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本杰明已经恢复了一个导师该有的态度，没有先前那样气急败坏的暴躁。

“可是这病人的指标还不错，还没转移。而且是在胫骨近端，并不是股骨，我想给他保肢治疗。”

肖融说了一句。

本杰明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截肢是最好的选择，你明明是知道的。怎么？一个年轻的病人，就让你连理智也不顾了？”

“他是个艺术家！”

肖融说了一句。

然后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等候着那头的反应。

果不其然，本杰明在那头沉默片刻，似是思酌，然后才说道，“没有腿也能画画，能唱歌，能弹琴。”

“你听过半梦舞蹈团么？”

肖融觉得自己此刻肯定有些贼兮兮的感觉，这语气，就像是在诱人犯罪。

她太清楚自己的导师了，分明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在事业上很有成就享誉盛名。

但是吧，骨子里有一颗热爱艺术的心。

肖融是对艺术这些不懂啦，但是都曾今被他拉着去看了好些展览和演出。

画展啦，摄影展啦，音乐会啦，舞台剧啦，当然，还有舞蹈演出。

所以，肖融觉得，自己虽然是不知道江城的半梦舞蹈团，a市的流光马戏团，滨城的天音合唱团。

但是她觉得，本杰明这种有着一颗艺术心的人，说不定就知道。

毕竟……她以前遇上需要讨好本杰明或者感谢他的时候，用到最多的夸赞的词句就是——本！你真是个艺术家！

然后就有求必应的。

所以肖融觉得，他应该会有反应。

果不其然，那边只停顿了一下，就惊呼道，“偶买噶！半梦舞蹈团！”

肖融心想，看吧？果不其然。

事实上，半梦舞蹈团的巡演也是有海外场的，并且，其实这种艺术性质的演出，在国外的行情反倒比国内更好。

所以本杰明事实上，看过半梦舞蹈团的演出！当时就惊为天人！

毕竟，国内的民族舞和融合了一些民族舞元素的现代舞，在这些洋人眼里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你的意思是，你这个小病人，是半梦舞蹈团的成员？”

“是领舞。才十六岁。”

肖融答了句。

本杰明在那头就完全hold不住了，“他叫什么名字？”

肖融用中文发音准确地说了禹伦的名字。

本杰明在那头简直像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似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就变得顺利多了。

“我已经问过加西亚医生了，她让我不如直接来问你，在这方面还是你更精通。”

听了肖融这话，本杰明在那头分明有了几分洋洋得意，“那当然，加西亚那家伙，专注于软骨方面的研究，成骨肉瘤这块，当然是我更精通。”

肖融抛砖引玉，此时才提了一句，“而且，我听加西亚医生说，你在弄个保肢治疗的试验阶段研究项目，是骨移植。”

事实上，肖融很早就知道本杰明在这块颇有研究，打算做这个项目了。

甚至她还在美帝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已经在准备阶段了。

本杰明眉头紧皱，“还在试验阶段的项目，风险很高的，普通的关节置换和人工材料植入不行么？你在国内就能做吧，好歹是我教出来的。”

“如果我打算做我能做的，还找你做什么。”

肖融说得直截了当。

本杰明再次语塞，只觉得这姑娘，讨人喜欢的时候讨人喜欢，讨厌的时候也着实讨厌啊。

“而且，这项目就是你的，加个名额进去应该也不难啊，这个孩子，指标都不错，化疗也一直在跟进……”

肖融提出了自己想破头之后想出来的最好办法。

国内在这些实践性的研究上，还是不够充分的。

而很多病，根本就拖不起。

本杰明已经有些被说动了，遑论肖融还在这边煽动，“我和你讲喔，这孩子哭着给我跳了一支舞，想让我保住他的腿。本，我这种不懂艺术的人，都被感动了，冲动着答应一定要保住他的腿，因为他的舞姿，真是太完美了！”

那头本杰明压根就绷不住了。

止不住地深吸气儿，好一会儿才平复了下来，说道，“bell，家属知道这风险么，因为这只是实践性的实验项目，还不完善。如果他们能承担这风险，医疗费他们能承担么？你要明白，他们是没有这边的医疗保险的，也就是所有治疗和用药都得自费，他们能承担么？”

“可是……试验项目的话，作为试验对象，不是……”

肖融的话还没说完，本杰明在那头已经接道，“对，作为试验对象的确可以有一部分减免，但也仅限于这试验项目范围内的手术，但除此之外，他的其他治疗都是需要自费的，他的家庭能承担得起吗？保守估计，也得几十万，美金。”

肖融咬了咬嘴唇，“我……会和家属去商量看看的。”

“商量出结果了，你再告诉我吧，如果他们能够承担，我会尽力看看能不能在项目中增加一个对象名额。”

本杰明说了句，肖融就应了一声，闷闷一声，不难听出，她情绪有些低落。

本杰明在那头轻轻叹了一口，“所以我就说吧，你回国做什么呢？那边的医疗大环境就是那样，你总会碰见不少无能为力的事情，这会让你很难过的。”

肖融没做声，只抿着嘴唇沉默着。

然后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就柔软了几分，带着几分叹息，“你还是回来吧，我很想你。”

肖融的目光愣了愣，“啊？”

本杰明声音里依旧叹息，她果然是不懂啊。

她还总说，他的名字在中文里是笨的读音，究竟谁才是笨的那个啊。

本杰明轻轻咳了一声，“alex也很想你，我和他几次出去喝酒的时候，他都和我说他很想念你，连带着我也有些想念你了，算了，你这白痴。”

本杰明没再多说什么，就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肖融依旧有些愣，眉头一皱，“什么呀？神经兮兮的。”

旋即就无奈笑了起来，肯定是又跟着她那个消防员大哥alex瞎起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