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烁给县令出了一个难题，他没钱，他没钱还想要那个庄子。
这小子心有点大！县令仔细的打量着杨烁，他不怕杨烁提条件，也不怕杨烁狮子大开口，他对自己的提议很有信心，双赢呀。
可没想到，杨烁却提到了钱，大明朝的官儿，什么都能沾，就是钱不能沾。
不过，那是别的官儿，他这县令虽只有七品，但他身后却通着天呢。只要把这稻子的秘方抓在手里，莫说几百亩地的庄子，就是天大的窟窿，都有人给他抹平。
“好~~给你。”
这就给了？杨烁倒是惊了，这也在太容易了，这县令为了这秘方倒是够下本的了。
管他呢！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收着。
“如此，多谢县令大人了。”
杨烁短暂的失神县令看在眼里，宠辱不惊，不卑不亢，天降横财，面不改色。这杨十三倒也真是个人物。
“明儿我让人给你送地契。”
杨烁笑道，“三天后，我家收稻子。到时候，我这秘方双手奉上。”
“好，本官告辞了。”
“草民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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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大人走了，来也匆匆那年去也匆匆，只留下一张名帖，和一个承诺。
杨老憨好像活在梦里还没醒，坐在那呆呆的，县令走了都没去送。
真像一个梦，县令让自己儿子去考秀才，然后儿子和县令大人叨咕了几句，天上就掉下个大庄子。
后者他不在乎，地嘛！有银子哪都买的到，可前者，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倾家荡产都求不来的好事。
至于儿子能不能考上？他叫老憨，可他不傻，县太爷让去考的，谁敢不让考上。
“当家的，当家的！”县令走了，杨张氏才从后面的棚子里走出来，推了推还在发愣的杨老憨。
“今年祭祖，咱家出大头。”回过神来，杨老憨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给祖宗的第一炷香，咱儿子上。”
“好。”杨张氏点头，杨烁和县令的话她也听得真切，此时也激动得有些颤抖。
“祖坟得大修。”杨老憨又冒出一句，“这都是祖宗显灵！”
“好，好。”杨张氏依然连忙答应，点了几下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家的，人家县令要秘法，咱用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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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不是秘方，是政绩。”
杨烁端着碗，咕隆咕隆灌了一碗凉茶，才算把心里的火压下去。
这叫啥？这就是有福不用忙，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从明天起，自己就是有家业的人了。放二十一世纪，七八百亩身家的男人，全中国能有几个。
要是赶上拆迁，得豪成什么样？
“儿子说的对。”杨老憨接过杨烁的话头，“咱家稻种可是好东西，只要当官的不瞎，就知道这东西就大用处，他谢咱还来不及呢。”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杨张氏心里头七上八下。
“放心吧娘！”杨烁美滋滋地，“你看着吧，县令大人报上去，朝廷还得有赏呢！”
“稻种就这么献出去了？”杨张氏又有些患得患失。
“马上收稻子了，咱家这秘密也瞒不住。”杨烁笑道，“刚才，五哥还跟我说，族长老太爷找他了，族里人都巴巴盼着咱家呢。”
“你是咋想的？”杨老憨问道，儿子和族人的关系始终算是他一块心病。
杨烁笑笑，“能咋想，到时候把稻种给他们，种就是了。”
杨张氏惊道，“不是答应给县令大人了么，人家能答应。”
“他要的是政绩，和稻种子有啥关系，给他百十斤，够他邀功的就完了。”杨烁朝杨老憨说道，“不过先给谁，后给谁，您看说了算，别到时候东西给出去了，族里人还埋怨咱们。”
说着，自嘲的一笑，“我就纳闷了，这族里人，怎么对咱家这么大意见？”
杨张氏笑了，“这人和人那，其实就是一句话，远了香近了臭。你日子过得流油，还不许人人打秋风，人家肯定背后数落你呀。”
杨烁点点头，这道理古今都一样。就像后世，有钱人还不是一样拉扯穷亲戚？真要是不管不问，别说亲戚数落，就是不相干的人，也会说你没人味儿。
就听杨张氏继续说道，“以前咱家就我和你爹俩人，想帮衬也不敢，族里人太多。谁家不帮都说不过去，帮了未必落下好，不帮可能要背后挨骂，所以我和你爹干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理那些。”
“其实他们也没啥坏心。”杨老憨也补了几句，“无非就是痛快痛快嘴罢了，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不让人说呀！”
世事洞明皆学问，这话是曹雪芹说的。
人活着就得天天碰让这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这话是杨烁亲爹说的。
人永远都不是一个人活着，人总说要过自己的生活，可归根结底，你的生活还是给别人看的，别人说的。
别人对你，可以随心所欲，你对别人，就要三思而后行。
这就是中国人千百年来，一直拜托不了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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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
一声清脆的铜铃响，从盘龙帐里传出。
旁边侍奉的太监，轻手轻脚的拉开床帘，只第一层，第二层还没拉开。一只关节粗大的大手，粗暴的扯开帘子。
随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利索的从床上下来。
老人身才高，骨架大，站在地上腰杆笔直。虽是须发皆白，但浑身没有一丝老态。眼神中精光满满，如一头老虎一样。
这老人，就是大明王朝的开国皇帝，后世褒贬不一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他勤政爱民，国事不敢有一丝懈怠，百官未起他已起，百官已睡他未睡。数十年如一日，只有这几年年老，才中午稍稍休息一会儿。
他出生微寒，了解百姓的艰难，民生的艰苦。身上从来只有一件灰色粗布衣服，不是重大场合从不穿龙袍，戴龙换。
就连脚上，也只是随意趿拉着一双黑布鞋，细看，居然连鞋梆都起了毛边。
“给咱个毛巾把儿，要凉的。”朱元璋声若洪钟。
伺候的太监早就预备好了，赶紧把手巾递过去，屋里屋外十几个太监，大气儿都不敢喘，齐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
朱元璋拿着凉手巾在脸上抹了几把，微凉的清爽让残存的睡意远去，整个人也舒服了许多。
“谁在外头侯着呢？”擦完脸，又端起茶碗，不管凉热，灌了一口。
他身旁太监，面色微黑，身才矮小，说话强调有些怪，“回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献在外头侯着呢，随行的还有一位锦衣百户，说是有祥瑞献于陛下。”
“祥瑞？”朱元璋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嘿笑一下，“锦衣卫不去纠察百官，反而学那些文官邀功的手段，献祥瑞？少几个贪官就是最大的祥瑞！”
说完，迈步就朝前走，他人高马大，步子极快，身后的太监小跑一般勉强跟上。
忽地，朱元璋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刘能，咱记得你是安南人吧。”
叫刘能的首领太监赶紧回道，“回陛下，奴婢是洪武十八年安南进献的。”
朱元璋似乎想起些什么，感叹道，“都十年了，真快。”
说着，又问，“你说，到宫里伺候咱不算委屈你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顿时让刘能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下，汗如雨下，说话舌头都开始打结。
“陛下~~陛下对奴婢天恩深重，能伺候陛下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怕陛下笑话，就因奴婢伺候着您，奴婢的家在安南已是世家大族，连地方官都照顾有加……”
“嘿，你家？世家大族？”朱元璋笑道，“狗屁不通！”
不过太监的话，还是让他心情大好，继续往前走，嘴里不轻不重的嘀咕，“这些混账文官，吃撑了不干正事儿，给咱上折子，说用安南宦官有违天和。”
说着，又啐了一口，“放弃！皇上不用太监用啥？又外邦的不用，非得用大明汉人，吃饱了撑了，早晚收拾你们。”
他这一路骂骂咧咧，身后的太监刘能却擦了下冷汗，松了一口气心道。
这帮吃人饭不写人字的狗官，差点把你刘大爷的前程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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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就连藩王都要礼让三分。
可在洪武皇帝面前，却只有战战兢兢的份，诚惶诚恐。
而他身边那年轻的锦衣百户，胆子大得出奇，不时的偷偷打量这宫里的摆设。
如果杨烁在这，一定认识这个百户。他就是那个爱灌别人酒，喜欢看人家耍酒疯的徐信。
“皇帝老子家也不怎么样吗？还没中山王府好呢！”看了一会儿，有些大失所望，目光正碰到一个侍立的太监，那人正瞪着他，狠狠地，连忙讪笑下。
此时，突然别人拉下衣角，自己的顶头上司的上司，锦衣卫指挥使已经跪了下去，也忙着跪下。
“臣等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行了，行了，别弄这没用地。”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摆手，在御案旁坐下，目光被桌上几盘奇形怪状的东西吸引。
如果杨烁在这一定大吃一惊，桌上摆着三样不是别的，正是他种得玉米土豆红薯。前几日，这些刚刚成熟，收割时恰好被开串门的徐信看到，被他死皮赖脸弄去几袋。
朱元璋指着桌上东西，“这就是你的祥瑞？”
锦衣卫指挥使蒋献大腹便便，跪地上球一样，“臣为陛下贺………”
“你有完没完？”朱元璋张口就骂，“你就告诉咱这是啥，能干啥，就完了么？整天张嘴闭嘴贺喜地，贺啥？咱问你你贺啥？”
“臣万死！”蒋献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瑟瑟发抖。其实他倒是不太怕，锦衣卫乃是皇帝心腹。
他这个指挥使更是心腹中的心腹，皇帝的脾气早就摸透了，他这是故意让皇上骂呢，大明朝，让皇帝杀的官多，可让皇帝舍得骂的，太少了。
谁知，今天朱元璋却十分急躁，指着徐信道，“你说，你告诉咱，这是啥？”
让我来？
徐信怔下，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朗声道，“回陛下，这些都是海外过来的庄稼，不挑地，不怕旱，都亩产千斤以上！”
“啥？”朱元璋噌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徐信身边，居高临下，“你再说一遍。”
徐信也是的傻大胆，当下就原原本本把这东西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他本就口才好，口若悬河。连带着，把杨烁的来历也说得一清二楚。
若是杨烁在这，一定笑得牙都看不见。这么好的东西，已朱元璋的性子，还不大赏特赏！
哪知，徐信讲了半天，皇帝却没反应，似乎愣神了。
朱元璋是愣神了，亩产千斤，旱地山地都能种，不用惊心伺候。眨眼间，他就明白，这东西对他的帝国有着怎样的用途。
可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饿死的爹娘，弟弟妹妹。想起了那些年，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
不觉间，皇帝的脸上满是狰狞，一时间连空气都凝固了。
慢慢走到御案旁，凝视着那几样装在嫂子里的东西，表情定格了。
气氛有点不对，自己老大脑袋都快埋地底下了，周围这些太监也都死了娘一样！
徐信是傻大胆，这会也有点胆战，“陛下，这些来之前已经煮熟了，可以吃的。”
能吃！能吃就好，人能吃就饿不死。
朱元璋忽然笑了，伸手抓起一根玉米。
“陛下。”太监刘能忽然叫道，“陛下，奴婢还未试，请陛下等等。”
皇帝是九五之尊，同时也是孤家寡人，就连吃口东西，都得小心翼翼。
“恩。”朱元璋点点头，这才大小地上二人都跪着，“给他们俩看座。”
“谢陛下。”
二人谢恩声中，刘能抓起一根玉米，塞嘴里就嚼。
似乎怕朱元璋看不到他的样儿，嘴皮子吧唧得震天响，满屋都是他吧唧嘴的声音。
吧唧~~吧唧~~~咬不动，吧唧~~有点甜~~吧唧~~~
玉米瓤子不能吃！徐信恨不得给玉米抢过来，真是糟蹋东西，啃个玉米能啃的满嘴血。
朱元璋喉结动了下，这太监的吃相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不过这东西应该不难吃，刘能都咬了好几口了。
“如何？”朱元璋开口问道。
刘能手里的玉米狗啃的一样，牙上还沾着玉米粒，“回陛下，又香又甜，还有点粘牙，就是中间的太硬，奴婢牙都豁了也咬不动。”
说完，还露出几颗牙来。
徐信忍不住道，“这位公公，中间的是不能吃的，玉米就是吃上面的黄色米粒。”
刘能看看手里的玉米，有些迷茫，朱元璋却不耐烦了，到底是番邦来的，吃个东西都吃不明白。
也不废话，拿起另一根玉米，一口咬了下去。
就一口，眼睛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