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句一伤 上
作者:花清浅s      更新:2019-10-19 13:34      字数:2924

长长的裙裾拖过飞龙舞凤的雕栏玉墀,在日光的光影里转入那幽暗的宫室深处。

暗影深处,有人微带急切的立起身来。

乔画月站定,微微扬起脸,露出一抹沉静而哀伤的笑容。

那样的笑容,看在傅昭的眼里,仿若看见峭壁上一朵花悄然开放,于刚硬的背景里开出令人心动的柔软来。

“蕙妃,今日寡人公务繁忙,没抽出时间去看你,怎么?可是想寡人了?”他有点忘情的伸出手,柔声召唤。

乔画月定定的看着他,并没有拜,只是含笑上前。

傅昭携了她的手,絮絮道,“蕙妃,这两年来,你帮寡人稳定朝局,铲除异己,就连一家独大的江家都是你帮着寡人一步步削弱下来,可是既然天盛已经查明你的身份,不给个交代也说不过去。。。后宫那边,有座搁置不用的宫殿,离公主的永安殿很近,还很隐秘。。。寡人会昭告天下,你难产而亡,往后你好好地在那里,不要再出来也便是了。”

乔画月垂着眼,顺从的听着他关切的安排,微俯的容颜,看不清嘴角讥诮的笑意。

他一早便知道她们是乔氏后人,还执意将她们带进宫中,从此她和妹妹,一个在西楚辅佐他左右,立下滔天功勋,一个远赴天盛,以身犯险做他的暗线,到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一场恩宽?

一个要被赶尽杀绝,一个只剩下一座废宫,一段残生,要她从此困于几尺宫室寸步不得出,沦为他一人禁脔?

他啊。。。还是永远都这么凉薄自私。

她浅浅的笑,带点恍惚带点决然,扬起眼睫,轻轻道,“谨遵陛下吩咐。”

“画月。”傅昭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牵着她的手,转过重重帘幕,“寡人也想你了。。。”

明黄织金丝厚重垂帘层层,横亘在深殿之中,一层层转过去就像转过这险阻不断长痛于心的人生,扑面而来沉厚压抑令人窒息,那些被风吹起的飘摇的纱,蛛丝般让人抓挠不得,仿佛一碰便要破了。

他挽着她的肩,前方,珠帘玉榻,一室沉香。

傅昭揽着乔画月坐下,就烛影摇红,细细看伊人明艳眉目,眼神如醉,良久,手指温柔落在了她的领口。

“陛下。。。”乔画月却轻轻一让。

傅昭一怔,眉间起了沉沉阴霾。

“臣妾怕冷,可否将窗子关上?”乔画月满面薄红,指了指窗口。

刚刚傅昭忙碌完,走到窗前透气,宫人替他开了窗子,可乔画月来时,宫人都被遣了出去,那窗子便忘了关。

傅昭一笑撒手,乔画月起身,向窗子走去。

窗外透过的一点淡白天光也被掩住,傅昭在榻上斜躺下,等着黑暗中那女子逶迤而来,纤指穿花,共赴巫山。

“砰。”

声响沉闷,整个床榻都起了微微震动。

半闭着眼睛的傅昭,恍惚间觉得横梁承尘都似被撞震倒下,惊惶跃起。

“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宫人都被远远斥退到殿外,黑暗中隐约有种铁锈般沉厚的气息,熟悉得令人心惊。

“蕙妃?!”

傅昭一穿入榻下便鞋,便觉得鞋子潮湿,一转眼隐约看见乔画月倒在地下,一泊迤逦的深色液体,在金砖地面静静晕开。

他扑过去,哗啦一声掀开帷幕,烛光刹那涌入,照亮宫室里一地灼灼刺眼的红。

“陛下。。。”乔画月奄奄一息,在血泊里向他伸出手,沾了血的手指如玉如琢,“我。。。”

傅昭怔在那里,一眼看见她头边的包金床脚,染了一色惊心的艳红,刚才。。。她就是这么撞上去,用自己的前额,准而狠,坚决而不留一丝力气,撞碎了自己。

一瞬间又是恼怒又是悲凉,还有几分失望和不解,他避开那蔓延向脚下的血,做梦般的问她,“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这里陪寡人?!”

“不。。。”乔画月仍坚持的向他伸着手,神色哀凉,鲜血自额角汩汩而落,染了鬓发尽湿,不觉可怖只觉凄然。

“陛下。。。”她长长的睫毛上,渐渐沾了一层泪,“臣妾之前留在宫中,便是因得能替陛下分忧,如今再不能被外人所见,只会成为陛下的一个累赘,若是被天盛的人发现,臣妾万死难辞其咎,怎配。。。怎配再侍奉陛下。。。陛下自亲政以来受万民争颂,臣妾。。。臣妾不能成为陛下的污点。。。”

傅昭怔在那里,心中热潮刹那涌起,逼到眼眶,终于落下泪来。

“画月,”他终于靠近她,握住她递过来的手,再不避那鲜血粘腻,眼泪一滴滴落下,“你怎会这样想?无论你能不能再帮寡人,寡人对你的爱护之心一分也不会少!”

随即他回身,大喝,“叫太医!叫太医立即给我滚过来!”

殿外宫人连滚带爬的离去,傅昭抱着怀中女子,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茫。

“我这样。。。逆臣之女的身世。。。”乔画月地将手温柔的放进他手里,仰目哀哀的看着傅昭,“留着。。。终究会给陛下带来麻烦。。。陛下本就步步艰难。。。这些年我看着。。。也替您惊心。。。不安。。。画月不能因为。。。自己一条贱命。。。便坦然求存。。。给陛下带来。。。隐患。。。”

傅昭震了震,想起自己刚刚将江家击垮,想起虎视眈眈的其他四国,心念电转间,已经明白乔画月的顾虑是对的,心中越发感动,哽咽道,“难为你。。。这么替寡人着想。。。只是可惜了你。。。”

“画月可以遇见陛下,可以为陛下而死。。。”乔画月唇角一抹笑意温柔如白莲,遥远的开在寂寥宫室里,“已无憾。。。”

傅昭揽紧了她,感觉那热血不停息的流,感觉她生命在这样深情娓娓的诉说里正一点一滴流去,心痛之间恍惚便也觉得,她确实是为自己死的,如此委曲求全而又如此深明大义。

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她为他出谋划策,将一个个朝中难题解决,面向他的永远是温柔爱抚。

他握紧了她的手,鲜血如火也似灼着了他的心,他在她耳侧轻轻道,“寡人知道你的真心,寡人都知道。。。只是,你对于顾桓。。。”

顾桓,是他的心结,到她死,他都想要问个明白。

“画月从来不敢爱陛下。。。”乔画月伸手,细细的抚傅昭的脸颊,露出一抹凄凉的笑意,“陛下有那么多美人,画月唯一凭仗的就是。。。就是这微薄的才智。。。画月不是心悦顾公子。。。只是为了引起陛下的关注。。。担心失宠。。。”

傅昭怔怔的看着她,怔怔的落着泪,凄声道,“画月,是寡人误会了你,是寡人的错。。。”

“是我。。。是我不好。。。太贪心。。。想让陛下只属于我一个。。。”乔画月笑意薄薄,随时会被死亡的利剑穿透。

“别说了。。。”傅昭抱着她呜咽,“你还有什么心愿,寡人一定替你完成。”

“只愿。。。陛下安康喜乐。。。”乔画月答得飘渺,眼神远远的放空,像一缕云,飘在久远的时空里。

“你可以安心的去。”热泪滚滚里傅昭想起在红袖坊时初见的场景,她那般温柔倔强,时时刻刻护着她的妹妹,思及此,傅昭心中涌起了一丝柔软,轻声道,“你要寡人安康喜乐,寡人也要你无所挂碍的走,清晚,寡人会好好对待,她很像你。。。寡人会好好护她。。。”

“晚晚。。。很像我。。。”乔画月提起乔清晚,终于露出了一丝明亮而骄傲的笑意,紧紧握住傅昭的手,“只盼陛下看在画月的份上。。。她若有什么无知错处。。。包涵一二。。。不要让她受伤。。。心疼。。。”

“寡人都知道,寡人会的。”傅昭抱着轻弱如羽的女子,看着她游丝一线,挣扎不肯离去,知道她在等着唯一亲人,轻轻拭了拭泪水,将她平放在榻上,冷声对赶来的太医道,“无论如何,给我延续住她的命,让她见到乔清晚再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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