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我经常看见l和婷在办公室视频聊天,虽然l一见我去便将视频界面隐藏,但他们的交流还是被我看到了。他们正用最亲密的语言互相倾述思念情怀,那些话我从来没听l说过。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长的时间。不久后,l将视频、耳麦以及音响等设备统统撤下,桌上只留光秃秃的电脑屏幕以及一大堆的文献,而在活动区他的地盘上写着“告别平凡,迈向传奇”的豪言壮语。我猜想l应该燃起雄心,准备大干一场吧。但他并不是这样,老没精打采地,做实验并不尽心,有时还粗心大意地忘记这和那。直到一次纸事件的发生,我才似乎明白点什么。
那天,导师给我们讲解学术知识。他的手费劲地在空气中挥舞着,我们如坠五里雾中,十分痛苦。当我们快要绝望时,他终于读出我们脸上的茫然,让l找些材料才佐证他刚来发表的观点。不一会,l便捧来一打文稿。我上前翻看,突然发现其中夹着一张便条。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不解的话语:“即便不要大猪,也要哥哥……”那是l的字迹。我扬起纸条说是l的秘密,其他人也争着看。l瞪了我一眼,很不高兴,一手夺过纸条转身便走。我记起大猪是婷称呼l的惯用语。难道他俩有了问题?多出个哥哥?心里生出不少疑问,我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在l的身上存个疙瘩。我还能想起他和婷阳光中身体交错的幸福图景。
九
犹记得昨日迎春花盛开的光景,时间如流水,不久已到初夏。脱去厚厚的棉衣,换上轻薄的衣裳,身上充满力量,有种跑遍世界每个角落的冲动。事与愿违,因导师的不同,我和颜距离越来越远,到一种不能接触的地步。我感觉自己生活在另一个时空里。那是个闭塞的空间,几乎不能呼吸。导师从楼上下来到我们所在的活动区时,我很容易忘记现在的季节,只是觉得空气一下子凝重许多,寒气大范围升起,隐约地还有冰凌下落摔碎的清脆声。面对导师,我勉强在脸上堆起笑,那是世界上最假最难受的笑。导师则笑呵呵的,一改惯常的严肃表情。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怎么讨人喜欢,还是时不时地从楼上跑下来,偶尔冷不丁地来给我们讲东西,不仅把我们吓一跳,而且将我们一天的计划全部打乱。
更有的时候,导师加入我们的队伍去食堂吃饭。吃饭是一种艺术,吃得好,相处也便不成问题。导师的吃饭是另一种艺术,既能以正常的速度吃完满满的一盘饭,又能开一场报告。报告的内容大同小异,起初还有那么点兴趣。耳朵听多便长虱子,痒痒的,想掏又不能掏,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我常常躲开与导师一起吃饭。只有到不得不时,我才硬着头皮上。l虽和导师很有谈,但还是不怎么喜欢和他吃饭。也许正是有这样的共同处,有一次,我们很有默契地合作,彻底改变与导师一起吃饭的定局。
那是一个微风多云的中午,导师突然下楼来,乐呵呵的样子,摆明是要和我们一起吃饭。当时我和l还没忙完,一位顶厉害的弟兄迎了上去,和导师先攀谈起来,而且越发的惹火。最后的局面是,他俩在去案头边走边狂聊,我和l在头面缓缓地走着。弟兄胜过手足,深深领悟到我俩在后头慢悠悠的心思,领了导师直奔主题。我们同时松了口气,大赞那位弟兄的自我奉献精神。原本这事到此完全可以收尾,恰恰不是。后续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的事情成串衔接起来,貌似寻常,细细品味,又变得不寻常起来。
十
经过那一劫,我和l都有点神经亢奋,匆匆吃过饭又奔走学院。快到学院时,我俩同时想到:导师吃晚饭一定会滞留在楼下,而眼下我们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学院边上为一条校内河,由大石块筑起河堤,更有垂丝杨柳,再是常见的草坪。从河堤到草坪呈现为一斜坡。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勘探地形,小心翼翼地走到河边躲起来。蹲下后略抬头望学院前方,不一会导师和那位弟兄拐个弯进去,
我们屏住呼吸,十分庆幸发现躲藏的这个好地方,可暂时还不能进去。初夏的阳光不是很毒辣,照在身上暖暖的,微风拂面,杨柳依依,非常舒服。l一屁股在草坪上坐了下去,叫我也坐下。我身穿桃色t恤,下身为白色七分裤,哪敢坐?依旧蹲着。l说着与导师无关的话,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者。突然发现身下草丛里有个虫子,这激发我无穷的兴趣。我扑了过去,一下子逮到,但由于用力过猛:虫子翘了。我嘴角上扬,开始瞄准l,悄悄地跑到他背后,然后一抄手将那把东西扔进他的脖子里。l意识到了什么,“噌”的跳了起来,赶忙捋背后。捋完后,他直愣愣地盯着我,直看得我头皮发毛。“你家伙死性不该,又使坏,不惩罚你,你还得了!”l一脸肃穆。我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赶忙离开。但我还未跑多远,l三步两步上前,不由分说地用双手将我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挪步到河堤边,要把我扔下去。l居然轻轻松松地将我抱起来,我第一次意识到l有如此大的力气。
眼见着有落水的危险,我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身子,开始求饶。l得意地笑出声来,我第一次靠他那么近,原来他镜片后头的眼睛很美,长长的睫毛自然地向前伸展,因而他整体的笑靥也顿时变得很特别很迷人,总叫人回味不已。在我的求饶下,l终于答应放我下来。脱离他的身子,我又变得活跃起来。我笑嘻嘻地伸手示意说:“虫子还在我手里呢!”他看到后立即打翻我的手,骂我说:“脏不脏,还拿着呢?”l从来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虫子曾陪我度过好长的日子,带给我许多的快乐。眼巴巴地看着虫子被打掉,我心里不是滋味。
难道他坐在地上就很干净么?我正想把这口火吐出来。一抬头,l正笑盈盈地望着我,又叫我坐下晒太阳休息会。我指着裤子说容易脏,不能坐。他出其不意地把自己的双腿放下,示意我坐上去。从来没和男生如此接触,我有点尴尬,但还是坐了上去。因为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坐下压痛他的腿,让他受罪,谁叫他刚才那么过分,居然要将我扔进河里?瞬间的念头是那么来的,但坐下去的感觉全非如此。感觉很陌生,心中泛起一种极其强烈的怪感。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双手摆放在腿两边,不知所措。我俩谁也不开口说话,但我明显地感觉脸在一点点地灼烧。不想脸变成猴子屁股,我打开话匣子:“导师差不多去休息了,我们进去吧。”他如梦初醒,点头答应。我俩便一前一后进去。
十一
中午怪怪的感觉在心间徘徊不去。那一天注定是不寻常的。
那位陪导师的弟兄功力十分了得,傍晚导师居然听话地早早回家。我和l虽被弟兄责怪不够仗义,还是满心欢喜。吃过晚饭,我俩喜出望外,聊着聊着约好一道出去买点吃的庆祝下。慢悠悠地走出学院,外面已经全黑。午后飘过一些雨,空气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学院各楼层都亮起相同的白炽灯,因雾气的缭绕而变得神秘。当我们经过校内河时,河上居然架着一座桥。桥在朦胧的氛围中虚无缥缈,像魔宫里的一样。我揉揉眼睛,上前去探个究竟。l随后跟上,地道地向我介绍桥的由来。
“由校外人士捐助,命名星桥,先后有隆重的奠基与剪彩仪式。以为会造出很好的桥,谁晓得会是这般模样!是偷工减料,还是真正的艺术普通之人无法欣赏呢……”l一脸愤世嫉俗的表情。听着他的讲解,我小心地扶着桥栏杆走过去,在我看来,这座桥地处偏僻角落,非主干区域,壮观堂皇的则喧宾夺主,最宜清幽素雅,或者简洁大方。眼下桥的设计没有脱离这条原则。明朗的线条联结河的两端,桥面突起的几个叠层下装的白色的照明灯如藏匿在云层的星辰,即起到实际的功用,又点明桥名。而桥的另一边砌起高高的一堵墙,靠上面的地方开了个圆形孔洞,即象征圆月,与星相呼应,夜晚时分给人以一番美好的视觉想象。
过了桥,我们不自觉地来到河对岸的草坪上。湿湿的青草柔软地贴着脚,微风轻轻地抚摸长长的杨柳枝,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l在靠杨柳的地方挑了一块干燥地坐下。如此的夜晚,如此凉快的天气,我顿觉浑身舒畅无比,径直来到他的身边。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又叫我坐。我摆摆手,就那么站着。他如出一辙地把双腿放下要我坐。我愣了下,随后身体在某种神秘力量驱使下坐上去。我笔直坐着,像木雕一般,很不自在。他觉察到这一情况,叫我稍稍起身,而他自己开始挪动身子,放低姿势。我笨拙地跟着转移,感觉自己要往下掉。情急之间,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臂膀。或者是用力太大,我一下子滚到他的怀里。这下坐得舒服了,但这陌生的怀抱让我害怕。我急着要离开,只听l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动!”我听话地不再动弹,心却在怦怦直跳。
一会,他松开了手,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低下头来,以霸道的气势将嘴贴上我的,将舌头探入我口中。我脑袋空空如也,睁大眼睛看着他闭着眼睛的深情模样,更不知道唇以及舌头该如何摆放。同时地,我想起了t。那个与他单独相处的夜晚,黑暗中他紧紧地抱着我,轻轻地将唇贴到我的脸蛋,然后转到我的嘴巴上。我却触电似的躲开,那是未完成的初吻。
短短的几秒后,l突然松开了我,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木讷地说:“我不会。”“我教你。”l嘴角滑过一丝诡异的笑,接着低下头来吻我。当他的舌在我口中恣意游走时,他的手也开始探进我的上衣。我以惊人的力量挣脱他的怀抱,喊道:“别这样!”当时我惊恐万分,几乎要站起来,他拍拍我的肩头,安慰着我,再次将我揽进怀里,轻轻地抱着……晚上他发短信和我说抱歉的话。我已把他当成好朋友,没有责怪他。也许心里仍抱有愧疚,从不乱花钱的l还请我吃东西。
十二
学校,和其他院校类似,有好几处校区。而我所在的为其老巢(本校区)。介于老的称呼,校园并不大,五六层的楼房,新的旧的,错落有致地排布其中。绿化倒也不赖,校园独特的景致处处皆是,有标志性的大草坪(前面有提到),情人岛,玉树广场,银杏林……初夏将校园的这些景致一一粉饰起来,比过往照片里的更为动人。我将车搁置,改为安步当车,在校园里来来回回,自由自在。葱郁的树木,枝头娇艳迎人的花朵,蓝天中飞翔的鸟群,河里游来游去的鱼儿……每一处的景致都值得细细品味。我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像小时候一样,张开双臂去拥抱。
每每陶醉于这些景致,我常常忘记自己和要做的实验。起初的实验无头绪,更要抓紧。其中的疑难复杂令我头疼不已。这方面,l因入门早、学的深,最具优势。所以我常去请教他,几次下来,明白不少。为答谢他,我常买点好吃的给他。他很开心,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下。而l自己的实验虽历时长,还是存在很大的难度系数,所以l一忙总是大半天。每天看到他时,他总是一副憔悴模样。不过在这样的状态,他还是很有耐心地教我。l比我们后入门的忙很多,所以一直是骑车的。那是辆破烂不堪的老车。我用家乡话称之为“老爷车”。因为是“老爷”,长辈,我从来没让他载我。
终于有一天,l徒步来学院,老爷没了。我开玩笑地问老爷是不是被偷。l一脸严肃地说,老爷不能骑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鼓励他。但l并没有因我的鼓励而开心。“新的是新的,完全不同,你不会明白的!”他黯然转身。想到自己闲置的车,我立刻追上他说:“我车现在不用,借你好了,我知道你很需要。车子已经驼我好久,不属于新的范畴!”说话时我将车钥匙塞到他手里。不等他给反应,我一阵笑声跑开。
那天起,l开始骑我的车进出学院。路上遇见我时他会招呼载我一程。起初我怕车小,载不起两个人,不敢坐。他自信满满地说没事,我便坐上去。由于跌车的阴影,我只敢坐好后才让骑车。这丝毫难不倒l。等我坐定后,车子稍稍晃了晃,便稳稳地向前开去。他一边用余光注意周遭,一边转头和我说话。车子骑得很慢很稳,让我记起远方的老爸。他那凤凰牌的老车和本人一样至今很硬朗。老爸用它载起长大的我一路骑到市里(我家位于郊区),还在市区兜上个大圈。路上他滔滔不绝地讲起那些过去的岁月。我静静地听着,偶尔插几句,对他摇船走水路的那段故事尤为感兴趣。
脑海里浮现出以前的一幕幕,我嘴角开始上翘,对l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到目的地,不得不下车时,我还有点恋恋不舍。l没有在意我路上的开小差,脸上又泛起我所熟悉的笑容……
十三
安静坐在车上算来是淑女表现,但我本性并非如此。一天,我心情特好,决定发奋。从实验方案的设计到实施一路下去,我跑前跑后,忙个不停。最终的实验现象回归正常,我激动不已。这时l走了过来,提醒我说时间已不早。我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半。自然我不用着急,l自会送我。
路上,我兴奋地向他讲述一天的实验情况。他仔细听着,不时听出自己的见解。他一针见血,总能点到关键处,令我受益匪浅。开心至极,我悠闲的双腿晃动起来,心中燃起一种错觉:自己仿佛正坐于秋千之上。车子很小,l一下子觉察到我的动静,停下实验的谈话,转而柔声对我说:“乖乖坐好,别乱动,不然可要摔了啊!”瞬间,空气中乖乖两个字触动我身上某根神经。我嘴里念叨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依然故我。“你再这样,就自己回去”他的声音不再温柔,同时我明显感觉到车子变得越来越慢。如此喜欢坐车的我立马急起来:“别这样,我不动了,送我回去啊!”他没有作声。这般的回应令我害怕起来。我几近哀求道:“别生气,是我不好,我道歉还不成么?”话音刚落,他微微耸起肩,“噗嗤”一声大笑起来。这光景让我明白了一切。
“故作沉默,假装生气,欺负人!”我恼怒道。见他四肢应用于车子,我悄悄地伸手探到他的腋窝区域,然后突击挠他痒痒。只隔了一层衣物,效果斐然,他大叫住手,身体动将起来。袭击得胜,我哈哈大笑。笑声未持续多久,他腾出一只手绕过身体也来挠我。大手在我的背上肆意来回摸索,薄薄衣衫下的皮肤顿时变得敏感起来。我止住笑声,忙用手去挡。在手与手的较量之中,车子行进的路线歪歪斜斜地,像醉汉踉踉跄跄的步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后l再也没主动提出载我。我要他带时,他说我坐车不老实,是危险分子,不给带。负气的我一定要坐,再三请求几乎到死皮赖脸的程度,他才勉强同意。当再坐在他后面,看着他用力踩着脚踏时,我居然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打哈哈,脑子乱乱的,根本没心情去回忆过往。这样的坐车失去了当初的美好想念,我决定不再坐车,坚持走路来回,脚踏实地的感觉最好。他在我看来也变得有些神经。大家齐齐走路去吃饭时,他离得我远远的,只顾与别人说话,不搭理我,好像我得罪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