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德里克愣了半晌,目光向远处飞射,脸上旋即流转出一抹似有似无的浅笑。
借此机会,一来可以除掉几颗眼中钉,二来可以清理一些小麻烦,三来……
德里克不敢正视雷伊的眸子。
因为,在这翡翠般轻灵的氤氲里,他仿佛瞥见了一抹沉蔼般的杀机。
入夜。
水银湖畔,只有暗涛渺远的柔响,揉碎于清风恬淡的芬芳。
他向湖中的孤岛投去安谧的一瞥,转身飞向深空中时隐时现的太空城。
在赫尔卡卫星同步轨道上,悬浮着一座缓缓旋转的巨型轮状航天器。它如同一只阴森的巨眼,眺望着无尽的星河深处一点黯弱的微光。
他缓缓滑进这宏伟的太空城,略显幽暗的舱门,被晕染出一轮灿煌的光轮。
舱门徐徐开启。
他悠然飘入缓冲区狭小的空间,转身看着远处漠黄的赫尔卡星被一片黑色的幕布遮蔽。
气压陡然增大。
对这足以将人的内脏压破的气压变化,他早已习以为常。
内层舱门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旋即向一侧移开。
广阔的舱内,只有墨蓝的海洋与一片黯黄的沙滩,与几颗暗淡的人造太阳,杂糅着几缕清幽的氤氲。
此刻,应该是这个小世界里月光点洒的夜。
他静静坐在沙滩上,轻轻拾起一把细沙,任由它在指尖流泄,仿佛将一缕金黄的光辉衍射为斑斓的七色。
“布莱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他从一片黯淡的黑雾里隐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那就问吧。”他轻笑。
“第一,在短时间内被克隆的文明,还是原来的文明吗?”
雷伊沉默良久。
或许高等技术能做到将每一个分子都丝毫不错地复制下来,或许记忆拷贝器能够将单个个体的意识不谬毫厘地记录下来。但是,这样复制下来的文明,只有纸页般苍白的历史。
像神话一样干瘪的历史。
或许,在若干个轮回以后,历史会被粉饰成神话。
这不是同一轮文明。
“以历史为历史的文明,不同于以历史为神话的文明。”
“第二个问题。”布莱克点点头,“不存在个体的文明,能不能称之为文明?”
文明没有了个体,就如同古艺失去了传承。无论文明的硕果多么辉煌,终将淹没在时间漫漫的长河中。
“不存在不存在个体的文明,但存在只存在个体的文明。”
“所以,”布莱克转过身去,“你很聪明。但恕我直言,我认为你的行为是愚蠢的。你只是复制了文明的个体,但没有复制文明的历史。事实上,你也无法复制文明的历史。历史总是相似,但历史不可复制。”
微光里,布莱克肩头幽旋的明珠,流转着谧静的紫芒。
“第三个问题,文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确实难以回答。
万亿繁星,孕育无数生命;璀璨银河,繁衍不尽文明。当每只凤蝶扬翼起舞,当每棵巨树吐露芬芳,天地似乎在一瞬间朦胧迷茫。生命的根基,是广袤无垠的沧海,是无边无际的土地;是煨暖柔融的阳光,是充斥玄虚的空气。无数繁杂的化学反应在不断进行,无数庞冗的物质在不断合成。
究其本质,是生命在利用外界环境改善自身。
但是,这种过程也有更为简略的表达……
“掠夺。”他碧绿的眸子里,交舞着电光般的流芒。
“不对。”布莱克深邃的目光遥望着更加深邃的深空,“是赠送,而且是争相赠送。”
“赠送什么?”
“熵。”布莱克的脸上,竟然缓缓显出一抹笑意,“在熵的宇宙中,生命就是白洞,随时随刻都在发生和消逝。它们向周围的空间里喷吐着熵雾,但自身的熵却保持在很低的程度。
这样就得出三条结论:一,文明是不可复制的;二,个体是文明发展的必要条件;三,文明存在的意义是摆脱熵的增加。”
“所以,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布莱克缄口不言,只是转身飞远。
他明白,布莱克是想让他自己感悟。
腰间的通讯器忽然响了。
“缪斯,什么事?”
“刚才,我们收到了来自太阳系虫洞方向的信号。”
“不可能……”雷伊金黄的双翼立刻劲展,“我马上回来。”
缪斯已经开始破译看似乱码的字符。望着屏幕上快速掠过的一个个符号,盖亚只能在大厅里徘徊。
他最烦的,就是他帮不上忙的时候。
“破译完毕。”缪斯看着荧屏上的诗文,低眉沉思。
“怎么了?”舱门缓缓开启,冲入雷伊疾箭般的身影。
“你看看吧。”
他望着投影出的工整的文字,眉间交流着一点焦急。
梧桐细雨黄昏黑,杨花柳絮猿啼悲。
落红泪尽云蔼沉,孤雁哀鸣雾山巍。
道有轮回今重始,我无余年命尤危。
若是墨色悄来寻,勿恐金光自迎辉。
“什么意思……”卡修斯静静盯着最后两句,湛蓝的眸中是一丝流转的迷惘。
“可能是某种借喻,但我觉得不只如此。”雷伊关闭了三维投影,“听说过阿加雷斯计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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