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前天跟皇兄赛马,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磕到骨头,晚上侍女来给本公主上药的时候,她手笨,不小心将药洒在眼睛里了,然后她忽然凄惨的叫起来,那声音,真的好好听啊。”南阳拿着一个药瓶一步一步逼近,我吓得不断后退。
“第二天她的眼睛便成了紫色,可动人了,你说,你眼睛这么好看,若是再加点紫色,是不是更加美呢。”她又凑过来,拽住我,药瓶倾倒……
“不要!”我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房间,墙壁上挂着铮亮的方天画戟。
我气喘吁吁的捧住眼睛,眼周没有疼痛,原来是梦。
”醒来了?”门被推开,元肃走进来。
我防备的看着他:“我怎么会在这?”
“你出了宫门,晕倒在玄武街。”元肃坐在床沿。
我起身穿上鞋,准备离开。他一把拉住我:“我已经通知了相爷,他会来接你。”
我甩开他的手:“怎么,又开始巴上祁孝廉了?哦,忘了问你,我上次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他怔愣的看了我一眼,没料到我会提这个。
“元肃,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权力富贵,你即便攀上公主,得到了又怎样。你在皇宫多年,竟还看不透皇家里的浮靡。公主也不过是赵家巩固皇权的工具,她即便真的看上你,也不会真的嫁给你!人可以犯浑,可别犯贱。”我嘲讽道。
“那又怎样?像我这种没背景的穷苦人家子弟,能靠什么上位?我明知道公主不可能下嫁给我,所以我不担心,往后会出什么事。而且,我如果不靠着公主这个贵人,哪里得到今日的地位,可可又怎么会看上我?都是各有所需,谈不上谁贱。”他偏头反讽道:“总比有些人,明知得不到,还自视甚高的自大妄为。我至少一开始就没动真心,让自己陷进去。”
“你……”
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是评判别人的活法,也许在他看来,我活得更加不通透。
房外响起士兵的禀报,祁相爷到了。
元肃退了一步,摆手请。我眯眼看着他,冷声道:“你们男人总是自以为是,你真的了解她吗?你真的知道她当初留在你身边的原因?不要拿你自己的逻辑去揣测女人的心思。”
这话我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谁说。只是觉得心里闷着,有些患得患失。
祁孝廉披着一件银丝绞边的披风,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眼神幽深的看着我。
我犹疑看着他,没有移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似乎不太愉快。转眼,我却需要投到他身边,实在没有必要。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理理,着繁杂纷乱的关系里,我该如何自处。
“还不上来,冷风吹傻了?”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
我没有理他,转身往营地大门去。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只大手快速拉住我:“又不是我惹到你,你冲我耍什么小性子!”
我回头挣开他的手:“我现在就是要耍性子,杀人的心都有,你离我远点。”
祁孝廉随手抽过侍从的刀递给我刀柄:“尽管杀,反正你通缉的令还未广发撤下去,再加一条人命也还是一条命抵。”
我生气的甩开刀柄,空中几番回旋,刀锋没入泥泞中。
“公主这几日被太后召回传授贵女《女书》,上头……有些事,跟你商量。”祁孝廉抛出威胁。
我考虑到自己还被赵光义牵制,即便有十杀阁阁主的,毕竟受制于人。我妥协的转身,上了马车。
“算起来,你同我一样受制与人,我何必要把小脾气撒你身上?”我靠着车壁,淡淡道。
祁孝廉挑眉看着我:“去了趟幽州,懂事不少。”
我不悦的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也不算,只是如今,局势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永国公主还活着,正居住在红楼里面。”他斜靠着车壁,神色严肃:“这个弥天大谎,既然撒下来,也没有收回去的可能,你的那位好姐妹,或者是能引出残留的□□皇帝的势力;或者,是被如今两位明暗当权者之一处死。”
我闭眼,全是薏红温婉动人的模样。我终究是对不住她。
祁孝廉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你就别在想着能救她出来了。以往不过是被禁军严密包围,如今,各位势力都在盯着。而皇上更指着她能引出残余的叛逆旧党。而你与辽国郑王和王家的关系已被皇上知道,自身难保。你说,这事,是谁捅出去的?”
他意有所指,我心里明白,想起昨日玉石后听到的话,斜眼看了他一眼:“不必在挑拨为跟苏络青的关系。他是怎样的人,我自有分明。”
“你昨日打他那巴掌,实在是该。离开他也好,苏家背景复杂,一个个城府极深,出来也好,免教我日日为你忧心。”他似叹似自言。
马车停在相府后门,璎珈一身浅绿常服,侯在门旁。见我下马车,局促的扯着衣角,不敢上前。
“之前去了趟幽州,郑哥说,过些时日会接你回去。”我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
璎珈半惊半羞的看了眼祁孝廉,摇头不说话。
我娴熟的进了相府,穿过后院,绕过遥水阁,进了花厅。
芳姨守在桌边,布置一桌的好菜。
我回首朝祁孝廉道:“你倒是惯会收服我的人。”
祁孝廉摆手请我坐下:“行了,还不是你□□的好。我稀罕不到你这个人,难道还稀罕不到你身边的人?”
我瞥见璎珈脸越发红,心里明白没有接话。
“你们都退下吧。”祁孝廉率先坐在桌旁,给我布菜:“你就不该回宋,幽州即便会有战事,王家和郑王至少护得住你。”
“已经发生的事,没什么好事后诸葛亮。再说总觉得王家对我那么好,别有目的。你要找我商量什么?”
“回金陵去,无论京城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进京了。”
“就这样?”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眼里熄灭的光芒。
祁孝廉夹了一个面团放进我碗中:“陪我吃完这一顿,我会让人送你回金陵。切记,不要在和苏家来往了。”
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今日不同寻常。我拿起筷子尝一口面团,悠悠道:“你跟公主的婚事,拖了这么些年,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娶她吧。”
祁孝廉恢复笑脸,揶揄道:“怎么,回心转意了?那本相得好好考虑要不要娶个二妇进门。”
我鄙夷得看着他:“想多了,不过是南阳早已失势,你娶她非但没什么作用,反而有碍你的身心康健。你现在依仗赵光义,能依仗多年?当权者始终是赵恒。”
祁孝廉偏头笑了笑,没有答话。
夜幕将将覆下来,我坐在马车上,回想起昨日得点滴,恍如梦境。
我揉了揉酸胀得眼睛,昨日淋了雨,不要复发就好了。
细算我这一年也做了不少自认为有用的事,没想到最后落得个如此的结果。我甚少对谁有过如此的真心实意,也甚少有谁让我心心念念。苏络青,我觉得,我该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做了。而你依旧看不透我,不是因为你看人不通透,而是过于通透。喜欢一个人,便想着怎么让他安好,如此简单,哪来那么多别有用心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