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浩荡,如朝霞,如波浪,各色花树随意生长,却又不显杂乱,姹紫嫣红,香光如海。
向晚坐在树下,两手托腮,眼睛晕晕,脑袋晕晕。
炎招把她送到这里走迷宫吗?她不会啊!
无言地拈起落在身上的又一只硬壳小虫,什么替他找出答案,现在能不能走出去都是问题啦!
“这该不会真是什么迷花阵?”向晚嘀咕。
据他讲述,现在距中曲山被封已有千年之久,难道他是一直耿耿于怀破不了这个阵法,所以派她来这?
知道这想法很不靠谱,可是这里全是各种花,漂亮是漂亮,可是太多了,反而让她走不出去,哪里还有欣赏的心情。
“喂——”向晚朝天大喊。
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
又一只虫子落在脖子里,向晚吓得跳起来,手忙脚乱地终于抓出来丢在一边。
什么树啊!养虫子的么!向晚火大,左右看看,除了花还是花,更加生气,提腿就是一脚,目标最近的树苗一只。
哪知,花树却像有人性一般,避开向晚暴躁的一脚,通人性一般往旁边移去。
向晚张大嘴巴,使劲揉了揉眼睛,树是活的?
这时,更奇异的事却发生了,不仅仅是这棵树,花海中的其他花树也都如同有生命一样,纷纷挪动,就像唯恐不及得避开她一样。
她,她不就是走不出去觉得烦,才忍不住踢一脚的嘛!
……搞得好像连花都不待见她一样……她其实平时也是很爱护花花草草的嘛,谁让它们刚才乱掉虫子……
花树当然听不见她心里的嘀咕,反而移动得愈加迫不及待,很快,就已经分出了一条走出的路。
向晚瞠目结舌。
……居然真的这么不待见她!
花有脾气,人没有么!向晚尤其有!
反正她不是来赏花的,而且还有正事要办,虽然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正事,但好歹也能走出去了。
憋着一股气,向晚一口气冲出这个香光弥漫的海洋。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了,向晚揉揉发晕的脑袋,肚子忍不住开始咕咕叫。
再不吃饭,说不定真要饿昏了。
由于本能,向晚暂时放弃思考炎招所谓的“答案”,开始搜寻附近有没有什么野外小店。
远远的,果然有一个写着“酒”字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小酒肆是露天的,只搭了个棚子,桌椅都有些旧,但却一尘不染。老板是个中年人,有些发福,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笑容满面,看得出是个对现在生活很满足的人。
酒肆里人不多,有两个江湖打扮,还有一个是落脚的柴夫。
菜很快上来了,式样虽然简单,看上去却很可口。老板见她点得多,还额外送了一壶据说是“本店特色”的百花酒。
擦擦差点流出的口水,向晚举起筷子就吃,差点就饿死了!好久没有吃到真正新鲜的菜了,中曲山族人给他们的虽然总是最好的菜,但中曲山封闭已久,环境又极其恶劣,菜的味道自然也不怎么好。
塞了满满一嘴的菜,向晚又停住。
是啊,中曲山的人们还过的那么艰难,她却能在这里大吃特吃。
转念一想向晚又释怀了。世界上总有人不幸,总不能因为有人吃不饱自己就不吃了吧,这样人人不都得饿死才好?炎招既然知道怎么打开结界,等自己帮他找出他要的那个“答案”,就求他解开结界。既然是新的交易,她帮他做事,总得有回报,况且这也并非他办不到的事情。
想到这一点,向晚还是很疑惑的。据炎招的种种表现看来,分明十分不满中曲山被封印,他自己既然有那个能力打开结界,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却没有那么做?难道是有什么顾忌?
要是真有不能做的必然理由,可就不好办了呀……向晚沉思。
饭菜的香味飘来,空空的肚子更加急不可耐。
向晚马上放弃思考,左右是自己不知道的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也没用,先把事情完成,才有筹码和他谈条件。
饿着肚子咋办事?
向晚继续专心吃饭,耳边有人的谈话声传来。
一位大汉意犹未尽,“店家,你的酒够味!老子很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店家自得道,“我们店的酒用惜花公子百花园中的百花酿成,自然是极好。”
“竟是百花园中的花,这百花酒怎么个做法?”
店家笑得神秘,“不可说,不可说也。”
有人想起来,“惜花公子,是那个,那个……”
店家乐呵呵道:“武林中再无第二个惜花公子,此去不远就是百花园。”
……
原来那个地方叫百花园,怪不得那么多花,不过“百花”太少了吧,“万花”还不知道够不够呢……向晚咬着筷子,惜花公子啊……这外号,看来一定是个很喜欢花的人,怪不得种了一大群花树。不过那地方像迷宫一样,不知道他自己赏花的时候会不会迷路?难道也要像自己一样,一脚踹过去才能出来?这样可不像一个惜花的人呀。
向晚狠敲自己一把,想得可真远!不过这个人倒是很有威望的样子,她人生地不熟,如果有机会能结识一下就好了,这样办事也一定能事半功倍……
如同风卷残云,一桌子菜很快就吃完了,百花酒果然很好喝,她平时都不喝酒,现在居然也牛饮了好几杯呢!
这才是女侠风范!向晚胸中一阵豪气灼烧,大拍一声桌子,大气磅礴地一声吼:“店家结账!”
店家心情颇好地走过来,先是看到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感叹道:“姑娘好胃口。”
向晚喝了酒,只当都是赞扬,豪迈地一挥手,道:“过奖!店家才果然好酒菜!”
店家忍不住笑了,小小的眼睛更加窄成一条缝,仔细清算一番,说道:“一共一两银子七钱,我见姑娘如此率真可爱,便给姑娘去了零头,就算一两。”
一两算啥,咱是有钱人!习惯性地挥手打算让秦逸结账,猛然想起秦逸已经不在身边。向晚顿时酒醒了一半。
哎呀糟糕!自从有了秦逸,再加上此人极度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所以她点菜从来都是能多就多,怎么贵来怎么点,今天也点了一大桌,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上其实没有一文钱。
心虚地瞄一眼犹自笑得开心的店家,向晚缩回手,突然觉得不自然,于是装作舒展筋骨。
见她左动右动,就是不见拿钱结账,店家犹豫了一下,催促道:“姑娘?”
“啊?”向晚眨眨眼睛。
店家打量了她两眼,见她衣着也并不像付不起一两的人,于是提醒道:“一共是一两银子。”
向晚强装镇定,想尽办法拖延时间。
店家瞧她的模样,终于明白,此女估计没钱,顿时把脸一放,“姑娘莫不是没钱付账?”
糟!被发现了!
向晚笑了,很讨好很谄媚,“店家伯伯,我不小心忘带钱了……不过,我会洗碗!我很会洗碗!我……”抽空瞄瞄店家脸色,“能不能洗碗抵钱呀?
店家胖胖的脸鼓起,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姑娘莫非想吃霸王餐?”
“当然不是!我,我只是忘带钱了,要不……”向晚很真诚地说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回去取好不好?”
店家瞪眼,一点也不信,“你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说是去取,就再也回不来了。老李我只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向晚站起来,由于酒的后劲,一下子还站不稳,脑袋隐隐有点疼。顾不上这些,向晚一个劲儿辩解,“好伯伯好伯伯,我不是吃霸王餐,我是真忘带钱了,我帮你洗碗!”
咱是真没钱,只能刷碗了呀!
店家肥肥的肚子一鼓一鼓的,态度却丝毫不动摇。
两人正在争辩,一道柔和的声音传来,这是怎么样的声音呢?好像春风,却比春风更柔和,像水流,却丝毫不觉冰冷,一丝一丝,沁入心肺。
向晚和店家同时停下。
来的是一个年轻公子,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尽管身着朴素,却只让人觉得优雅又干净。往上一双浅茶色的眼眸,柔和平静无波澜,唇角弯弯带着一抹温雅的笑。
向晚呆住了。
同样的浅茶色眼睛看着向晚,仿佛遥远家乡的兄长,用宽容远大于责备的声音说道,“怎么又一个人跑了出来?”
店家发愣,白衣公子继续叹息般说道,“出门在外不比家中,这次你总该得到教训,以后可莫要再一人出门了。”
那样随意的优雅,那样温和的关心与纵容。
白衣公子向也已经呆住的店家歉然道,“舍妹顽劣,无礼之处还望店家不要计较。”
又递过一锭银子,店家愣愣地接过,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我,不不,李某怎能……”
白衣公子微笑着摇头,“在野外经营已是不易,多的全当舍妹对店家无礼的补偿,店家还请莫要再拒绝,否则,在下亦心里难安。”
店家这下竟是再也无法开口拒绝,只好收下,感激不止。
向晚愣愣地看着他,自从听到他的声音,她就有种莫名的、强烈的亲切感。见到人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给他这么熟悉的感觉,他好像哥哥,哥哥总喜欢穿一身白色,也永远都那么温和宽容。
白衣公子转向向晚,突然调皮地眨了眨眼,道:“还不随我回去?”
可他不是哥哥!向晚忍不住想问,却见他摇了摇头,嘴型微动,似乎是说出去再谈,便闭了嘴。
走出酒肆,向晚再也忍不住,问道:“请问你是?”
公子笑了笑,“我也正想问姑娘到底是谁?”
向晚疑惑,只听他又说道,“方才姑娘不知为何出现在我园中,守园的林叔派人告知于我,可等我赶到,只看到姑娘已经自行离去。”
向晚忍不住脸红了,那他该不会也正好看到她踢了他家的树了吧……虽然是未遂。
看看她都做了哪些蠢事!不打招呼无缘无故出现在人家花园里,转来转去转不出去,最后,还差点踢了人家的心爱的花树。好在人家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居然还帮她付了饭钱解了围。
听酒肆里的人谈起,那里叫百花园,那这个人就是那个名声很好的惜花公子?向晚兴奋,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毕竟闯了人家园子,就算不套近乎也应该先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公子仍旧微笑,也不点破,温和道:“这是小事,我跟着姑娘一路其实才是无礼了,还望姑娘原谅。”
真是大好人啊!明明是她不对在先的,这个人明明帮了自己,现在居然还向她道歉。向晚感动,同时更加高兴,这样的人攀交情一定也不难。
向晚于是也笑了,“多亏你跟着,刚刚才能解了我的围啊,所以我才应该感激你,而且,是两次。”
公子垂眸,浅茶色眼眸泛起笑意,“如此说,也是有理。”
向晚道:“这么说来,我们真是很有缘分,你叫什么名字?”
公子道:“在下裴颜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