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花带着陈世川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方才停下。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他一下子给打断了。
陈世川鼓着个腮帮子活像只受气的小白鼠,可怜兮兮、唯唯诺诺的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怪我,一不小心冲撞了你们的‘贵客’……不过我是真的待在原地没动!我就在那看花儿,是他们自个儿火急火燎跟逮贼似的跑过来的……我啥事儿都没做,倒是他们还把我吓一跳……”
阿花一撇嘴,双手抱臂,向前走了一步,抽出一只手朝他伸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再次被他给打断了。
“别打我!”陈世川别过脸,双手护头。
“……”
阿花悬在半空的手有些无奈的蜷了蜷,然后一掌拍在了他护着脑袋的胳膊上。“我就这么爱打人吗!”
陈世川被拍的一个激灵,听到此话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又恍然大悟般的像个拨楞鼓似的疯狂摇头。
阿花眉头一挑,上前一步:“……你好像很怕我的样子。我长得很凶残吗?”
“没有没有,你最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了。”陈世川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却很是实诚的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阿花视线下移,凝眉。陈世川也是后知后觉,多少有些尴尬。
双方对视片刻后,阿花忍不住笑出了声,“出息!”
陈世川总算是明白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跟他斤斤计较,当即自个儿摸着后脑勺傻笑了几声。
阿花这才慢悠悠问道:“受伤没?”
陈世川先是一愣,紧接着使劲摇了摇头,“没受伤,就是胳膊被扭得有些疼。”陈世川边揉着胳膊边道。
阿花轻轻瞥了眼他的胳膊,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大臂。
“真是只长膘不长脑。”阿花毫不留情的说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求饶啊——哦,我知道了。你定是怕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世川被揭穿,面儿上很是挂不住,但嘴上仍旧挣扎着:“……才没呢。”
阿花悠悠看了他一眼,心中好笑。
“好了,不跟你闲扯了,说说正事吧。等下见了我大哥你可要好好表现,虽说以你现在的功夫,在他面前的确是‘无一长处’,但好歹你也算我半个徒弟,他老人家多多少少还是会照拂着的。不过你得记住,这该有的礼数还是一样不能少。我大哥虽说看起来像个闲云野鹤、不问世事的散漫人,实际上却分外看重礼数,尤其是对后辈们更是严厉相待。”
陈世川听到这里仿佛都已经能想象出这顾大师的模样了,——低下头来是仙风道骨、谪仙般的人物,一抬起头便又成了一板一眼、辞严厉色的老师傅。
“对于武学研究,他格外认真严谨。天资不佳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装模作样、不懂装懂。”阿花继续说道。
“就是要虚心好学,求知若渴!”陈世川接道。
“没错,就是这样!”阿花一扬脸,赏了个大大的微笑,昂首挺胸的负手往前踱去。
书房里。
陈世川一见着顾大师便自然而然的收敛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换了副一本正经、乖巧懂事的模样,后背挺得笔直,满满都是年轻人昂扬向上的劲头。
“晚辈陈世川,见过顾前辈!”陈世川不卑不亢,站得笔直。“早就听闻……”
“别这么见外,过来坐吧。”顾大师笑眯眯的截断了他尚未背完的奉承话,略微一扬头,示意他们入座。
陈世川准备好的稿子突然被打断,本就紧张、忐忑的神经更是一绷,这个人僵僵地杵在原地。他抬头一看,见那书桌后的长者笑眼温和,言语友善的,跟阿花描述中的刻板严谨的大师似乎不太一样啊。
顾大师见面前那傻孩子还愣着不动,又不疾不徐的说了声:“还愣着作甚,过来坐吧。”
陈世川下意识用眼神询问阿花,见阿花朝他点点头,他这才敢迈步上前。寻了块恰当的位置坐下后,双手搭在膝盖上,俨然一副良家子弟、乖巧学生的模样。
阿花怕他太过紧张,安慰性的朝他笑了笑。
顾如风不动声色的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看在眼中,却也不语,半晌才徐徐问道:“不知小兄弟原先师承何处?练得是哪家的内功心法?”
陈世川道:“说实在的,我自个儿也不太清楚。好像自打记事以来,便是囫囵跟着学的。我爹娘、外祖父都曾教过我,但也教的都是些皮毛,不过是堪堪逃命罢了……”
陈世川谨记阿花的教导,对于自己的功夫底细如实说道,也不藏着掖着。
顾如风:“我见你步履轻快,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想必也是个轻功上的行家。”
陈世川慌忙抱拳,低头道:“在前辈面前,晚辈如何敢称行家。都是些不入流逃生技能,难登大雅之堂。”
阿花双眼一扬,微微点了点头。难道他还是上了心的,对于这一套一套的谦虚且文雅的说辞,若不是提前背好的,她才不会相信是能从陈世川嘴里说出的。
陈世川走的是“稳重妥帖”的路子,说起话来也是刻意压慢了节奏,娓娓道来,倒也显得稍微沉稳一些。但阿花到底还是了解他的,心道,这家伙铁定是怕说快了嘴瓢,大脑跟不上。
顾如风似是对这小子印象还不错,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悠悠说道:“武学百家,千变万化。所谓究其根本,所学,也无非是为了傍身。但凡能是能用来逃命的,又何所谓入不入流呢?”
陈世川没想到大师也会说的这么直白,当即应道:“前辈说的是。”
阿花坐在另一侧,看着两人这还算和睦的场面,心中很是欣慰,当即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优哉游哉的喝了起来。
那两人对话还再继续。
顾如风问道:“世川呐,你可知,要学我苗疆的内功心法,那也是有规矩在先的。”
陈世川一愣,明显是问道了盲点。他有些犹豫的说道:“晚辈见识短浅,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阿花这边还在悠闲的品茶,乍一听得顾如风这句话,吓得险些被一口茶水哽地背过气儿去。
顾如风不语,意味深长的转向了阿花,脸上仍旧是挂着那种温和的笑容,语气也是轻飘飘的。“你没告诉他?”
“……没。”阿花诚实的回道。
陈世川满脸疑惑的看着面前两个人,一副充满求知欲的神情。
顾如风笑容一舒,用指节轻轻敲了下桌面,说道:“其实,这规矩也没什么特殊的,比较原始守旧,也就是……”
“诶,大哥!”阿花十分没规矩的一下子打断了顾大师的话语,面容隐约带着些不自然。一下子室内的两道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阿花笑容有些僵硬,眼神中隐约还有种讨好的意味。“您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至于这题外话的,由我日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顾如风神秘的一笑,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打架,斗得不可开交。陈世川有些不解的望着面前两个人,不过是转瞬之间,便听得顾大师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是这样,那你便退下吧。”语气轻飘飘的,倒像是一副赶人的样子。
陈世川看向阿花。
阿花见顾如风是对着她说的,明显一愣,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俏笑着说道:“感情是大哥还怕我偷学啊?”
顾如风知道这丫头在打趣他,突地兴起,给以回击:“那是,苗疆心法,不传外人。”顾如风说着还故意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看在陈世川眼里便愈发觉得这位大师温和慈善,根本没有阿花说的那样不苟言笑。然而阿花却分明是看透了这笑意里故意的调笑。
阿花被他一噎,生怕自个儿再跟他斗下去,连底儿都给翻了。干脆一罢手,转身离开,竟是有种逃命似的感觉,甚至连嘱咐陈世川一句“好生用功”都不曾来得及。
陈世川明显注意力是都在阿花身上了,所以也根本没往顾如风那句“不传外人”的话上去深究。
阿花一出门,便觉自个儿耳根子有些烧得慌。
苗疆心法,向来只传同族,以及同族的直系亲眷。
陈世川自然是个外人,所以要想学此心法,只能……只能是娶个苗疆的姑娘,更准确的说法是,娶个顾府的姑娘。
当然了,阿花自然是不能做主给顾如风牵个女婿回来,所以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外加拽着他的衣袖玩命式撒娇,才得以勉强撼动顾如风无坚不摧的意志,让他暂且抛开那些个条条框框。
其实就陈世川本人情况而言,虽然他有时候看着像个不着调的二百五似的,但其实在武学方面,他的资质还算不错,领悟的也比较快,只不过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小时候的基础并没有打牢靠,而实际上,尽管他全家人都教过他功夫,却也不过是练就了一身逃跑式的轻功外加一些基本没什么实际威力的花拳绣腿。
所以对于这样一个还算有点根骨的习武者而言,最缺的就是一个有本领的师傅去指点他。
而这个有本领的师傅自然不是她,她不过是“赶鸭子上架”“依葫芦画瓢”的推了他一把,让他稍微能抵挡下拜武大会中各路英雄少年的出击。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下盘牢固是基础,内功心法是辅助,而陈世川除了一身的胆摆明了是什么都没有。好在阿花通过“魔鬼”式的马步加背人训练,好歹是帮陈世川捞回了点基本功,但习武也并非一日而就,还得看日后反复的锤炼和磨砺。
十八般武器,百家功法,其间皆是有想通之处的。一个人若是在夯实基础之上能够有较强的内力去辅助,之后学习任何同工功法上,便都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所以,系统学习一套较为成熟的内功心法,对陈世川来说,就显得非常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