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吃完午饭收拾好了便回了房间,在镜子前面看了很久。大红色的羽绒服配一条黑色的加绒裤,很暖和。头发长长了很多,披下来过了肩膀,她今天是去帮忙干活,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刚进院子,就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奔向她。笨笨已经是成年的大狗,狗尾巴像鸡毛掸子刷来刷去,竖起前腿能搭到子冉的胸口。
每次放假的时候她都会回来看它,所以笨笨对她一点也不陌生,她抱着两条前腿,带它走进去。平时都是拴着,今天跑出来了,难道狗链子被咬断了?
她进了院子,看到了张婶,推着轮椅,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视线正好落到她身上。
“张婶好,叔叔好。”她不认识他,礼貌地打招呼。
两人都笑了,带着长辈的慈爱,张婶向那个男人介绍她:“这位是少爷的朋友,也是咱媛媛的初中同学,叫木子冉。木姑娘,这是我的老公,张一男。”
男人看上去有些沧桑,面色不太好,却还是放低了声音,尽可能温和地和她说话:“姑娘好,少爷昨天说了家里会来客人,他今天很早就起来了。”
她弯起眼睛,笑容灿烂:“狗链子是他解开的吧?”
“嗯。”
既然是他解的,就没必要系,而且笨笨也要过年。她蹲下身,红扑扑的脸蛋蹭狗的头,“笨笨,家里装潢比我还精贵,难得自由,你今天表现好点,别在家里大小便,没准以后都不用栓着。”
她从笨笨小时候就开始教它一些基本的生活方式,在狗窝旁边买了个小槽,旁边垫了薄垫,一直让它在那里固定大小便,算是小有成就。
“木子冉,你给我快点!”
里面传来底气十足的吼声,子冉掏掏耳朵,这人跟陆凌的性子完全是冰火两重天,能做成朋友当真不易。
她小跑着进去,今天穿的新衣服还没给他看一眼,就让笨笨得了大便宜,它好像也很喜欢,跟在她后面跑的特别欢快。
家里开了暖气,莫景阳只穿了单衣,没有穿羽绒服,在厨房备菜,修长挺拔的背影……嗯,如果忽略他的性格,真的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她悄悄走过去,瞥了一眼只是在洗菜,狡黠一笑,猛地跳到人旁边:“嘿!”
莫景阳没有任何惊吓的表现,淡定地回头,看着孩子面色通红,问道:“你不热吗?”
恶作剧没成功,她也不气馁,因为今天心情超好,可以随便消耗,继续眨着眼睛问:“好看吗?”
他骄傲的挺起胸膛,得意地说:“当然,我选的衣服能不好看。”然后皱起了眉头,“家里很热,你把外套脱了,过来洗菜。”
说完继续忙活,子冉不在意,依旧开心。脱下大红色棉袄,里面穿了一件白色毛衣,头发被束起,看上去很恬静可爱。
“今天真暖和,可去年为什么没有暖气?啊,这水是热的,你家自来水也是热的?好神奇,从哪里引过来的?”
她试了一下水,想先适应再干活,发现竟然是热水。木家除了洗澡的水,常年都是冷水,觉得很稀奇。
“你问的太多了。”带着点抱怨,却不是你不应该问太多的意思,而是一口气问这么多,让人先回答哪一个。
“我开心的时候就喜欢说点什么,你可以慢慢回答,想回答哪个回哪个,不回答我也会继续说话。”
她今天真的很开心,脸上一直挂着退不去的笑容。
莫景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容易喜形于色。
“去年也有空调,不过我没开。”
“为什么?“
“哼,那帮家伙,占了我的地方还想蹭我的暖气,下辈子吧。”
好小气。
子冉摸摸鼻子,小气的男生好啊,存货多,瞬间又开心了,问:“你真的会做红烧鱼?”
“嗯。这水来自热水器,用水管引从那里过来的。”
……
张婶一家没经允许不会进主屋,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部分都是子冉问,莫景阳回答,他觉得,过完年,可以三天都不用再开口说话。
子冉的帮忙到洗完菜也就结束,到院子里和笨笨玩,这狗从一只土狗被她养成了宠物狗,特别粘人。她从来没听见过狗吠,玩的嗨了倒是会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没过一会,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一抬头,院子里谁也没有,张婶和那个叔叔也不在。微微抬头环绕一圈,经过二楼窗口一顿,真的有人在那里,不过窗户没有打开,隔着玻璃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面朝着她的方向。见她往那边看,又转身去了里面。
子冉坐花坛边踢狗肚子,现在是寒假,张家姐弟俩应该也回来了,刚刚好像是张梦媛。上次还没看到她爸爸,没想到过年居然都到了这里。而且他们喊莫景阳少爷,却只是住在这里,并不是照顾他。
“你要在这里过年吗?”
她抬头,真的是张梦媛,看她的眼神很淡,谈不上厌恶,却又像不喜欢。
“嗯,我来吃饭。”她是受邀过来吃饭,不是自己硬闯进来。
张梦媛往屋里看了一眼,视线落到她身上,“你以前从来没穿过羽绒服,一年下来,你长大了不少,却也变了很多。”
“我发育了。”
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喜悦,好像能够长大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和比自己年纪大的同学上同一年级,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最矮的那一个,然后成天被人当成小孩子。可她的心智,比余琪还要长几岁。若是自己能长高变成熟,也不会有人以貌取人。
“木子冉你是不是有问题,发育有什么好炫耀的。”
子冉觉得无辜,顶回去:“我没炫耀,就告诉你我今年长这么快的原因。”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刻意忽略我的重点其实在后面一句。”
“前后两句我的话都能回答,而且,你的变化也很大。你自己想想,以前你都不太理我,现在还会讽我,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不过,听出来了也没什么影响。”
她已经有朋友,就算其他人不喜欢她,现在开始,也不会觉得是自己有问题,最多是大家处不好的问题。
张梦媛最看不惯的就是木子冉这副软绵绵的模样,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打太极,但是一出手必定戳中要点,让人一口气堵在胸口。
“少爷就一个人在家,你是女孩子,没名没分跑过来和他一起守太岁,不怕落人话柄吗?”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引人遐想。关键是他们两个都只是处在青春期的孩子,未免太儿戏了些。
“张梦媛,我和阿莫都是一个人,过年别人家庭团圆,喜气洋洋,我和他一起做个伴怎么了,难道我们就该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守着孤独生活。”她笑了,风轻云淡的笑容像一层缥缈的纱雾,很轻很薄:“别人的话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说完了是能带我们去家里过年还是愿意抚养我们成年。”
莫景阳昨天邀请她的时候她没有犹豫,心里觉得开心,这份开心在自己独自守着别墅一晚上后慢慢被扩大,越来越大,渐渐代替了某个人留下的痛苦和寂寥。
她,不想一个人用冷水洗菜冻得手僵,不想一个人被别人家的炮竹吵的睡不着觉。
跑来他家守岁合适吗?不知道。
可是她想过来,她觉得,他也想她过来。
“谁心里都驻着一分孤独,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任性,将会成什么样子?你口才真的很不错,可是以后呢,你能保证你们能一直维持现状?”
“你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与别人无关,我不和你聊了。”
她生气了,张梦媛问这么多是为什么她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绝对不是为她着想,那她就不回答。
和她在一起好心情都跑远了,小姑娘闹脾气,回了屋里。
张梦媛看着蹦哒进屋的背影,深刻的觉得现在的木子冉和一年前的木子冉仿佛判若两人。
以前的她安静,自我,带刺,充满防备,看到的永远都是一个表情。
可是今天,她依旧自我,带刺,却不那么防备,甚至带着那么点任性,不再带着虚假的笑容。
跟你呛嘴那是真的明摆着呛你,不是绕弯子说一堆软绵绵的话,等人走了才发现她是在说你。
真是讽刺,她从来都不屑于木子冉那种绵里藏针的女孩,却清晰而深刻的感受到了她每一分改变。
孩子回来了,去厨房问要不要帮忙,她现在很闲。
他看了一眼,点头。
两个人应该比一个人快,可是他们凑在一起,速度下降不止一星半点。子冉不甘于只做拿东西递东西这等小事,烧什么菜都要拿铲子搅三搅,她不喜欢吃生的东西,尽量烧熟透,结果透中带焦味。
莫景阳看不下去,可看姑娘玩的欢,脸上眉开眼笑,觉得自己做的特别好,干劲十足。他站在一旁将一颗大白菜搓捏揉扁,碎成渣渣,正好符合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