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手站在了欧阳铁栾身边，欧阳老狗依旧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但话音里却全是浓厚的不满之意：“掌旗杆子，今天的事情，您做得过了！”

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坐在厅堂内太师椅上的欧阳铁栾扭头看了看欧阳老狗，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老狗叔，您应该是知道……”

不等欧阳铁栾把话说完，欧阳老狗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欧阳铁栾的话头：“知道掌旗杆子是想要替小勇讨回个公道！可掌旗杆子手底下并不只是有小勇一个人，还有那么多要靠着掌旗杆子吃饭的兄弟。更何况……一旦掌旗杆子有什么闪失，老爷的事情怎么办？”

无奈地叹了口气，欧阳铁栾朝着垂手站在自己身侧的欧阳老狗说道：“老狗叔，我知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想要逼着康老八应下额外的这点赌注，也有我的道理啊。”

眉尖微微一跳，欧阳老狗很是带着几分诧异地抬眼看向了欧阳铁栾：“少爷是想……”

站起了身子，欧阳铁栾抬手指了指袁勇养伤的房间：“老狗叔，虽说咱们是赢了那场过门局，可小勇被康老八下黑手重伤的消息，云归城里无论打行和各路相与，也都该是知道消息了。这才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已然有咱们靠山旗赢了面子、输了里子的话风在街面上传起来了。这都不用问，肯定是康老八想要给自己脸上贴金，才撺掇着把这话茬给传了出来。要是咱们还照着以往打行的规矩，只为相与的事情出头走场面，那小勇被康老八下了黑手的这事儿，说不得就得叫人唠叨上许久。”

眉目中露出了一丝明悟的表情，欧阳老狗应声说道：“所以少爷是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这么个姿态——咱家靠山旗不光是要替相与的事由出头，对手底下的兄弟，那也要照护周全？”

微微一点头，欧阳铁栾沉声应道：“不光是这道理，还有……老狗叔，您也该是瞧出来了，桂东元豁出去了要跟焦老掌柜走这一拍两瞪眼的场面，背后是因为有了康老八和苏黑皮撺掇。照着打行以往的规矩，原本是不该掺和到相与之间的买卖勾当里去的。可康老八和苏黑皮现在这做法，已然是在变着法子要坏打行的规矩！”

沉吟片刻，欧阳老狗却是摇头叹道：“抓不住实证，这话也就只能咱们自个儿关起门来说了。”

冷哼一声，欧阳铁栾下意识地压低了话音：“老狗叔，既然康老八和苏黑皮能走这条道，那咱们怎么就不能试试？”

讶然瞪大了眼睛，欧阳老狗涩声应道：“少爷的意思……咱们也要跟焦老掌柜拧到一块儿？”

缓缓摇了摇头，欧阳铁栾也是沉吟片刻，方才低声说道：“老狗叔，我想的可能……更远一些？康老八和苏黑皮，想要的不过是撺掇着桂东元与焦老掌柜走这一场一拍两瞪眼的局面。只要是赢了，那他们就能得着焦老掌柜名下铺面、药材发卖后的所有好处。就算是输了，那他们也能从桂东元手里拿着打行走场面该得的好处，里外两不亏。可我想的是……要是咱们帮着焦老掌柜走赢了这场面，咱们不要桂东元名下商铺、药材发卖后的好处，而是拿着这些好处，全都交到焦老掌柜手里，咱们按年收钱！”

倒吸了一口冷气，欧阳老狗禁不住脱口叫道：“少爷，这怕是不成吧？打行吃的是刀口舔血的饭，从来将就的就是不置恒产，这才能让手底下的兄弟时时刻刻都提着一口气，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局面。要是置办了恒产后照规矩跟兄弟们雨露均沾，怕是用不了多久的功夫，就得把兄弟们养得起了富贵平安的心思。到时候……以往打行也有过置办恒产的，可都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啊！”

朝着欧阳老狗摆了摆手，欧阳铁栾应声说道：“老狗叔，如果是照着打行规矩，置办恒产后兄弟们也都得雨露均沾，那自然是能把手底下兄弟们养得娇贵起来。可咱们要是换个法子给兄弟们好处呢？”

很有些愕然地看着欧阳铁栾，欧阳老狗好一会儿才慢慢摇了摇头：“掌旗杆子，我实在是没琢磨明白，怎么才能做得两全其美？”

伸手沾了沾身边茶杯中已经冷了的茶水，欧阳铁栾在桌面上飞快地写下了两个字，这才抬眼看向了一脸愕然模样的欧阳老狗。

探头看了看欧阳铁栾写在了桌面上的两个字，欧阳老狗的眉头愈发地紧锁起来：“股份？！掌旗杆子是想要照着西洋人做买卖的路数来操持咱们打行？”

顺手抹去了桌面上用茶水写出来的字迹，欧阳铁栾低声应道：“老狗叔您也跟我说过，打行里的兄弟最怕的几件事之中，首当其中就是打伤了没钱治、打惨了没人养，甚至还有的旗杆子接连几回走了麦城后，打死的都没钱埋？”

飞快地点了点头，欧阳老狗应声说道：“这些事都是从有了打行的年头起就有的，也都一直没个能彻底解决的办法。打行看着是走一回场面就得一回好处，捎带着还有多年的相与孝敬的长俸，可当真要是摊到每个兄弟身上，也不过是三更酒肉五更粥，乍然宽裕转眼穷。尤其是那些打残了的兄弟，将养起来就是一大笔开销。以往咱家旗杆子下面养着的那些打残了的兄弟，那都是靠着老太爷、老爷掏的体己钱，这才没闹出来年节之时打残了的兄弟上门央告的故事。”

“那要是咱们旗杆子底下的兄弟都有了一定的恒产股份呢？比方说——在咱家旗杆子底下效力了五年的兄弟，得百分之零点五的股份，每多一年，股份增长百分之零点一。场面上卖命得了头彩的，也都照着一定比例增加股份。到了年尾的时候，按照这股份分红养身活命。打残了股份跟着人走，每年都笃定能有钱进账……”

滔滔不绝地说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欧阳铁栾方才打住了话头，转眼看向了一脸愣怔模样僵立在一旁的欧阳老狗：“老狗叔，您觉着这样能成么？”

喉头咯咯作响，欧阳老狗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让有些潮红的脸色回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掌旗杆子，你说的这股份……我听着倒是想晋商做买卖时用的身股的路数。人在股在，人走股消。实心用事者得赏，偷奸耍滑者重罚……说不定，这真是个能让咱家旗杆子兴旺起来的路数？！”

低笑一声，欧阳铁栾却是接口应道：“老狗叔，这事情目前也只是个想法。真要是想实施起来，恐怕还得费上不少的功夫。尤其是眼下，咱一家得对应两家旗杆子的人马，小勇又有伤在身。只靠着魏岳一个人怕是不成……”

“那掌旗杆子的意思是？”

“借兵！”

ps：家中琐事缠身，人到中年，好难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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