:专心于自己的饭盘。幸而脱离饭盘的我仍能脱口成章,甚至妙语连珠,如颜一般,逗得他们常常捧腹大笑。由于和l熟稔些,对于其他的人,我不能开罪,所以只拿他来开涮。

刚开始,一向大度的l并不介意,争辩几句后便在一旁偷着乐。之后,他也不争辩,光用眼睛瞟我,像是在说要用眼光杀死我。那是什么样的?北方人特有的浓密眉毛,像两把匕首煞有介事地竖起,高耸的鼻子上架起一副眼镜,厚厚的镜片丝毫没有挡住那双特别有神的眼睛,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人,与死神的眼睛无异。我的发言大概源于颜的感染,从开涮l起变得越来越有创意。有一次说完话,l照例用杀人的眼神瞄我。我也盯着他表示自己不怕。不知怎的,我突然觉得不自在起来。没支撑多久,我脸一下子红了,败下阵去。l见我这般模样,无比开心。他以后就用这招对付我。我毫不示弱,索性闭上眼,不理他。

以后的发展趋势更为可怕,一直延伸到课堂上。上课时,我们都喜欢坐在后排,没有座位时抢着坐,有座位时则为对方占座。上课坐在一块时,我们不能说话,用手势比划,经常打将起来。最严重的一次,居然被讲台上的老师当场点名,当时所有的学生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打量我俩。我们齐齐低下头去。这是我有史以来上课最糗的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和l作对,看他生气的样子,我会非常的开心。l对付我的招式推陈出新,改用动手打我的头,打人的架势像是大人打自己小孩一样。我中招后立即去报复。l一溜烟跑得老远。有一回,我借用伞柄延长自己的臂膀,还未报复成功,不料被他抓住。我让他放手,他反而叫我放开。我坚决不干,争吵之间,伞硬生生地被断成两截。我俩当时傻眼愣了,谁也不说话。从那之后,我有了一把新伞,l也不怎么敢惹我。

春夏之交,过冬的鸟儿陆续地返回到校园,其中一种身着白色羽毛的鸟也许以为自个儿模样不赖,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肆无忌惮地吟唱着。但大自然的语言与人类相比仍存在较大的差异,该鸟叫声不敢恭维,像鸭叫,又像是驴叫,又像……再说下去便沦为四不像的声音,但确实地,校园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也许受以上的影响,l突然变得特别不正常,几乎每时每刻笑脸迎人,甚至在做实验时还哼起小曲来。我有时逗他,他居然也不生气,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笑笑没有回答,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真正的原因还是浮出水面:l的女朋友月末会从遥远的北方来看他。只听师姐她们说,l女朋友叫婷,学文科,也是北方的。l私藏着那么个活宝,究竟什么样子?我心里琢磨着,很期待有缘能见识下。找出原因,我和那两个同届女生经常逮这话题酸酸l,一会讨论怎么搞臭他,让女朋友一气之下再也搭理他,一会又商量管他女朋友叫“师嫂”,这个词有一定的新意,表达完整的意思,但读起来特别扭。此时的l紧锁眉头,攥紧拳头,要找我们仨拼命。情急之下,我赶忙闪开。其余两女生中的一位特别厉害,先天的潜质加上进一步的开发,练就一身威风凛凛的领导风范,令l也对她敬畏几分。当然,l不曾承认过。此刻她照样未走,抛出一番话,l变得哑口无言,抱紧拳头,却一动不动。聪颖的她又下达一通篇的说辞,l无法下手,最后干脆地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活像个认错的大小孩。又跑回来的我有幸看到这场景,吐舌头扮鬼脸羞他。好在他没看到,不然一定会没完没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婷来的日子终于来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也特别高兴。婷辛苦地穿越大半个国度来到这偏僻的学校,已令人感动,居然还带来北方的特色麻花,而且是不同口味的。如此细心的女生,l导师的那份自然会考虑在内,我看见l拎着礼盒上他办公室,那是精品中的精品。也许这份礼物有些轻,婷在的日子里,导师频频传唤l,而l一直忙于招呼婷,两边的奔波来回,他活像个跑腿的店小二。虽然如此,我看得出忙中的l精神满满,幸福万分。关于婷其人,我们吃麻花后才见到的。其实婷早已到,只是l藏着掖着不肯让见,我们不停地催他直到他的耳根软化,才得以凑效。

那天下午,我们一边啃着每位的麻花,一边干着手头的活儿。忽然门被打开了。第一个进来的是l的脑袋,其次是他的身体,再次是一个陌生的女生。女生个头不高,只及l的肩头,清秀的脸蛋,齐齐的蘑菇刘海,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扎成一个马尾,上身罩着件粉色小外套,下身休闲牛仔,脚下蹬着双白色小皮鞋,整体看起来算得上娇小玲珑,容易让人以为是从江南的小家碧玉。乍一看这般,但再次看去,她黝黑皮肤和浓眉大眼以及结实身体,从这些细节我们断定一定是传说中的人物:婷。进来后l一直紧紧地攥着婷的手,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认清人物,我们齐声叫“师嫂”,婷微微低下头,有些尴尬。l一眼注意到了,所以没等我们好好熟悉这位远方的来客,l便拉她出去。好像我们是群狼才虎豹,要将婷吃掉一般。事实上我们同样是女生,个头均不高,长的也不吓人,要吓的也只会被人吓。

女生对女生,便有了谈资。那绝对不是嚼舌根,是女生本性使然,因而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俚语。l一对走后,我们开始从各个方面比较传说的和其真人的区别。我倒觉得婷和自己宿舍的一个女生婷挺相像的,只不过个头还要略小些,人整体还要壮实些。当下我变得兴奋异常,道出自己的见解,还用手比划:“把人打偏便是另一号人”。她们对于我奇怪的比喻感到新鲜,讨论的氛围更为浓厚。讨论到最后得出一直的结论:文科生自是不一样的福气。

不用实验的动手操作,只顾理论文字一头,偶尔埋头下故纸堆便可解决一切的问题。间隙不知可以安排多少自己的事情。而我们身兼两任,表面忙的热火朝天,内在的苦恼有谁晓,错过的种种有多少。青春蹉跎,还剩几许,现存看似稳定的境况是否在时间的推移下进行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内在的原因可有人真正地去推究……好端端的讨论衍生为类似春愁秋悲的诗吟,我们没再继续下去,散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为幸福奔走的l,除应付导师,已经不去上课。这学期的课程大多为专科而设,选修的均为本专业学生,上课地点安排在固定的多媒体教室。环境不错,但上课的我们人头才二十来个(女生居多),稀稀落落地坐在其中,显得极为空旷(该情况不算糟,我目睹教室内一对一的场景,幸福也?悲哀也?)。也许是听众少的缘故,讲台上的老师们总打不起精神来,要么东拉西扯地讲专业知识,没个完整的思路;要么抛开专业内容讲述各自艰苦的求学历程。

专业知识,至少理论上我们已经在大学里学足,只是在时间的消耗上让记忆有些困难。课堂的重复无非是唤醒瞌睡的记忆细胞,知识的深入因个人的课题而可有可无。专业之外的,老师们的小自传,表面看起来有助于开阔视野,培养远大的志向(留学?读博,博后?),其实不过激发些艳羡与好奇的想念。运筹帷幄,日行千里,非常人所能成就,即便有此番神力,仍需天时、地利以及人和等因素。时代的大背景下(传统仍不会完全妥协),座下的我们这群女生走到这步已不易。

上课,人本来已经很少,l没来,教室里越发的冷清。几天不见他,我怪想他。随后的某一天,他带着婷出现在课堂上,这让我很吃惊。那是堂政治课,和其他专业的人一起上,教室里几乎满座。l朝我们打了个招呼,拉着婷在后排靠窗户的角落坐了下来。婷依旧类似的打扮,只是将马尾放下来,披在肩上,湿湿的样子好像刚洗过头。她的脸蛋变得可爱起来,全身上下也因此变得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暖暖的太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正好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紧紧依偎着,置身金色阳光中仿佛是一对来自天堂里的天使,四周变幻着许许多多幸福的七彩气泡。我不时回过头去看l,l脸上洋溢起与以往不同的笑。那堂课,白发苍苍颇有学问的老师在台上讲述很多历史趣事。按照一贯的性情,我一定津津有味地认真听。然而我几乎没听多少,脑海里只有l和婷在一起的身影。

整堂课中,他俩一直低着头,窃窃私语,不时在纸上写着什么。后来那张纸不小心被我看到。上面,婷工整地书写着自己专业的名词语,好像是历史某某时期的地名;而l龙飞凤舞地写了不少婷的名字。我突然发现l的qq、邮箱以及各网站的登录名,一直是采用和婷相关的名称。我们所在的学校地处郊区,但总体消费水平比较高。l曾分析说,由于有不少海归人士的存在。实际上,这个地区的人们挣钱手段都很高明,自家每个小孩都玩起电脑,所以大众型的网吧踪迹几乎灭绝。正是如此,l纵然有千万般的不舍,婷呆不了多久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