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暖气效果只能说是一般,上次去别的学校看到的中央空调和地暖对于我们学校来说已经上升到了奢侈品的行列,大概在我毕业之前都没法体验到现代化的冬天了。如果不是因为宿舍实在无法安静思考的话,我肯定不会选择来图书馆。不过因为玥在图书馆当管理员的缘故,我可以到她那边蹭蹭取暖器,找张凳子就能直接分掉一半的桌子,只需要偶尔客串一下管理员的角色,就能享受到图书馆最好的待遇。直到考试结束之前都要在这里度过,干脆网购一个睡袋过来打地铺好了,完全没有任何看书的想法,思维被冻成硬邦邦的一块,大概已经沉到太平洋底了。
“最近复习得怎么样了?听说你们考试都集中在一周来着。”玥用圆珠笔戳了戳我的脸。
“差不多吧,反正及格就行了吧。”我还在想太平洋海底有什么。
“对待考试好歹还是认真一点,虽然知道你没什么问题,但是老师的平时对你的印象也很重要吧。”玥取下她左边的耳机塞进我的左耳。
“如果老师平时成绩给我零分的话,只要考试考到一百分就没有问题了吧。”耳机里是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虽然我不应该以我的角度来评价你的行为方式,但是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好。”玥似乎在整理语言,她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对待‘我们’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其实你没有必要把自己摆在一个完全孤独的立场上,因为总是有相联系的介质的,我们毕竟以这种姿态存在于‘此世’。”
“有些时候,不对,是很多时候。”我试着把那些没能抓住的点整合在一起,“我有那种感觉,但是我没法通过自己表现出来。比如一盒冰激凌。我伸手碰到它的时候,你告诉我它是冰的,我理解了这就是冰。我尝它的时候,你告诉我这是甜,我就能理解这就是甜。但是轮到我自己的时候,我很难去把这些东西熟悉地表达出来。”
“我觉得你倒是应该试着去尝试一下,有机会去看看老板和溯他们平时的样子怎么样?”玥关上电脑屏幕。
“和我平时见到的不一样吗?按照道理来说我见到他们的次数应该比你要多不少吧?”我关上脚边的取暖器。
“我是说刨去那些和‘彼世’有关联的时间,纯粹的作为‘此世’的存在的表现。你平时真的有好好考虑这种问题吗?”玥掐住我腰间的软肉,“你不觉得你在普通人眼中就和自闭症儿童一样吗?”
“行行行,周末有时间我跟着你去看看不就行了吗?”我抓住玥伸过来的手。
“松手啦,你不知道你的手和冰棍一样么?”玥把手缩回袖子。
“明明是你一直呆在取暖器这边,手又一直缩在袖子里,所以不适应吧。”我把手贴在脸上试了试,“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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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事情,我在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自己本身的状态。我深信只要我完成了我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便可以证明我是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一部分。在夏天的时候我忽略掉了那些细节,我已经忘记了上一次与人接触是什么时候,冬季到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失去了“”。
“其实你也没有必要太过着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在夏天表现得并不明显而已,冬天则会让‘’的变化变得明显。”老板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稳稳地把袋子里的咖啡豆一颗颗地挑出来,“但也并非是别人碰你的时候会感觉到冰冷这么简单,你丧失的是所有与‘’这个概念相关的东西,绝对不仅仅是物理上的狭隘的概念。”
“原因呢?”
“‘此世’与‘彼世’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但是它们之间存在着必然的联系,完全独立于一个世界代表着你要将另一个世界完全割舍,‘’是代价之一。”老板放下手中的镊子,然后用干净的白色抹布把桌子上的渣滓擦干净。
“老板你舍弃了什么?”我看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我什么都没有舍弃。”老板摇晃着装满咖啡豆的罐子,“即使我舍弃掉‘此世’就有机会完成我想做的事情,但是我都已经舍弃掉了,那么结果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么有甘愿舍弃掉一切的人么?”我双手抱在脖后,看着天花板。
“当然有,而且他做得相当出色。”老板目光转向门外,“你要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然后判断你做出的牺牲能否得到满意的回报,如果你认为那是值得的,那么那就是值得做的事。那个人觉得他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所以他舍弃掉了一切。”
“听上去是很伟大的一件事来着。”我看向门外。
“那就是和你现状完全相反的一个人,完全舍弃了一切只留下‘’的人。”老板放下咖啡罐,“为了更多地去感受‘’,为了更多地去改变‘’,舍弃了‘此世’的一切,以‘代理人’的身份直接变成妖怪的存在。用真正的‘眼睛’去观察。”
身体里的灵涌向双眼。门外的雪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纯粹的“”。它们从天空中缓缓坠下,融化渗透,融入这座城市的肌肤,维持着这座城市的体温。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就在天空的最中心,他的“”比任何地方都要耀眼。我伸出自己的手,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与雪的妖怪,连身体都能完全舍弃的‘代理人’——凛冬。”老板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
“哪怕付出一辈子的时间,乃至更多代价?”我想起了最开始老头在图书馆问过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