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凤姐回去之后，屋里除了些小丫头就再也没别人了。贾琏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平儿、小红也出去做事了。凤姐让那些小丫头们都出去，自己一个人待在屋里，静静的思索刚刚张微说的那些话，真是觉得如梦初醒。

往日自己做了那么些，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想了半日，不由得冷汗淋漓。又想着张微说的遭报应等话。若是平日里自己是不信的。但是说会报应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却不由得自己不信。凤姐虽然平时是个不饶人的，也不信报应的。但是她也是个母亲，凡事若是牵扯到自己的孩子身上，那就没有不担心的了。

这时，平儿挑了帘子进来了。看凤姐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于是道：“奶奶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些什么，屋子里的丫头呢，怎么都出去了，也不过来伺候？”

那凤姐冷不丁的被平儿一惊，倒是回过神来。笑着道：“我不过是想一个人坐坐罢了，因此就让她们出去了。倒是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平儿笑道：“今儿个早上不是让我去收上个月放的印子钱吗？可好这个月没被耽搁，都收回来了。因此就早早的回来了。话说，这个月的月钱也拖了不早了。早点收回来月钱也好发下去。也别让人空等着了。”

凤姐看了看平儿手里的那一包银子，不由的又想起了遭报应的话来，脸色瞬时难看起来。平儿连忙放下银子，倒了杯茶递给凤姐，问道：“奶奶这是哪儿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的难看？”

凤姐脸上硬挤了一丝笑容：“没什么的。可能是身子不舒服罢。”说着，拿起银子来，问道：“这个月有多少两？”

平儿道：“这个月的，再加上之前有人拖欠的，也有420两银子。”

凤姐解开布包，看着那零零碎碎的银块，用手摸了摸，问平儿道：“平儿，你说我拿着官中的钱放印子钱是不是做错了？”

平儿奇道：“奶奶为什么这么说？这放印子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今日倒问起这个话来？”

凤姐眼眶突然红了，道：“往日里我竟是不知，才犯了这么一个大错。今日若不是听人说起，我还不知道呢。这放印子钱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平儿听了这话也吓了一跳，道：“这可是真的？怎么好端端的有人跟奶奶说起这个来了。”

凤姐道：“这怎么不是真？只怪我，平日里竟然不知。不说这个，就算是为了大姐儿积福，也不应该做这个了。依我说，要不就罢手吧。”

平儿笑道：“奶奶若是这样说，我们做下人的岂有不依之理。只是依我说咱们府上也不比从前了，若是没有这一年多这几千两的银子撑下来。要治理这么大的家业也难。奶奶若是真心不放印子钱了。少不得就要从其他的地方找补了。”

凤姐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若是不放这印子钱，又从哪去生钱呢？你们家的二爷见了钱，不管是哪来的，不留下半就不放手。单单靠我一个人，又怎么能受的住呢。这也罢了。不过我们在外面放的印子钱利息是几分？”

平儿道：“定的是五分。”凤姐叹道：“虽说不能全免了，但是利息少一两分也还是能过日子的。以后这利息便减到三分罢。”

平儿道：“我知道了。”凤姐又接着嘱咐道：“以后放完印子钱后留下的借据便都烧了吧，也不用留下来了。”平儿又答应了个是。

说完之后，两人对面无言。还是平儿起了个头，道：“论理说这也不是我该说的，只是伺候了奶奶这半场，奶奶的苦我都知道，少不得也要说两句了。奶奶管着这么大的家，累人不说，还里里外外的到处得罪人。自己亲婆婆那里得不着好，反而替人家管家。有时候我想想也是替奶奶不值。奶奶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却只能自己一个人扛着。依我说，奶奶不如就收手罢了。”

凤姐听平儿这一席话，恰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只是迫于时势不得收手罢了。因此无奈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又让我如何收手呢？平日里大太太就看我不怎么顺眼，幸好老太太还护着我，我还能在这个家安稳一些。”

平儿继续劝道：“奶奶说的是，只是老太太终究会有不在的时候，就算护着，也不能护您一世啊。您早晚还是要回到大太太手下过日子的。若是现在不收手，将来怕是晚了。”

凤姐听到这儿，倒是听住了。过了很长一会儿，只是摆了摆手，道了声知道了，也就不再往下说了。

却说张微回到怡红院后，先是去找了晴雯说了王夫人的事。向她说明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后来又说道他要和凤姐一起把园子里那些婆子们都撵出去的时候，晴雯心下里疑惑，于是问道：“二爷当真要把园子里的婆子都撵出去吗？估计这个是行不通的。”

张微笑道：“这当然不是真的了，只是外面这么说说而已，若是真的都撵出去了，这园子里那么大，就凭我们哪里收拾的过来，少不得还是要靠着她们。只不过是杀鸡儆猴罢了。看看哪几个传的最凶，最狠，就把她们撵出去。虽说这事已经拜托了凤姐姐，只是你也不要闲着，你也去打听打听，看看那些婆子们都是些什么情况。谁和谁好，谁背后都牵扯出来什么人，你都给我打听出来。”

晴雯一听这事，推脱了一下道：“二爷真把我是当成三头六臂了，前些日子就说办完了重重有赏呢，到现在连一点银星子都不见，这还没完呢，倒又出了一件事。”

张微道：“这是我的不是，倒是忘了。你看那床底下的柜子里有多少银子，你随便拿一块也就是了。”

晴雯冷笑了一声，“二爷前几天定的规矩，没想到比我们忘性还大呢。不是说了那个柜子里的银子每取出一点都要记在账上的吗？这账还是袭人管着呢。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就在袭人眼皮子底下就把银子不声不响的就拿出来了。”

张微笑道：“这可是我的不是了，竟然就给忘了。那你少不得要等我两天了。等我过几天能出门的时候，我就向账上要几两银子。到时候再加上这件事一起赏给你，你道可好？”

晴雯听到这话，才算是应承了下来，只是嘴上还是不免为自己辩解了两句，“我可不是为了银子才答应的。只是二爷说话要算数才行，人家还说君子一偌有千金重呢。二爷若说话不算数，岂不连个君子都不是了？”

张微听了晴雯这番话，这才明白，原来待在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是比一个厉害，林妹妹也就罢了，晴雯也是这样，怪不得曹公说是“晴为黛影”。在这说话不饶人上面，倒是的确有些相似之处。以他现在的水平，还是斗不过的。于是点点头，连忙保证：“放心吧。肯定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只是先去把这事办好了再说。”

说着晴雯答应着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道：“可别忘了。”张微摆了摆手，回道：“忘不了你的，快去吧。”晴雯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