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有过一个姓李的大美人，这美人儿出落的弱柳扶风，花容月貌。她临死前，形同枯槁，美人迟暮，皇帝要来看她，她艰难的用白纱遮住脸，不愿意与他相见，只愿意凄婉的最后说几句话。有人问她为什么，她悲怆的笑了：我希望他一直记得我最美好的样子，我希望他对我最后的印象，依旧是雪肤如昨，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而不是黄土白骨，丑陋不堪，让人看一眼就想到死亡，而不是那些美好缱绻的爱情。

有人问美人，他只爱你的脸，说心里话，你是不是很恨他？

李美人笑得柔若春风，花枝乱颤，回光返照，边笑边叹息着说：恨过。可是我还是爱他，即使，他爱的，只有我的脸。

这是我曾经在话本上看到的故事。

人们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可以轻松的看别人的故事，对其评头论足，并且暗自侥幸自己不是故事中人的时候。

而人们最不幸的时候，就是发现，自己已经逃无可逃的成为了悲剧故事中的人物……的时候。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

穆轩已经走了许久，可我感觉她的笑声依然在耳中不断回荡。

我失魂落魄的摸索着回了厢房，还好他还没有回来，想来是又收到了他生为皇子的鸽信。这样也好，也好，我拼命的适应着黑暗，收拾自己的包裹，心越来越焦虑，手也越来越不听使唤，笨拙的简直难以形容——我只想赶快走。

所有的谎言都破碎了，我也瞎了，我不应该再自己骗自己。

我要走。

如果我是男人，我会娶一个瞎了的媳妇吗？

何况他真正的身份是三皇子，以后的女人肯定不会少。

勉强的收拾了点包裹，忽然发现自己有的东西实在是少的可怜——一条襦裙，几个冷了的灌汤包，喝水的竹筒，他送我的薄玉，蓝荷包，还没看完的话本。

我现在也看不了。

我焦急的把话本随手放在榻上，就赶快摸索着下楼。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被穆轩刺激到了，正常的情况，我应该是和心爱的他哭诉，然后一起去看大夫，想办法治好眼睛。可他是三皇子，他一直藏着身世，我又瞎了，这一切就得另当别论。我一想到如果多年后，我只能尴尬的活在他的宅院里，什么也看不见，却会听到他临幸各种女人，迎娶各种侍妾的风流画面，我就会伤心的想死掉。

赶快走吧。

“呦！林姑娘！是要出去吗？”

小二热情的公鸭嗓。

“是，小二吗？帮，帮我，带我出去，我眼睛暂时看不见。”

“啊？”

“帮帮我，拜托。”

“好的好的！林姑娘您跟着我下来，有台阶，小心！林姑娘你生的真是美若天仙，上次就有客人偷偷叫我给您递纸条呢！只是都被秦公子扔了。”

秦公子？

我万万没想到，我这样的女子，竟然也有除他之外的人喜欢。

“林姑娘，到了。小的先回去了，您注意安全啊！外面下雨了，地滑，真的不需要小人给您叫个马车吗？”

“不，不用。谢谢你。”

我没什么钱。

现在唯一有的，是他蓝荷包里的几两碎银。

而我现在根本看不清，拿到钱也不知道怎么用，我要赶快适应，赶快适应……

长安的雨现在似乎下的真的很大，很泥泞。

我只听得见天地间，回荡的雨声。

寂寞的树叶被雨水冲刷的沙沙作响。

我的身边，有无数奔跑的脚步声，想来是路人在跑回家避雨。

远处依稀听得见，卖伞的小贩，正在倨傲的吆喝：“卖白娘子用过的油纸伞了~~~二十文一把，童叟无欺~~~祖传卖伞，童叟无欺喽~~~~”

雨声越来越大。

凄风苦雨。

风雨交加。

我摸索着攀着墙壁，流海，脸颊，早已被雨水打湿，我无比狼狈的擦着脸上的雨水，想要买一把伞，只能心中疯狂期盼这个小贩是个好人，不会拿走我蓝荷包里所有的钱了。

我还没有摸索到小贩的身边。

我的手就被一个人狠狠的抓住了。

我一惊，害怕的想挣扎。

这一定是个男人的手。

不然不会这么骨骼分明，力气大的要命。

我挣扎的时候，更多的雨水划过我的脸颊，阴冷而逼仄，让我冷的打起了哆嗦，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雨水沾湿了睫毛，宛如我痛哭了一场。

大雨倾盆。

暴风骤雨。

寒冷而凄凉。

永冻而哀伤。

我身体僵硬，忽然没有再挣扎，只是轻轻的呼吸着，鼻子在冷风里轻微抽气。

“林青莲，你在干嘛？”

耳中炸开的，是他的声音，确切的说，是他压抑着怒火，几乎快疯了的声音。

“我离开你一个时辰，你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不说话？”

“林青莲，你为什么不看我？”

“……”

“…………小莲？”

雨水依然无情的冲刷着我的脸庞。

一如冲刷着我的心，而我在风雨中凄迷。

我辨认着他的方向，在雨水的掩饰下，长久的沉默着，看不见的眼睛又无声的滚烫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怎么看不见我？你一直没对着我的脸。”

“你到底怎么了？小莲，小莲，你告诉我啊……”

我深吸一口气。

“秦观，别装了。”

“装？”

“如你所见，我瞎了。”

我尽力平淡的说，尽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可怜，可语调终究是难以掩饰的沙哑，他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仿佛根本不在我的身边，仿佛，已经死了。

“三皇子殿下，你究竟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他沉默。

“你一直瞒着我，不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只是为了玩弄我。三皇子殿下，我已经瞎了，我也不过是个无聊的孤儿，你玩的兴趣可能也没了。我们从此就各过各的吧。再见。”

他依旧沉默。

就这样吧。

我转身，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在雨水中，有些踉踉跄跄的朝远处摸索而去。他没有追我，也没有说话，果然——他没有过一点喜欢我，这些年，都是在骗我的。想着想着，我的心里更酸涩了，只想快点离去。

“林青莲。”

他在喊我的名字？

“你是不是从没有喜欢过我。”

他从背后扯住了我的手臂，我险些摔倒在地，茫然的睁大了漆黑的瞳孔。

“林青莲，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很讨厌你这样的女人……胆小懦弱，优柔寡断。”

我的心凉的彻底。

“可我没有办法。”

“可我没有办法，我就是深深的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了。喜欢到看你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好可爱。可爱死了。”

啊？

他已经把我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连同我的一颗心，都紧紧的圈在了他小小的怀抱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小莲，你怎么看不见了……你是我的妻子，你背着我要去哪里？……还有我必须要告诉你……你这个笨蛋，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三皇子，我说了好多次你都不信……你误会我了……我们去治眼睛，一定可以治好……你放心……乖……看你站在雨里淋雨，我的心都快被你弄痛了……”

他喃喃低语，语调温软如同我们初见时，他侧脸淡淡的笑语。

我诧异的说，你不是三皇子？那为什么穆轩说你是？还有你身上的青莲花，还有你的武功，还有……他狠狠啃住我的唇，仿佛在啃一块美味的兔子肉，又仿佛在啃他的仇人，他无可奈何的告诉我——笨姑娘，三皇子身上确实有青花，可这‘青花’是青色的牡丹花，‘唯有牡丹真国色’的牡丹花，我和你一样都是青莲花。此花非彼花啊。穆轩总欺负你，她说的话你能信吗？至于我的武功，这是我爹教我的，他曾经是武林高手，以后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他，但现在真的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因为——我和我爹早已恩断义绝。

我震惊了。

天，我这个笨蛋，青花，青莲花，天下有纹身的人何其多，我真是蠢死了！

…………

七日后，我渐渐适应了黑暗中的生活。秦观替我做了一条白绫，他温柔的戴在我的眼睛上，我抚摸着白绫低声说，为什么要带这个，我又不是没了眼珠子。

他告诉我，有眼疾的人一般都要这样，避光，等待治疗。我点点头，迟疑的问，这白绫是什么样的？我戴上看起来是不是很难看？他轻轻一笑，说，小莲，这是条很漂亮的白绫，是我特意在绸缎庄为你定制的，素色的白绫，吹弹可破的纱布，上面还绣着几朵粉色动人的桃花瓣，灵动无比。你带上去，漂亮的不得了。

我难以想象一个眼缠白绫的女子会好看。

我只是敷衍的嗯了几声。

他也不恼，很温柔的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仿佛早已是我的丈夫。

吃饭，穿衣，衣食住行，他无不事事帮我做，简直是个超级下人。有时候我都在怀疑，他到底是我爹还是我爱人，别的倒还好，唯独有一件事，让我一天天越发羞恼——那就是沐浴的时候。

他把我抱在木盆里，我紧张的要命，什么也看不见，本来就很茫然无助。他也进了浴盆，和我肌肤相亲，□□相拥。洗别的位置，我尚可以面色自然点，可洗到那几个敏感的位置，我真是羞耻的要疯掉，气血不断的涌上了脸颊，燥热的几乎想自尽，比如——

他抱着我坐在木盆里，男性的部位微微热了。在我的身后磨蹭。

我害臊的低下头，如坐针毡。

他伸手，手随着温柔的水流在我的身上抚弄。

手到胸前的时候，他会有些暧昧的反复揉搓，甚至低头含住，此时我就只能一直捂住唇，拼命忍住喉咙里不断的□□。他笑了，说，小莲，想叫就叫，有什么害羞的？

他的手游走到我两腿间的时候……我真的，要，疯，了……可他只是把我抱在腰间，温柔的清洗我的身体，含着我的唇，告诉我，小莲，你好美。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你看不见，可我能每天都紧紧的抱着你，我就是你生活的全部，除了我，你的心里不会有任何人。

翌日，十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开始了，师父师娘带着我们众多弟子，径直上了论剑峰，我眼缚白绫，和他手牵着手，十指交握，一同往崎岖不平的山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