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独雁不归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3      字数:2997

傍晚,我在长廊来回折腾,心里就是堵着。我想立马跟苏络青解释那天的事。

“小姐别这么焦虑,算起来,荣华月现在应该出关了。”安哥踱步走来,手心捧着鱼食。

“希望,她下半辈子能过得好吧。”我有些感怀的叹道,回头对安哥说:“你一会差人将我书房桌上的信送出去。”

安哥点头,单脚放在长椅上,朝池里撒着鱼食。

“小姐好似很久没去红颜馆编舞了。”

我看着池边争食的锦鲤,叹了口气。

“我去换身衣服,你在家等璎珈回来。”

安哥漫不经心的再次点头,仍旧看着远处天边的彩霞。

我换了身男装,走到后门,上了马车。

有时候,当你很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你想方设法去把所有条件满足,可是当你满足条件时,你忽然不想做了。

就像今日,我等了一天,一直想对其解释的人,忽然出现在红颜馆的二楼上,他的身边坐着一脸憔悴的徐怀,还有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脸上挂着豪爽的笑容。

我装作不经意的坐在他们隔壁包间。楼下的方形台上,舞姬一身灰白舞衣,眉间融者哀愁,婉转轻盈。

这时那位陌生男子开口问道:“这什么舞,怎么看着心里膈应。”

“黄兄不知道吧,这才是我们宜华□□柔美女子,你在北漠整天被那群粗胳膊粗腿的蛮女围着,肯定憋屈的很,兄弟几个带你来这软玉温香散散心。”

“去去去,北漠的女人性子叫一个傲娇有趣,你别不识货。我看这女人没见过大漠的雁,哪是这么要死不活的。这舞还叫什么雁来着。”

“独雁不归。”我接口道。

那边包间顿时沉默了片刻,突然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骂过来:“哪个小子偷听人说话呢。”

我摇着折扇推开隔壁的包间,躬身道歉“小可无意偷听,只是这位公子嗓音豪迈,话语硬是传进小可的耳里,而小可恰好能解释这位公子对这支舞的误解,不知可愿意听一听。”

我一直都知道,女扮男装不可能瞒得住人。所以不在乎别人从一些身体特征发现我是女子。只要他们认不出我是妆依依就行。好在我从小跟母亲学各种妆容,眉峰的角度高一点,眼角画圆润一点,便可大致改变容貌。

徐怀望了一眼我的耳郭,微微笑到:“公子请坐,在下兄长无意诟病这位舞者。”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苏络青,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对于我这个外人造访,不阻拦,也不欢迎。

我坐在苏络青对面,将折扇放在桌面,望着楼下哀乐的舞姿。

“方才无意间听闻公子从北漠而来,一定见过不少谨慎精明的雁队吧。”

男子点头,抱胸看着我。

“公子可知,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那是从出生到成年后的第一个伴侣,他们一对一对的组成小团队,春回冬往。如果一对大大雁里,有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会围着它的尸体绕三圈,然后守在尸体周围,知道第一场冬雪将它们一起掩埋。”

“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陌生男子冷冷看着我。

我挑眉看他,口气有些咄咄逼人:“莫非你见过孤雁南飞?”

他认真的想了会,不情愿的答到:“没有!”

我有些好笑的挥开扇子扇风,忽然看见一旁的苏络青忽然直直看着我。

我不安的将折扇收起来,难道我被他认出来了?

“呵呵,小公子如此理解这支舞,想必也是着红颜馆的常客,徐某最爱结交公子这样的风流人。不知公子名讳可否告知?”

“在下,顾言,言顾行,行顾言。”我冲他们抱扇行礼。

苏络青拱手回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原来是顾公子,久闻其名。”

“以往与苏兄每每相聚,总是听他提起这个名字,今日竟见着了,此趟金陵之行,不枉费我一番惊险。”徐怀冲我举杯,我用扇骨挑着酒杯平稳送到嘴边,看得一旁的陌生男子拍桌叫好。

我偷偷瞄了眼苏络青,原来我能经常挂他嘴边。

“顾言兄弟喝酒有意思,哈哈,我黄建宏就喜欢跟有意思的人喝酒!”

“黄兄过誉,小弟在红颜馆存了一壶北漠刀子醉,要不要尝尝!”

“那可是狼族皇私藏的酒,你有?”黄建宏虎目发光。

我回头找来门外的侍女,耳语几句,让她去取酒。放下扇子回答道:“小弟年少时曾在北漠商队呆过几年,对那刀子醉嗜之成性。好在认识狼族皇宫的侍卫,幸得几壶。”

“你这小身板还去过北漠!”

侍女取回酒壶,为在座四人倒上酒水后,带上门出去。

楼下的舞姬退下,换上琵琶。

苏络青端起酒杯闻了闻,轻抿了一口,脸上迅速漫上晕红。

“这酒很是烈性。”微微咳到。

黄建宏指着苏络青笑到:“哈哈,你们这些喝惯南方淡出水的花酒的人,哪里喝得了北漠的烈酒!”

我与黄建宏相视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徐怀只是嗅了嗅,没有端杯喝,望向楼下的抱琵琶女子笑到:“这烈酒还真该配着琵琶,一刚一娆。”

“琴配好剑,琵笆配好酒。”苏络青淡淡看着我,眼里深如潭水。

这样的苏络青,有点危险的味道。

徐怀坐在黄建宏对面,自然看到苏络青的眼神,轻轻笑到:“听说西域第一美女要来花城办一场晚会,邀请各界名流观舞。这其中就有一支冠绝天下的琵琶舞,不知顾言兄有空与我等一同去?”

我搁下酒杯,这西域美女不过是柳知宜请来抢妆家生意的,我自然不会去。

“这位西域美人据说曾跟妆家的祖母妆红姝学过几年舞,不知比起妆矶瑶夫人如何?”徐怀见我不答话,继续道:“实在想一睹风采。”

“妆夫人的舞姿,我有幸见过,堪称天人。”苏络青收回视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而且,我并不认为,有人可以超越她。”

我不着痕迹的扬了扬嘴角,心里却泛起苦涩,朝他敬到:“我与苏兄想法一致。年少时我也随着商队游历过不少地方,见过数百舞种,却独独倾倒在花城妆夫人七年前,水云台一舞。”

“你们说的那位妆夫人,不是有个漂亮的女儿吗?得不得她娘的真传?”

徐怀轻轻咳了咳,苏络青脸色依旧,转头望了望楼下的琵琶女。一时冷场。

黄建宏无辜的瞪着眼,我替他倒上酒水,希望能堵住他的嘴:“这位妆家的新任掌事据说只会做生意,其他的都不太擅长。”

“妆小姐在生意买卖上确实天资聪颖。”苏络青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楼下弹琵琶的女子。那样幽深的眼神一如我初见他时,明明是看着舞姬,却透过那个窈窕身影看着谁。

“我有个小道消息,听说妆家不甘被那位西域美人抢了风头生意,要在画风舫办一场舞会,叫什么水间舞。”

徐怀略激动道:“是吗,不知舞者是谁?”

“正是这红颜馆头牌,薏红姑娘。”

苏络青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

我干完最后一杯酒,窗外已经灯火通明。我们一行说说笑笑出了红颜馆。彩灯遍布的永安东街,来来往往的嬉笑人群。

我呆呆地看着远处红灯高挂的街角,这番繁盛景象背后,有我的一只推手。

“顾公子住哪,苏某派人送你回去。”不知何时,苏络青站在我身后。

徐怀扶着醉倒的黄建宏上了马车,我在满大街的灯火阑珊里,回头,与他对视。

“顾言无家,随处都可以安寝。”我指着红颜馆朝他笑到。

苏络青原本淡然的眼神,忽然涌动着什么。

“今日,怕不是偶遇吧,不管公子怀着怎样的目的接近苏某的朋友,都请不要再继续了。”苏络青眼神恢复平静,淡淡微笑。

我偏头,看着他身后马车里的两人,正朝我挥手。

“你怎么知道我刻意接近的,不是你。”我抬手拂掉他肩头的花瓣,想是方才下楼时沾到摆放梯柱上的牡丹。

与此同时,苏络青的手迅速擒住我的手腕。

他望了眼飘落的花瓣,歉意的松开手。想来是以为我这陌生人要动手害他。

我转身朝红颜馆进去,说道:“下个月月初,画风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