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得益于皇上赏赐的那几个美人，一夜歌舞升平，闹腾一宿。

隔天醒来时，已是晌午。

我还未出房门，便听到那几个嗲声嗲气的念叨着什么。我不讨厌女人撒娇，但是青楼妓院的女子，不会不分场合的撒娇，且更会看人脸色。

我的脸色明显不悦，她们却好似得意于此，越发娇笑作态。我佯装生气的带着檀木出了驿馆。

“也不知道这几个货色，什么时候能打发走。”檀木难得抱怨。

我一边理着领口，一边上了马车。

我明白郑哥的用意，现在做好我该做的便好。

“听闻这几日金水河边的柳絮飘如雪，一番盛景，小姐要不要去看看。“檀木建议到。

我略微诧异，因为自去年一别后，我和她已经没有那番亲密了。

最后我还是应下来了，如今的我需要装成生气郑王厚爱赵恒赐的那几个美人，与郑王不合，然后假装对京城好奇游玩。

果真如檀木所说，柳絮飘于空中，如鹅毛大雪不断。

沿着河边摆着许多小摊，卖的皆是小吃和赏玩的小玩意。

男女结伴同行的许多，我们找了一个面摊，要了碗牛肉面，静静看着人来人往。心里却不可抑制的想起，去年七夕节，苏络青带着我游玩城外灯会，也是这样一个面摊。

“老板，要两碗香菇面。”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我震惊的僵住，筷子上的面条滑落。

“咦，你用酒水洗筷子？”一道柔柔的女声说道。

“酒水不光能清洗伤口，亦能简单清洁餐具。”苏络青笑道，语气里夹带着宠溺。

我握紧筷子，忍住转身的冲动。

檀木坐在我身旁，侧过身看了邻桌一眼，迅速低头。

我冷静的吩咐道：“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苏络青见过你，若是看到你和我一起，必定会起疑。”

檀木看了我一眼，点头掩面离开。

此刻我既觉得如坐针毡，又不想离开。

“公主可喜欢吃香菇。”苏络青关怀的声音响起。

我放下筷子，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忍不住吐出来，着实难喝。

“喜欢，诶，河边那些面具好可爱，我们一会去看看。”昊阳公主笑道。

我握紧拳头，，掏了一枚金子扔在桌上，起身冷笑着离开。苏络青说什么觉得我适合苏家。什么我最适合阻止昊阳公主进门。呵呵，我前手签下和离，你后脚就追上昊阳。真正是个不折不扣的虚伪小人。

我已经没有心情再逛，径直往马车停靠的地方回去。

河边的人越发密集，推推搡搡的走到树边，正欲上马车，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元肃。

真是热闹。我离开马车，紧跟着元肃，往河边走。

他站在首饰摊前挑着什么，我靠在柳树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倒不是我成了个弃妇后，有了偷窥跟踪的毛病。只是他们三个出现在一个地方，实在可疑。

“这不是郑王妃么？好巧。”身后传来昊阳的声音。

我尴尬的转身，她的身边没有苏络青。照理来说，他们吃得也太快了。

“公主也有闲心出宫游玩。”我捻着手帕，拂开衣服上的柳絮：“真是巧，听说金水河边的酒馆饭菜不错，一起？”

“不了，方才吃了点坏胃口的东西，郑王妃一个人？”昊阳走近，不时的看向四周。

“我让侍从去买些东西，一会就回来。”我踌躇道，我不想看见苏络青，一来怕露馅，二来，我怕我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来。

我理了理头发，笑道：“风大吹得有些头疼，先告辞，公主玩得尽兴。”

“昨日，长姐不慎之言，还望王妃莫计较。”

“好说。”我慌忙告辞，转身离开前，若有所思的指了指元肃：“我瞧着那位像是昨日皇上身边的统领，是不是与公主走散了。”

昊阳目不斜视的看着我，谦礼的笑道：“不认识。”

越是这样此地无银，越是有事。

我正欲离开，忽然人群炸开，往四周慌忙逃窜。

我被一个胖子冲撞，摔在树旁。人群逃离的源头，一具倒挂在柳枝上的女尸。女尸身上还在滴着血水，尸身一直转着圈。

元肃率先冲过去，挥刀斩断绑在女尸身上的绳子，将女尸放在地上。

我看着女尸身上的宫女服饰，愣了，还没缓过神，忽然从金水河底陆陆续续冒出许多女尸，浮在水面，久久不散。

河边很快被开封府衙包围清场，我被人送回驿馆，那几个美人倒是消停了。

夜色已深，我攀着廊柱满满移步进房间。

“听说你今儿个出去，撞上命案？”郑哥拿过披风，裹在我身上：“檀木已经去领罚了，连你都护不住，这几年白跟我了。”

“不怪她，是我，看到他……了。担心被认出，让檀木先离开。”我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看了半响，只觉得恶心，脑海里全是那些冒着水泡的尸体。

“不舒服，就早些休息，那些事不用再去想。”

我转身看着他脸上的唇印，伸手擦拭：“我能猜到那些尸体是从哪来的，我大概也知道这个命案，针对的谁。”

“怎么，多管闲事，不是你的风格。”郑哥握过我的手，揣进怀里：“这么凉？”

“不是多管闲事，而是伺机报复。”我抽出我的手，往房里走：“我受够了，一直受着那个老头的威胁，他落魄，我就身心舒畅。”

“说得好，爷回来，就是要那些让你不痛快的人，痛苦。”郑哥跟上我的步伐：“今夜，王妃不留爷睡？”

我走到门旁，扬唇回首：“今夜，爷还是去陪那几个美人罢，最好能让其怀上几个子嗣，如此，太后大抵每日能笑醒。“

“王妃吃醋了？”郑哥追上来。

我先一步合上门，将他拒之门外。

身体顺着门，满满滑下来。

我不知因着今日那几具触目惊心的女尸，还是因着苏络青带别的女人去看柳絮，去吃小摊面条。

第二日，女尸案已传遍东京大街小巷。

我与那几个美人围坐在驿馆后院的梧桐旁，听着她们讨论着案情。

檀木从长廊那端走过来，脸色不大好。她站在我身后，一言不语。

“昨日的事，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我解释道，也许以前我们尚能心照不宣。

她好似没有听到，我也不会再说第二遍。

“诶，你们听说了吗？那些女尸都是从宫中运河流出来的，哈哈，那不就是冷宫方向。你说是哪些被贬冷宫，想不开的女人啊？”

“还好咱们跟了王爷，王妃如此温文贤淑，自然是会善待咱们。”其中一个美女殷勤的给我满茶水。

我一笑置之，起身整理裙摆：“你们先聊着。”

“王妃要出馆？”檀木跟上来。

“怎么，你要过问？”

“属下不敢，只是王爷吩咐过了，近期京城乱，还请王妃在驿馆中怡情养性。”

“怡情养性还是软禁？”

檀木没有回答，只是挡在我身前，不动分毫。

可以，我并不是她真正的主子。

我白日跟着那几个美人喝茶聊天，晚上跟郑哥用膳，就这么过着，直到皇帝大寿前夕，郑哥书房两道人影，待至半夜，才离开。我知道，来了。

皇帝今年的生辰，规模远甚于大寿，据说是出了女尸案后，内廷接到太后懿旨着手大办。

我一早被侍女拥着梳妆打扮，套上华贵的宫装，跟着郑哥上了马车，直进宫门。

“一会纳礼繁琐，你可别打盹了。”郑哥调侃。

我揉了揉眼睛，昏昏欲睡：“知道，今日很重要。”

宫道旁远远看见南阳与祁孝廉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看来那日找茬，反而让他们关系加深？

“郑王爷，先请。”祁孝廉身边的宫人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立马转身，躬身摆手。

郑哥拉着我笑道：“如此，那就不客气了。”

南阳脸色不大好，不怀好意的看了我一眼，忽然往不远处招呼。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昊阳挽着苏络青走来。

“妹妹这次身边总算有个护花的君子。”南阳笑道。

苏络青拱手一一行礼。

“诶，本王怎么不记得，苏庄主何时成了驸马？”郑哥一脸疑惑道：“本王记得，苏庄主的夫人是那金陵第一美人来着？”

昊阳听此，不着痕迹的收回手，避嫌似的走到南阳身边。

“王爷笑话，在下与公主自小长大，视作姊妹。”苏络青不卑不亢。

我却觉得倒想被戳破的掩饰。

“笑话，你们男人不都是如此喜新厌旧，薄情寡义，你倒是五十步笑百步？”我佯装生气的推搡郑哥。

郑哥看了眼我，心照不宣的笑道：“行，王妃骂得对。为夫受教。”

我不愿多留，拉着他率先进大庆殿。

宫道上来往的大多是高官贵妇，元肃守在大庆殿宫门前，我倒是挺想知道，他若是见着昊阳与苏络青光明正大的进了着殿门，是何滋味。

郑哥疑惑的看向元肃，悄声到：“认识？”

“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