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一路哒哒奔回妆府,在大门前停下。
我跳下马,气愤的往府里冲。一直在大门外张望的璎珈见到我兴奋的跑上来,看见我一身狼狈,垮下脸疑惑:“小姐,你怎么了”
“赶快给你家小姐烧好热水吧,你家小姐方才滑草不小心颠在马粪上!”祁孝廉牵着白白走进来。
璎珈看到祁孝廉先是一呆,而后涨红着脸结结巴巴的答应着,往府里跑。
我一边往府里走,一边甩掉外衣扔向身后的祁孝廉:“听说马粪可入药,治失心疯有奇效,祁大人多闻闻吧!”
“火气这么大,不过是个玩笑,依依的心眼可没这么小的。诶诶,这光天化日脱衣解带,不成体统!。”他接住外衣,折弯搭在臂弯里,将白白递给下人。
“我的心眼可比钱眼小多了,祁大人什么时候还了前年借的两万两黄金,我的心眼指不定就大了。而且,我这是在自己家,除了祁大人这个外人,也没人敢出来看热闹了。”我解开腰带扔在地上,被他捡起来,跟着走进长廊。
“那两千两黄金可不是祁某借的,那是江淮百姓借的,当然,百姓们都万分感恩妆掌事对江淮水灾的善心捐助。”
我朝天白了眼,索性将中衣丢给他,既然他这么喜欢捡脏衣服。我拐进右侧的走廊,侧头嘲笑:“被皇上嘉奖封官,江淮百姓铸铜像敬重的又不是我妆依依。”
“依依严重了,皇上只是例行行赏,百姓不过是感念朝廷。这背后的功臣还是妆家。”他躲开中衣甩出的力道,反手勾到手腕上。
“大人可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我这个普通百姓的功臣不过请大人帮个小忙,大人都没空理睬。”我解开发带缠在手上,踢掉脚上的短靴,停住脚步。
“怎么会,我这不是亲自过来帮你解决了吗?”祁孝廉表情略微狗腿的扶正倒在地上的靴子。
我忍住笑意,推开旁边的门,挑眉道:“还要继续跟进来吗?,大人。”
祁孝廉忙摆手,一脸正直:“不敢,不敢。”抱着我的衣物往后院去了。
我走进浴房,关上门。脱掉身上贴身衣服,跳进浴池里。
也不知道,今日,苏络青有没有看见我那番狼狈不堪的模样。
祁孝廉的到来,又是抱着怎样的目地。
璎珈抱着衣物推门进来,小脸被浴房的热气熏红。我取过池边长衫披在身上,躺在木塌上,撩开裙摆,查看膝盖上的青淤。
“小姐,祁大人,他为什么会跟小姐一块儿回来,他不是在京城当大官吗?”璎珈从墙柜里拿出药酒,倒在手心,慢慢揉着我的膝盖。
“他?还能来干什么,借口探亲,实则搜刮民脂民膏!”我忍着痛,轻皱着眉。
“小姐胡说,人家都说祁大人家都是五代清官,祁大人更是为民为君的好官。”璎珈冷不丁使狠劲按下去,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我狠狠敲她梳着双髻的脑袋。
“光靠清明廉政,真的能让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跻身在一帮开国功臣上马?也就你单纯。你说听人家说的,那我问问你,是哪个人家说的呢!”
“是,西街集市的那些商队,风掌柜也是这么说的!祁大人就是个好官。”璎珈红着脸反驳。
我斜了她一眼,摸摸她被我敲过的脑袋:“傻女孩,一个人的评价,不是任何人说了算的,得靠你自己的感受。众口铄金,很多事,很多人得靠你自己去体会感受。”
我换好衣服,出门往后院走去:“祁孝廉在哪?”
“他和哥哥都在竹林里。”璎珈别扭的回答。
我快步走向后院的竹林,这里我许久没来过了,里面有一间竹屋,有些年头了,小时候从京城回来时,在那住过一段日子。
那里面很多东西,都是与他有关的东西。
我走进竹林中间时,远远看见祁孝廉和安哥对坐在屋外的石桌上。桌上摆着几只竹蚂蚱,年久失修,早就变形了。
我一脸漫不经心的坐到他们旁边,从侍从手上接过糕点摆上桌。
“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跑本小姐玩具房来了。”我捻起一块递到安哥嘴边,安哥深深看了我一眼,张嘴咬下。
“光天化日,男女之防你不知道吗?”祁孝廉皱眉。
“你是在跟你一个妓院老板讲女德贞洁吗。”我掏出帕子擦手。
祁孝廉先是有些怒容,定定看着我,随后眼神认真温柔起来。我被他看得发麻,侧头吩咐侍从:“去准备午膳吧,一会送这来。”
“那我去看看,备些大人喜欢的菜肴。”安哥接口,站起来,顺便带走侍从。
整个竹林只剩下我们两个。
“你这个管家,江湖势力不浅,花了不少钱打点吧。”祁孝廉找话题,更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我让人寄给你的那些罪证,你都看了吧。”我直奔主题。
“看了,看来你早就谋划除掉他了。”祁孝廉拿起一只竹蚱蚂开始修复那些松了的脚。
“我们妆家养得起一条蛀虫就不错了,可没办法继续养另一条。”
“诶,谁是那条蛀虫?”祁孝廉深知其意,抬头瞪我一眼。
“像苏文方这种贪官,虽然很好交好,可是这样的人欲望太大,我可以给他一时的利益,却填不满他的贪欲,迟早要闹掰的。”
祁孝廉低头继续手里的工作,微微笑到:“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替代他的人选。”
“我记得你有个叫关知民的同窗,他调到西州做县令三年了,清政廉明,破了几个冤案。论功是否该行赏了呢?”
他皱眉思索了会儿,将手中修好的竹蚱蚂重新放回桌面,望着我,眼中带着一丝自嘲:“当然是该论功行赏。”
他起身绕道我身后,忽然下巴抵着我肩膀。
“你还不明白吗?原本这些事是不必我亲自过来的。我生气了,气你在信中字字句句都是苏文方阻碍你我利益,需要联手除掉;可是依依啊,你明知道我只要听到一句‘你被他欺负了’。这句远比那些利弊分析的字句让我更能按你的设想安排,更让我在意。你为什么不愿向我坦言。”
我侧身收回肩膀,眼神平淡:“我这不是向你求助了吗?只是我们都彼此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又有着怎样的底线。我呢,也更知道你有个马上要为驸马的身份。”
祁孝廉没有出声,依旧站在我身后。
“我从小就知道祁清风口口声声要我做他儿媳妇的许诺,和他口口声声要娶母亲续弦的承诺一样。只是一句心里的想法,一句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你们这些常年混迹官场的人,比我们这些商贩更会花言巧语,比我们这些小商人更会权衡利弊,既不会丢掉多年经营的官位,也不会了断皇家的牵绊。所以,别再说这些话了。”我些话我忍了很久,才说出口。
祁孝廉没有立刻回答,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出声:“也许,你我现在的境地,你不会相信;时局瞬息万变,我以前允诺的那天不会远。”
这时安哥带着侍丫鬟回来,祁孝廉默默坐会原位。我拿起那几只在蚱蜢,起身放回竹屋内。
再回桌旁时,安哥已将菜肴摆上桌面。我走到祁孝廉身旁,为他的酒杯斟满酒。
“这是商队从西域带回的葡萄酒,最适合你这种酒量小,又贪杯的人!”
祁孝廉端着杯盏嗅了嗅,瞪了我一眼:“谁酒量小呢!也就比不过你罢了。”
我一脸无害的摆手,给自己满上酒,拿着杯子重重碰了下祁孝廉的酒杯:“先恭祝未来驸马爷步步高升!”
“你这丫头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祁孝廉有些生气的推开酒杯。皱眉看我:“我之所以亲自回来,一是为苏文方,一是为你的亲事,听说姨母走后,来妆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事,你想好怎么解决。”
“那就让他们来吧,这正好是一个金陵生意洗牌的好机会。我亲事的着落或许可以打破这些年来,金陵四分的局面。”我扣着酒杯上的纹络分析道。
“郭家的背后有北漠的势力支持,不能妄动。”安哥放下筷子,为我倒上酒。
“郭纬容易对付,那郭经今日一见,推翻我之前的猜测,他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郭家也并没有外界传言的兄弟不和,反而很是团结。”我思索道。
“你在这也待了这么多年,比起柳家的根深蒂固如何?”祁孝廉问道。
“柳家?跟妆家的生意联系太多,暂时不能动,倒是苏家,最近动作很大,又是进珠宝行又是开茶楼的,容易被其他几家忌惮。”我心里打着算盘,分析道:“而且苏家钱庄是一块丰硕的肥肉啊,这相当于你在朝廷有了一个私人的国库作为支持了!”
我望着去祁孝廉挑眉,满心期待。对方抬头看了我一眼,低头夹起一块笋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咀嚼,然后咽下去。才淡淡开口:“苏家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我查到一些苏家的底细,暂时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苏家在京城有些不容小觑的势力。”
我回想起京城来的徐怀和黄建宏,猜到什么,他的身份或许不是我以为的那般简单,可是又在我的猜测里。
“我想问你一句,你赚这么多钱,为的究竟是什么?”祁孝廉吃饱喝足,一本正经的问我。
这个问题,还从未有人问过我。
“为什么?”我定定望了会他,起身走到竹屋旁,站在门边回头看着他:“为什么?你饱读诗书去做官又是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权力可以满足你;而我,一介女流,自然做不了受百姓朝拜的官,我能做的不过是用财富换取间接的权势,得到我单靠钱财得不到的东西。”
我指着竹屋门内的书柜:“我是怎么被赶出京城的,你是最知道的人。倘若当时的我更有背景些;更让人忌惮些。现在的我怎会在金陵做一个掌事。”
祁孝廉没有出声,很久才说:“古往今来,女人的权势大多都是男人赋予的,你只要一句话,就大可不必如此周折。”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冷笑道:“难道你要我做小妾?去依附庙堂高位的你你明知道我跟南阳是水火不容的两人,九年前,你没能从她手中救下我,以后,你拿什么保障?“
他脸色有些苍白,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起身从小路出去了。
安哥望了我一眼,跟上祁孝廉步伐,出了竹林。
我将竹屋的门紧紧锁上,才转身出竹林。
竹林外,早就没了他们的身影,我提裙走到池边,坐上假山石。
池水里的倒影,秀气柔媚。与儿时的模样重叠,失了一份灵动,多了一丝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