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幺宝      更新:2020-02-02 02:21      字数:2802

李顺全是最了解老皇帝的人。有他在旁不断提点,又纠正了白芷言说话时的腔调。不多时,芷言不用刻意装腔作势,看上去已与老皇帝相差无多。

又有那张脸做镇宫之宝,何人还敢疑她?

只是甫入宫时,她以为当皇帝是件好差事。王天下者食天下、用天下嘛!不仅吃的用的都是天底下最好的,各地还不断有新鲜玩意进贡到宫里来。

但很快地,她开始感觉到不太对了。

每天从早到晚,李顺全和一班内侍都跟在她身边。就连她睡觉,他们都要守在床边!可偏偏她的变脸属性又只能持续一个白天……

当然不能让他们留在这里啦!

可三令五申下,这批内侍说是祖制如此,不敢听命。

把白芷言惹毛了,一脚踹翻一名内侍,吼了句“全部滚出去”!

李顺全倒是个机灵的,赶紧趁势将内侍全部撵了出去。然后向白芷言谏言道:“陛下,他们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开国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为的是护您周全,这不是怕有刺客吗?就算陛下神勇盖世……前皇帝一直都是遵照祖制的,您一来就给改了,难免会启人疑窦啊。”

李顺全估计也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刘叡了,说“先帝”又不合适,吞吐了一会儿,才找了个“前皇帝”的称呼。

白芷言眉毛一扬:“那就叫他们守在外殿。冬天冷的时候,候在暖阁、茶房就行。”这话是没有转寰余地了。

李顺全连连称“是”。又向白芷言要恩典道:“老奴一直跟着前皇帝,寸步不离的。您看……”

白芷言瞟了他一眼,想到此人在认为前皇帝必死的情况下,还肯出言为他求一个好死,心地也不算太坏,于是道:“你就留在内殿侍候吧,也好显得你这总管与众不同一些。不过,叫人用帷帐将内殿隔成两部分,没朕的命令,你不准进来。”

就这样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但她的皇帝生活依然过得不怎么顺心。

每天卯时初,李顺全就会在帷帐外跪着恭请她起床。

她要想赖几分钟床,李顺全就会不断出声恭请,吵到她受不了。

那起那么早干嘛呢?

练武。晨读。

拉弓练剑,样样不落。《资治通鉴》、《□□圣训》、四书五经还有诗赋研读,一个不少。

这当皇帝简直就是“力气活”!比她当左韶舞那阵可忙多了,技术含量也高多了。

好不容易捱到进早膳,膳食还要候着御膳房下的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的内侍一一传菜。再等着侍膳内监一一检视每道菜中放的小银牌有没有变色,再一一尝过,确定没毒了,再轮到白芷言动筷。

她还不能直接动。还得由侍膳太监根据她的眼神儿,把她想吃的菜挟到她碗里,才能吃……

菜色那么多,她一个人自然吃不完。于是谕旨御膳房:“凡粥饭及肴馔等类,食毕有余者,切不可抛弃沟渠。或与服役下人食之。人不可食者,则哺猫犬。再不可用,则晒干以饲禽鸟。”

白芷言记得以前读史,曾读到过有关皇帝将吃不完的饭菜赏给王公贵族,众皆以此为荣耀。念着刘绍礼和肖然的好,又吩咐御膳房,照着今早的膳食做一桌,给晋王府送去。

之后,照例是早朝。万幸没有特别难处理的政事。

但……

她看到了刘章纪。

他变得极憔悴。

众人都跪下去的时候,他仍然怔怔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直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方恍然回神,从众跪下。

她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有大臣启奏时,她偶尔会出神。

刘绍礼在下面看到她这般神情,忍不住看了刘章纪一眼,心里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在她因出神而弄不清楚大臣们到底奏了些啥时,出言解围。

有些事免不了还是要说清楚的。退朝时,白芷言让李顺全叫秦王到御书房来见她。

于是,她坐在属于皇帝的位置上,看着刘章纪走进御书房,也看着他迟疑了好一阵才拜下去。

她感受到他的不甘心。

挥退内侍,她先开了口:“我给了你机会的。我问了你愿不愿意要这天下的。”

刘章纪苦笑道:“你一直都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这回,决定倒是下得快。”

看着那张与自己父皇一模一样的脸,刘章纪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和谁说话。

白芷言柔和了眼神,对他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你。你本来就皇位有望,不愿意冒险那也是很自然的。况且,你也不是自己一个人,有那么多人跟着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他们着想。”

刘章纪微觉错愕,抬头望她。

自从发生了甄宜法的事后,他就不指望别人能理解他了。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白芷言又道:“但就算我理解你,我也得为自己的性命打算。你是亲眼看到了甄宜法的下场的,她这些年受到什么样的对待,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只是,你需要为大我牺牲小我,我却只需要考虑我自己和我的朋友而已。”

她并不是来向他讨公道的,所以连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但他依然觉得难堪,好半晌才问:“你是在责怪我吗?”

白芷言摇了摇头:“我不怪你,我们只是价值观不一致罢了。我没有办法为了你的大业付出生

命,你也没有办法不选择牺牲我来成就帝位。如此而已。”

一段话道尽万般无奈,刘章纪眼神黯然,声音低沉许多:“你会禅位给他吗?”他指的是刘绍礼。

芷言再次摇头:“我不会禅位给你俩任何一人的。只有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才能保证你们俩都能活下去,都能活得好。”

肖然说得对,为平衡各方的执念与怨恨,确实只有她呆在这个位置上最保险。现在,即使刘绍礼后悔,她也不会禅位了。

刘章纪笑了,笑里有几分嘲弄,也有几分自嘲:“话说得真好。为了我,也为了他。”

听到他这么说,芷言明白他是无法理解自己的了,心不禁有些揪扯起来。

但她还是淡淡地道:“你们都会活得好好的。”

刘章纪抬头看她,那女子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现在她长了一张他父皇的脸,眼神也变得坚韧许多,再找不到初见她时那稚嫩青涩的样子。

咬了咬牙,他开口道:“要是父皇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只一句话,就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比天和地还远。

白芷言有些怔忡,然后忽然记起今日叫他来的目的:“我年纪比你还小,现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是我,也许你这辈子都等不到坐皇位的那一天了。你会举事吗?”

“……你会杀我吗?”

两相无言。

这样的问法,实际已表明了他的野心。

她其实一直知道他对皇位的异样热忱的。

好半晌,她才终于开口:“还记得粹玉轩相会那次,我曾给你演示过的水桶实验吗?大梁洪汛之灾从未彻底解决过,你既有妙法,水利和防洪就交由你去办吧。都城的事,就不必挂心了。”

刘章纪瞪大眼睛,要解决水利问题,那便得奔赴黄河流域,阳城是没法呆了。“你这是在赶我走?”

他一字一字地问,每个字都像敲在她心头。芷言终于没忍住,眼眶有些湿润了:“你知道我没

办法的。要是你能想得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当然是肯用的。”

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刘章纪终于有些动容了。

但他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只低声道:“水利的事,我会尽快动身的。”

白芷言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但和刘章纪之间到底路在何方呢?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