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玄朱色阔漆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惊得霜清寒昏昏欲睡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抬头已是午夜时分，奇怪，这个时候宫门早已落锁，那来的关门声？

许是因着心头骤惊，心下突突跳的厉害，她撑着头起身朝池边走去，祼露的身子伸出水面，骤然而至的冻让她浑身禁不住的颤抖。

“娘娘——”如绝手里拿着大干净的锦帛拥着她的身子，拭干净身上水珠，将她的衣服穿戴整齐。

霜清寒拢着手朝外走去，中庭明月高悬照在满院晶莹红梅上，霜白的月光透过光洁树枝斑驳了满地。那样清寒至极的月光自天空倾泻而来，立在院中昂望时，看到的是朱墙黛壁的琉璃瓦在月色下闪耀着冰雪般冷锐的光芒。

脚底猛然而滑，她的身子如同失重的石块朝着旁边梅枝滚去，如绝惊恐的瞪大双眼直直看着她，却连上前扶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脸颊冷风掠过，眼前一袭银墨紧衣的无然已牢牢扶着她手臂，眼底含着疑惑的光，冷锐道：“你的身体，怎么回事？”

纵是他知道，霜清寒现在的内力因千层雪而被封，可是桑莫北也说，那对她根本已造不成影响。可现在，她的身体明明衰弱到连雪地滑倒都控制不了，怎么会这样？

霜清寒伸手紧攥着他的手臂，吸气，转眸含笑：“我要是不滑倒，又怎么会知道这深更半夜的你还留在宫中，无然，你先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无然松开手臂，晃晃手中酒葫芦轻笑：“当然是来看月色，整个千陵也就这的建筑最高，不来怎么对的起这满天满地的雪清红梅。上去，喝两口”

霜清寒似是怕冷般紧了紧身上大氅，轻然而笑淡若云影：“你帮我上去，飞不动了”

浓墨般精光自他眸底反转闪烁，终是一句话没说，伸手玄劲出萦绕在她腰畔朝屋顶而去，如绝如影子般退进殿中。

接过无然手中酒葫芦，霜清寒昂头灌了下去，下一刻呛得死去活来，她倒是没想到里面竟然是倦无名的烧刀子。这一口下去，连着整个喉管都灼的似要燃烧起来。

无然单是听着她更换气息声音便知现在她怕是和常人无异，只得伸手运气，抵在她背上助她畅气。

霜清寒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遇到他，不过也所幸是他，要是千陵洛怕是更麻烦。

她长吸口气，小口抿着酒轻声道：“千陵绝炫在我体内下了其他东西，所以有时身体会出现功力尽失的时候，不过时间不会很长，而且半年才发做一次，倒是没想到竟被你遇上”

“放心，明早上咱俩在比，照样甩你两条街”

无然性情有着无尘的沉静，对于越王也没无邪那般执著，至于千陵洛，他分的清轻重缓急，那些话该说，不该说，心下自有分寸。

就如同现在，他纵是明白霜清寒说的是谎话倒也不会揭穿，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让别人知道的过去。

他拉过酒葫芦昂头细细一线倾入口中，轻缓语气下有着难掩的惊怒：“姑母不是被烟霏霏杀的，她没那个能耐”

霜清寒拿眼白他，平淡道：“是，杀洵王妃的和杀越王的是同一个人，不过你放心，他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可以给你保证，他绝对不会死在你手里”

“所以，你现下的任务是护着洛王，护着洛王，无然，你听明白没有？”

无然恼恨：“我知道，可你为什么现在才杀她，你入宫这么久想要杀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霜清寒对着他张大嘴，露出森森笑意：“是，可如果下手太早反招来他人猜妒，而且我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种直觉，让留着她在等等，所幸，没有下手的太早”

“可，她什么要杀千陵珠，这说不过去……”无然裂着嘴纠解在纠解道。

霜清寒淡然而笑，一下下抿着酒葫芦，烟霏霏杀皇嗣既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可是放眼整个宫中，现在除了她还真找不出别人有杀皇嗣的理由。

只有她，千陵绝炫对她本就宠爱有加，可因着一连串的事她的宠爱也走到尽头。这对于一个不会在生育的女人而言，失了帝王宠爱的女人而言，已然也是距离死不远。

总之这件事，表面看来似是合情合理，可总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烧酒下肚，身上也逐渐热起来，霜清寒倒是喝的有些上瘾，停不下口来。

“对不起……”那个声音几近轻微，似是晨初时凝于树叶上的露珠，仿佛声音稍高便会惊得它悄然无踪。

霜清寒扒拉着眼前已是双影的脑袋对上他，呼出满嘴白烟不解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个？”

无然看着她，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伤感：“我想过他怀了龌龊心思，可总想着，有洛王在，在加上越王对你的宠爱，断不会允许……”

他垂了眸，悲戚道：“对不起，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会离开”

霜清寒满腹心酸都融进他的无措失足里，澹然而笑，无然当时若真的在千陵，绝对会拦着她进宫。

她知道，因着自己的进宫，他对于千陵洛心下怕也有些许怨气。当初若他在，也不过是多条冤魂而已，所以她才借事将他调开。

霜清寒迎风而笑，淡薄的如同绽在东风里的颤颤梨花：“无然，你信命吗？”她长长叹口气拢着身上锦披朝屋顶倚去，声音带着漠漠轻寒：“我信，我和越王之间始终差了那么一点，无关任何人，任何事”

……

夜色如幽暗海洋，一望无际，风过卷起天际边的乌云掩开蔽日而来，整个天地间都生出圈朦胧的光晕。

星黯了，月隐去，连着宫中蜷缩的枯枝都静止不动。

轩华阁的门无声而开，一袭灰噗噗的曳地黑棉袍幽灵般朝外移去，穿宫掠苑，暗夜下朝着后宫深处无声移动，如同跳跃在深宫时里的孤魂野鬼。

宫中有供内侍夜间行走的亮道，两边路灯高悬，明晃晃的甚至能照的见街路两边的枯草。天寒地冻，值夜的内侍宁可多走几步路也要绕道过来。

可暗夜下的那袭黑袍如避过光亮通明的道路，甚至不牺往树丛茅林里钻着，惊得树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尖叫着纵身飞向远处。

天色越发暗沉，连着天幕上零星闪烁的星芒也隐去最后一丝光线，整片乌黑的天幕如同滴入墨池中的清水，瞬间消失不见。

若耶苑两边半人高的悬明石柱也不知是被人推倒，亦还是被突然刮过的暴风掀翻在地，连着擎放灯笼的地方砸倒在地，落了满地石屑。

放眼整个若耶苑没有半分亮光，漆黑寂静的如同坟地，那袭黑袍最终停在宫苑边，似是踟蹰着该往何处下脚。

终于，黑袍朝着偏殿的寝室而去，一路上不是被残枝绊倒脚就是整个脚面都陷在雪地里，寒气顺着小腿向上，直向着心脏处蔓延而去。

楼若溪蜷缩成团窝在散发着霉味的被子里，树倒猢狲散，当她自死亡线上捡回一条命里，整个若耶溪几乎也被下人分食殆尽。

秋瞳死，流翦被驱赶出宫，到了现在了她也就只能将所有衣物都堆在身上以此也抵挡寒气。

“咳，咳咳——”沙哑的撕裂带着油尽灯枯的的喘息，回荡在空落落横七竖八乱成一团的大殿里，如同空谷回音，带着让人心悸的反射声。

楼若溪绮年进宫，在深宫内苑呆了这么多年，自忖不是夜夜睁着眼睡觉，可为了楼家和自己已然逝去的爱情，也是警觉惯的人。

浑身如同被冷子蓦然击中，人便醒了过来，昂头看去便看到如同衣架般的黑影直戳戳站在床前不远的地方。

无尽暗夜下她依然能感受到那阴寒无比的冷意，她下意的缩了缩身子，浓翳的阴郁积蓄在眉间，如此寒冷的夜晚，她是真的不愿出来。

斜着身子转过身，溪妃哑着嗓子开口：“既然来了就坐吧，你既然选择半夜前来，想来便不愿让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何事？说罢”

床前黑影轻抬，她便觉得身上猛的一沉，如果她猜的不错是床云丝锦被，连着身上的寒意也去了不少，不由的微抬起头静静看向那团黑影。

“如何，才能杀了霜清寒”

声音并不高，平平的传来，可是楼若溪却自她的声音中听出彻骨恨意，如同一口污血在胸口激荡不已，她甚至能想像的出说这话的人，连十指都蜷曲起来，又恼又恨。

楼若溪单听声音便已知晓是说话的是何人，也正是因此才让她惊愕不已，自珠皇子死到现在才不过一天，对于现今既没有人又没有钱的她来说，消息自然没那么便利。

楼若溪已经起了一半的身子猛的又顿住，伸手拉起那人刚扔在身上的锦被凑上前轻嗅，淡淡的冷气里揉合了凤尾花汁的清香，那种滋味她最早是在舒妃身上嗅到的。

纤袅是舒妃的贴身侍女，幼里曾和她一起在山中静养几年，所以特别钟爱这种来自野外纯天然的清芬。

是她，可是为什么？她和儿子的命不都是霜清寒一手身地狱里拉出来，为何现在却来要她的命？

“霜清寒现在正如日中天，我没办法杀她，倒是你，我很好奇，为什么要杀她？偏生还是赶在如此风口浪尖上”楼若溪终于扰起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倚在墙上冷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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