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披风脱下，檀木接过。不一会一个华服贵妇从花厅外走进来，嘴里直叫着真美。

“依依见过辛夫人，今日来得匆忙，也没带上什么好礼，还请夫人见谅。”我厄首福身行礼。

“哪里的话，你进府里那是回家，客套什么，唤我一声姑姑就好。听管家说金陵妆掌事来了，我还不敢信，他说来人是一位美貌异常的女子，我才半分信了。见到人，才确信，你呀，果真是我那貌若天仙的侄女。”辛夫人拉着我的手笑道。

听说她为母亲去世，病倒了。如今看着脸色，想来只是谣传。

“夫人见笑了。”我平淡回话。在我心里，真正认作姑姑的就那么几人。

“你母亲的事，哎，怪我身子弱，没能赶到最后一面。”她也没计较我的称呼，说起母亲，片刻红了眼睑。

“母亲去的匆忙，依依身为独女，也没能亲自送上最后一程，夫人就不必难过了。”我假笑道。

辛夫人拉着我往王府堂后走去：“你好不容易来趟，得住下好好陪我几天。”

我隐住笑意，跟着她脚步进内院。我越是不带礼品来拜访越是不懂事，越能让她降低戒心。显然她这安排，正好顺了我的意。

王府占地极大，光是假山人工湖就有两座，在京城寸金寸土的地方，想来辛历王爷还有别的什么收入了。

“这个院子靠着北院侧门，与左丞相府毗邻，你有空还能去丞相府走走。”辛夫人说这话时，瞧瞧打量了我一眼。

我也假装没看到，也没放在心上的嗯了一声，只抬眼瞥了眼院子上的小匾，刚劲的笔锋刻画着三字“落霞院”。

“苏家两位公子，不是住在王府吗，怎么不见人影。”我佯装不经意问道。

“他们呀，这几天进宫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辛夫人领着我进了院门。

里面无论花草还是房屋，都是精细整洁。

“这处院子很是精巧，多谢夫人的安排。”我低头道谢。

“喜欢就好，我陪你进去看看。”她半拉着我进屋里。

这时，一名婢女走进来，禀报道：“夫人，左司马夫人来访。在花厅候着。”

“夫人的事要紧，依依自己看看就好。”我含笑道。

辛夫人点点头，直夸我乖巧，抱歉的拍拍我的手背，留下两个婢女转身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支开那两个婢女出去拿点糕点。

若不是苏络青在这，我是万万不敢住进这女人家里来的，不过皇商一事，祁孝廉不帮我，想想也只能找这个女人打通京城关系。一个丧夫的女人还能维持偌大王府开销，混迹在京城各权势里。关系网不是一般复杂的女人。

一直到深夜，也不见辛夫人过来这边。檀木一直警惕的翻看房间里的家具，我热了壶茶，坐在棋盘旁看了一下午。棋盘摆在窗边，窗口对着院门。

我刚想收起棋子，辛夫人来了。

她穿着一身紫烟色的长裙，身上还散发着沐浴后的芳香。

”怠慢依依了，本来想来陪你吃顿晚饭，又被管家请过去处理一些事了。”她撩着湿发坐在我对面，一动一坐间尽显妩媚风情。

“怎会，是依依打搅夫人了。”我接口。

“哎，自从王爷走后，王府就更没个说话的人了，立夋又时常不着家。依依你得多留些日子。”她忽然过来拉我的手：“听说妆家有个头牌被皇上纳入后宫了。”

“我当时生着病，不太知晓此事。那位姑娘与我关系也算亲近，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我皱眉侧头望向窗外。若是能顺着辛夫人进宫，见上薏红一面，救她出来或许不是难事。

“难道依依进京是为此事吗？”辛夫人热切问道。

我点头：“正是，虽然相爷与我关系匪浅，可是他也不敢答应我这事。”

“别担心，这事交给我来办，好歹我还算你半个娘。正好明晚御花园有宴会，太后小寿，你随我进宫。”辛夫人眯着杏眼，一脸热情的邀请到。

我一脸乖巧的答应了。我不知道她在算计我什么，不过此刻，我的目的达到就好。

辛夫人又跟我说了会儿与母亲的往事，掩面哭泣了会，红着眼睛离开。

苏家与皇家那道不清又掩不住的联系是什么呢。我侧身趴在窗沿上，偏头看着夜空里闪亮的灯火，忽白忽紫。那是遥水阁的霓虹灯，以前祁清风找西域匠人做的，为的是把母亲哄留下了。

人啊，就是这么不知好歹，祁清风对母亲事事照顾，呵护有加，可是母亲心里从始至终只有父亲，哪怕父亲身无长物，孑然一身。而我呢，或许就像芳沁看到的那样，祁孝廉方方面面为我着想，甚至至今未娶，而我心冷无情，同样不知好歹。

可是如果我体谅了祁孝廉的思慕之情，谁又来圆我对苏络青的情意呢。

我不愿意像母亲那样的满腔爱恋换来孤独一生，更不会将就自己的每一刻。

苏络青，我是早就要定了的。

第二天大早，辛夫人就带着十来个丫鬟进院里，被檀木拦下。

我披了件外衣，靠在门边，冷眼看着丫鬟托盘上的华服首饰。照这般打扮下去，宫里的女人还不得想法设法弄死我。我大概猜到她的用意了。

“夫人见谅，依依自小碰不了金丝银线，一摸就会起红疹子，恐怕穿不了夫人备的衣裳。”我抱歉到。

“没事，没事，是我没准备好，瞎忙活，呵呵。”辛夫人笑道，挥退下人。走上前亲近的搭着我的肩膀抱歉道：“诶，我这也是担心你来京城匆忙，一时备不好合身的宫装。”

我不着痕迹的避开她的手，移向门的另一边：“多谢姑母的好意，依依心领了，已经够麻烦姑母了。这种小事劳烦姑母挂心了，万音坊的董姐姐与我身形差不多，我一会去取就好。”

“哦，那就好，傍晚我去接你。”辛夫人说完，微笑离开。大概是我那声姑母给了她一个台阶吧。

妆家的生意在祖母那代，重点都在京城昊文街，后来迁居花城后，生意渐渐南移。到如今我手上，在京城只有昊文街的万音坊和雪月楼，而淑芳斋，如今也不知该不该算妆家产业。

中午时分，我带着檀木坐王府马车到万音坊。大概是因为太后生辰，虽说是小寿，但也大办，一路上街道廊坊挂上红艳的彩带，街口乞丐群居处都有寿包分发。

万音坊在昊文街最里头，当初选址也是因为此处隐秘，仅供一些达官贵人赏曲谈事的安静处。

董可可是万音坊的坊主，我只见过一面，还是她十几岁来金陵拜年时。是一个眉目清秀安静的女子，不过心却八曲玲珑。

“掌事，一路辛劳。”一声清零零称呼，从马车外传来。我掀开车帘步下车，一个眉间缀者朱砂的女子朝我走来，发髻间别了一只翠绿蝴蝶。

我点头，率先走进万音坊。

万音坊三面都是距离恰好的隔间，中央是一个舞台，台上摆着不同乐器。每个隔间都连着一条单行的通道，直接通往外面各个巷口。进这里，很难跟熟人碰面。

万音坊之所以由此名，无论白天黑夜，乐声不停歇。又因为此楼的环形结构，乐声在楼中回荡，每个角落都能听到，而在此背景下，那些说着隐秘话题的人就可以毫不忌讳的畅谈。

我径直上了二楼，最右侧是万音坊的账房。

“给我准备套暖和的宫装，我晚上要用。”我关上房门，低声对她吩咐道。

她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递上茶水。我没有接过，让她坐下：“我虽然是妆家的掌事，可是平时为妆家忙碌的是你们，不必对我这般，我年纪比你还小，可受不起。”

“”客气了，现在时辰还早，小姐要不要在这用午膳。”她侧身坐下，依旧挂着浅笑。

“我时间不多，之前安管家捎来的信可有收到。”

“昨晚就收到，只是没有想到小姐这么快就到了。万音坊虽然偏僻，却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她回答道。

我侧头看着她优雅的脖颈，叹道：“我知道你忠心为妆家，如今我有重要的事，只能借助辛夫人才能完成，希望你能从一旁帮衬，打听一些消息。”

“花城红颜馆头牌薏红姑娘，以一曲水间舞闻名于世，更是被皇上瞧见，收入后宫。虽说现下还没封位分，据说夜夜独得盛宠，不日就会册封。”董可可看了我一眼，低头回答道。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如果皇上不宠她，我救她出来还更容易。

这时。檀木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王府侍女常服。董可可见了，没有多问，带着我走到二楼最里头的屋子。我接过衣服，进里头去换上。

这件屋子摆设简单精致，窗外就是直通玄武街的巷道，窗外挂着许多常青藤，致使外面的人看不清屋里的状况。

我换好衣服，开门让她们进来。

董可可侍女捧着一件绿色的交领华秀宫装。她没有直接递给我，而是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小姐若是要探知薏红姑娘的现状，万音坊所有人都愿意进宫代劳，小姐万不可亲自去。”

我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这事我必须要亲自去，这个谦，我得亲自去道。”苏络青，我也得亲自进宫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