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茶事,人事
作者:弓子      更新:2020-03-09 21:35      字数:2526

红颜馆后院,我坐在桌边翻看碧水遗物,前面站了两排红颜馆的姑娘,从荣月楼调过来的姑娘在外应付客人。

“今日,只是想聊聊碧水,她死的冤枉,新来的知府向我保证会查清此案。现在我问问你们,平时,谁跟碧水交情好。”我观察者一众瓜娘的脸色,她们左顾右盼后,纷纷摇头。

难道,碧水都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

我拿过一旁的账单翻找碧水的客源,出了几个点小曲的,没什么特别。奇怪的是,账单里,并没有看到凤琴说的,吊死的秋月和碧水相争的那位老相好名字。

“你们知道,秋月死后,发生了一些事,我不在金陵,你们谁说说,当时的情况?”我端过茶杯,拿茶被盖拂去茶水上的浮渍。

二排的一个姑娘找出来,福了福身:“回小姐,官爷也差人来询问过几次,事情是这样的:那天荣月楼的姑娘不是来了吗,因为房间有限,便将秋月安排到碧水的房间里,正好进去时,撞见碧水带可容纳进来,秋月认出那位客人是自己的想好,便当场质问痛苦,风掌柜出来劝说,将客人送出去,一回方,才发现秋水已经吊死在房梁上,腰间裹着一段红绸。恰好,离丫头也在外面吃话就,这事便闹大了。”

我喝了口茶,没有说话,等着第二个人出来补充,过了一刻,仍旧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说得滴水不漏,没有人补充,是所有人跟她口径一致?可是我想知道的,却没有讲出来。”我起身,踱步到她们中间:“譬如,那位大驾口中的秋月老相好唤做什么?譬如,当时房间里有几个人,再譬如,秋月腰上的红绸从哪里来的,是她自己的吗?还是碧水房间里的?”

我问一句,就走过一人前面,她们一个一个摇头,有几个年纪轻的,颇显紧张。

那几个老资格的姑娘,倒是很是淡定,不愧是风琴□□多年的。

“你们中有几个是后来的,在红颜馆呆的时间不多,风琴算是比较耐心的老鸨,没有见识过妆家秘制的一些刑具,专门制服不听话的姑娘。”我走到一个小姑娘前面,威胁的笑了笑:“比如说关进小黑屋里,在里面放几十条蛇……”我故意顿了顿,摸了摸小姑娘的脸:“你怕不怕?”

她忽然跪下,哭诉到:“小姐饶命,阿左什么都没看到。”

我背过身,坐回桌旁,实在听不得哭声。

“回小姐,那红绸却是不是红颜馆的东西;碧水当日接的客人,从前也没来过。“一个白衣女子上前来,眉目清秀:”奴家唤作桃夭,房间就在碧水隔壁。”

我点点头,仔细打量她:“你知道,我最不信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人为。”怎么偏偏那么巧,这秋月的老相好偏偏是碧水的客人。而且偏偏来一次红颜馆就能撞上。

“很好,如今画风舫缺领舞,你可愿去?”

桃夭婷婷福身,跟着一旁的风莱去登记。

夜晚,我带着桃夭回到妆府,于刺比我提前回府。

我走回绣楼,于刺跟上来,犹疑道:“今日苏府那个账房先生过来了。”

“谁啊?”

“说是叫苏泷。”

我点头,他来这干嘛。

“他说……他家庄主有笔生意,晚上出发要去西夏,为时两个月,如果小姐您愿意回苏府,东桑院随时为您敞开。”

我脚步一顿,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今日去衙门打听得如何?”

于刺附在我耳边道:“仵作口风很严,不过我溜进去查了此卷宗,狱卒交代说是有人打点了李衙头,要碧水肚子里的孩子掉。”

我震惊的看向他,他点头。

转身,桃夭避嫌似的离得远远的。我清了清嗓子,问道:“桃夭,你今日明显欲言又止,还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这里是妆府。”

桃夭点头,走近屈膝:“回小姐,当日,在秋月上吊前,我听到隔壁碧水房间里传来瓷器摔落声,却没有争吵声。当时以为是不慎掉落,后来回想才觉得不对。”

我抱胸看她:“这事你有跟人说过吗??”

“没有,捕快并没有传召奴家。”

我挑眉,这么说,也没对风琴说过。

我转身对于刺交代道:“你安排她进画风舫。”

于刺应了一声,带着桃夭离开。我揉了揉眼睛,酸痛。

碧水这事,不简单,多半跟风琴有些牵扯。毕竟她手底下的姑娘怀孕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却只字未提。

我沿着长廊往绣楼走,鬼使神差的走到杏林外,正是初春,嫩叶冒出来,夜里,枝影稀疏,交缠。

是苏络青,我以前便知道你仰慕母亲,一直不敢明目张胆的爱慕你,原以为母亲走了,我们之间终于可以开始,却不曾想,你爱她至深。

我走过画上描摹的那片杏林,停留许久后,还是杨掌柜打着灯笼过来寻我,这才回了绣楼。

后半夜,又做了那个许久不曾做的梦,梦里南阳的面孔狰狞,手里握着那瓶药酒,往我眼睛灌。

我忽然惊醒,才意识到身在金陵妆府,离东京三百多里。

再无睡意,起身穿衣出门,账房还亮着灯笼。我下了楼步过去,轻轻推开门。

杨掌柜一手拨着算珠,一手记账。我走到桌边,倒过一杯茶送到她桌上:“这么晚了,还在算账?”

“老刘回乡下过元宵,我帮他代几日,只是好久没算过这么多账了,速度跟不上了。”杨掌柜放下算盘,接过茶杯:“你呢?”

我随手拿过账本翻看:“睡不着。”

她忽然笑了笑,我疑惑的挨着她坐下:“怎么了?”

“只是想起小姐刚从京城回来的时候,也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那会你说你习惯了京城相府的床榻。如今,也是一个道理,你不必急着否认,人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再改变就难以适应。“杨掌柜说完,抿了一口茶水。

我知道他说得是我已经习惯了有苏络青的日子。可是我如何启齿,当初她们高高兴兴送嫁的婚姻,是一场冷硬的交易,一年之约而已。

“若是有位客人进茶楼,非要龙井,可是你偏偏没有龙井,你怎么挽留得住他?”

杨掌柜放下茶杯,拂过桌上的杯底印:“这样的客人,得分两种情况,要么是没有喝过其他茶,只衷爱龙井;要么就是尝过其他茶,只偏爱龙井。”

她顿了顿,揭开茶盖:“若是前者,不能放弃,想办法让他尝过碧螺春的清香、银针的甘爽、铁观音的甜醇,若他还要龙井,那便只能放弃;若是后者,只能放弃。因为偏爱难平,他浅尝名茶多种,才偏爱一种,除却巫山不是云是最难改变的。

我呆呆的看着杯底均齐成朵的西湖龙井。

杨掌柜看向我,问道:“所以,你的这位客人是衷爱,还是偏爱?”

我摇摇头,趴在桌上假寐。

耳边又响起算珠碰撞的声音。

我有些失神的转动着腕上的玉镯,苏络青他是前者还是后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