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时刻。
明明醉了，可心却清醒着。
明明脚步踉跄，可眼睛却异常明亮。
明明想笑，可泪水却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溢落。
明明想唱，可嗓子眼里仿佛堵着一块石头，压得你半点声也发不出。
明明知道身在何方，可心里却认定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影。仿佛，砸碎了这些幻影，生活就会是另外一个模样。
曾经的悲伤，无奈，种种不堪，都不是命运带来的。而是自己，压根就活在一个梦里。
此刻，杨烁就是这样。
夜深了，没有繁华的霓虹，只有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喝大了，杨老憨和徐伯睡在了杨家卧室，杨烁的床让给了忙了一天，洗碗做饭的杨张氏。
徐信那小子和几个锦衣卫挤在堂屋里，****的徐信，一肚子坏水，比他大几岁硬逼着叫大哥。他娘地，他居然还是个世袭的锦衣卫百户。
有干爹了不起呀！了不起呀？
沿着村里的小路四处逛，没有目的，也不刻意去管方向。夏日的晚风阵阵拂在额头，可杨烁的心里却越来越热，思绪也越来越乱。
一会儿是这一世爹娘慈祥的眼，一会是小丫娘俩的脸。一会又是后世的父母亲人，同学朋友。这些画面走马灯一样的变，让他分不清哪是真哪是假。
“旺~~~旺~~~”
几声狗吠，从旁边村人的院落传出。像是号角一般，这村里的狗全叫了，此起彼伏，让本就瓢些的思绪更乱，更闹。
“你叫啥？你叫啥？”
杨烁冲着篱笆后，那团黑色的影子破口大骂，“你信不信老子炖了你，老子把你做成刀切狗肉，老子把你做成手撕狗肉，老子把你做成狗肉火锅，麻辣味的火锅。老子把你皮拔下来做成狗皮帽子，老子用你的鞭泡酒喝~~”
“呜~~呜~~”
似乎被杨烁的声嘶力竭吓到了，篱笆后的狗儿，呜咽两声，夹着尾巴躲进了夜色中的阴影里。
夜色里，几盏亮起来的微弱灯光，也迅速的熄灭了。
“哈哈，哈哈，你怕老子！”杨烁放声大笑，“你得怕老子，你应该怕老子。老子是人，你是狗！老子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爷爷从四百多年后来。知道那是什么时代吗？那是个没人饿死，不怕官府，不怕官，不怕警察，人人都可以活得理直气壮，不讲道理的年代。在哪儿，没人记得住英雄，没人关心英雄，可你要是狗熊，就活该别人笑一辈子。”
“你见过狗熊没有？其实我就是狗熊。”杨烁踉跄前行，嘴里依旧胡言乱语，“我念了四年大学，一点卵用都没有。因为我念的是最差的大学，遍地都是，找工作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你，看不上。”
“我妈整天埋怨我爸爸，你怎么不是个有钱的，有权的，怎么就不能让儿子也当个公务员。我臊得慌呀，我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孝养父母，反而让他们操心，自责！”
“看别人都进了好单位了，开上车了，谈恋爱了，我心里难受呀，可难受我也不能说，我得坚强！说了，我爸妈不就更难受了吗？我得笑着告诉他们，你们儿子好样的，再过十年你儿子比谁都强，您二老就等着儿子孝顺你们过好日子吧。”
“我能挣吗？挣个毛呀！找个工作最多两千多，县城的房子都六七千了，晃荡两年就到成家的岁数了，没房子谁他妈嫁给你。”
“用啥买呀？就那两千多的工资？到时候，不还得爹妈吗？生养我一回，到老了还得拿棺材本给我交首付，到老了，依然得省吃俭用给自己儿子花钱。等我有了孩子，他们还得给我带孩子，他们这一辈子，就没为自己过上一天。不买行吗？不行，因为没姑娘愿意和婆婆住一块儿，没有！”
“交首付还得贷款，****的银行利息高呀，一套房子还三十年，利息就十几万，比他么抢钱还狠那！”
一路前行，晚风中回荡着杨烁的仰天长啸，“这话我谁都没说过，怕人家笑话。怕人家说我没志气，我****娘，志气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我喜欢过好几个女孩，可我从没谈过恋爱。我小学喜欢一个，人家和学习委员好了，初中又喜欢一个，人家跟体育委员好了，高中又暗恋一个，人家和小混混好了。大学也看上一个，真漂亮呀，波大腿长皮肤白，笑起来你心都化了。我寻思这回应该没跑了，爱谁谁，我他么就追她了，我死皮赖脸的追她。我给她买早餐，送宿舍楼下去。我给她占座，我请她吃披萨，我请她看电影，我一个月一千生活费，我都花她身上了，我追了一个学期呀。******，她跟一个来宝马的学长好了。尼玛乐币的，我连她手都没摸过呢，******，他们处三天就开房去啦。”
“你说我是不是狗熊，我就是狗熊，******的狗熊！你们想笑话就笑话吧，我这就这么活着吧，只要我健康，平安我就知足了。我平凡且卑微的活着成家立业，谨小慎微的活着，守在爹妈身边，看他们一天天变老，自己也从男孩变成个真汉子，怎么着不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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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杨烁骂累了，前面有光了。
一点微弱的光在前面闪动，走进些，是一根蜡烛在夜色中摇曳，光影下，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黑夜中忙碌着。
杨烁骂累了，也走累了，站在那默默地看着那个身影，那是小丫娘，那个包裹在秘密中的，眼神中永远带着悲伤的女子。
小丫娘吃力的把前几日杨长义踹坏的鸡舍修复，又把蛆房里倒下的纱笼扶正。其实这些只是些跟简单的活，莫说男人，就是乡下随便一个女人也是一点不吃力，可偏偏到了她这儿，就笨手笨脚的。
鸡舍里大小鸡分开养的，鸡雏儿们似乎知道主人在为他们忙碌，各个张着嘴，吱吱地叫。
“小鸡呀，快点长大吧，大了好下蛋，我们娘俩的日子都靠你们啦！”小丫娘往食槽里添水，喃喃自语，“这几天都饿着了吧，以前吃惯了虫子，这几天吃素都委屈了~~”
扑哧~~杨烁一下笑了，这女子平日用有些冷漠疏离的，私下里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谁？”笑声让小丫娘一下紧张起来，猛然回头，一手拿着蜡烛，一手抄着柴刀。
这刀哪来的？没瞧见她刚才拿着刀呀？
杨烁揉了揉眼睛，可能是醉了，也似乎是借着酒意，有些轻佻，“喂，我说你一个大美女，能不能别整天拿着把刀，女汉子了不是什么词儿？”
“十三？”小丫娘仔细看了看，心放下却还是有些紧张，“这么晚了，你在怎么来这儿了？”
“晚饭时候没见着你们娘俩，惦记。”现在杨烁瞎话是张嘴就来。
朝前走了几步，就听那边紧张的叫了起来，“十三，天不早了，早点回去睡吧，要是别人看见~~咱们~~~”说道最后，已经是羞愤之下，声音细得蚊子一样。
“怕别人说闲话是吧。”杨烁脚步不停，“怕别人说咱们孤男寡女，黑灯下火~~~”
“十三，你醉了。”杨烁向前，小丫娘却不住后退。
杨烁站住脚，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气来，“你是怕别人说闲话，还是你自己心里怕。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么，我有什么让你怕的。别人的话就那么值得在意，你是活给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
小丫娘抬起头，不敢看杨烁眼睛，弱弱地说道，“十三，人言可畏，我是个寡妇，又是你嫂子！”
“嫂子？哈哈？”杨烁笑了起来，“你算我什么嫂子？再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如~~~”
幸好及时刹车，否则轻佻就变成调戏了。
小丫娘依旧弱弱地说道，“按辈分我是你嫂子，你帮我们娘俩我领情，也谢谢你，可眼下毕竟天黑了，咱家孤男寡女的，传出去点什么，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帮你们娘俩我愿意，不用你感谢。”杨烁有些不耐烦，“与其说帮你们，不如说我是在帮自己，有成就感，明白吗？帮你们，可以证明我杨烁不是个废物。”
小丫娘有些吃惊，杨烁今天的话，怎么都带着悲愤，这可不像他。
杨烁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秘密，也猜想你可能遭遇过不幸。可人这一辈子总要往前看，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是自己找不痛快。你越是谨慎别人就越会找你麻烦。”
“我只是个女人。”小丫娘轻声细语。
“女人怎么了？女人更得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女人更得爱谁谁，因为除了你自己。没人在乎女人，明白吗？”
在小丫娘诧异的眼光中，杨烁继续，“你也知道我是从海外回来的，你知道我们那女人都怎么活着吗？”
小丫娘似乎被这个话题吸引了，中午看了下杨烁的眼睛，摇摇头。
“爱谁谁！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和谁好就和谁好，用不着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和谁睡了就和谁睡，只要她看着顺眼。”
小丫娘瞪大了眼显然从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花，杨烁还在继续，“我们那的姑娘活的比男人滋润，人家自己可以挣钱，有的是上班，有的是做买卖。男人能干的事儿，女人同样能干，甚至有的比男人干的还好，谁敢对她们说三道四，直接上去就撕了那人的脸！就说穿衣服吧。”说着，杨烁在自己屁股上比量一下，“夏天时候，清一色热裤，就是裤头，到这，光着大腿。”
“呸~~不要脸！”小丫娘从震惊中回神，脸红骂道。
“呵呵，那怎么是不要脸呢，就许男人穿裤衩，不许女人穿？”
小丫娘捋下头发，“十三回去吧，别胡言乱语了。”
“你不信是吧，等着。”杨烁在腰里头摸几下，把手机拿了出来。
“哎~你别过来！”小丫娘惊呼，她认识杨烁手里的东西，这东西太可怕了，他几天都没睡好觉。
“别怕，没事儿。”杨烁也笑了，“这不是什么噬魂引，我那是骗那两个差官的，这是好东西，你看。”
说着，调好模式对自己来了个一拍，把相片拿给小丫娘看，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笑道，“这是个宝物，专门记录幸福的宝物。”
照片中是杨烁一张笑脸，虽然有些黑，可依然毛发可见，就像真人一样。
此时，杨烁走到小丫娘身边，举着手机，“咱家拍一个，来，笑。”
小丫娘迷惑的目光中，灯光一闪，她下意识的闭眼闪躲，再睁开眼，所见到自己就在自己的眼前浮现。
一瞬间，小丫娘有些失神。有多久，自己没照过镜子了，好像瘦了，以前自己的闺房中就有一小面镜子，那可是稀罕东西，听说是福建那边的色目人从大海的另一面儿带来的。
满府几是个女人当中，只有自己有，因为爷爷最疼爱自己。为此，几个嫂子背地里没说酸话儿，尤其三嫂，总跟三哥说什么，以后自己出嫁了，什么嫁妆都好，就是那面镜子不成。
三哥也是最护着自己的，被嫂子叨咕翻了，赏了嫂子一巴掌。然后让爷爷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刚好些就一瘸一拐地跑去嫂子娘家请罪。
嫂子是回来了，可是三哥又让小舅子给了一顿老拳，眼圈都打青了。
想到这，她忽然笑了，就像骤然盛开的鲜花，沁人心神。
杨烁呆住了，他眼中的笑颜美得沉醉，于是，他在她耳边细语，“这东西只要有电，永远都能用。等到咱们七十岁，牙掉了头发白了，动不了了，每天只能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那时再拿出来，你依然还是这么美。”
耳边的细语，让小丫娘半边身子都软了，心跳得小鹿一样，面色潮红。半晌，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一句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话。
“十三，你想娶我吗？”
娶？杨烁愣住了，有点突然，他爱这个女人吗？能和她厮守终身吗？能永远对她好，保护她，守护她吗？
杨烁的表情被小丫娘看在眼里，她苦笑一下，低着头，竭力不让对方看到她的泪。
“十三，你要是想娶我，我就不怕别人说，要是不娶~~~啊~~~”
回答她的，是一个有力的拥抱，和杨烁身上汗水，酒味混合的味道，不好闻，可让人心安。
管他呢？两个苦命人！
杨烁紧紧抱着她，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他知道这是一种责任，有了他的责任，这个女人才会活得更好。
其实他也一直不太相信爱情这个东西，他父母那一辈都是媒人介绍的，一辈子也快快乐乐。倒是那些自由恋爱的，今天好明天散，看着都玄。
怀中的身子在颤抖，杨烁贪婪的闻着她发梢的味道。
“我娶你。”杨烁酒醒了，无比坚定，“以后，我们一起组织家庭，相互依靠，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以后，你不用孤单单的活着，因为有我。你不用再害怕别人的目光，有我。”
说着，杨烁直视小丫娘那张羞红的脸，轻轻一笑，然后在对方的轻呼中，在额头一吻。
“我不会负你，放心。”这是杨烁的承诺。
小丫娘羞得不敢说话，只是点头。
杨烁放开对方，从胸口出掏出一个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在小丫娘诧异的目光中，杨烁轻轻打开，一阵金属的光华夺目而出，赫然就是当初小丫娘给他的那根簪子。
“啊！”小丫娘一下捂住脸嘴，眼泪夺眶而出。
“你说过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杨烁轻语，“在我们认识的那天，你就给了我你的世界，今天我把你的世界还给你，再加上一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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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黎明悄悄来临。
杨烁和小丫娘并肩坐在房后的山坡上，他俩一夜未睡。都没说话，就是互相靠着。
累了，杨烁就把头靠在对方的肩上，丽人轻笑，也没拒绝。
“十三，其实我有户籍。”在太阳快要爬出来的时候，小丫娘开口了。“我有户籍，有家，有名字。”
杨烁知道，她的心扉开。他准备好了，准备去认识秘密中的他。
小丫娘拂下发梢，“我姓李，我爷爷给我起了个名字，别的女孩都没大名儿，只有我有，因为爷爷最疼我。”
说到这，她骄傲的扬起了嘴角，想来，她曾经也是个骄傲的姑娘。
“我姓李名婉贞，家住京城，石马巷进去左面第三个宅子。”小丫娘看了杨烁一眼，“我的祖父，讳善长。”
说完，一动不动的看着疑惑的杨烁。
姓李，讳善长？杨烁迷糊，这名有些耳熟。
诶………等会，姓李，李善长！
杨烁差点跳起来，结结巴巴，“李善长？朱元璋杀功臣的李善长~”
回答他的，只有对方的点头，还有骄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