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彻骨之寒
作者:花清浅s      更新:2019-10-19 13:34      字数:2213

蕙妃的死讯迅速传遍皇室、传遍西楚、传遍五国。

守在皇宫门前的顾桓听到宫中奏起的哀乐,呼吸微微一滞,他发现自己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尘埃落定之时,竟然不敢进宫见她了。

他早已知道这个结局,却还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也许她不会死,她那么聪明,总有自保的法子。

所以他不敢进去,不敢去看那张再无生气的面容。

“进去吧,陛下特赦,与蕙妃相识之人均可进宫祭拜,况且事到如今,早已没什么可避嫌的了。”陈子言的声音很轻,轻到顾桓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见顾桓迟迟不动,陈子言先走了进去,进了殿内,掀开榻上的帘子。

榻上躺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双目轻阖,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

陈子言心里也是一痛,那般明艳的的女子,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陈子言握了握拳,眼眶猛地红了,转身走出门去。

宫中的天色,总是那么拘在四角的天空里,方方正正一块,不让你越过规矩的藩篱去。

就像一具棺材,让肉体永远的沉睡其中。

顾桓跪坐在殿内,面对着棺材,将手中的一封信笺凑近香炉,慢慢的,烧了。

信笺在火头上微微卷起,飘落成灰。

画月,如今阴阳两隔,我唯一能做竟然只是将想对你说的话写在这信里。

火光映着他的目光,无限森凉,像一片无涯的深渊,看不到底的黑。

顾桓站起身,游魂一般走到棺前。

画月。

我们曾经约定,一起离开京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从来不愿成全我哪怕一个最为卑微的梦想,你永远没等着我,我永远不能和你一起,悠游山海,过世外桃源生活。

这,是不是命?

我至今不敢去想为什么我在见你第一面时没带你离开这里。

我至今不敢去想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你一步步筹谋,一步步前行,却没有阻挠你。

画月。

遇见你之后,我深得赏识,封官加爵,朝中人人皆羡艳毫无背景的我仕途如此一帆风顺,甚至娶了既有强大家族又容貌美丽的林家长女为妻。

然而到今日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听你奏曲,与你品茶,甚至是与你说上一两句话而已。

“顾哥哥。”

乔清晚从偏殿走了过来,怀中抱着一个襁褓。

顾桓不语,只背对着她将泪痕抹去。

“明日便是姐姐出殡的日子,姐姐会葬入皇陵。”

被打入冷宫的妃嫔,按例只能葬在乱葬岗,本没有入皇陵的资格。

“这是陛下宽慈。”宁诀对她说,“历来被废的妃嫔,就没有能入皇陵的。”

陛下宽慈。

她在微弱的长明灯前,轻轻笑了下。

给你具尸体,也叫宽慈?

不过没关系,和我比起来,你确实宽慈---将来你就知道了。

“还有一事,姐姐临死前,曾在我手上写了几个字。”

乔清晚看着佝偻着站在棺前的顾桓道。

顾桓转身,她继续道,“她说,孩子是你亲生。”

顾桓沒有再压抑自己起伏的情绪,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终于落下泪來。

“只是,这孩子终究还要在宫里养着。”

顾桓仿佛一时失神,片刻,他问,“孩子还沒有起名字吧?”

乔清晚点点头,“傅昭近日来事务繁杂,还未来得及取名。”

“静好。就叫静好吧。”

“好,诸事顺意,岁月静好。正是姐姐一直盼望的。”

“顾哥哥,”乔清晚看向他,“你要陪着孩子长大,永永远远,不要让她受人欺侮。”

仿佛还是在几年前,夏日的午后,院子里的芭蕉用清水洗过,绿得能滴出水來。乔画月睡在临窗的榻上,因着天气热,浅桃色薄绡袖子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藕似的手臂,臂上笼着五彩丝带绞的丝镯,还是端午时他在集市上买了给她辟邪的,鲜艳一团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

丝被齐齐盖在她胸前,她连熟睡中也是这样温柔的神情,鬓发如瀑泻下,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上她的眼眸,那样恬静。

此刻的乔画月唇角含着如那日一样的恬静微笑,难免会让他忆起那日,脱口而出静好二字。

顾桓低低呢喃,“画月,你可安心的去。”

顾桓抱着熟睡的静好立在棺前,乔清晚缓步走出宫去。

夜色流觞,宫中的黎明前的寒意这样猝不及防地袭来,恍如经历了一场噩梦,无边的浓墨黑暗从头顶泼天洒下,有冷冷的雨丝滑落,宫墙底下的青苔带着潮气蔓延而入,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凉。

姐姐走了,这世间再不会有人像她一般对她好了。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

雪势很大,扯絮丢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层。

乔清晚无声无息,单衣薄衫,走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没过脚踝,彻骨的冷,却又不觉得冷,从今天开始,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冷。

从今天开始,她已经沉睡在了永冻的深雪里,一无所有,孤身一人。

离宸。

那支天盛暗线是你的人,对吗?

对乔氏逆案的调查,从我们初遇,就开始了,是吗?

对我的帮助,来源于你对我身世的怀疑,是吗?

原来我从来都是你的目标---不是爱情,而是皇权生死。

原来我从来都站在你对岸---不是命运,而是血脉对立。

呵。。。多么傻,多么傻。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劈开被狂风吹散。

雪下得无情无义,呼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她用掌心接住几片雪花,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亲情。

天亮的时候,她扶着棺材,随丧伍踏雪步出皇宫,纷落的大雪里背影笔直,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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