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解不开、理不清的事情涌上心头,子宴叹了口气,他看着这举目伶仃的荒郊,褪去了一身珠玉和华服之后,他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士兵一样,混在孤竹的将士之中。
说来好笑,昔年他不止一次幻象过自己征战沙场的样子,可如今真的应了当日的许愿,心境却早已不复从前了。
但现在无论他如何心急,却也只能等待,等待着这一场决定生死的苦战!
而在子宴身旁同样沉默思考着的蓝衣男子,则是盯着眼前的一切愣愣出神,燕云辞不是一个鲁莽之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他闭上眼思考着他们来到永平府之后发生的一切,希望可以从中找出一些端倪来,以解眼前之危。他一直都觉的这个世界既然他们进的来,就一定可以出去,只是弱点到底在哪里呢?
如此这般想着,到是和眼前那人一般,一夜无眠了……
天大亮时,阵阵战鼓声吵醒了沉睡中的时北枝。
此刻阿录正躲在暗哨中,观察着一切,诚如昨夜他们所想,令支的大军果然再次攻城。
“姓黄的,你不过是这小小尤城的太守,又何必做这死守之势,若你现在打开城门,本将军保证你会得到比现在多上十倍的荣华富贵。”城门下,季辉抬头看向城楼上的李似纯等人,喊道。
这一个月以来,他与孤竹交手十余次,自然知道敌人的手段,若是强攻令支恐怕会损失惨重,不过索性他有的是时间,他知道这围城之法虽笨,但终究会令孤竹因粮草断绝而不得不降,而如今他带着人马前来叫阵不过是为了报昨日被戏耍之仇,再者这攻城之战,无论成功与否,孤竹定会有所伤亡,以此来消耗孤竹的实力也实在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哈哈,诚如将军所言,黄某不过是这小小尤城太守,可即便位低言轻,却依旧是我孤竹先王所封,既已受君恩,自当为我孤竹战至最后一刻,到是季将军久攻我这小小尤城不下,那承帝怕是已经耐不住性子,要取将军项上人头了吧!”黄太守笑道,然后转过身来对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恭敬的一拱手。
他知道,他之所以面对令支的大军压境,仍有此等底气,莫不是身旁女子的功劳。如今所有人都认为孤竹的大王和将军已经亡故,那他们自然也要把戏做足了,让令支的人以为镇守尤城的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守,却不知真正与他们交手的仍是孤竹的大将军。
见状,李似纯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过身来看向城下那些来势汹汹,人数足以超过他们数倍的令支大军。忽的,她的眸中闪过一抹凶戾的神色,是愤怒、是嘲笑、亦是不甘。
几乎是刹那间,李似纯并未想太多,却是拿过身后将士手中的弓箭,只听得一声清冽的箭啸,那只箭准确无比的射中了令支掌旗的士兵身上。
两军交战,旗落便是输,更是丢了一国的脸面。
那士兵吃痛般的支撑不住,身体在向后倾倒的瞬间,手中的令支大旗,也随之倒地。
不过,那季辉能被子承升为大将军,到也并非等闲之辈。见此情形,他立即飞身下马,将即将落在地面的军旗用脚挡住,用力的向上一踢,借势牢牢的握在手中,待稳住身形,季辉回头看向城楼,目光在那穿着红色兵服的模糊人影上停留了片刻,似是很意外一个普通的孤竹士兵竟有如此高超的箭法,看来之前他还真是小瞧了这尤城守军的力量。
“攻城!”季辉命令道,同时将手中的军旗交给身旁的副将。
“将军?”城楼上,黄太守见令支的士兵分成两个梯队,前者由数人架着长梯企图强行登上城墙,后者于城下架好带轮云梯将令支士兵源源不断的运到长梯之顶,想要突破孤竹的防守,便向李似纯请令。
“先用巨石将这些人都压下去,然后通知暗哨,待云梯的木筐行至一半之时,用钩子将他们锁在城墙之上,再放火箭,他们既然敢再来攻城,便叫他们有来无回!”李似纯吩咐道,诚然,她为了守住尤城几乎做好了所有,她之前可以预想到的战略战术,她知道此次无论战果如何,这都将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战了,自然战个痛快。
“是,将军。”黄太守应了一声,便吩咐下去。
只见他们将事先准备好的巨石,纷纷扔下城墙之时,原本攀爬的极快的令支士兵,果然放慢了速度。
而此时,暗哨里的人也在等待着时机。
“快了,只要他们再向上移动些,我们就勾住他们,弓箭都准备好了吗?”阿录将面前的墙砖移开了半分,看着那些木筐中的令支士兵越来越向他们靠近,便向身旁的人问到。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小休回道,他在这些包了布条的箭头上都洒了火油,一经点燃,再射进云梯之中,必定会燃起熊熊烈火。
“勾住了,快放箭!”待那些木筐到了眼前,阿录取下墙砖,用事先准备好的长钩,钩住木筐使他们不能再向上前进,而是卡在了半空中。
“好!”小休回道,便张弓搭箭。随着所有暗哨的行动,很快的,那些木筐在瞬间都燃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耳边有惨叫声不断的响起,显而易见令支的攻城失败了,这使很多孤竹士兵都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短暂的胜利,但令支不会傻到很快还会以同样的攻城方式来自寻死路。
但这一切对于只是精神能量体的时北枝来说,却是太过震撼。他生在一个并无战乱的年代,自然体会不到一场战事的惨烈,可如今,他亲眼看着这么多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一定程度上来说,是他亲自动手的,这未免有些太超出他的意料。
所以,他就更想不通,小桃的骨贝为什么会把他带到这里来?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一时的好奇,戏言说想要看看千年前的那场苦战,她便真的让他亲身去经历这一切,还是她真的想让他去改变千年前早已注定好的事实。
也许,她太过高看他了。
“退兵!”短短一个时辰内,令支已经损失了三千人马,而尤城之守军却丝毫不见折损,如此下去,令支的伤亡定会进一步扩大,如此难堪之事,他该如何向子承解释?季辉想了想,急于求成和报仇心切的冲动也渐渐的被理智所取代,今日之事,是他大意了。
“将军,令支退兵了。”见城门下的大军已有撤退的迹象,黄太守高兴地向李似纯禀报道。心中不免再次对这个女子掀起敬佩之情,这自古男人征战沙场是不争的事实,便鲜有女子披甲上阵的,可如今他不仅见到了一个铁血红妆,更是见到了一个智勇远胜男儿的奇女子。
“李将军?”这说出口的话,已经过了半晌,却仍不见有任何回应,黄太守颇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好。”良久,只待令支的军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李似纯才开口说道。
可她才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只觉得全身气血翻腾的剧烈,她急忙用手扶住城墙,却在一个极其痛苦的皱眉后,有鲜红的血液从她的口中不断涌出,李似纯极力的想忍耐,可怎么也抑制不住那些腥甜的殷红溢出。
“将军!”她听到有许多人在她的耳边唤着,也还想着该告诉身旁一干人接下来的防守部署,只是她再也无法支撑住这虚弱的身体。
在进入昏迷之前,她想起那日在北界山,她拿到那个锦囊时的场景。其实,那个锦囊除了有一粒药丸外,还有一张字条。
是楚鸿安留给她的,说这锦囊中的药丸,不过是能缓解毒发,根本就不是什么解药,至于能撑多久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所以那日在墓室之中,她并不希望子宴会挽留她,而事实也正如她所料,子宴在攻打令支的这件事上,并没有过多犹豫,她明白的,她的小晏一直都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怎么会被儿女情长所禁锢。
而如此,她便可以放心的为他守住这座城,即使明知九死一生,明知毫无退路,可她李似纯不愿死于那杯可笑的毒酒,她要死也定是在战场上,她不想拿走属于那人一丝一毫的亏欠,既然得不到所谓的结果,那么便留下她的忠勇吧。
许多年之后,孤竹的史册上提及她,便只会留下她的赤胆忠心,她曾为他扩土开疆,也为他斩尽宵小,死守城池,总算也是另一种牵绊。
而李似纯的这一睡,足足有三日之久。在她醒后,黄太守曾来探望过,其实本来是有要事相报的,却在随行的军医口中得知李似纯的日子所剩无几后,也就缄默于口了。
只因祸不单行,在李似纯毒发的同时,尤城中爆发了瘟疫,想是因为粮食的短缺,有太多饿死的人的尸体无人处理,而人们还饥不择食的将城中所有牲畜一律宰杀,才会吃到生了病的禽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