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那些黑雾在临近之时，司南印猛然金光大作，悬空而起，指针也飞速旋转起来。

被弹开的黑雾只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随后便拖着长长的尾巴转了个方向，去追跑在后面的那几个妖物，将之紧紧的包裹住。只听得几声凄厉至无力的嘶喊，不过转瞬间，那妖物就已化为一滩绿水。

或清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直到有几道黑雾即将要撞到面前，他这才如梦初醒般，猛的挥剑斩去。

凌厉的剑势却像是扑了个空，那团被打散的黑雾很快又聚拢来，对他展开下一轮攻击。

一面弧形的透明结界在他面前展开，将几人护在其中。

晏辞收回结印的手，静静看向转瞬便开始飞沙走石天色昏暗的庭院。

“这是，这是······”或清顾不得反省自己方才的走神，只怔怔呆立在原地。

铺天盖地的恶灵妖气袭来，他收紧了手上的剑柄，死死瞪着那口枯井。

晏辞眼中寒意愈盛，断澜所指之处已经结雾成霜。

“堕魂。”他的语气仿佛被积雪浸过，字字都透着彻骨的冰冷。

难怪，难怪舒府之外没有半点妖气，难怪花不语会骤然恶化，难怪那些妖物都像失了心智不要命一般。

谁能想到，所有人明里暗里寻找的堕魂妖典，竟然藏在这么个荒废了快有二十年的破旧宅院中。

或清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两个字就像有千万钧般重重砸在他身上，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几乎是在瞬间，便回想起百年前那场天地间的浩劫。

漫天的哭喊，满目的苍夷，遍地的尸骨。

恐慌，绝望，悲伤，憎恨。

他不知所措的看向晏辞，如若要论起对那场战役的感触，恐怕他这个师父，才是最有资格说话的那个人吧。

后者静默了半晌，再次开口时又已经是如平常一般波澜不惊的语气了。

“传讯江沉雪。”

堕魂残典如今还被封印在此，虽然它极力在吸收附近妖物的神魂灵力，但一时半会也难挣脱禁锢。

这个阵法不知是何人所设，如今已然有所松动，如若不是今日他们正好来到此处，等到法阵失效，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万幸的是，一切都还来得及。

说到阵法咒印，三界中还有谁能与霄云宗岁虚峰的江沉雪相提并论。

或清几乎是哆嗦着手掏出传讯的符纸，百年前那场大战的惨烈，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如今即便是想起来，就已经控制不住的汗流浃背。

这世间，哪里还能再承受一次堕魂出世的灾难。

如今，又要从哪里再找一个叫做陵初的妖君。

袅袅绕绕的白烟燃起，直至将他指尖上那张符纸烧尽，虚空中依然没有浮现出江沉雪的模样。

“怎么回事？江师叔竟不在宗门？”

这种符纸是霄云宗内门作为紧急传讯所特制，不管何时何地，一旦结印，都能立马循着对方神识的痕迹连接影像。

但它此时却寻不到江沉雪的半点踪迹。

这种情况下一般只能是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已然神魂俱散身死道消，要么，便是他已在三界之外。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

自上次魔族大战，各方势力皆元气大伤。此后江沉雪便接替岁虚峰职务，且坐镇主峰从未下山半步。前几日他还传讯来说门中有弟子遇难，先他们一步怀疑到堕魂残余气息，以他的性格，如今更应当谨慎防守才是，又怎会私自离开。

晏辞盯着他手上的那点灰烬，缓缓道，“容情。”

或清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能让江沉雪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离去的人。

除了容情，还能有谁？

黑色雾气在外面横冲直撞，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席卷着满地的尘沙，张牙舞爪的抨击着那个屹立在院中的半圆形结界。

“师父，好像妖气更盛了。”或清怎么也料不到这里封印的竟然会是堕魂，转而又想起杜若便是此处的主人，当即恨不得立马找人问个清楚。

然而黑雾攻势越加凶猛，此刻他心中纵然有千万个疑问，也只得暂且压下不谈，“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晏辞没有回答他，反倒往前走了几步，在离结界仅有半寸的地方站定。

随即他伸出手，缓缓探出那个透明的结界。

四处流窜的黑色雾气立马被吸引过来，卷成一团猛然袭向那只没有防备的左手。

晏辞迅速抽手收回，但黑雾带上的凌厉罡风依然将他的手掌撕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师父！”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手摊开放平至面前，仔细打量着伤口上隐隐发黑的皮肉边缘。

“是个法阵。”他接过或清递来的一截干净白布，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被破了一大半。”

他对法阵咒印的研究比不得江沉雪和应敛霜，便只好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寻求答案。

或清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任他无事人般将手攥成拳头半掩回袖中。

“走罢。”

再留在此地已是无益，时间一长说不定也会受到堕魂的影响。兹事体大，如今最重要的是将此事告知宗门，才好早作打算。

主意已定，或清上前将花不语扶起身，本打算像先前那般继续扛着，但又想起杜若的话，便改了个面向，托住对方的两条腿，将她颠到了自己背上。

“杜姑娘，我们暂且先离开此地吧。”

杜若立在原地，垂着头一语不发。

方才事发突然，又令人震惊意外。两人直到这时才猛然惊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此刻空气里安静下来，隔绝了结界外嘈杂喧闹的噪音，这才发现她安静的可怕，竟然连呼吸几乎都令人察觉不到了。

“杜姑娘······”

“晏辞。”杜若忽然低声唤道，她的声音异常细小，仿佛不小心从嗓子眼里泄露出来的一点气息。

话语刚落，她脚下一崴，忽然毫无征兆的歪向结界之外。

晏辞飞身上前，稳稳接住她将要跌落的身体。

杜若倒在他怀中，一动不动，眼神呆滞的望着天空，瞳孔中映不出任何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