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夫人派人叫我一同去用晚膳。
我刚刚踏进门，苏落像只受伤的小鸟般，依偎进我怀中：“嫂嫂，对不起，落儿不懂事，差点害了大家。”
我轻拍她肩：“没事，万事，还有嫂子给你善后，今日受惊了吧。”
她红着眼睛摇头，安分的坐在桌边。
反观老夫人，脸色不善。
“今日的事，管家告诉我了，自我入佛门，极少管苏家的事。以至于落儿胡闹，差些毁了苏家多年经营。”老夫人疾言厉色的看向苏落，后者吓得垂头哭泣。老夫人平时很宠苏落，但是犯错，却不会姑息。
“这两天的事，你处理得很好。”老夫人招手让我坐下：“沉稳大气，未雨绸缪，是当家的风范。”
“娘过奖了，依依不才，还是让官府的人钻了空子，查府。”我谦虚道。
老夫人亲自盛了碗汤给我：“络青那边的事，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个月，得幸苦你了。”
“不幸苦，这是依依该做的。”
这时管家进来禀报：“老夫人，柳夫人那边无碍，让人看着呢。”
“看好她，这个时候，人言可畏，谁沾上她，谁难逃。”老夫人皱眉道：“不是让你把所有的机关关了吗？怎么还是死人了？”
“老夫人，实在是时间紧，老奴也是疏忽，以为那处不会被寻到。”管家看了我一眼，自责道：“是老奴糊涂了，请老夫人责罚。”
“罢了，确实来不及，难为你了。”
我见老夫人今日脸色不好，也不好打搅，用完晚膳，带着苏落出了明辉堂。
“嫂嫂，你今晚没吃什么，是不是胃口不好。”苏落牵着我的手。
我笑了笑：“没事，只是没胃口，你早点回去休息。”
苏落乖巧的点头，带着彼女离开。
今日月明星稀，湖边微凉。我支开望月，往东桑院的后头的林子里走。经过今日的事，我想管家也不会再忘记关掉此处的机关。果然一路畅通无阻，走到楼前。
苏家果真能人无数，不过一顿饭的时间，大门已经重新安上。门上的锁头在月光下，显得刺目。
与这座楼有关的，只有三个女人，可是在苏络青心里的，唯有一个。
反正不是我吧。
第二日清晨，我破天荒的早起，一番梳洗后，亲自找来苏管家。
“夫人，您是想吃些什么特色的早膳吗？”
“只是想问问苏管家，那林子里的遥水阁，是做什么用的。”我拿过凤仙花汁，沾染指甲。
苏管家抬头打量我脸色，随后道：“不做什么，只是庄主闲来练武的僻静处。”
“真是奢侈，这么豪华一处住所，竟然用来偶尔休息。”我笑了笑，望月不解的看着我。
“是……呢。”苏管家坚持。
我瞥了一眼，佛开眼前的瓶瓶罐罐：“那我只好，亲自跑趟南阳，当面问一问苏络青了。”
苏管家一慌，跪下：“夫人，您就别为难老奴了，那处楼阁原本就是庄主随性建的。”
“既然随性建，我要你随性拆，你不会拒绝吧。”我起身，俯视他。
苏管家皱眉：“这……恐怕不是老奴能做主的事……”
“我看，是我不能做主吧。”我冷笑。
一时气愤紧张。
“既然不能拆，那就把钥匙给我，你不会希望那道门，被撞坏第二次吧？”我讽刺道。
苏管家咽了咽口水，从怀中摸出一把青铜钥匙，恭敬的递给我：“夫人，这座楼真的没什么东西。”
“苏络青也没交代你，不让我进吧，你紧张什么？”
苏管家噤声。
我独自一人穿过林子，走到楼前，开了锁，推开门。
一层的构造与红颜馆中的一致，宽敞，也确如管家所言，荒废已久。我绕梯子走到二楼，红木大厅，置着简单几件家具，皆是布满灰尘。
推开主卧，一道红色人影立在床边，一动不动，着实吓了一跳。
我犹疑的走进，才发现是一件挂在木架上的红衣。这件红衣很是眼熟，是母亲从前穿过的。
床幔上缀着晶莹的宝石，着实奢华。被褥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样，这绣工不俗，倒想宫中的。
梳妆台上嵌着一面明亮的琉璃镜，似乎是珍品。妆台上放着两只红木盒，我抹了把灰尘，打开首饰盒，里面全套的凤冠首饰，这是要成亲的节奏了。这屋里，只差一件嫁衣了吧。
我皱眉打开另一只红盒，一方白色绸帕整齐的折叠在绒面上，帕上一朵形如梅花的血块。我震惊的踉跄几步，目光始终被那朵梅花吸引。
不可能，谁啊，谁啊？我发疯似的在门后犄角处寻找，只寻得尘灰遍地。
过了许久，楼外传来呼声，我才抹了把脸，理了理发髻，排掉衣襟袖口的灰尘，慢慢出了楼门。
苏管家一脸担忧的迎过来，我看着他的老脸，脚步未停。
“我这人，眼中向来容不得沙子，苏管家好好想想这楼的主人是谁，在派人告诉我。这几日，我便回妆家，有事通报于刺掌柜。”
我不想多言，往外走。
望月追上来：“夫人，您怎么又要走了？”
我回头，一脸冷漠：“今日，你别跟着，我保不齐让你血流满地！”
望月被我眼中的嗜杀吓到，退了几步。
我出了苏府，一路行到街头，路过妆家茶楼，捉住小二：“让于刺带几壶刀子醉，送到龙泉山。”
小二认出我，连忙应下。
我颓步走到马厩，牵了匹马，往山上跑。
不知为何，忽然有种需要杀人痛快感，来压制心底的酸楚。
龙泉寺外，还是那个扫地僧。
我没有招呼，直接进了寺院，往内院走。
那棵菩提依旧枝繁叶茂。
我默默坐在石桌旁，听着大殿传来的经声，鼻息间皆是梵香，心境才渐渐平复。
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于刺提了两壶酒走过来。
我理了理发髻，接过酒壶，咬掉木塞，仰头灌了一口，整个胃都是炙热感。
“小姐，有个事，我得跟您说。”
“不说就滚，”
“我昨日不是送十杀阁的那女的离开么，她好像故意透露我一件事。”于刺郑重其事：“有人花重金要苏络青的人头，十杀阁银级杀手，都赶到南阳……”
我放下酒壶，反射性的往外走，忽然停住脚步。
猛的反手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犯贱。”
于刺显然被吓到，慌忙追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姐，你可别吓我。”
我捂着脑袋，蹲下来，烦躁道：“凭什么我要时时挂念他，凭什么！妆依依，你有病啊，你视他如命，他待你如衣物。想换就换了，想骗就骗了，敷衍便敷衍了。不过是众多佳人中的一个小角色，妄想得到他全部？可笑，前十年，他早已不属于你，何况以后。”
“这……小姐，你这样有点吓人了？”于刺扶住我，着急道。
“我要杀了她，那个贱人！我要杀了她，夺走了苏络青的心！哈哈。我恋他数十年，不过是他眼中的不自量力的笑话，入他心还未可知。”我推开于刺，捂住胸口，呼吸有些困难。
我挣扎着站起来，咬唇看着于刺，他显然被吓到：“小姐，您这是？”
“去南阳，苏络青是我的，他死，也该由我下手。”我舔了舔咬破的唇，回头拿过酒壶，仰头长饮。
于刺道了句是，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不过两壶酒，我以往绝不会当回事。只是今日这两壶，却让我醉了。我摇摇晃晃的走到树下，靠着树坐下。
浑身难受得紧，一双手，温柔的拂过我的脸，接着扶着我的脑袋喂我喝了什么东西，甜入喉间。
“这是何苦呢？人若活在过去，就无法走向未来。你活在对方的过去，只会加深自己的不甘和痛苦。”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拥我入怀：“傻孩子，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再去计较过去。昨日之日不可追，明日之期许能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