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苏络青带着黄智文的奏章出发,回东京。
一路上乘八宝四驱马车,后随一队黄家军护卫。
马车上,苏络青的目光从潼关布防图上移开,落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小孩儿脸上。
粉嫩嫩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陆乌冬也靠着车壁浅眠,睡姿与小孩儿一摸一样,到底是一手带大。
过了会,小家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爬到苏络青这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撒娇道:“尿尿,偶要尿尿……”
听着这软糯尖细的嗓音,苏络青才后知后觉,这是个小女娃。
苏哲在外面听到动静,呼停了马车。
苏络青张开手撑在小女娃的腋下将她抱起来,出乎意料的轻巧,别看这孩子肉嘟嘟的,但是一点儿也不重。
苏哲打开车门,欲接过,苏络青摆头,抱着迷迷糊糊的小家伙下了马车,走到一旁隐蔽的丛林里。
说实话,苏家小男孩他照顾过,小女孩倒是从未照顾过起居,虽然有个妹妹,但因为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是母亲照顾的。苏络青搂着小家伙放在地上,解开她裤子,然后看向苏哲,一脸不知所措。
后者也好不了多少,粗鲁的将小孩按蹲在地上,然后避免尴尬的看向别处。
直到细细嗦嗦声响后,苏络青才将她抱起来穿好裤子,像模像样的检查裤脚有没有尿湿,这档口,小女娃终于打了个哈欠清醒了。懵懂的桃花眼里,染上一丝羞涩,脸上也红得发紫。
小手挣扎着,不悦的嘟起小嘴:“我已经四岁了……又不是小孩子,哼。”
苏络青安抚的摸摸她松软的发髻,笑到:“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哈哈,不用不高兴,叔叔家的小子,差不多也是你这么大,照顾惯了。不过他早就会自己尿尿哦。”
小女娃一听,更加不悦的推搡着,翁声翁气道:“我也会啊!只是……没睡醒嘛。”。
马车上,苏络青将薄被翻出来,盖在小女娃的身上,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王陶,你可以叫我陶陶……”王陶红着脸道,好奇的盯着苏络青的眼睛:“你长得真好看。”
任是征战沙场,见惯红颜美人的苏将军,也被这一句话夸的心悦。
“淘淘,你很淘气吗?”苏络青逗弄。
“才不是,是‘君子陶陶,永以为好’的陶!”王陶不满的撇了一眼。
苏络青抬手整理着女孩因为不安分的睡姿,而乱成鸡窝的发髻:“哦,是诗经里的句子啊,陶陶?想来为你取名的长辈是希望你一生和乐舒畅。”
王陶不住的点头:“嗯嗯。”
说完觉得不能充分展现自己气场,而后清了清嗓子,婴儿肥的脸上强装正色:“正是。”
晚上歇在客栈时,苏络青有些不放心这一老一小,叫上小二备了一些肉汤送进陆乌冬的房间。
正遇上王陶磨磨蹭蹭在屏风后洗澡,陆乌冬没有人影。
“陆先生呢?”
“他……去附近的夜市逛了,找找生僻的药材呢。”王陶拍打着浴桶里的水花,白白胖胖的小身体在水中玩得不亦乐乎。
苏络青挑眉,这姑娘年纪小尚不能自理,陆先生又年纪大了不会照顾小孩,难为这孩子了。
他挽起袖口,别再腰后腰带里,走到浴桶前弯下腰,温声道:“叔叔帮陶陶洗头发好不好?”
她转动着乌黑的眼珠,殷桃小嘴抿得可爱,乖巧的点点头,转过小身板。
苏络青舀了一瓢热水,一手捧在她额头上给眼睛防水,慢慢淋在小脑袋上,然后转动着皂角抹在松软的发上,细细揉搓着。
王陶也乖乖的一动不动,很是配合。
擦干净头发后,苏络青打开包袱,翻找着里头的小衣裳,不由得疑惑:“没有小裙子吗?”
他挑了件厚实的黑布袄子给她换上。
“粗门在外,裙纸,多有不便。”小女娃故作沉稳道。
不由得逗笑了苏络青,他搂着软绵绵的小家伙,放上床,替她掖好被子,管小二要了条褥子裹着小脚丫。
“一个人睡,怕不怕?”
“不……怕。”
苏络青忍不住摸摸她的小鼻子,关严窗户才出了房门。
回到屋里洗去一身疲累,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时,才闻到身上沾染的小家伙发上的奶香。
一连十多日的日夜赶路,终于抵达东京城里。
王陶尽管年纪小,但是精力旺盛,连日的赶路丝毫不见疲累,正趴在车窗上,看着街道两旁新颖的事物。
苏络青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发:“一会让苏哲叔叔带你出来玩儿。”
小家伙点头如蒜。
镇国将军府内,苏络青领着陆乌冬刚进了门,迎面陆薏红一身华贵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踏着云锦鞋施施然走过来:“络青你回来了啊。”
苏络青淡淡应了一声。
她猜测到身旁的老者的身份,恭敬的行礼。
陆乌冬摆摆手示意不必:“当不起夫人的礼。”
陆薏红正欲攀谈几句,眼尖的发现苏络青身后的小女孩,明眸皓齿,眼神灵动,像极了……那个死了的人。
“先生这边请,连日赶路幸苦了,晚辈先带先生去安顿下来,好生休息。”苏络青伸手领路。
一行人跟着离开。
王陶走了几步,感受到身后的目光,饶有趣味的转头撇了陆薏红一眼,那一眼中包含了几分不屑,几分鄙夷和几分厌恶。可是仔细看时,出了无辜的眨眼,好像又什么都没有。
陆薏红心中顿时不安,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晚上,府中设了小宴会,为陆乌冬接风洗尘。
不过是花园中摆着几个火炉,请了三四个万音坊的艺妓弹奏,烧了些各地名菜。
陆乌冬嗜酒,苏络青自然投其所好,将珍藏的各地名酒一一摆开在他老人家面前。
这时,走廊那头过来一个小身影,身着七宝莲蓬锦衣,梳着总角小辫的小男孩。
“父亲,孩儿来晚了。”小男孩恭敬的站在苏络青身侧。
“今日浩轩又染上风寒,晚间才好些。”陆薏红在一旁心疼的解释道。
苏络青抬手在苏浩轩额头上探了探,关切道:“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不过念书识字不可落下。”
苏浩轩乖乖的点头,挨着苏络青坐下。
王陶与桌子齐高的小眼睛,在苏络青与苏浩轩身上滴溜溜的转动着。
一旁老头喝大了,哼哼唧唧的给王陶倒了一大碗,推给她。
苏络青瞧见了,怕小家伙当成水给喝了,正欲阻拦,谁知小家伙熟练的用手指蘸着舔了舔,捧着比脸还大的碗哼哧哼哧的喝完了?
苏哲也不禁汗颜,这北漠的烈酒烧刀子,自己喝一口也受不得那劲儿。
“陆先生……”
“没事,小丫头身有寒症,夜里凉的时候,喝些酒暖暖身体有益。”陆乌冬醉醺醺的凑过来:“煖灯草有吗?”
“有的,小妹也是自幼体寒,长年服用药剂,煖灯草是珍稀的药引,苏家一直有南洋的货源。”
陆乌冬兴高采烈的摸着酒壶:“好极了。”
王陶脸上染上醉意,盯着桌子中央的鸡腿流口水。
苏哲给她夹了一只放进碗里,小丫头犹如饿狼般,搬着鸡腿一阵啃。
夜里陆乌冬配了一剂药浴,给苏落泡,试试效果。
苏哲只得带着昏昏欲睡的王陶回院子里,交给婢女。
两个婢女爱不释手的搂着小姑娘,一会擦脸,一会洗脚的,仍是没有将王陶从昏睡中吵醒。
第二日一早,王陶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几个年轻的婢女盼星星的终于将小奶包盼醒了,乐滋滋的给她穿上烟云蝴蝶裙,梳着繁复的辫子,额间垂着一排闪闪的银链,极尽所能的打扮。
“小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
“皮肤真嫩啊!”
王陶嫌恶的等着她们意犹未尽的倒腾完,直愣愣的去竹林里找陆乌冬报到。
苏络青在苏落屋外等着时,见到小跑过来的小王陶,也是一惊。
这小姑娘打扮一番,确实是个难得小淑女。
“用膳了吗?你师傅在里面行针。”苏络青蹲在她身前。
明日就是初一,每到这时间,苏落就会病发,需要连续行针三日,药浴七日,每到此时,是她最痛苦,也是自己最担忧的时候。
“还没。”
“先带你去用膳吧,你师傅一时半会不会出来。”
王陶点头,小步子匆匆的赶上苏络青的步伐,后者也体贴的放小步子。
“这是小炒荠菜,蘑菇炖汤,八宝鱼,哦,这个鸭汤很滋补很好喝。”苏络青念叨这菜名,逐一给她布菜。
王陶一手举着一根筷子,看看菜,又看看筷子。
苏络青终于察觉:“你不会用筷子?”
王陶不以为耻的点头:“偶要喂。”
苏络青摇头正色道:“你都四岁了,怎么还不会用筷子呢?”
王陶不悦的嘟嘴,向饭碗伸出小爪子,被苏络青一筷子打下去,委屈的吸着鼻子。
“人畜之别,莫过于衣食住行仪!”苏络青放在筷子,言传身教道:“用膳有用膳的礼仪,若是用手吃食,跟禽兽有何分别呢?叔叔教你。”
大抵也怕自己太凶把小奶包吓哭了,苏络青捞起小家伙放在自己怀里,手把手的教她用筷子。
好在小家伙聪颖,笨拙的试了几次后,也能勉强夹起青菜了。
这时婢女上了一盆切鹅,王陶眼疾手快将刚学的筷子功利用起来,放进嘴里一大块肉,满足的嚼了嚼。
苏络青好笑的摸摸她圆嘟嘟的小脸蛋,玩笑道:“少吃肉,多吃蔬菜,不然你会更胖了。”
谁知小家伙一听,忽然筷子一扔,眼泪扑簌簌的直掉,嚎啕大哭起来。
苏络青也是被惊到,手忙脚乱的安抚,举高高,认错道歉全无用,反而哭的更凶了。
这丫头,方才被筷子打了也不见掉眼泪,不就说了一个胖子,怎么哭的这么凶了?
一直到小家伙哭累了,自己爬到床上睡着了,一屋子的丫鬟才口瞪目呆收拾着一地无用的玩偶,悄悄退出去。原来小姑娘哭起来这么难哄啊,难怪二爷情愿去教场练武。
晚上,苏络青轻手轻脚的进了王陶的房间,见她睡熟才松了口气,原来养姑娘这么难,苏落也没这么哭闹过啊。还是男孩好养。
苏络青感慨的替她掖好踢开的被子,拨开盖到小脸上的乌发,悄悄出了房门。
“二爷,潼关军报。”苏哲看着偷偷摸摸出房门的,也深受感染的放低声音,下午那绵绵不绝的哭声,自己也是深有感触啊,还好媳妇生的是两大胖小子。
苏络青接过军报,细细看了一遍,皱眉道:“皇上那边可批下来?”
“楚公公没给信,说是皇上这几日召集了护国寺的主持去寝宫驱鬼,没理会国事。”
“罢了,明日一早,你随我进宫。”
“是。”