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那蒙面人竟故技重施,再次从怀中掏出了个东西,朝着挥剑而来的陈世川便迎头洒去。
阿花先前还并不以为意,“是面粉”三个字几欲脱口而出,哪知那阴险狡诈的玩意这次竟是“真刀真枪”,可怜陈世川这倒霉催的,剑还没劈几下,便一个跟头扎在了地上……
阿花当即心下一跳,她飞速朝身后瞥了一眼,那扣动袖箭的公子哥瞬间了悟,两人当即一个眼神便达成了默契。阿花回过头,朝着那蒙面人离开的方向,加快了速度。
阿花跟着那杀千刀的蒙面人一路出了城,最后七拐八拐的停在了一间茅草屋旁。这里地形开阔,除去当中那茅草屋外,周围尽是些齐膝高的杂草,毫无躲藏之处。倒是此时天高云阔、黑夜沉沉,越发显得此处空旷幽森了。
阿花手上没武器,只好捏紧了拳头,小心翼翼的往茅草屋走去。正当她靠近边缘时,屋内悠悠然传出了一道男声:“唐前辈既然来了,不妨径直进来吧。难不成还怕了我那些个雕虫小技?哎,不会真是应证了那句话吧,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英雄气短啊!”此人声音听起来倒是年纪轻轻,隐隐约约还带着些诗人吟诗作词时特有的“一唱三叹”的风味,竟是有种熟悉之感。
阿花:“......”
看样子倒还是个老熟人?此人知她姓唐,又称她为前辈,莫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所谓“英雄气短”,特意强调“英雄”二字,到底是在讽刺,还是在示好?
阿花脚下不过一顿,当即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屋,阿花便瞧见了被丢在一边儿的三娣,而那位蒙面人则是一身黑衣的隐没在阴影之中,身材颀长,站的端正,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眸,闪烁着精光。
瞧这架势,倒像是故意抓了三娣引她前来的。
阿花盯着他看了半刻后,嘴边扬起了一抹突如其来的微笑,
她轻笑一声,似是一片了然的说道:“原来是你。”
那蒙面人眼眸一眯,见自己被认出便索性扯下了面巾,一张俊俏的面容登时映入眼帘。
阿花一愣,惊道:“是你?!”
蒙面人瞳孔微张,这才明白人家不过是在诈他,结果自个儿竟还傻了吧唧的相信了。
阿花突然笑出了声,她双手抱臂,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寨主大人啊!——”
桓城外山匪窝,她重出江湖第一次栽倒的地方,那位看上了陈世川大侠的寨主大人!
真没想到,竟然是他?
手下败将,竟还敢来!
阿花随即身形一晃,乍起于地,竟突生猛招,朝着寨主大人便扑了上去。
寨主大人还未来得及解释,显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当即心下一惊,掏出机弩便朝她一射。
谁知,阿花竟是佯攻,方向陡然一转,生生往三娣方向折去。那花罗纹箭簇“铿”地一声镶进了地里,嗡嗡直颤。
阿花目的明确、直奔重点,才不管那寨主大人安得是什么心,总之先将三娣抢回来再说!她一把捞起三娣的胳膊,将她径直从地上拽了起来,却不料那寨主大人速度丝毫不逊,紧随其后,长臂一伸便抓住了三娣的另一条胳膊。
两人一前一后那么一扯,三娣的两条胳膊当即狠狠一蹦,她“嗷”一嗓子叫出了声,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薄鱼片,活生生的要给人撕成两半了!
然而撕扯她的两方却都不肯松手,三娣小姑娘当即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寨主大人猛然喊了一声:“唐芸!”
三娣小姑娘一懵,糖什么?
阿花身形俱是一僵,手下一个泄力,当即便撒手了。
三娣尚且还未缓过劲儿来,阿花那方却陡然撒手,受拉力使然,三娣一下便朝着寨主大人身上弹了过去。她惊呼一声,一嗓子尚且还未嚎完,脖颈便是一紧,竟是生生被人卡住了咽喉。
三娣的背后顿时泛起一层冷汗,呆呆的望着阿花,却见对方竟也是一脸惊疑,心中大为不解:阿花姐这是怎么了?方才这人喊得那什么糖晕的,难不成是句咒语?!
自打寨主大人那声“唐芸”一喊出,阿花便好似如同暴击一般,心脏陡地一紧,竟有种瞬间窒息的压迫感。她现在已经顾不得三娣了,她只想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慢慢收回自己犹自伸在半空的手,盯着对方的眼中一片冷凝,那突如其来的杀意如同千万把细针,烟雨朦胧般的蔓延开来,倏尔猛地朝寨主刺去。
寨主心中大惊,自是明白自己捅的篓子有多大,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刻,但真到这时了他却突然有些心慌,尽管面上并没有明显的表露出来。
“你这毛贼,单凭刚才那两字,我便能要你性命。你信吗?”阿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自她从琼山出来,时日至今,还从未被人迎面喊过那两个字。这小贼可谓是“史上第一人”呐!
但同时她更希望,他也是最后一个。
阿花一步一步的上前,那寨主便扣着三娣一步一步向后退,似是很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她正面交锋。毕竟,江湖上的那些传闻也多半不会是空穴来风。
“信,我当然信。前辈十年前的‘义举’不就已经证明了吗。”此话直讽她恶贯满盈、杀人无数,着实是透着股不要命的打法,听起来倒像是要故意激怒她。
可惜,阿花此时太过敏感了,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当着三娣的面拆穿她的真面目,眼下又说她杀人不眨眼,真是一环一环紧紧相扣啊。她先前的睿智和稳重早就被怒气死死压住了。
“唐芸,你怕了吗?”寨主再次戳上了她的心窝。
这回三娣可算是听清楚了,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个儿便像个炮弹似的被人给丢出去了。
阿花当即眼神一凛,冲上去揍人的步伐猛地一折,却还是没来得及躲过被丢过来的“人形炸弹”,心中仅剩的一丝理智强迫她迅速收了手,瞬间便被三娣砸了个结结实实,两人抱作一团,倒在了地上。
三娣被撞得头晕眼花,揉着脑袋抬头一瞧,这才瞧见自个儿身下的“肉垫子”,她惊呼一声,连忙从阿花身上下来。
这不过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动作了,然而此时看在阿花眼里倒好像有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她眼眸微微闪动,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闷声不语。
“姐姐,那人是谁啊?”三娣狐疑的问道,丝毫没有感觉到阿花的不对劲。
阿花微微一愣,盯着三娣那一脸没事儿人的模样,半晌没说出话来。三娣转头一瞧,被她这副神情吓得一愣,犹犹豫豫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阿花:“你……”
“……我?”三娣感到颇为奇怪,转瞬她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当即怪叫一声。
“啊!刚才那人叫你,叫你唐芸?是吗?我不会听错了吧……”三娣捂住嘴巴不住向后退,神情紧张,面容惶恐,一双眼睛不住的四下打量着她。这样的眼神看在阿花眼中,就好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阿花眉头一蹙,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便听小姑娘继续说道:“是……妖、妖女唐芸的那个唐芸吗?”她话语中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知是惊恐还是惊慌,好像一下子就连自个儿面部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阿花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抑与难受之感,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一时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看了看三娣,说不出话来,只好应证般的点了一下头,继而似乎有些颇为“难堪”的想要转过身去。
哪知,她这么一点头后,小姑娘当即便叫出了声。那声音好像什么潜伏在大海中的猛兽,高亢而尖锐,隐约中透出了一丝不敢置信。
在阿花印象中,三娣一直以来都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一举一动中虽不及那些大家闺秀般端庄秀雅,但怎么说来也是轻声细语吧,她还从未听过她如此凄厉的声音,也从未见过她这般过激的举动。或许是惊吓过甚吧。
然而更令她不可思议的事还在后头。
小姑娘嚎完那一嗓子后,当即便如同一阵风似的朝她扑了过来,阿花眉头一蹙,自然是打她迈出第一步时就预测到了她的方向。她不明就里。这是何意?难不成还打算与她,同归于尽?……
阿花正是一头雾水之时,三娣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两条胳膊,像是欣赏什么“特殊物品”似的捧着她足足瞧了半晌。她那满脸的惊讶之色,慢慢转变成了喜悦,继而笑意加深,陡地一转变成了欣喜若狂,还是癫狂的狂……
“阿花姐,你真是那个唐芸吗!我的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跟我朝夕相处、共处一室、拌嘴打瞌、嬉笑玩闹的竟然,竟然是妖女唐芸!!我的天呐,我这是在做梦吗?这也太梦幻了吧!我,我,我能抱一抱你吗?”三娣倒豆子似的说完一大堆“肺腑之言”,而后满脸期待的仰头看着阿花,竟像是见到了十分令人崇拜的英雄一般。
阿花骇然,完全僵在了原地,她脑中反复轮回着三娣的这一席话,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怪梦。
见她不做回应,三娣便自作主张的一把搂住了她。她像依恋大海的鱼儿一般,抱着阿花深深吸了口气,绕有一种想要吸她身上仙气儿的架势。
阿花:“......”
……这货是不是对“妖女唐芸”四个字产生了什么奇特的误解?
半晌,也不知三娣吸了多少“仙气儿”后,阿花才慢慢的把她推开,而后犹豫的问道:“你……不怕我?”
三娣一扬脸,好像理所当然的答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小姑娘眨着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欣赏着传说中的“唐芸”,竟是毫不畏惧。
阿花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是被吓傻了吗?‘唐芸’你都不怕?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啊!”一来二去的,阿花看起来好像多少也有些不太正常,说的义愤填膺的,倒好像她口中的“唐芸”是另一个人似的。
三娣还是一副笑得傻呵呵的模样,她本就不大的眼睛此时一眯,像一弘弯弯的月牙似的,看起来娇憨十足。她摇了摇头,解释道:“我阿娘从小就用‘妖女唐芸’这四个字吓唬我,每当我调皮捣蛋之后,她就会说什么‘小心唐芸把你抓去吃掉啊’之类的吓唬小孩的话。我那是多聪慧一小孩儿啊,久而久之,对这四个字自然是不怕了!”
阿花:“......”
她这么一威风凛凛的“江湖败类”,竟然被用来吓小孩儿?
三娣双手抱臂,倒像是在欣赏什么自然景点似的,开口又道:“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嘛!”
“什么?”阿花问。
三娣:“我想象当中的唐芸,应当是穿着那么一身像在血里面浸过的大红袍子,面容惨白,两眼大如铜铃!三千青丝飞曳于天!形如鬼魅,恍如妖魔,一言不合便张开血盆大口,将那些不听话的人悉数吞下!”三娣言语铿锵有力,说到激动之处,倏地挥开手臂向前一指,气势如虹,豪情万丈。不去说书倒还真是屈才了。
阿花:“.....你说的还是人吗。”
三娣根本不理会她的疑问,继续说道:“姐姐,你再看看你,头发就这么胡乱一绑,穿得也破破烂烂的,哪有一点儿妖女的气势嘛!就你这样,往大街上那么一站,大吼一声‘我是妖女唐芸’,铁定没人信你,指不定还以为哪儿来的叫花子呢!”
阿花:“......”
阿花:“???”
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