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婚姻保卫战
作者:林文溪      更新:2019-11-13 04:32      字数:4129

一弯残月孤零零地吊在苍穹。捧月的星消失无踪。在车里静坐许久之后,向欣予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更确切的认识。她就是不想输掉乔帆,难道这不是爱?一定是爱。向欣予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她下定决心,绝不退缩,绝不让步!一定要守住乔帆妻子的身份。

向欣予独自驾车走在回新房的路上。妈妈的阻拦也不能让她放弃。法律既然认可他们的夫妻关系,就是最可靠的保障。很多婚姻其实都不美满,有着这样那样的残缺,坚持就是胜利。就像唐双和罗仁宇,新婚不久,就已然貌合神离。不过,当事双方谁都不想结束婚姻。用唐双的话说,找个凑活的人,凑活过日子,较真就没劲了。

新房装修完毕的当天,向欣予就顺理成章以女主人的身份,收回装修工的钥匙,并自作主张更换了防盗门的锁芯。窗帘、地毯、墙上的抽象画……都是向欣予亲挑细选的。她还拿出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把房间的家具全部换成豪华高配的。乔帆反对过,被向欣予一句“又不让你花钱”给怼了回去。

客厅和卧室的灯都亮着,但没有人在。应该是早上打开的。柔和的光线把房间照得别有一番感觉,痴等一天,未等来新婚小夫妻浓情蜜意双双归。

向欣予走到床边,扬手掀开喜被。早晨洒在上面的花生、红枣和桂圆滚落得到处都是。她竟然很无厘头地想到“大珠小珠落玉盘”。向欣予俯身捡起脚边的一颗红枣,拿在手里。bradley怀抱tina的一幕,闪电般出现在她眼前。她条件反射地打了一个寒颤,手里的红枣再次掉落。要是有快神奇的橡皮,能把不想留下的过去彻底擦除该多好?

衣柜上的大红喜字,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角耷拉下来。本已经在床上稳稳躺好的向欣予到底还是起身下床,从抽屉里翻出胶带,把那个角重新粘好。然后,她认真巡视屋子里自己经手的一切,闯入者的感觉奇迹般消散。只要有结婚证,她就是乔帆合法的妻子。有权利住在这个房间,并成为这个房间的主人。

倦意袭来之前,向欣予习惯性地打开朋友圈。12点之后,唐双的朋友圈未曾更新,只有早上陪向欣予上妆时的几张随手拍。向欣予总算松了一口气。时间会让人们忘却闹剧。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把bradley劝回国,然后,等来乔帆回家。婚姻是个大麻烦,不怕麻烦,撑下去,就是赢家。向欣予不断地给自己打气。

刚刚在婚床上躺下时,脊背还感到有些凉凉。适应了一会,舒适感越来越明显。向欣予不自觉地摩挲着旁边的空枕,幻想总有一天,可以和乔帆同床共枕、双宿双飞。

早晨6:30,金灿灿的朝阳穿透云层,照进icu。乔帆伸伸麻木的四肢,从椅子上站起身。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夜的焦虑不眠把昨天还仪表堂堂的新郎官变成邋遢汉。发胶硬结,胡子拉碴的,手托脸颊留下的红印尚未消退。楼层的保洁员开始干活。电梯里陆陆续续有家属赶来,追问自家亲人的情况。乔帆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韩冰的房间。护士示意他,现在还未到探视时间,不要喧闹,隔着玻璃窗,看看就好,有疑问可以找当班医生。

韩文起和妹妹两口子也急着了解韩冰的情况。几个人把当班医生团团围住。袁清山概念上认为,重症监护病房应该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可当班医生明显很年轻,说话也有点像背书:“伤者夜间的情况极不稳定,无自主意识行为,出现多次血压和心率的骤性波动,不排除内脏继发性出血的可能。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叫做好心理准备?”袁清山急切地追问。

医生继续面色平静地说:“伤者随时有可能出现心跳停止,就是医学所称的死亡。来icu的每一个患者,都在和死神搏斗。能不能赢要看病症程度和患者本身的求生意志。”

韩文起当即捂住胸口,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对女儿的歉意和巨大的悲痛攻占他的心。在监狱的时候,他听到永远都是“我很好”,牵挂显得毫无意义,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好不容易走出囹圄,本以为可以妇女团圆、苟且偷生,但求人生太平。如今,女儿却全身肿胀,躺在那道门后的病床上。韩文起有一种冲动,他特想不顾一切走过去。把女儿唤醒,然后,从病床上拉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鬼门关到底是有多么深啊?想要走出来,怎么就这么难?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去?”韩文华神情焦虑地问。

“等到探视时间才可以进去。如果有紧急情况,医生会联系家属。”

早晨的太阳投射下万道金光,明晃晃的,却没能唤醒韩冰。乔帆揪了一夜的心,濒临崩溃。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眼睛紧紧盯着监护仪上,血压数据时不时就会闪跳报警。乔帆看得心惊肉跳。他知道,韩冰在拼命求生,再多用那么一点点力气,也许就能醒过来了。

“会出现紧急情况吗?”乔帆担忧不已。

“我刚才不都说了吗,车祸重症患者,情况复杂,会出现很多突发状况。不严重干嘛要入icu?昏迷情况如果没有好转迹象,还要再做深入的检查。”医生稍有不耐烦,话说得很快。

乔帆面色凝重地说:“那我们就只能这样看着她一个人那么辛苦地挣扎,什么都做不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我们会尽力。希望患者能闯过所有的关口,早点摆脱昏迷状态。”

韩文起和韩文华几乎要垮掉,虚弱地靠着护士站的一角。乔帆张了张嘴,想要去安慰他们,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他连自己都安慰不了。想了想,他说:“姑姑,叔叔,你们在这里陪韩冰,我回家一趟,会用最快的速度回来。”“乔帆,你快回吧。这里有我们呢。”看乔帆失魂落魄的样子,袁清山心下不忍。

“是,乔帆,”韩文华也附和道,“你快回去吧。”

“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回来。”说完,乔帆转身离去。

望着乔帆离去的背影,韩文华摇摇头说:“挺好的一个人,可惜咱家韩冰没这个福气。”

“文华,”韩文起指指乔帆,“这个男的和韩冰到底是什么关系?”

“哥,”韩文华叹口气,“去年韩冰住院,就是乔帆没日没夜的照顾。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很在意韩冰。可咱家韩冰,东躲西藏,就是不愿意接受乔帆。我反正是看不懂他俩的关系。”

“也许就是好事多磨。看他那痛苦焦灼的神情,肯定不是普通朋友关系。”袁清山说。

韩文起沉默不语,他需要时间,来仔细理理,这十几年间,错过的一切。入狱之前,韩文起忙得没有时间;入狱之后,他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却没有了自由。如果,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韩文起情愿做个普通的小职员,陪韩冰慢慢长大。韩文起悔得肠子都青了。眼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韩冰能好起来。那怕这需要他用余生的所有光阴去交换。韩文起怔怔地看着病床上面目全非的女儿,心如刀绞。

上午的阳光出奇地刺眼。乔帆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白海棠,划拉了好几下,屏幕也没有反应。他这才意识到,没电了。昨天的一切噩梦般恍惚迷离,胸口像揣了个刺球,抬臂、转身,都疼。楼门口的大红喜字一左一右迎接新郎官的狼狈归来。

乔帆推门回到家,摸索着换鞋,蹬了好几下,脚也没放进拖鞋里。他低头一看,玄关处摆放着一双崭新的红色高跟鞋。乔帆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确认过鞋跟,是向欣予的鞋子无误。鞋跟高得吓人,鞋头也很尖。乔帆劝向欣予,跟儿太高,穿起来累。被向欣予一顿鄙视,说他不懂审美,要想穿出拖尾婚纱的效果,必须要有一双足够高的鞋。乔帆眉头一皱。客厅里空无一人,卫生间的门大开着。他快走几步,推开卧室虚掩的门。向欣予,仿佛料定他会这个点儿回来一样,直愣愣地站在阳台,正盯着门的方向。乔帆的怒气一下子被激了出来,冲向欣予大喊:“你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

向欣予冷笑一声,也不发火,语气平静地说:“我是你的妻子,出现在我们的婚房,有什么不可以?”

“我求求你了,向欣予,你放过我吧,好么?直到昨天,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了解你。你的过去,你的内心,我都不够了解。”乔帆背对向欣予,坐在床头。

“乔帆,我请你认清一个事实,我现在活生生站在你眼前,两本结婚证就摆在那里。这个事实,受法律保护。除非我同意结束,否则,我们就是夫妻。谁都会犯错。如果因为过去的错误,就要一辈子被鄙视、被伤害,那这世界上可能一个幸福的人都不会有。”向欣予不甘心地为自己辩解。

“你既然这么认为,为什么要拿韩冰的过去说事?你这样作践她,良心不会痛吗?”

“眼睁睁看你为她魂不守舍,而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爱情和婚姻因为她岌岌可危,我的心才痛!”

“你!”乔帆顿住,向欣予的理直气壮让他觉得多谈无益,索性起身去收拾东西。向欣予气冲冲地坐在椅子上,把头扭向窗外。听闻身后有开合抽屉、拉行李箱的动静,急忙回转身。乔帆正在往箱子里扔衣服和杂物。向欣予冲上去,强行扣上箱子,说:“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哪儿也不让你去!”

乔帆一把推开向欣予,继续收拾。向欣予看乔帆是动真格的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箱子掀翻在地。乔帆大怒,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向欣予也不示弱,“我绝对不会任由你无视我!我还在,还是你的妻子。你想离开我,走到那个女人身边,我不答应,不答应!”

“你觉得我们俩之间还能再继续下去吗?醒醒吧,向欣予,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活生生站在我眼前,站在我的家人眼前。这样的奇耻大辱,我乔帆忍不了。”

“你那么要面子,为什么不计较韩冰?”向欣予反问道。

“我警告你不要再提韩冰。她从我的婚礼上离开,一脚跌进鬼门关。现在命悬一线,躺在重症监护病房。她有多想活,心里该多难过?我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放开她。她要是真的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乔帆痛苦地吼道。

“如果救不过来,那就是她的宿命。谁也不知道死神离自己是天涯之遥,还是咫尺之距。活着就要现实些。我不相信你有勇气陪她到最后。”向欣予斩钉截铁地说。

“我有没有勇气,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明白,我们俩真的结束了。你不离开,我走!”

向欣予没有再说什么,她可能意识到,越逼得狠,她和乔帆结束得就越快,便走到洗手间去换衣服。她抽了几张纸巾,把早晨起来精心化的淡妆气呼呼地擦掉。向欣予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冷笑一会儿。她开始后悔出差那次手下留情。要不然,她和乔帆之间也不会忽然陌路。这场战役可能会两败俱伤,但不打下去,就得自己狼狈退场。向欣予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手。她用冷水洗了脸,把前两天带过来的新牙膏、新洁面乳,统统打开,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洗手台上。一场不惜一切代价捍卫领土的战役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