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角一黯,有些畏缩而无力的低下了头。
刁蛮女子看着我,不屑的冷哼。
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摸了摸鼻子,准备找个借口溜走:“二位慢聊……我去收下衣服。”
我有些惊慌的想离开,可一双冰凉修长的手已经扯住了我。
“莲儿,衣服我刚才收过了。”
我强笑:“观,还,还有一件衣服没收的……”
我只是不想看你和她暧昧而已。
让我走了,行吗?
此时的他脸颊苍白,眼睛却异常的清澈明亮。
他扯住我,冲刁蛮女子礼貌的微笑:“感谢姑娘,来日必登门道谢。但今天请姑娘先回去吧。”
刁蛮女子急了:“秦公子,你,你,你……他只是个男子,不能和你生儿育女的,你为什么要和他……”
刁蛮女子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发白。
我的脑子里一群小蜜蜂在飞舞,嗡嗡作响。
秦观淡淡说:“她能的。”
刁蛮女子急了:“他是个男子,怎么可以……真是太恶心了……”
我楞了,傻了似的看着他。
他转过头,把我一把拉到怀里。
他轻轻扯下我的发簪,我的发丝披散。
我惊讶的抬起头。
他温柔的用指尖抚摸着我的眼角,俯身就是柔柔的一吻:“莲儿是女子,也是可以为我生儿育女的。何况只要是她……哪怕她是男子,我也会喜欢她。真心相爱就是无论性别,姓名,身份,性格,年龄,只要是她,就行。缺了她,那谁都不可以。”
刁蛮女子的嘴唇都在颤抖。
她震惊到无以复加,最后愤怒的提起医箱,暴躁的一脚踹开门,走了。
可奇怪的是。她临走前,竟特别微妙的看了我一眼。
她的唇角怪异的上扬着,似乎运筹帷幄,尽在掌握。我还来不及细想,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客栈的走廊。
我听见店小二正讨好谄媚的招呼着她:“安姑娘,安姑娘!我的姑奶奶啊,您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毒医……掌柜的说了,您来这里全部五折!欢迎常来哦!我们这里有红烧狮子头,牛奶浴,桃花糕,以及各种珍稀药材,应有尽有……”
安姑娘?
她姓安吗?
秦观站在我身侧,微眯起妩妩媚媚的凤眼,柔声说:“莲儿,你脸好红。”
我脸红。
“小莲,昏迷的这几天,我都像和你生离死别了似的……好害怕再也看不见你……”
他把我轻轻抱起来,缱绻的吻我的额头。
我的脸更红了,
“我好想你……”
我低下头,鼻尖微颤,闭紧了双眼,温柔的亲他的侧脸。
他闭上明媚的眼,淡淡的笑起来。
在他怀里趴了一会,我有些忧愁的抬起头,低声说:
“观。”
“嗯?”
“你……怎么又毒发了?”
“余毒未清而已,不用担心,饮鸠门的毒还是很厉害的。拿到了《甘之若饴》,配了解药,依然让人动辄昏迷。”
“唉。中毒真可怕。”
“是很可怕。”
“观,”我猛的抬起头,“嗯……你为什么要当着刚才这个姑娘亲我……其实是她照顾了你,她治好了你,要是没有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太没用了。”
“笨小莲,她是对我有恩,可我知道只要她在这里,你就会一直委屈难受……我舍不得看你难受。”
“肉麻。”
我侧过脸,他狡黠一笑,猛的含住了我的唇,我睁大了双眼,他把舌头深深的探进去——彼此津液交织的瞬间,我忍不住紧紧的搂着他的肩膀,恍惚里,竟有了一丝刻骨铭心,生死相许之感。
我们收拾好包裹,结了房钱,就上了路。
来的时候包裹里什么也没有,走的时候倒是凭白多了不少零食、一条秀美的襦裙。
他说画舫最近满员了,我们走陆路。我迟疑的说,走路回去吗?他笑了,说骑马。我模糊的辨认着他的神情,糊涂的点了点头。
他去买马,我站在马厩外等他,可眼睛却越来越模糊,我难受的不断擦拭眼睛,眼角,泪水开始斑驳,可看不清,就是看不清。
他牵着一匹白马走回来,秀发在脑后结成了温柔的曲线,柔柔的披散着。
他一袭白衣,玉腰银靴,俊美的一塌糊涂。他呆滞的看着我,冲上前来,替我擦眼泪。
“小莲,你怎么哭了?是我哪里对你不好吗?”
“没,没有。”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最近眼睛有些干涩,没事的。”
他这才放下心来,和我同乘一骑。把我搂在怀中,他坐在我身后,他与我打马穿梭过江南的杏花微雨,阡陌小道,世外桃源,十里竹林。
飞鸟跃起,百鸟朝凤。
风散云流,一阵狂风席卷,我闭紧了眼睛,他微低下头,伸出修长的手替我挡风。
我的眼睛更模糊了,该和他说吗?可我们已经在赶回长安的路上了,师娘最近修书几封,似乎催的很急的样子——万一耽误了他怎么办?万一这一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装着。
其实我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子。
我不太会掩饰和伪装,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缄默和寂静。
只希望他不要察觉。
只希望能平安回到长安。
只希望……眼睛生的病,不会太严重,视力模糊的情况会好转。
我已经在偷偷不断的按摩眼睛,用露水清洗眼睛了。
从小就听说,这样对眼睛好,只是我用起来效果实在很差,还有一天就到长安了,夜里,坐在火堆旁,我模糊的望着他的脸,踌躇的和他闲聊。
“观……”
“小莲?”
“我们在江南的时候,凤记灌汤包子铺外,看见过一个女乞丐,你还记得吗?”
“记得。”
他沉思片刻。
“你是说那个瞎了眼的女乞丐?”
我的指尖一颤。
“对,就是那个。”
“怎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人要你娶这个女乞丐为妻,你会愿意吗?”
“你是觉得我只能娶女乞丐吗?小莲。”
他第一次望着我磨牙。
“……”
“没有如果,我只要娶叫林青莲的女人。”
“…………”
“小莲,你怎么在流汗,是离火太近了吗?很热?”
“没,观,你……你对盲人怎么看?”
我装作无所谓的随意说,可不知觉中,已经不是和常人一样有些侮辱的说瞎子,而是礼貌的说盲人。
“没什么看法。和我无关。”
他说完,就轻解袭衣,把我密不透风的包进怀里,低下头,习惯的吻了我的额头。他的语调有些粘腻:“早点睡。傻姑娘,明天就到长安了,比武大会。你最近总是揉眼睛,是太激动了吗?”
我无法可说。
我只能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愈发模糊的双眼里,又一次斑驳的飞起了亮色的蝴蝶。
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恐怖的错觉——觉得自己的幸福还没有开始,就快要结束了呢?人生无常,花亦无常,前途几许?芳华刹那……
回到长安了,他去给师娘秘籍,而我则待在厢房里,四下无人。
我真的想不到,我还没有和他说,还没有来得及去治疗,眼睛就瞎了。没错,是瞎了,全瞎了。瞎的这样的迅捷,即使眼病也没有这么快。一刻前,我的眼睛里出现扑硕的光点,须臾间,光点消散,一片黑暗。
我简直误以为自己到了漆黑的山洞里。
可理智告诉我,我只是在客栈明亮的厢房里。
我无限恐慌,开始恐惧的伸手朝四处摸去,可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世界再也没有了光明,手的触感反而被无限的放大了,我艰难的触摸到冰凉的墙壁,就已经让我被烫伤般惊恐的跌坐在地。
完了。
真的完了。
春花早谢,无限伤情——我林青莲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明明已经瞎了,什么也看不到。可湿热的泪水还是濡湿了脸颊,我摸索着往外走动。
意识到这样不安全的时候,已经迟了。
“林青莲?你这个小贱人终于回来了。哈哈哈哈,怎么满脸泪水?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假惺惺,装腔作势,楚楚可怜的女人!”
师姐穆轩的声音,我害怕的连连后退。
“林青莲你怎么不看我?嗯?难不成是……你瞎了?”
她怎么察觉的这么迅速?
“还真瞎了啊,林青莲,这也算是你这小狐狸精的报应了。我看你成了瞎子也没脸再待在秦师弟身边了。是不是?”
我无比痛苦。
“林青莲,看你这么可怜,年纪轻轻就成了瞎子。本小姐就好心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秦师弟是当今三皇子殿下,他早有皇子妃,他的武功路数也和我们不同,因为皇子的武功均是上等的宗师内功所授,你只要有脑子,应该也会有所察觉。”
我的脑中出现了他杀燕安时,凌厉而浑然的磅礴剑气。
“林青莲,看你没那么诧异,我想你应该是早就知道了。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要和你整日亲密吗?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别自欺欺人了,就你这平凡的相貌,优柔寡断,装腔作势的性格,他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人?他对你好,只是在玩弄你,只是在体验生活。可他迟早是要回到长安做皇子的,迟早是要王妃侧妃侍寝妻妾成群的……你无父无母,身似浮萍,孤苦伶仃,最多也就是做一个无名无分的暖床,如今你连眼睛都瞎了,他还会看你吗?不过就算看你——”
“你个瞎子也看不见了吧。”
穆轩的声音无比嘲讽。
我早已脆弱的跌坐在地。
双眼依旧漆黑,什么光彩也没有。
我早知道是这样的,可我一直在掩饰,在装作不知道。直到有一天,猜测和现实吻合,现实里有人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而这些来龙去脉和我的猜测竟完全吻合,严丝合缝,我再也无处可退。
“林青莲,你真可怜,”穆轩用力掐住了我的下巴,“我要是你,我就会一个人离开。还记得汉武帝,李美人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