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诡谲
作者:钩月先生      更新:2020-01-19 20:03      字数:5309

而这被所有人注视着的男子,却是若无其事的喝着茶,一副本官不管闲事的模样,

众人见当事人没有任何动作,连眉梢都不曾动,面面相觑,太傅这是无声的拒绝呢?可这让黎静姝何处?

大家的目光在黎静姝和池渊身上来回转动,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凝住,沉默得可怕,

而还站在殿中的黎静姝攥着手帕,本就没指望池渊会替她喝这罚酒,却不曾想池渊竟连一点表示也没有,

那时,他同意这婚事,她以为他至少是对她有一些想法的,如今来看,他究竟是何目的?

而自己就要这样尴尬的站着,接受着众人打量中的同情吗?

历帝审视着池渊,也不曾开口,陆焰的针对,他是看明白了的,可是这小打小闹,也不伤及他利益,他为什么要开口解围?反而,陆焰和池渊斗得你死我活,他坐收渔翁之利,不是更好?

所以他也乐得看戏,

陆焰见池渊无动作,他隐晦的开口,“太傅,不准备说些什么吗?”

池渊茫然道,“王爷认为,下官该说什么?”

陆焰笑道,“这你与黎小姐有婚约在身,若是你替了这罚,在场无人异议,”

池渊带着笑意看着他,“下官不胜酒力,”

此话让黎静姝脸色青白交替,池渊这话就是拒绝的意思,让她像一个臭皮球一般,被踢来踢去,这让她以后如何在贵女中抬头?替一杯酒而已,他为何就这样冷情?

陆焰亦是顿住,没想到池渊会如何直接,瞧了一眼看站着的柔若无助的女子,如此面貌和显赫身世,

池渊当真无半点动心?那又为何要答应那赐婚?将这些疑问撇开,

他不放弃的道,“太傅身为男儿,一杯薄酒怕什么?若是醉了,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池渊眼中闪过讥诮,他淡漠道,“照王爷这般说,下官是不得不喝了,便请王爷赐酒罢,”

着重咬紧了赐这一个字,上首的历帝脸色蓦地一沉,陆焰眼皮一跳,他赶紧道,

“太傅,这是罚酒,”

又示意一旁的内侍递酒,池渊从托盘上端过杯盏,幽深的眼眸看着陆焰,仰头一口喝下,

陆焰微地一笑,“太傅是真潇洒,”

池渊将眼神收回,“王爷谬赞,”

陆焰见池渊喝下了那一杯酒后,又向历帝道自己准备了琴艺来为太后祝寿,太后欢喜的允了,陆焰看了池渊一眼后,眉梢闪过一缕阴冷,

琉璃敏锐的捕捉道,这七王爷,今日太活跃了,她心中不明,这王爷今日的目的就是想池渊吃瘪?喝上了一杯罚酒吗?

再看落座的黎静姝,脸色很不好,同样黎家人的脸色都不好,特别是凌如岚,见到她悉心栽培视若明珠的女儿今日被这样嫌弃,她心中该是怎样的?

琉璃看了她一眼,心中早就没了滔天的恨意,很平静,平静的向一个目标走,就是要送她去见婳未,

收回了目光,瞧了一眼身旁的男子,那被衣裳遮挡的颈间已开始爬上了些许红点,也亏得他还能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面上无任何异样,

琉璃担忧的看着他,好在进宫前带了一些药,等会儿得寻个法子让他擦一些,

在她的担忧间,台上已再响起了丝竹之声,只有一覆着面纱的女子在台上抚琴,

悠扬悦耳,仿佛让人置于那山水之间,眼前好似就能看到那潺潺流动的溪流,耳边好似就听见了那翠鸟的鸣叫,

而那女子,碧衣轻衫,长发扶肩,面纱下的容颜若隐若现,让人忍不住想窥探真容,

再一瞧周围的人,亦是沉浸在这琴音中,而池渊懒懒的靠在扶手上,似是专注的听着那琴音,琉璃细看,他眼中竟多了一丝碧色,

还未来得及多想,琴音的节奏加快,急促中夹杂着些许刺耳的刮声,琉璃再看向那台上了女子,心中一震,为何,她现在竟是着的红衣?

那抹红在琉璃眼中突然变得妖娆,耳边不再是那悦耳动听的琴音,而是似利器刮动的尖锐之声,琉璃捂住耳朵,再一看四周,空无一人,

台上的弹琴的女子的衣衫,忽地变得殷红,那垂下的裙摆似血,一缕一缕的汇聚,流过阶梯,向她而来,

再一看手,亦是猩红一片,面前的光影一闪,女子抱着琴向她而来,琉璃步步后退,似被人扼住了喉咙,让她难以发声,

女子身影掠来,面纱下的容颜可怖,一道斜长的划痕从眼角开到嘴角,蜿蜒的血肉中是蠕动的小虫,她行一路,那殷红的印记跟一路,而她整个人毫无人气,墨色的眼瞳翻着诡异阴冷的幽芒,

她忽地咧嘴一笑,琉璃只觉如寒冬中被冷水泼身,整个人,从头冷到脚,刺骨的阴冷,而女子伸出手的那一刻,琉璃喉间有血气翻滚,那整个手臂全无好肉,肉沫挂在森森白骨上,一丝一丝,在风中摇动,

刺耳的鸣声再次响起,夹杂着女子尖锐的笑声,琉璃克制着自己不去看那双眼瞳,捂着耳,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脑中似有什么要挣扎破出,而心中有莫名的巨大的悲恸,痛苦和伤心交织,头疼若被马车碾过,

这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面前的女子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恐惧掺着悲痛,让她再次走到崩溃边缘,

却在这时,她眉间忽地一痛,有细小的血珠冒出,她抬手擦拭,抬眸时,台上仍是那着碧衣弹琴的女子,已不见了那猩红,更不见那可怖的女子,而众人,亦是沉迷在这琴音中,

琉璃有些茫然,刚刚是幻觉吗?

可是那悲恸还在心间辗转,那场景还历历再目,那样的感受似真实经历,不是幻觉,

回了神,看向了身旁的男子,他仍然维持着先前的动作,一派清贵自然的模样,可那手却在微微的颤抖,

琉璃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靠近他,再众人不注意时,才低身询问,

“太傅,你怎么了?”

池渊摇头,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琉璃心中不放心,再次借着斟茶的动作靠近他,

只见池渊额间全是密密细汗,有些许青静暴起,嘴角溢出血丝,他不着痕迹的擦过,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异样,维持着镇定,琉璃想问池渊,先寻着池渊的眼神,她看向台上,突然懂了,她道,

“太傅,可是这琴音的问题?”

明白了太傅是因这琴音出问题,琉璃起身,准备摔手中的壶打断这琴音,一双手却拉住了她,池渊向她摇头,

今日是太后的生辰,这样摔了这壶定会引来太后的不满,这大不敬的罪,会要她的命,而自己,这样的状态不知道会持续多久,能不能救下她,他不能确定,所以,他宁愿忍受着,也不愿意她冒险,

一个眼神,琉璃就明白了池渊的顾虑,再见他这样难受的模样,她心中亦是难受,她不能让他在自己面前出事,

轻易的挣脱了池渊,将手中的壶向地上一摔,清脆的声音在此刻缠绵的琴音中,异常突兀,琴声戛然而止,众人这才回神,

历帝从这琴音中回神,被扰了兴致,他厉呵道,

“是谁扰这琴音?!”

琉璃赶紧惶恐的跪下,历帝见是从池渊桌前走出来的内侍,微微蹙了眉,直接挥手道,

“来人,将他拖下出斩了,打扰了朕和太后的兴致,更扰了太后的寿辰!”

话语落,禁卫从殿外来,准备将琉璃带走,

“且慢,”池渊开口阻止,仍是慵懒的模样靠在扶手上,可是琉璃知道他是在强撑,

太后不满的皱眉道,“太傅,这内侍扰了众人的兴致,更扰了哀家的寿辰,皇帝推出去斩了也是应当,太傅这且慢是何意?”

池渊起身,从容的揖礼,“回太后,依臣来看,这内侍不仅不该罚更该赏,”

本来池渊出声阻止就让众人很惊讶了,现在来看,太傅竟然有为那内侍辩护之意,一时间,大殿的人心思各异,都看向那立在殿中的风华男子,同样,也猜不透,他为什么要为这小小的内侍开口,也好奇,太傅究竟以什么理由说服太后,

对于太傅此番做法的目的,难道说他疼惜这年轻的生命吗?他们可都不信,

太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池渊,“太傅这话是何意?”

历帝亦看着他,不明白池渊为何要救这平常的内侍,连一直无表情的历后亦是有些好奇看向他,

池渊指了指那一地是碎渣道,“回大后,这是碎碎平安,乃是祥瑞之事,”

太后眼皮一跳,没想到池渊捡了一个岁岁平安的谐音,还未来到及开口,池渊又拜了一大礼,“臣祝太后圣体永安,吉祥安康,”

池渊的拜祝也让一众官员跟着叩首,太后笑了笑,挥了手道平身,心知池渊这个理由让她没法子反驳,

她转身对历帝道,“皇帝,你看还斩吗?”

历帝心中冷笑,池渊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再去处理这内侍吗?不是平白的让史官写他不敬太后,冷血无情吗?

面上维持着合适的笑容,

“今日是母后的寿辰,也不应见血,是儿子的不是,”他又对池渊道,

“太傅认为朕该怎么赏?”

池渊回道,“赏罚都是皇恩,这小小的内侍也能受,那是莫大的荣誉,臣无权置喙,”

说完行了礼后,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不适合说太多,尽可能减少他们对琉璃的关注才是最安全的,

历帝见池渊再无兴趣的模样,也不再刁难这内侍,随地赏赐了一些便挥退了琉璃,

心中却是有一口郁气难平,他一个皇帝,连处理一个内侍都要顾忌!

琉璃再次回到原位,心中佩服池渊的反应能力,更是但心他的状况,只有他清楚,他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艰难,

瞧了一眼一直看着池渊的七王爷,琉璃心中忽地闪过什么,今晚这一切太过诡异,

而这边台上的女子收了琴,向款款而来,行动之间,难掩妩媚,一袭碧衣却又透着清丽,

这女子缓缓拜礼,而历帝直勾勾的看着她,

陆焰从池渊那边收了眼神,他察看了半晌,池渊也无异样,瞧了一眼历帝的眼神,唇角讥诮一笑,

只闻女子柔柔道,“臣女江彤见过陛下,”

“江彤?”历帝摸了摸下颌看着她,想了一会儿道,“你可是监察御史江大人之女?”

微靠后的江大人赶紧出列,“回陛下,江彤正是小女,”

历帝一笑,“江大人养了一个好女儿,甚得朕心,”

言罢江大人赶紧谢恩,此番意思明了,这是要进宫了,历后眼中也无波澜,只是盯着江彤,她那浑身的气息,让她心中不舒服,冷笑着看着淑妃,意思是,得了,有对手了,该你头疼了,

对方回复一个温婉的谦恭的微笑,知进退,明礼法,她向来是知道的,毕竟历帝也没说废后不是,那她就还是中宫之主,压着她一头,

江彤也跟着笑着谢恩,心中却是苦涩难言,退下前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在心尖上的男子,对方冷漠的撇开了眼,

莲步微启,带着些惆怅离开了大殿,

这宫宴终于结束了,池渊以醉酒之名让琉璃送他回府,在宫门前遇到了陆焰,

“太傅,”

他大步走来,瞧了一眼真是醉醺醺的模样靠在琉璃身上的池渊,“太傅,可需本王送你回府?”

池渊眼中仍是清明,“不劳烦王爷,”

说完,池渊便准备走时,陆焰再次拦住,一手扣上了池渊,“夜深天黑,难免会有宵小不识太傅府标志,冒犯太傅,本王与太傅一起,也算是为太傅护航,”

池渊微的侧身,用仅有的内力震开了他,那带着杀意的力量让陆焰手心发麻,心中惊讶,池渊的内力竟如此强大,

池渊冷眼道,“下官当不起王爷护送,夜深了,便先行一步,王爷请便,”

说罢,池渊仍是靠在琉璃的身上,步伐却是稳妥自然,只有那搭在琉璃身上的微微颤抖的手,和那不停冒着冷汗额角,显示着他压抑的痛苦,

琉璃担忧的看着他,“太傅,你能支撑住吗?”

池渊虚弱道,“扶稳我,不能让他看出,”

琉璃再次扣紧了池渊的腰,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池渊在颤抖,

而陆焰,站在原地怀疑的看着池渊的背影,他的确没看出什么,那黑衣人不是说池渊必然会在殿中就倒下吗?

为何?他现在还能完好的出宫,而他扣上池渊的手时,什么都没有探到,

沉下了脸,待不见了那身影时,衣袍一扬,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而琉璃步步艰难的将池渊带出了宫,言千在马车旁,在池渊出来时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两步走上前来,

“公子..”

还未问出口,就触及到琉璃的眼神,赶紧噤声,和琉璃一起将池渊扶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池渊就倒下了,虚弱的靠在马车壁上,眼眸中是碧色和红色交织,言千唤了车夫驾马,再回身探向了池渊的脉,

撩起池渊的衣袖时,琉璃心中大震,那手臂上爬满了黑色的丝缕,像是细长的小虫,在血液中游动,

她看向言千道,“这是怎么回事?”

言千亦是摇头,眼中满是焦急,赶紧封住了池渊主要的心脉,

她握住了池渊的手,对方却是向她安抚一笑,轻轻道,

“卿卿,别担心,我无碍,”话语落,那黑色丝虫却是游动得更厉害,池渊忍不住的痛哼,冷冷道,

“这次是失算了,”

琉璃将今天的一切事情,再次组织了起来,脑海中一闪,那杯酒是七王所递,而他今日种种都是针对池渊,还有看池渊那阴冷眼神,

七王今日的一切目的都是为池渊而来!

心中更是大震,池渊知道!他知道!他知道还要以身去试,她颤抖的开口,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去试?

池渊抚上了她的脸,带着无限的贪恋,又有些歉意的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有何花样,”

从陆焰一开始提议行酒令,他就猜到对方的目的了,再到后来喝那杯酒,他嗅到了酒中的不寻常,只是自己体质特殊,从来不惧平常毒物,所以他喝下了,

再后来是那诡异琴音,夹着一个吹蛊之人,他本想引出那人,可是发现琉璃陷了进去,他出手,心脉惧损,也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异样,

而这一系列的动作,他知道,陆焰今日是想要他的命,

这一次,是他太过自信,差一点让她也陷入危险境地,

琉璃怒吼道,“所以你现在是把命都搭进去了吗?!”

女子说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池渊今日的做法太冒险了,简直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