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偿夙孽神鹿显灵
作者:紫金花园      更新:2020-02-02 02:59      字数:7249

十一月初三是徐惠妃母亲的冥寿,她乞请太宗自去清凉寺为母亲做水陆道场,太宗应允。徐惠妃临行前,使太监到白府知会了此事,白老爷自然是心知肚明,于徐惠妃到清凉寺那日,早早地进了寺,候在里面。

清凉寺的长老和白老爷本是极熟的,早安排了白老爷在一间静室等候,待徐惠妃来了,两人见了面,白老爷还要行礼,徐惠妃早让一位女官拦住了,她说道:“老姐夫,这不是在宫里,不用那些礼数了。这回叫你来,也是商议吟溪的事情。雁书还好吧?”

“还好。我没让你的老表姐和雁书来——一个孕妇受不得惊吓,一个老婆子,遇事就慌了神,来也无益。吟溪还被关在大理寺?那个姓陆的后生呢?”白老爷问道。

“都在大理寺。”徐惠妃点点头。

“怎么吟溪也给关起来了?他只是代别人申冤,并没有犯什么王法啊。”

“哎,理是这个理。只是这回他们寻的冤家对头不是旁的,却是前太子!如今李承乾病得命在旦夕,陛下心痛还来不及,哪里忍心再加罪?正是触了霉头呢。重阳节那日,这几个人来告御状,陛下本是想着在家宴上开心解闷的,哪想到这一出?一恼怒便把他们都送到大理寺了。大理寺那些人,哪个会寻王子的不是?又都不知道如何判,索性把陆归年和吟溪关着,待来日陛下亲自过问时再做决断。说起吟溪,无罪也可——代人兴诉,有罪也可——诬陷王子。所以现在都是黑不提白不提,一切等圣意发落。不过,他们没受什么罪——我着人去问了。干净的屋子关着,有吃有喝。”

白老爷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又说道:“还是要想法子把他们弄出来才是。”

“自然。”徐惠妃点点头:“只是有什么法子呢?”

“解铃还需系铃人。”白老爷说道:“如果前太子自己对陛下说曾有负于陆氏一家,要陛下为陆氏平反昭雪,那陛下会如何作为呢?”

“陛下当然会听取前太子之言。只是这也太过虚妄了,前太子现在远在黔州,又病成那样,即便他在长安,也不会为陆家说话啊。”徐惠妃说道。

“这就要看你我的作为了。”白老爷说道:“听说长安有一处神鹿坊,你可知道由来?”

“我当然知道,满长安的人都知道。说李承乾小时病弱,百药不医,后来有人在灞桥那边得一白鹿,光彩照人,便取了一小节鹿茸给李承乾服下,他的病便痊愈了,于是在发现神鹿处筑庙祭祀,取名为神鹿坊,又让阎立德画一神鹿图,供人祭祀。再后来,人说李承乾便是神鹿下界。陛下看这个长子聪颖敏慧,恰似神鹿,便默许了这种说法,但逢李承乾有恙时,便去神鹿坊拜谒,倒也灵验。”

“这就是了。我跟你说,须得这样做法……”白老爷在徐惠妃耳边悄声嘱咐了几句,徐惠妃听了点点头……

李承乾病危的信息终于传到了长安,太宗百事无心,于无人处长吁短叹,忧心忡忡。徐惠妃上前说道:“陛下何不去神鹿坊祭祀,为承乾祈福延寿?”太宗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徐惠妃心下长舒一口气,说道:“慈舟长老在神鹿坊的庙里住持,香火也未曾断过,诸事打理得好。如今陛下要去,只让宫里去收拾一下既可,倒无须大费周章。”太宗点头无语。

沉寂的神鹿坊忙碌起来,香烟鼎盛。堂前供奉的神鹿图被宫人们用拂尘拂了又拂,图中的神鹿,面朝着芸芸众生,神情凝重,目光含着一丝哀愁。太宗越发信了这神鹿是李承乾的本生,不然这眼神,如何与李承乾如出一辙?从前看这神鹿图时,神鹿目光如炬,神采飞扬----恰似承乾得意之时;如今这样幽怨的眼神,不正是承乾被流放出长安时的模样吗?太宗看得心碎不已。太宗决定在神鹿坊多住几日,这样似乎离儿子近一些,也算送了儿子最后一程。

翌日晨起,太宗带着徐惠妃到前堂上香,太宗将香烟插在香炉里,望着墙上挂的神鹿图,忽然间他发现香烟弥漫中的神鹿竟转过身去了,只有头回过来,眼睛看着来人,似有无限不舍。太宗大惊,先是疑自己眼花,把眼睛揉了又揉,又用手扇了扇眼前浓厚的香烟,那鹿还是背着身子回着头!

“你看,那鹿可是活了?与先前不同了?”太宗失声叫道,扯着旁边徐惠妃的袖子。

徐惠妃和一干宫人们才注视起图中的神鹿,一看都非同小可,齐齐喊道:“可是显灵了?这神鹿昨日还是面朝前的,现在背过身去了,只是还回着头。可是有神了!”

太宗这才坚信有神了,说道:“这可是承乾有话要跟朕说,只是要说什么呢?你们把慈舟长老请来!”

慈舟长老年过七旬,由两个比丘陪伴着颤巍巍地走进来,胡须尽白,只是精神矍铄,神采自若。他看了看神鹿图,也啧啧称奇:“今生竟亲眼见了这样的奇事,真是三生有幸。这神鹿转身,似要远去,又回头,似有不忍。倒有许多眷恋一般……”

太宗听了,眼泪滚落下来,说道:“是了,是承乾大限已到,要去了。”

“陛下不必过悲,鹿本是神兽,居于西天的恒河,这神鹿既是李承乾的本生,它要远走,即是预兆王子往上界为仙去了。那里没有烦扰,是个清静的好地方。我们该高兴才是。”

太宗拭去眼泪,默然地点了点头。

第三日,太宗和徐惠妃再去看神鹿图,这回,神鹿头上的角竟不见了。太宗大惊失色,问慈舟长老:“这又是什么征兆?鹿角怎么没了?”

慈舟长老仔细看了画,思忖着说道:“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鹿角,同于龙角,如王之冠冕,神鹿褪角,应是王子已不介怀于太子之位了。”

是了,从前承乾若不是时时担心失去太子之位,哪会干出那等忤逆不伦之事?究其根源,自己这个做父亲有时过于偏爱器重别的王子,给别的儿子封王,以致承乾自疑,心生异志,事到如今,如何没有自己的过错?太宗内心自责,听了慈舟长老这话,又有些释然,神鹿自褪其角,应是承乾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了吧。

第四日,太宗早早地起来,去看那神鹿图又有什么异相,却见那神鹿眼中滴下一滴血泪来,挂在脸上。太宗大惊失色,忙叫来慈舟长老询问。慈舟长老看了,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太宗再三追问,慈舟长老才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罪过”。太宗说道:“长老不必顾虑,有什么只管直说,朕知道承乾命在旦夕了,便有什么不祥的事,长老但说无妨,朕绝不降罪。”慈舟长老见太宗说得恳切,方说道:“据老衲看,神鹿泣血,优柔徘徊,应是王子有夙孽未偿,心愿未了,所以心有挂碍,不能往那仙界而去……”

“有什么夙孽呢?”太宗期期艾艾地问道。

“这,老衲实在不知。”慈舟长老摇头说道:“宫中的事,王子生平,陛下和娘娘应该知晓吧。”

“惠妃,你帮朕想想,承乾还有什么夙孽未偿?”太宗对身边的徐惠妃喋喋不休地说道:“他这一辈子,是做过一些糊涂事,可是并未得逞。他意图逼宫、弑弟,也是李元昌、侯君集他们挑唆的。承乾在朕的身边长大,他的本性朕知道。他从小心思纯良,事事以父母为念,敏而好学;后来都是那些小人作祟,让他沉溺于酒色倡优,奸人离间,使他相疑于兄弟,才落到今日的地步。现在朕好好的,青雀、雉奴也好好的,只有他要客死他乡了,他还有什么夙孽未偿呢?惠妃,你快帮朕想想,帮承乾了断未尽之事,让他毫无挂碍地上路。”

还有比这更偏袒儿子的吗?徐惠妃心里叹道。那个荒诞不经的李承乾做的出格的事还少吗?现在白吟溪和陆归年还关在大理寺呢,这不是现成的夙孽吗?不过,她能直说吗——绕着弯子来吧。

“若说承乾有什么夙孽?也不是臣妾可以擅自体度的。他再不济,也是王子,李家冢嗣,臣妾一个妃子……”徐惠妃故作小心地说——即便倒台了,李承乾仍是太宗的爱子,这会儿畅所欲言地指责一气,来日难保太宗不介怀。

“你何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你知道什么说便是了。朕政务繁冗,后宫的事并不经心,你掌管后宫,难道不该提点朕嘛。”太宗嗔怪道。

太宗这样说了,徐惠妃知道不必再辞让了,否则就显得惺惺作态了。

“那个太子妃苏氏,其实挺可怜的。入宫后一直备受承乾冷遇,并未诞下子嗣,承乾事发后被贬为庶人,她也被贬为庶人,承乾去黔州,也不带着她。苏氏回了娘家,不久就郁郁而终了,听说连个像样的墓都没有——娘家不敢修。这,算不算一段夙孽呢?”徐惠妃说道。

“算,这当然算。”太宗点点头:“苏氏也是秘书丞之女,因品行端方被选为太子妃的,不成想被承乾牵连降为庶人——仍按太子妃建制给她重修陵墓吧。”

“太子左庶子杜正伦,着实无辜。因陛下嘱咐他管教承乾,说太子身边多是小人,要着意观察,多劝教太子,如果不听,可回来禀报。杜正伦每每劝诫承乾无果,只好拿陛下要责罚的话来压制承乾。陛下便恼怒了,说不该将自己的话告诉承乾,使父子生出嫌隙,于是一再将他贬官。后来承乾事发,因杜正伦和侯君集交好,得过他一条腰带,便受牵连,被流放驩州。其实,大理寺并没查出他参与谋反的实据。”

徐惠妃说完,太宗怔忡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这事是朕偏颇了。仍让杜正伦复官吧。”

“承乾喜好竹枪刀嬉戏,让侍从们互戕取乐,结果侍从死伤无数,致使东宫萦绕戾气,人人自哀。”徐惠妃说道。

“这些朕怎么不知道?”太宗问道。

“谁人敢言呢?”

太宗长叹一口气,说道:“是朕教子无方。优抚那死伤者及亲眷吧,也算替承者赎去罪孽。”

“其实侍奉承乾的宫人都跟着遭殃了。她们没有参与谋反,事发后却都被送到掖庭做苦役,至死不得出宫。那日我到掖庭去看见她们,岁数不大,头发都白了。”徐惠妃感慨地说。

“让她们出去嫁人吧。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些女人们若不进宫,在民间还可以早早成家生子,享天伦之乐。进了宫,辛苦劳役不说,还有可能无端获罪,可怜哪……”一向强悍的太宗皇帝突然变得悲天悯人起来。他顿一顿又问徐惠妃:“爱妃,你想想,承乾可还有什么夙孽未偿?”

“还有一件……”徐惠妃蹙起眉头说道:“若要说出来,只怕陛下说我徇私,还是不说了吧。”

“你只管说,徇不徇私朕自有分辨。”太宗说道。

“重阳节时为陛下弹曲的陆归年,如今还关在大理寺呢,还有我的外甥白吟溪……”徐惠妃期期艾艾地说。

“谁让关他们的?朕说了关他们吗?”太宗似乎把这事忘了,他说道:“朕不过让大理寺查验此案,并没说要关他们。大理寺查得怎么样呢?”

“此事干系到承乾,大理寺多有避忌,谁敢沾染?其实白吟溪此前已将此事查明——承乾想取陆家的‘王珠’做祥瑞,驸马王敬直代为巧取豪夺,致使陆氏家破人亡,家宅财产充公,这些都有南平公主的佐证。陛下只问问南平公主就是了。”

太宗长叹一口气,说道:“可以想见,还须去问?也罢,把白吟溪放出来吧。可叹魏征去后,朝中连个说真话的人都没了——这吟溪倒还有些魏征的风骨。他原在中书省,后调任户部,如今也历练得差不多了,将他调到尚书省吧,也可时常得见。”

“那个乐工陆归年呢?陛下怎么处置?”徐惠妃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家的宅子充公了?仍旧发还吧。可怜他家破人亡,再给他些钱财,聊做补偿。他弹的曲子真是好听,哪天再让他来给朕弹一回。”

太宗的话音一落,徐惠妃暗自长舒一口气,心里说这事总算有个了结了。

那日清晨,太宗携徐惠妃看神鹿图,那神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留下一片白云在画中。太宗口中念道:“去了,去了……”悲泪长流。

半月后,黔州传来邸报,前太子李承乾卒于十二月辛丑,正是那神鹿驾云而去的日子,太宗自此相信这正应了天意。徐惠妃于是请求太宗将李承乾的衣冠、什物,包括那副神鹿图,一并送入昭陵长孙皇后的陵寝中,让他们母子团聚。这样入情入理的主意,太宗岂会不同意?于是让徐惠妃自去安排。

雁书的阵痛发作了,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眼泪在脸上横流。“若这时吟溪在身边多好啊,可惜他还被关在大理寺,早知这样,不去告那个御状也罢了……”雁书嘴里嘟囊着,白老夫人在一边听见了,嘴里“嗤”一声小声道:“不是你惹事生非,我儿子也不会被关在大理寺。”雁书知道婆婆在骂她,心里烦躁,腹痛更厉害了,旁边的乳母吴氏心疼地说道:“这可怎么好?已经痛了一个时辰了,胎儿只是不下来,多遭罪啊。不然还是请郎中来看看吧?我知道街头有一位郎中,说用艾灸可催生,就让他来看看吧。”

“痛一个时辰算什么?我生溪儿的时候痛了一天的。你们要请郎中就请吧,看人家有什么仙方!”白老夫人一甩袖子出去了。

吴氏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地跑了出去寻郎中。雁书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盼着吴氏快些把郎中请来,等了半个时辰,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丫鬟们马上放下了床上的帐帘,只听吴氏说道:“可算请来了,先生快给我家小姐看看。”

雁书睡在帐子里,根本看不到外面的郎中模样。她不好意思大叫,可是疼痛难忍,她只好小声□□着。这个郎中先给她诊脉,不过,手法不同以往——以前的郎中将三指搭她手腕的寸关尺之处,这个郎中却一把攥着她的手腕,攥得紧紧的,雁书心内焦躁,喝道:“还摸什么脉呢?你不是会艾灸吗?快灸一灸,先给我止止痛吧!”一边将一只腿蹬出帐子外面。

外面的郎中并不说话,抓住雁书的腿,在上面放了一粒艾灸,雁书只觉得腿上突然被烫了一下,痛得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就骂郎中:“你倒是会不会医术啊?!”才骂了一句,便惊得瞠目结舌,这“郎中”不是别人,却是白吟溪!

“吟溪,怎么是你?”雁书喜极而泣,一把抓住白吟溪的胳臂,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是不是死了,在天界呢?”

“可是胡说!”乳母吴氏啧道:“姑爷也是才回来,刚才我们在巷子口遇上的。那个会艾灸的郎中今晚喝了酒,醉得出不了门。我们在他家门口遇上了姑爷,说是陛下赦免了他,还擢升一级,是不是姑爷?”

白吟溪含笑着点点头,把雁书抱在怀里。雁书捶了吟溪几拳,啧怪道:“你还装郎中骗我,把我的腿都烫伤了!”

“不要紧。”吴氏笑道:“只烫了绿豆大小的一点,几天就好了。”

“刚才那郎中说是灸腿上这个地方的,这艾灸也是他给的。如何弄成这样?”白吟溪说道。

“他喝醉了,混说的也未可知。”吴氏说道。

“哎呀,可是我拿错了!”白吟溪突然叫道:“这灯影下面看得不真,我把案上这一碟子铁观音茶当成艾灸了。怪不得燃得这么快呢。”

“当真,这一粒粒的看着也像艾灸呢。艾灸其实在这一碟里,怪我放得太近了。”吴氏说道。

“好啊,你们拿茶叶烧我!”雁书才要骂两人,腹中又疼得厉害起来,只是叫喊,不一会儿,一个女婴“呱呱”坠地了。

白府张灯结彩,庆贺新添一位千金,徐惠妃也亲临白府恭贺。吴氏把千金抱给徐惠妃看了,徐惠妃啧啧称赞:“面目俊美,还在父母之上。可有名字了?”

白吟溪忙道:“有了,单字一个祥。我们都叫她祥儿。她出生之日,正值我还家之时,正是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祥儿,嗯,很好。”徐惠妃点点头:“富贵如浮云,安宁祥和才是难得。”

“说起来,你能平安回来,还加了官,都要谢过徐娘娘呢。”白老爷说道:“若不是她演了一回‘搜神记’,陛下能放过你们?”

“老姐夫的画功也了得,怎么能把阎立德的画摹得以假乱真?”徐惠妃笑道。

“阎立德师法郑法士,我少时也学过的。好在那画也入了昭陵,来日再无对证。不然等阎立德本人从洛阳回来,我的脑袋就要搬家了。”白老爷狡黠地笑道,像个老顽童一般:“这事也是机缘巧合,那慈舟长者,也是我们湖州乡梓,我们旧年相识的。”

“父亲,你们说什么呀?我们怎么一点都听不懂?”白吟溪问道。

“你们仕途上的人,不知道这些旁门左道也罢了。”白老爷笑道,拿着拔浪鼓逗弄孙女。正说着,白老夫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进来,笑嘻嘻地说道:“可是我的谦心感动了菩萨,我日日诵经,就把溪儿诵回来了,还加了官。溪儿回来那天早上,我就看见兆头。家里那只打鸣的公鸡,本来病了,月余没有打鸣了,那天早上却突然好了起来,叫得好不明亮。我的一只金耳环,不知哪日丢了,那天雁书要生了,我想着让她们把大缸里的一只鱼杀了熬汤,给乳母喝。鱼肚子一剖开,我的金耳环便落了出来!一定是我在缸边上看鱼时,耳环不知何时落了进去,让鱼当饵吃了去!你们看看,可不是菩萨感念我的诚心,告诉儿子要回来了。”

白老爷扫了白老夫人一眼,戏谑地说道:“你的谦心这么灵验,给我求求菩萨,赐我几日耳根清净。”

“你个老头子,是说我聒噪?”白老夫人瞪着白老爷说道:“若不是我这样日日诵经,家里哪得这些好事?”

众人听了,齐齐笑得前仰后合。

“陛下,陆归年来了,一直在虔化门那里候着呢。”甘露殿里,徐惠妃给太宗斟茶,一边柔声说道。

“传他进来吧。”太宗歪在榻上,假寐着说道。

陆归年跟着太监,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到了殿中,停了步,长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半晌,太宗才看见陆归年进来了,问道:“旧宅可发还给你了?”

陆归年忙点点头,说道:“发还了,连西市的商肆一并发还。小民谢过陛下。”

太宗淡然说道:“本该是你的。今日叫你来,并不为这个,只是想再听听你弹曲。那日听了你的曲子,才知那曹丕说的‘声协宫商、感心动耳、荡气回肠’为何物。你的琴声里,有一种悲凉摧人心肠,非经历颠沛流离的人,写不出这样的曲子。满曲都是风霜啊。你还弹来听听罢。”

陆归年听了太宗这话,几乎不曾落下泪来——这如何不是知音所言?难得贵为一国之君,能如此不吝啬赞美。归年抱起他的昆琶,弹奏起来。太宗听得如痴如醉,直到陆归年曲终收拨,太宗仍沉浸在乐韵里,良久才回过神来。

“你入仕做个太常丞吧,主司伎乐里的琵琶。一来偿你家冤屈蒙难;二来常侍朕侧。”太宗说道。

“这样很好呀。”徐惠妃笑道:“陆归年,这样你便脱了商籍,入朝为官了。”

“谢陛下盛恩。”陆归年拜谢过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小民无德无能,又散漫惯了,难以担此重任。”

“也罢,不勉强你。”太宗说道:“你把这些曲子写成半字谱,传授给宫中的伎乐。”

陆归年点头,又说道:“陛下,小民还有一事请教,望陛下裁度。”

“说吧。”

“小民家里的‘王珠’,为人觊觎,留着终是祸患。请陛下给它寻个着落,使明珠得所,小民家宅平安。”

“嗯。”太宗点头道:“是不该留着这东西——假名祥瑞,实为不祥。也罢,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既然大秦人费了那么大力气找它,就还给他们吧。让住在鸿胪寺的大秦人把它带回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