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分庄，账房。
一个中年男子进来，上前躬身拘礼拜见：“庄主，夫人。”
苏络青摆手，唤他苏育。原来苏家南阳分庄的掌柜，也姓苏。
“夫人，在下，可曾有幸见过？”他眼眸深邃，一见便是一望无底的老生意人。
我咽了咽口水，笑道：“掌柜认错了，我第一次来南阳。”说完，心虚的看了眼苏络青。
苏络青微露责怪，牵着我的手，惩罚性的捻了捻。
“庄主，苏泷带上礼品，在门外等候。”苏育说道。
苏络青点头，回头拍拍我的手：“今日知府相邀，我要去赴场午膳，晚饭前回来。”
“好，外头天气人，注意避暑。”我柔声嘱咐。
苏络青笑了笑，转身离开。苏育慢一脚跟上去。
我吩咐门外婢女，带上衣裙，去沐个浴。毕竟这儿天气，真是炎热。
沐浴出来后，苏育带着一个少女走过来，拱手道：“夫人，庄主出去赴宴，让属下安排人好生招待。”
我摆手让他起身，靠在廊柱上，以手扇风，这天气，真是热到不行。
“如此也好，我有些闷了，出去走走。”我看向府外湛蓝的天空。
“是，这位是属下女儿，名唤苏酥。就让她服侍夫人，外出游玩，属下也能放心。”苏育建议道。
我扫了眼少女的秋水眸，微颦眉。那怎么行，我得避开苏家去找于刺，苏家的人，可不容易轻易摆脱。
“好吧，幸苦姑娘了。”我妥协。
苏酥立马上前，拿了蒲扇给我扇风。
我与苏育庄前告别，带着小姑娘走到大街上。
南阳这边，早早进入夏季，街上女子皆是纱裙斗篷，清凉防晒。
“夫人，您第一次来南阳，可需尝一尝此地的美食，庄主交代过您口味偏素，不如我们去法南斋用些素菜。”苏酥恭敬的跟在我身后一步之距。
我打量着四周的商贩，点了点头。
法南斋，以前倒没听过，莫非是近年来刚开的饭馆。
拐过前面的巷口，我侧望了眼屋檐下的于刺，停在原地。
他小跑过来，扫了眼我身后的少女，露出带点猥琐的笑：“小姐，呵呵，这才刚到南阳，就物色到一个小佳人。”
苏酥也不恼不羞，警惕的拦在我身前。
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总算知道，平时苏络青老是爱这么拍我的缘故，真是被气死。
“正经点，这位姑娘是南阳分庄掌柜的女儿，前面法南斋再说。”我安抚的拍拍苏酥的肩，继续往前走。
于刺大剌剌的跟上来，调侃道：“哟，小姐这是要请属下吃饭？”
法南斋地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中，大门极为简陋，若不是我眼力好，真看不出藤条下的牌匾。
不过里间倒是清雅干净，藤条编织的隔间，里头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壶茶。
苏酥扶我入座后，立马倒了杯茶递过来。
“你瞧瞧人家姑娘多懂事，你说我是不是以前对你太好了？”我瞪了眼于刺。
于刺立马狗腿的抢过苏酥手中的蒲扇，给我扇风。
“夫人，这家店只有一个厨子和掌柜，我先去柜台点菜。”苏酥说完，往柜台走。
我乘此机会，趴在桌旁，提了提于刺的袖子：“怎么样，陆乌冬找到了吗？”
“属下办事，小姐放心，已经确定了，就在南阳。”
我一茶杯往他脑门砸去，他敏捷的躲开，陪笑道：“小姐被生气啊。”
“这多久了，我都亲自跑来了，你还是只能确定！”我不满道，瞥见苏酥过来了，便停了话头。
“夫人稍等，今日咱们来得早，不用排单，很快就能上菜了。”
我摆手让她坐下：“那正好，确实有些饿了。”
“外面有新鲜的豆腐脑，我去买来，给夫人和您下属填填肚子。”苏酥体贴建议到。
我点头，她往店外走。
正好从外进来几个妇人，喋喋不休。
我趁着厅内稍微嘈杂，低声询问：“上个月，郑王来宋，是不是动了柳家的贡品？”
“不能啊，没有的事。”于刺立马回答，十分肯定：“当然不会，他来金陵，只停留一夜，就是找小姐的那晚。”
我盯了他许久，未见他躲闪，便道：“我不知道你是忠诚于我，还是他。不过我和他终究在利益上的冲突不大，所以，你只要便暴露自己辽人的身份，不影响我的处境。你对我说不说真话，我不在乎。”
我自己就是个满口谎言的人，又何必强求别人对自己句句真诚。
于刺低头不语。
“苏夫人，冒昧招呼，不建议吧。”一道略强势的女声响起。
我转头，见一道紫色身影，一双漂亮杏眸里，写满精明和世故。她堂而皇之的坐在对面，嘴角弧度翘得恰到好处。
“苏夫人，不会觉得唐突吧。”
法南斋内，紫衣女子坐在我对面。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味，扰乱我的思绪。
“在下南阳沈氏。”她自报家门道：“夫人果如传闻般，美貌动人。”
我挑眉，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除了那几个聒噪的妇人，并没有家丁侍从，她是一个人来的。
“我记得，并不曾认识南阳的沈氏。”
她并无不悦，反而亲昵的拉过我的手：“夫人见笑了，是如闻对夫人一见如故，唐突了。”
“原来如此，确实唐突。”我收回手。
于刺拿过茶杯给我满上，笑道：“沈小姐，在下妆家代掌事，我记得，沈家和妆家现在没有生意往来。”
沈如闻微点头：“不错，如今，沈家已无妆家的单，却和苏家有莫大的生意关联。”
“沈小姐如此避重就轻的找本夫人，恐怕不妥。”我语气过硬，期望她识趣离开。
“如闻也开门见山，不浪费夫人时间。”她瞥了眼门的方向，语速加快：“妆家和沈家，从前也算是交情颇深。苏家去年入珠宝业，所有的供货皆是从沈家走的，沈家常年在苏家钱庄借贷，所以给苏家出货的珠宝，已是格外优惠。如今，苏庄主亲自来南阳，私下打听蚌民，可是要甩了沈家这位中间人？”
我揉了揉额头，抿了一口茶水：“那你找错了，苏家的生意，我不清楚。何况我跟着他来南阳，不过是来游玩的。”
沈如闻眯眼笑了笑，看向门口的苏酥，小声道：“这半个月，你们苏家和妆家的人，都在寻一个陆乌冬的名医，我知道他的下落，只要夫人费心在苏庄主耳边说几句话罢了。”
我抬头看着她颇具自信的笑容，没有答话。
她起身离开，走到那群妇人桌边。
苏酥端着一只瓷碗，看了眼隔壁桌，小声道：“夫人，那沈家的小姐，向来高傲跋扈，是否为难夫人？”
我摇头，尝了口豆腐脑，入口即化，很细腻。
这时，一个妇人跑到柜台争吵着，大意是要先上菜。苏酥一听，立马上前讲理。
我看向状似在一旁劝导的沈如闻，挥手找来于刺：“找人监视沈家，你方才也听到了，她可能有陆乌冬的下落。”
“小姐放心。”
不知苏酥如何说的，竟使得那妇人住了嘴。
掌柜亲自从后厨端来菜品，摆上桌。
我望着桌面那道，豆腐鱼，呆了呆。苏酥眼疾手快的夹了块鱼肉，放在我面前的碟中：“夫人尝尝，法南斋拿手好菜。”
我拿过筷子，夹了鱼肉放在嘴中，柔嫩细滑，这味道一如记忆中的好吃。
晚上回府时，我还惦念着那道豆腐鱼的味道。
婢女候在浴池边，侍候我沐浴。
“庄主回了吗？”
“禀夫人，庄主还未回，夫人要用晚膳吗？有什么想吃的菜肴，奴婢吩咐下去。”
“我晚上不怎么吃东西，炖个汤吧。”
“是。”
一直到深夜，苏络青也未回来。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索性爬起来，下床穿上衣裙，悄悄出了分庄。
南阳不比金陵，戌时一过，城中街道上已无商贩和行人。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南阳街头，不知不觉就停在法南斋外，巷里只剩小户人家烛光透出的光亮，还有野猫。
我正欲离开，忽然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嗅着空气中清淡的香味，笑道：“你虽然讨厌我，可也不必这么急于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